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5 19:54
2
穆萧昨天下午正在网上向画笛讲述往事,到最关键的时刻,门铃响了。
穆萧一惊,他从电脑前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他看到了一张俏丽的脸。
是方媛媛!
穆萧回到电脑前,匆匆跟画笛道别,然后关掉电脑,将房门打开。
方媛媛是一周之前,突然出现在穆萧身边的。
那个深夜,穆萧像往常一样在话筒前直播《牡丹亭》。那天恰好是中秋。
三年了,距离那个美好又残酷的中秋之夜,正好三年。
有好多听众用手机发来短信,祝福他们的亲人朋友中秋节快乐。穆萧放了好多花好月圆的歌曲。在节目的最后,他选择的是一首张信哲的《白月光》。
正是当晚苏紫的手机铃声。
音乐响起的时候,他用悦耳的嗓音轻柔地说道:“一首好听的《白月光》,请允许我单独送给一位美丽的女孩。她叫紫儿,我相信这个时候,她也正坐在收音机前收听我们的节目。我祝福她平安,想告诉她,我永远爱她……”
这是穆萧第一次将对苏紫的爱表达出来,将那份藏匿在心灵最深处的爱表达出来。那一刻,穆萧有些恍惚。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苏紫真的听到了,听到了他的心声,听到了这首表达他热切而又绝望的思念的歌。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怎么补偿。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在生长……
而此刻,他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观众们给节目发来的每一条短信内容以及手机号码。事实上,他从来都不会遗漏任何一条短信。他一直在期待有一天苏紫会发来短信。他相信,如果是苏紫,不管她使用的是什么号码,他都能一眼看出来是她所发。
她会发什么短信呢?“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如果是苏紫,而且她不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么,一定只能是这条短信!
可是,直到那首《白月光》唱完,屏幕上众多短信之中,也没有这一条短信。倒是有许多喜欢穆萧的热心观众发来短信,祝福他找到心爱之人,祝福他们天长地久,令穆萧苦笑不已。
跟听众道再见之后,文艺电台全天的节目也宣告结束。穆萧关闭了机器,然后跟外间的导播说让他先走,自己想在这里再呆上一会儿。
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又打开CD,反复地放那曲《白月光》。他陷在歌声里无力自拔,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落下来,打湿了衣衫。
节目结束后,电脑屏幕已经冷清下来。将电台这种传统媒体与互联网这种现代媒体结合起来,的确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中间的必不可少的沟通工具用的是几乎人人都有的手机,这样更提高了节目与观众之间的互动。
当穆萧准备关掉电脑之际,最后刷了一次屏,刷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是:“想见紫儿吗?八月十六凌晨一点,在清野广场。”
穆萧的心狂跳起来,他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他的苏紫!
而稍微冷静一些,他又对这条短信起了怀疑。
短信显然不是苏紫本人发来的。因为这条短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生硬而冰冷,而且用的是第三人称。何况,是“紫儿”而非“苏紫”,这正是他刚才在节目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即使这样,穆萧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条关于苏紫的线索。即使是无聊的听众听到节目之后的恶作剧,他也认了。即使是延续三年前死亡事件的阴谋,他也会赴汤蹈火。而且这样更好,了解一切,即使是坏消息,也比夜以继日在迷雾里受煎熬要好得多。
于是他立即抓起手边的电话,拨这个号码,手竟颤抖得险些将号码拨错。
手机却提示关机。不管发短信的是什么人,他(她)的用意很明白,不想让穆萧联系他(她)。
看了看表,节目结束的时候是零点,自己一个人又坐了二十分钟,此刻是零点二十分,距神秘人物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穆萧一年前买了一辆二手奥迪车。从电台驾车到清野广场,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还有二十分钟的空闲,足够他做约会前的准备工作。
穆萧跳起来,跑到休息间的一面大镜子前。
对着镜子,他吓了一跳。他看到自己头发蓬乱,脸色灰黄,颊上还有泪痕未干,下巴的胡须也没有剃。只是身上的衣服是今天早上才换的。一件粉蓝色圆领衫,下面配一条白色的牛仔裤。
心情不好的时候,穆萧便会给自己买一些比较时尚的服饰,不过很少穿。今天怎么鬼使神差地穿得这么光鲜呢?穆萧自己也有点疑惑。难道真的是冥冥中的预感?难道,今晚他真的能够见到苏紫?
已经忘记了那条短信可能是个玩笑或者阴谋,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头发,刮了脸。镜子里的他精神多了,而且脸色也不似刚才那样灰黄,而是蒙上了一层红润的光泽。
看看表,零点三十五分,时间正好充分利用。
一路上,穆萧心情无法平静。三年了,他少有今天的激情。他将车子开得飞快,当清野广场出现在视线里时,他竟然用颤抖的双唇唤了一声“苏紫”。
清野广场位于青城东部,原来是一个封闭的公园。去年政府投资,将此地重建,成为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广场,供市民们休闲娱乐。
如果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来这里,会看到一派繁华的景象。一双双甜蜜的情侣,或是温馨的三口之家会在这里伴着广场的音乐,或者散步,或者歇息。
但现在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了,广场早已冷清下来。一眼望去,除了高高低低的花草树木,路灯雕塑,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穆萧将汽车停在广场边上。他没有急着下车,只是安静地坐在汽车里。他在等约他的人自己出现,如果那个人有诚意或者有目的的话。
片刻之后,响起脚步声。然后,一个人来到汽车门旁,轻轻敲了两下车门。
穆萧借着广场上的灯光,看到那是一个女子,脸被长长的黑发遮住。
苏紫!是苏紫吗?他的心狂跳起来。他顾不得什么了,用颤抖的手将车门打开。
那个女子轻盈地跳上车,在副驾驶座位上坐定。
车里开着灯,灯光里,穆萧看清楚了女子的容貌。
不是苏紫,却是失踪近三年的方媛媛!
方媛媛用不可捉摸的眼神看了一下萧穆,然后嫣然一笑:“怎么了?牡丹公子,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穆萧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来这里见不到苏紫,在他的意料中。但会见到方媛媛,他做梦也想不到!
两年多没有见她,方媛媛有些变了。过去娇俏活泼的她如今成熟了许多。她穿了一款黑色的紧身长袖连衣裙,领口有些低。她从黑色的挎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熟练地点火。
然后,在穆萧有些惊愕的眼神中吐出一口青烟来。
穆萧微微皱了皱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媛媛,那个短信是你发的吗?”
方媛媛不置可否地笑笑,头向后抑,枕住柔软的靠背,半天才说:“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个苏紫。我天天半夜都听你的节目。”
穆萧问:“你说来这里能见到苏紫,你是在骗我?你知道苏紫的下落吗?”
方媛媛偏过头来,又是“呵呵”一笑:“牡丹公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穆萧的眼神落在车窗外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上:“今天是中秋节。”
方媛媛的笑猛然收住,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凌云儿的祭日!你的心里就只有你那个认识才三天的苏紫!可怜凌云儿,她苦苦爱了你那么多年,直到无辜地死去,在你心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穆萧的心猛然一收,一种痛楚袭上心头。他辩解道:“你错了。凌云儿是我终生怀念的女孩,她在我心里就像亲妹妹一样可亲。可那种感情并不是爱情。”
方媛媛嘲弄地说:“你们男人,永远会将‘爱’字作为最好的理由,为所欲为。说爱的是你们,说不爱的也是你们。爱是什么?爱不过是你们喜新厌旧的借口罢了。”
穆萧听得心中不痛快,但无心跟她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他索性言归正传,问了那个在精神病院里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媛媛,我恳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伤害了你?杀死凌云儿的凶手是谁?苏紫又到哪里去了?”
方媛媛点点头:“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将这些事告诉你的。知道我三年前为什么不说吗?你以为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只是怕说出来,你们不信而已。”
方媛媛将烟头掐灭,拢了一下头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跟刚才判若两人。
穆萧说:“你讲吧,我信你。那几天发生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又有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呢?”
方媛媛点点头,表情异常深沉。她问:“穆萧,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僵尸吗?”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3
3
三年前的中秋之夜,方媛媛与凌云儿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演出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恐怖事件会因此而结束吗?
任何轻微的声音对她们两人都不亚于惊雷。有一会儿,大概是谁起来去洗手间,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那脚步声吓坏了她们。之后,再也没有动静,她们才惊魂稍定。
方媛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了,她跳到凌云儿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两个人挨在一起感觉稍微好点。尽管唐天告诉大家,楼里已经严格封闭,大门装上了厚厚的防盗门,外人无法侵入,但天黑之后,这座两层的简易宿舍楼却因为封闭而显得格外阴森。
方媛媛翻身的时候,发觉枕上一片冰凉。黑暗中她去摸凌云儿的脸,摸到了满手泪水。
“云儿,你怎么了?”方媛媛惊讶地问。
凌云儿见方媛媛察觉,索性一把抱住方媛媛大哭起来,弄得方媛媛手足无措。
凌云儿哭了一会儿,哽咽着说:“媛媛,我想离开昆曲团了。”
“为什么要离开?就因为这两天的这点破事儿吗?还是因为团长没有好脸色给你看?”
“都不是,就是觉得不开心。”凌云儿低着头说。
方媛媛冰雪聪明,她探着问:“是因为穆萧吗?”
像是被说中了,凌云儿又开始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再也不想与他同台演出了。”
方媛媛说:“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在我们眼里,你们就是天生一对儿,金童玉女。”
“不是这样的。他并不爱我,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凌云儿开始倾吐心声。
“哦,我还以为他心里只有你的。”方媛媛若有所思。
凌云儿说:“如果没有她,也许我们会在一起的。是她的到来,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你是指……苏紫?”
凌云儿不吭声了,只是哭。
方媛媛拍拍凌云儿的背:“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你别哭了。她苏紫才来几天呀?等天亮了,我去质问穆萧去,我相信他是对你好的。如果他真的变心了,你也用不着伤心。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你别去。其实我跟穆萧之间什么也没有的,他从来没有向我表白过什么,我们甚至……连手也没有拉过。也许真的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凌云儿似乎比方媛媛还要冷静。
方媛媛说:“好男人该抢的时候就要抢。你呀,太老实了。”
她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
她们虽然都很害怕,但还是往好的地方想,也许是刚才上洗手间的人回来了吧。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两个人都是一抖,继而紧紧抱作一团。
敲门声响了几分钟之后,消失了。这几分钟好似漫长的几个世纪,让她们处在绝望惊恐之中。
敲门声消失了一会儿之后,凌云儿忽然坐起来,在黑暗里穿上衣服,然后在方媛媛耳边小声说:“媛媛,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是谁。”
方媛媛一把拉住凌云儿,小声说:“云儿,团长不是交待过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
凌云儿忽然异常平静地说:“反正我现在豁出去了,活着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然后她就跳下床,走到门后,打开门。
过了片刻,她回到方媛媛的身边,颤抖着声音说:“媛媛,我看到鬼了!”
方媛媛的声音都变了:“你不要吓我啊。”
凌云儿说:“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水衣,我出去看的时候,她正在走廊里飘着。察觉到我,忽然就钻进了房间里。你猜她进的是哪间房?”
方媛媛说:“不会是苏紫那间吧。”
凌云儿说:“就是苏紫那间。她一推门就进去了,连脚步声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你看清那个人了吗?就是苏紫本人吧。她在装神弄鬼!”
凌云儿说:“要不,我们去苏紫房间看看去,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方媛媛大骇:“我不去!”凌云儿说:“那我自己去。”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3
她要出门的时候,方媛媛又叫住她:“云儿你等等,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我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一起悄悄出了门,无声无息地走到苏紫的房门前。
凌云儿将耳朵贴在门上,过了一会儿,向方媛媛摇摇头,示意里面并无动静。
方媛媛只觉得走廊里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她拉了拉凌云儿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凌云儿却似着魔一般,根本不理会方媛媛,平日里一向温柔的她此刻忽然异常胆大起来。也许她真的被苏紫的横刀夺爱刺激了。女人的心最是敏感的,这三天里,穆萧与苏紫之间的一切,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凌云儿开始敲苏紫的房门。她刚敲了两下,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响声之后,又是悄无声息了。
一定有问题!方媛媛这个时候也开始兴奋起来,好奇战胜了害怕,她真想闯进苏紫的房间,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苏紫在捣什么鬼。
凌云儿忽然发现,苏紫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房间里的光线泄出门缝。刚才那个穿白色水衣的人进去之后,并没有将门关上。难道那个人是有意为之?
凌云儿轻轻地将门推开。
方媛媛跟着凌云儿走进房间,然后被房间里的情景惊呆了!
房间的窗子大开着,一个男人蹲在窗台上,看样子似乎就要跳下去。
那个人听到有人进来,猛地回过头去,吓得方凌二人目瞪口呆。
那是个满脸是泥土和血的男人,看不清真面目。他的嘴巴张开着,舌头吊在下巴上。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瞳孔。
就在她们要大声叫喊的时候,那个人一纵身,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一声闷响,窗帘晃了两晃,然后风平浪静。
两个人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那个人穿着一件雪白的水衣,长长的水袖从床上一直拖到地板上。
那正是苏紫!可是此刻苏紫那张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纯美,她面色铁青,嘴巴与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眼珠似金鱼一般鼓起来,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方媛媛颤抖着声音对凌云儿说:“快去叫人吧!她好像已经死了啊。”
凌云儿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乎是吓傻了。方媛媛想拉着她出来去喊人,却双腿发软。
而正在此刻,床上的苏紫居然开始动起来。
难道她没死?一种救人的本能让方媛媛扑过去,想去帮助苏紫。
可是她刚走了两步,却发现苏紫的行动极为诡异。她几乎一下就坐了起来,接着又站了起来,行动之快令人难以相信。可是她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僵硬!
方媛媛惊呆了。苏紫紧接着跳下床,她穿着水衣,因此她下来的时候,衣衫飞舞,似乎是飘下来的,姿势极为优美。可是她那张脸太恐怖了,当那张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方媛媛眼前的时候,方媛媛才看到,苏紫白晳的颈上,有一道紫色的掐痕。
是刚才那个跳下去的怪人掐的吗?苏紫到底死没死?
方媛媛正迷糊着,突然听到凌云儿哑着嗓子喊道:“媛媛,快逃!”
方媛媛醒悟过来,可是已经晚了。苏紫的双袖一飘,落下,两只手露出来。一只手很快放到了方媛媛的脖子上。那只手冰凉,方媛媛甚至还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有一片青紫色的尸斑。
方媛媛几乎当时就要昏过去,可是刚才凌云儿那么一叫,苏紫的目标忽然转移了。她放开方媛媛,扑向凌云儿。
这个时候,方媛媛才看到苏紫的另一只手里面,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当凌云儿惨叫的时候,方媛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3
4
方媛媛讲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似三年前在精神病院痴痴呆呆的样子。穆萧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消失。这三年间,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方媛媛讲完之后,似乎如释重负。她瘫在穆萧的汽车靠背上,眼睛发直,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穆萧忍不住呼唤了她几次,才将她从恍惚中叫醒。
方媛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冲穆萧抱歉地笑笑,然后又点上一根烟抽起来。之后,她又精神起来,恢复了刚坐进汽车里的样子。这几乎令穆萧认为她不是在抽女士香烟,而是在吸食毒品。
方媛媛问穆萧:“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吗?”
穆萧反问:“媛媛,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两年来你在做什么?”
方媛媛说:“其实,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的脑子有时候是清醒的,而我很害怕清醒,因为片刻的清醒会让我更加痛苦。我会想到那些恐怖的场景,仿佛那个跳窗逃走的僵尸随时会从我病房的窗户里钻进来。真的,某些夜晚,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就会这样担心。每当门外响起脚步声,我就会以为是苏紫来了。是穿一身水衣的苏紫,她面目可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这么说的时候,方媛媛捏着烟头的手指开始抖动起来。她索性将烟头放入烟灰缸里摁灭。
穆萧的声音有些不够真实,他用一种奇怪的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方媛媛:“苏紫,苏紫,她真的死了吗?”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后来方媛媛说:“我宁愿苏紫已经死了。就害怕她没有死,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突然出现!”
穆萧感觉周身起了寒意。他无法接受方媛媛刚才的讲述,他无法想象苏紫那么美好的女子,怎么能跟僵尸联系在一起。就像当年警察发布通缉令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苏紫会是杀人犯。
而按照方媛媛所说,苏紫不但是可怕的僵尸,而且还是个杀人犯。是她杀死了凌云儿!
不!不!穆萧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毕露。内心中的痛苦被压抑着,他不想让方媛媛察觉。
方媛媛却忽然说:“我现在告诉你我这两年在做什么。当年我是害怕我在精神病院里神智会越来越清醒,那样我担惊受怕的时间便会越来越长。于是某个神智清醒的夜晚,我偷偷溜出了精神病院。我去了云城,在云城一家酒吧里做歌女。一做就是近两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云城的一家剧院门前,看到了昆曲的演出海报。我站在海报前,足足有两个小时之久,直到双腿失去了知觉。
“你知道吗?那家昆曲团,正是我们当年的青城昆曲团!那团长,竟然还是唐天!”
穆萧没有太惊讶。他知道,他离开青城昆曲团这两三年,昆曲团日益发展壮大,在全国巡回演出,广受欢迎。
方媛媛看穆萧反应不大,就接着说:“当我看到唐天的名字,当我看到一些我所熟悉的名字,你知道吗,这些名字唤回了我心中久违的激情!每天晚上,我在喧嚣的酒吧里唱歌,渐渐遗忘了昆曲那种高雅的艺术魅力,而努力迎合趣味低俗的观众。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我发誓,我要重新回到昆曲舞台!”
穆萧被方媛媛的话震撼了。他非常懂得方媛媛的感受。其实他何曾忍心离开昆曲团?只是当时凌云儿的死与苏紫的失踪让他心灵遭受到重大的创伤,根本无法自如地站在戏台上。
穆萧问:“这么说,你回到了唐天的昆曲团?你还在表演昆曲?”
方媛媛点头:“是的。但是,其实,我还有另外的目的!”
“什么目的?”穆萧心里一动。
方媛媛偏过头,直视着穆萧问:“穆萧,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唐天吗?”
穆萧被方媛媛问得瞠目结舌。唐天?这个在穆萧心中一直雷厉风行又潇洒沉稳的团长?
他想摇头,但脑海中突然出现三年前的那一幕:
服装师梁光出事那晚,自己曾经亲眼看见梁光鬼鬼祟祟地进入唐天的房间!而应该就在不久之后,梁光身受重伤,昏迷前走到了凌云儿与方媛媛的房间门前,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拍门!
当时大家曾经想不通,梁光为何舍近求远,要拼死爬上二楼求救。而如果依方媛媛所说,唐天是幕后真凶的话,那么梁光的行为就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4
穆萧问:“你是怀疑,那个跳窗而逃的僵尸便是唐天本人?”
方媛媛说:“我并不能肯定,但很有可能。”
穆萧愣了愣,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方媛媛:“梁光呢?你可知道梁光的下落?”
方媛媛摇头:“梁光出院之后,似乎也从人间蒸发了。我估计他也许凶多吉少。”
穆萧说:“媛媛,如果你猜测唐天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警察提供线索,反而再回到他的身边?你这样做,岂不是重回虎穴?”
方媛媛淡淡一笑:“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当家花旦了。如果唐天要杀我的话,那天晚上他已经下死手了。你看凌云儿死得多惨,而我,却只受了轻伤。”
穆萧想了想,又问:“那你可否发现唐天有什么问题呢?昆曲团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媛媛说:“没有。你还想发生什么事情?呵呵,这两年一直风平浪静。我甚至一度忘了那些事情。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有别的事。我很抱歉我借用了苏紫的名义约你出来,因为我担心你不肯见我。”
穆萧大度地摆摆手,算是不介意她的欺骗。他问:“那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方媛媛说:“昆曲团要重新排练《游园惊梦》,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角,唐天要我来请你重出江湖。”
穆萧十分意外,半天才问:“要我再演柳梦梅?天哪!那谁演杜丽娘?”
方媛媛笑得相当开心:“当然是我了。我不是说,我已经成为我们团的当家花旦了嘛。”
她又说:“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开车送我回团,我一周后再联系你。”
青城昆曲团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搬到另一处了。那座简易的二层宿舍楼自从出了一系列事件之后,团里没有人敢住在那里了。
方媛媛临下车的时候,回头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了看穆萧,说:“你一路都没有说话,是在想我的话吗?好吧,我等你回话。”
画笛问牡丹公子:“她昨天又来找你,是听你回话的?你怎么说?”
牡丹公子说:“我同意了。我即将返回昆曲团,重演柳梦梅。”
画笛吃惊不已:“你回去,是为了重拾旧梦,还是也像方媛媛那样,想查寻过去的真相?”
牡丹公子说:“重拾旧梦?哪里有旧梦可寻?佳人不在,心早已是空空如也。”
画笛说:“这么说,你是因为后者了?”
牡丹公子说:“其实,我倒是觉得方媛媛这个人挺奇怪的。”
画笛:“你怀疑方媛媛……”
牡丹公子说:“我也只是猜想而已。我觉得她有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才答应她的。”
画笛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把自己的遭遇讲出来了。
她跟牡丹公子讲了来到天堂谷后的经历,重点讲了可怕的僵尸人、神秘的白袍人以及那个可怕的墓穴。最重要的是,那个墓穴里面的棺材上,写的是苏紫的名字!还有那张已经无法辨认的照片……
牡丹公子只知道画笛在天堂谷里遇到了一些非常的经历,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经历竟然与自己息息相关。特别是那个墓穴,莫非苏紫她真的……他的心在往下沉,沉到谷底时却反弹上来,因为一种强烈的探究欲。
牡丹公子对画笛讲了他的这种感受。他说:“笛,我决定先去天堂谷。我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画笛同意。这个时候,东方已经泛白,一整夜竟过去了。画笛忽然觉得极度疲劳。她在下线的时候,对牡丹公子说:
“公子,给我发一张苏紫的照片。还有你的。”
牡丹公子说:“你先休息吧。我会把照片发到你的信箱里的。你醒来时,就能看到。”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画笛睁开眼睛,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完整地回忆了一遍昨夜牡丹公子跟她讲的一切。之后,她忽然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电脑,登录信箱。她想起来,牡丹公子要发照片给她的。
牡丹公子发的是一张剧照,《牡丹亭》的剧照。
而当画笛看到那张照片时,惊得目瞪口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4
第六章黑山庵
1
那是一张演出现场的剧照。按穆萧所说,便是《游园惊梦》头场演出时拍摄的。因为只有那一场,是苏紫站在戏台上与穆萧搭戏。
而那个苏紫,画笛第一眼看去,便是一阵强烈的战栗。因为,苏紫给她的感觉太异样了!
苏紫穿着一件白色的苏绣戏装,衣襟与袖口都绣有翩翩彩蝶,令她风姿卓然。头上戴着光彩夺目的头饰,美轮美奂,鬓角别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两绺黑发垂在胸前。
那张脸上,化了浓浓的戏妆。黛眉如画,目似秋波,颊飞红云,红唇含香。而这张绝美的脸,竟不禁令画笛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她走到床头,在镜中看自己的脸——虽然未施粉黛,但与照片中的苏紫是何等相似!不,简直一模一样!
画笛愣愣地对着镜中自己的脸,几分钟后,她打开化妆包,打底、描眉、画眼、画唇,然后用指尖沾了胭脂,轻轻将眉下涂红,勾出鼻梁。
然后用方巾包住头,自己用手将眉稍眼角向上吊起,镜中一个活生生的杜丽娘扮相便出来了!
画笛惊得向后猛退几步,险些跌在地上。她重新回到电脑前,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苏紫的脸。
她迅速地想到了自己那空白的三年。原来,这三年竟然会是牡丹公子故事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而自己竟浑然不知!
不,不,这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是苏紫?从来都没有学过戏剧,对昆曲的所知仅限于看过一遍《牡丹亭》剧本,喜欢那个如梦似幻的故事,喜欢其中的几首词罢了!她甚至连听都未听过一遍,又如何会唱?
一定只是巧合罢了!着了浓妆的苏紫跟自己有十足的相似罢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画笛将镜子拿到电脑旁边,细细对比起来,却是越看越像,越看越慌!
自己真的是苏紫?不,她从小一直都叫画笛,虽然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但自己的名字绝不会忘记!难道自己是个天才,能在那空白的日子,用短短的时间改名换姓,学会昆曲,登台演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自己是怎么与穆萧,也就是网络上的牡丹公子认识的呢?
那是画笛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小说《十条鱼》的时候,穆萧常用牡丹公子的ID跟帖留言。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就像一个现实中的朋友一样,在网络中谈天说地,久而久之,便熟识了。
如果画笛真的是苏紫的话,也未免太巧合了。难道是穆萧冥冥中有知?就似他曾经说过的一样,相信自己能在万千短信留言中认出苏紫来?
画笛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的穆萧身上。这个时候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穆萧给她的震惊不逊于苏紫!
在此之前,画笛对唱戏的男性是有偏见的。大概是见多了旧时的反串,男戏子给她的感觉总是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十足的娘娘腔。画笛最讨厌这类男人了。所以她刚认识穆萧,知道他曾经是一名昆曲演员的时候,穆萧在画笛的心里就被打上了“脂粉男人”的烙印。
而此时此刻,他看见穆萧的扮相,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扮作柳梦梅的穆萧给画笛的感觉是:气质高雅、神采俊逸。那一身白衣白帽使他玉树临风,剑眉带韵,星目传情。一根翠绿的柳枝在穆萧的手中,似乎有了灵气,像丘比特之箭,射向苏紫。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5
穆萧身形挺拔,用水袖托住苏紫的水袖。苏紫则一派娇媚,手中的水袖似水一般流淌。如果穆萧是桥,那么苏紫便是水。小桥流水,诗情画意。
二人的目光胶着,默契十足。如果不是穆萧自己所述,画笛不会相信两人是初次相见。
画笛恍恍惚惚地去洗脸。她突然想到,穆萧说他就要来天堂谷了。如果他看到自己,会做何反应呢?他会相信画笛并不是他倾心相爱的苏紫吗?
心思纷乱之际,有人敲门。门开,外面的人是小伶。
“画笛姐姐,你还没有吃午饭吧。妈妈又做了鱼汤,等着你去吃呢。”小伶笑吟吟说道。
画笛舒了一口气。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吃饭,但她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继续呆在这个木屋里,她大概会发疯的!
户外秋阳高照,山谷里空气清新美好,加上小伶一路上蹦蹦跳跳,孩子气十足,令画笛心中释然很多。暂且不去想那些伤脑之事,先放松一下也好。
坐在那间温馨的小屋里,餐桌上的菜不多,都是农家菜,却很精致。特别是那道鱼汤,盛在白瓷盆里,奶白色,上面漂着几朵翡翠色的香菜,袅袅的雾气蒸腾上来,这哪里是鱼汤,简直就似一处人间仙境!
画笛看得有些痴了。她用小勺舀起一点汤汁,含在嘴里。汤香而不腻,鲜美无比,回味无穷。
叶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画笛,轻轻笑道:“你这丫头,就爱喝我做的鱼汤。”
画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食欲已经被鲜美的鱼汤勾起,第二勺鱼汤刚刚舀起,动作却忽然僵住。
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来由地袭上心头,画笛忽然想,为什么房东每次做鱼,都只有汤没有肉呢?
鱼肉到哪里去了?
画笛将那勺鱼汤放在眼前仔细看,奶白色的汤汁上面是一层浅浅的油水,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与香味。这个时候,她竟然想到了她的紫蝶尾龙睛!
为什么每次少了一条金鱼,房东叶琴便恰好要自己来喝鱼汤?!
这么一想,画笛的手一抖,汤汁洒出。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几天来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而胃里其实早已消化干净,那些鱼汤,已经溶入了自己的血液!
天哪!三条可怜的紫蝶尾龙睛!
画笛抬眼再看叶琴的时候,竟感觉那双慈爱的眼睛里藏满了诡异。她心里一惊,汤勺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画笛急忙掩饰着说:“叶阿姨,我忽然觉得不舒服。”她边说边捡起勺子,“哦,勺子脏了,我去洗洗。”
她冲进厨房,一眼看见汤锅还搁在火上。画笛一阵心惊肉跳。她走到汤锅跟前,猛地掀起了锅盖。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5
2
汤锅里的汤汁已经舀干,只剩下一条肥嫩的鲤鱼,还冒着热气,银白色的鱼肉上覆盖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叶子。
没有什么紫蝶尾龙睛。根本没有。
画笛吐出一口气,
她将锅盖轻轻盖上,将勺子洗干净,转身却看见叶琴站在厨房门口。
画笛不知道她看到自己刚才掀锅盖的举动没有。她听到叶琴说:“快去喝鱼汤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重新坐回餐桌上,画笛却没了食欲,特别是对于鱼汤,往日总也喝不够的鱼汤此刻已变得索然无味。她装作很随意地问叶琴:“叶阿姨,这是什么鱼的鱼汤啊。怎么总见汤不见鱼呢?”
叶琴的脸色并无异常,轻轻笑着说:“亏你还是个作家呢。你不感觉喝鱼汤很雅,吃鱼肉就很俗了吗?喝鱼汤时汤水一滴不漏地喝下去,而吃鱼肉就会吐得满世界鱼刺。而且不小心还会卡着喉咙,麻烦得很。”
画笛虽然听叶琴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起了困惑。即使是豪门贵妇也不见得会说出这种话,而这话却出自一个山村农妇。
她嘴里还是说:“鱼肉最有营养了,蛋白质含量很高,浪费了不可惜吗?”
叶琴说:“不会浪费的。那些肉还不够小伶一个人吃呢。”
小伶在一边叫嚷起来:“妈妈,我现在就要吃嘛。”
画笛暗自摇头,心想这对母女可真是有意思,害得自己刚才虚惊一场。
画笛回到木屋的时候,远远看到木屋的门前摆放着一样东西。
走近了,发现是一个牛皮纸袋子,靠墙放着。
画笛打开门,好奇地将袋子抱进木屋。
打开,里面是一幅油画。将油画从纸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段千文。段千文说自己是个画画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作品。
大概是他心血来潮送给自己的礼物吧,他来的时候自己不在便留下来了。画笛心不在焉地想着,却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吃了一惊。
那是一幅油画,已经非常精细地镶进质地优良的木框里。木框上雕有精致的花纹,形状竟然酷似金鱼。
而那幅油画,大胆地运用了深蓝、墨绿、金黄三种主色调。底色是深蓝,营造出一片海底世界,墨绿色的水草中,一位全身赤裸的少女正用优美的姿态游弋。少女周身萦绕着数条金鱼。
少女画得很美,身骨纤细,肤色健康。头发是金黄的卷发,波浪般飘摇在水波里。而少女的面孔,竟然跟画笛酷似。那一瞬间,画笛感觉自己就是画中的少女,像一条美人鱼,正无拘无束地享受畅游的欢愉。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6
而那些金鱼,便是画笛喜爱的紫蝶尾龙睛。它们在少女周围嬉戏,尾巴似一只只紫色的蝴蝶。那是飞舞的感觉。
画笛看到那些紫蝶尾龙睛,条件反射地去数它们的数量。
数了两遍,结果都是九条!
一共是九条紫蝶尾龙睛!
画笛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数量是段千文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呢?
她将画放好,打开门,一眼看到段千文正在距木屋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她笑。段千文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手插在裤兜里,样子很酷。
画笛向段千文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段千文飞快地奔过来,神采飞扬地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画笛淡淡一笑:“画得不错,谢谢你。”
段千文说:“我昨天晚上连夜画的,一直画到中午才画完。”
画笛诧异地去看段千文,看到他眼里有几丝血红,想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可是看他的气色居然很好。
他们一起研究那幅画。画笛对绘画所知甚少,段千文便滔滔不绝地谈起来。从构图到色彩,从整体到局部,讲了许多绘画技巧,并举出了一些绘画大师,比如达•芬奇、凡•高的作品,画笛听得几乎入了迷。
最后,段千文的话题回到这幅作品上。他笑笑说:“你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吗?”
画笛摇头。
段千文说:“绘画我在行,可是起名字就不在行了。名字要留给你起才行,你是行家呀。这样这幅画就算我们合作的,可以署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画笛有些哭笑不得:“我最讨厌起名字了。我常常为小说起什么样的题目发愁,你就别难为我了。”
段千文爽朗地笑了:“我逗你呢妹妹,其实这幅画我在构思的时候,名字就有了,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出来。”
画笛白了段千文一眼:“我怎么能猜出来,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
段千文用狡黠的眼神看着画笛说:“题目就叫《十条鱼》,恰巧与你的大作重名。你不会告我侵权吧?”
段千文还没说完画笛就叫起来了:“十条鱼?你识数不识呀?我数了两遍,都是九条呢。”
段千文哈哈大笑:“我上回就已经告诉你了,我妈妈说我不足两岁就会数数了,怎么会数错呢?”说完,脸上现出了诡笑。
画笛有些懵了,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漏掉了一条呢,于是重新去数。
还是九条!
难道是不显眼的地方还藏着一条?画笛仔细地看了画中任何一个地方。发丝间、水草中、石缝里,都没有。
“喂,你不是想告诉我,第十条鱼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吧。”画笛觉得自己这样说,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说《十条鱼》里的情节。
段千文听罢笑得都喘不过气了,他笑了好半天才说:“什么肚子里啊,第十条鱼就是画里的美女,我心中的画笛妹妹呀。”
画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段千文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肩上。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6 16:16
画笛触电般站起来,看到段千文一只手在空中停着,面色尴尬。
但段千文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朝画笛笑笑说:“妹妹何必如此生疏呢?我刚才也是情不自禁。没想到冒犯了妹妹,罪不可赦。”
画笛不动声色地说:“我昨晚没睡好觉,想休息一会儿。你请回吧。谢谢你的这幅画,我会收藏的。”
段千文不再说什么,知趣地离开。
画笛没有去送他。她听到段千文将木屋的门关上,就再没有声息了。想来是走远了吧。
她站在原地,感觉右肩头火辣辣地一阵灼热。她不禁用左手揉了揉肩头,体会这种奇怪的感觉。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段千文只是搭上来一只手,自己的身体便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呢?
画笛只觉得心思纷乱。她走到鱼缸前,看她的宝贝们还在无所事事地游来游去,七条紫蝶尾龙睛,一条也不少。
喂了鱼食,画笛回到电脑前,整理思路,继续写《惊梦亭》。
一直写到日落西山,手腕酸痛,才写完了昨夜牡丹公子跟她讲述的一切。
而对比昨天,今天写作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说作家写作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当作小说里的人物,分不清虚构与现实,但今天,这种感觉分明更真切了一些。她已经将自己当作了苏紫,将苏紫当作了自己。而她对牡丹公子,也就是穆萧的感觉,又亲近了几分。
画笛中途停下来几次。她打开穆萧给她传来的照片,长时间地看照片中的柳梦梅与杜丽娘。她已经毫不怀疑杜丽娘便是自己装扮而成。而柳梦梅,她在想,他卸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这样想着,竟是一阵脸红心跳。
写完之后,她打开网络,将文章发到新浪论坛的玄异怪谭与天涯社区的莲蓬鬼话上面。很久没有写新小说了,她的粉丝们一定又会欣喜若狂的。
然后她用电磁炉煮了一点东西当晚餐,又去木屋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洗澡洗衣裳。
牡丹公子说他明天一早就会来天堂谷找她的。明天一早是多早?九点?八点?还是更早?从青城市区来天堂谷,开汽车至少要两三个钟头,大概不会太早吧。
这样想着,画笛打开行李箱开始挑选衣服。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条紫色长裙上。这条长裙她只在隆重场合才会穿,平时很少沾身。而这个时候,她觉得明天穿着这条长裙见牡丹公子,再合适不过。
牡丹公子不是告诉过她吗?苏紫喜欢穿紫色的衣服,也许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紫”字吧。
苏紫是化名吗?是自己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化身而成的吗?
试穿了这件长裙,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梳好,发稍弄卷一点,脸上擦一层很薄的粉底,颊上刷一点玫瑰红色的胭脂。然后,她在镜中看到了一个童话里的公主。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微笑了。从现在开始,她要等待她心目中的王子了。
她痴痴地想着,感觉山谷里的秋夜有了难得的温暖。夜深人静的时候,牡丹公子在做什么呢?
她忽然想到,牡丹公子每晚都在文艺广播电台主持晚间节目,而自己一次也未听过。她甚至从未跟他通过电话,听过他的声音。
牡丹公子曾经告诉她,在网络上可以同步收听。
于是她迫不及待搜索到网页,连接成功,是一曲清越婉转的苏格兰风笛。
然后,她听到一个很好听的男声说:“一首苏格兰风笛《Immigrant》,特别送给一个女孩。因为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如同这笛声一般明净清纯。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笛’字。”
男人的声音很陌生,感觉竟极其亲切。那一刻,画笛心里一阵冲动,很想用手机给牡丹公子发条短信,告诉他,她听到了他通过电波送来的笛声。
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送。此刻一条短信也许会破坏这种温馨的气氛。她相信,牡丹公子知道她听到了他的节目。她相信,这便是心灵的默契。
而她忽然想,牡丹公子为何要送这首苏格兰风笛呢?笛声传送的只是一种清澈的朋友间的友情吧,虽然这友情来自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