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随想 发表于 2008-7-28 00:21

中国同志在海外:少数族群中的少数族群

http://www.gztz.org/cn/news/doc_439381.htm

(作者或来源) 佚名
      我目前在弗吉尼亚州北部的一家中型金融公司工作,周围有不少中国同事。相处熟了,有几位开始频频为我牵线做媒。招架不下,我只得坦白:“本人是同性恋!”他们皆大感惊诧:中国人里居然也有同性恋!

      在中文世界里,同性恋者逐渐习惯以“同志”一词称呼自己。在笔者侍职的公司里,大约有200名中国同事,男女各半,我认识的男同志就达八名之多,女同志也有一名。互联网中的中国同志除了遍布欧美、大洋洲、日本和东南亚各地外,连巴西、希腊和南非等冷门国家也有声音传来。身处异国他乡的这个少数族群,他们的遭遇和心境究竟如何?

◇   最难过家庭这一关

      居住在亚利桑那州的小朱今年29岁,为了推搪父母的压力,他声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友至少会操一口流利的英语,结果有一年他回国探亲时,父母果然安排他与一位高中英语教师见面。小朱对圈内朋友打笑说,但愿父母能够这番煞费苦心地替他找男友。

      香港电影导演关锦鹏曾说,中国同志最过不了的是家庭这一关,因为有着“放不下的传统包袱”。西方社会对同性恋的反对主要源自《圣经》里多处出现的反同性恋条文,中国同志面临的苦恼与挣扎并非来自宗教信仰,而是传宗接代的传统责任。即使在同志圈内一度异常活跃的人士,也可能迫于家庭的压力而走入异性恋婚姻。一些同志怕父母经不起打击,怕他们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而抬不起头来,在电话中几番欲言又止。

      许多同志将出国视为逃避环境压力的一大出路。虽然父母在电话中也会每每触及结婚,但毕竟鞭长莫及。在海外创业和生活,事事需要自己努力,父母出于体谅也不可能大施压力。有的朋友先对兄弟姐妹告知真情,让他们来缓冲一下父母的压力。

      西方文化强调尊重个体,这对许多同志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人在海外,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自己的生活由自己决定,对外来干涉的抵抗力也较强,这番独立个性的培养有助于跨越自我认同这一关,也使人更易抵挡家庭的压力。

      绝大多数中国父母对同性恋一无所知,或者心存误解,结果闹出不少笑话。一位朋友在信中向父母坦白,自己对异性缺乏兴趣,结果父母越洋给他寄来一些用以增强性功能的中草药。有一对父母不相信居住在渥太华的离婚儿子是同性恋,执意认为“碰上合适的女孩,你自然会变正”。还有的父母不知道同性恋是与生俱来的自然本性,惋叹儿女在国外受了诱惑而学坏。

      由于无法通过结婚生育来满足父母的愿望,中国同志更需下功夫尽孝道。小朱最后向父母表白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父亲震怒之下将他扫地出门。但小朱并没有记恨在心,而是加大向家人的汇款数额,并帮助父母和姐姐一家添置了房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父亲终于回心转意。来自郑州的小石是家中独子,他多次无奈地表示:“哪怕细胞中对异性只有1%的兴趣,我也早就结婚了。”他放弃了在美国密歇根州的理想工作,半年前移民到加拿大,为的是以后接父母过来,让他们享受到较好的医疗保险和社会福利。对于小石来说,他无法在个人生活方面顺从父母的愿望,但不惜牺牲事业使他们能够安度晚年。

◇   开放程度因地而异

      笔者工作的部门每年举办圣诞晚会,晚会的请贴上注明雇员可以携带“重要他人”参加,这个“重要他人”既可以是配偶,也可以是异性或者同性情侣。

      在过去的几年里,欧美各国的企业纷纷瞄准了同性恋人才市场。一些大公司、知名大学和高科技公司等允许雇员的同性伴侣在医疗保险等方面享受配偶待遇。近几年来,对不同性倾向者的尊重如同种族互敬一样,已经逐渐深入人心,反同性恋言论在大众媒体上已基本绝迹。

      此外,欧美社会的法律明文规定,年龄和婚姻状况等不能作为衡量雇员工作能力的标准,禁止雇主试探申请者的婚恋状况,何况单身者比比皆是,因此同性恋者不必因自己大龄未婚而担心被同事们视为怪物。

      然而,西方同性恋文化中的许多内容并不能激起中国同志的兴趣。媒体有关同性恋的消息大多是立法方面的信息,而新移民一般尚未入籍,在异国他乡当家作主的意识还比较薄弱,因此除了观望,难以有过多参与。

      一位归国学者曾说,同志出国必须学会忍受孤独,此言非假。国内一些有限的报导在提及国外同性恋社区时,往往聚焦于纽约、旧金山或悉尼等大城市的自豪大游行,但能够亲临这番开放气息的人实乃少数,因为绝大多数中国同志受学业和就业的限制,居住在远离大城市的中小城市甚至城镇中,这些地方的社会风气比较沉闷保守,人口也相对稀少,获得同性恋社交渠道及相应信息实属困难,甚至在录像店里都不易找到同性恋影片。居住在这些地区的中国同志只能通过互联网和电话与外地的朋友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去大城市访友,并借机品尝一下地道的中国菜,“简直就如出监放风一般。”加拿大的小石这样说。

◇   华人社区缺少理解

      中国同志到达海外后,遇到华人会倍感亲切,但对华人社区的许多活动却提不起兴趣,比如各大学中国学生会举办的春节联欢往往是当地大陆人的盛大聚会,但看着学生家属和孩子济济一堂,同志们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大陆人由于语言和文化背景的不同,不愿或难以融入当地的主流社会,聚会时的谈话内容不外乎打工、绿卡、父母来访的签证等,说起男欢女爱更是滔滔不绝,孩子和房子更是找到工作后的中心话题,中国同志自然与他们少了沟通的内容。此外,很多异性恋朋友当起红娘来真可谓“身为己任,乐此不疲”,中国同志虽然兴趣全无,但又不便明说原因。

      一些同事坦诚地对我说,共事后得知我是同性恋,接受起来就很顺其自然,觉得同性恋者与普通人也没有两样,但如果事先道听途说,他们肯定会象被打了预防针似的,将我视为怪物而敬而远之。事实上,华人社区对同性恋基本上就是持这种态度,海外华语媒体也仍然视同性恋为禁忌话题,几乎只字不提。

      还需要指出的是,许多华人社团源自教会组织,其保守程度往往比当地的基督教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提起同性恋,他们往往一手高举《圣经》,一手抡起中国传统伦理纲常,双棒齐下,所以中国同志宁愿独善其身,也对他们退避三舍。

      许多同志的家庭生活貌似空白,但性倾向的纽带使他们与外族人士交往较多,从了解自身过渡到探问周围世界,对异国社会文化的感知也更为敏锐深切。200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由于民主和共和两党在同性恋者权益方面立场迥异,引起了很多中国同志的关注,而周围异性恋中国朋友对大选普遍不闻不问。

◇   同志找伴艰难多

      居住在芝加哥的小傅苦于无法将国内的男友接来团聚,于是他向一些中国女同志征询,探讨通过“交叉婚配”来实现各自团圆梦的可能,此时有人发问:“团圆了又如何?关系就一定能稳定?”

      伴侣关系得不到法律保障,这是同性恋关系难以建立和维持的重要原因。异性恋者可以通过婚姻的方式与越洋的配偶取得最终团聚,但对于同性恋者来说,尽管有些人出国前维持着稳定的伴侣关系,或者通过互联网与大洋彼岸的情人心心相印,但牛郎织女式的长途恋爱终非长久之计,电话里的卿卿我我使双方的渴求更趋强烈,相见却是遥遥无期。没有婚姻等社会机制的保障,稳定关系谈何容易?大多数中国同志孓然一身,确实有着一定的社会原因。

      一位网友曾写出以下感叹之语:“同性之爱更纯粹:它不去承受传宗接代的使命,不作为攀升依附的手段,不去顾及父母长官的意见,爱就是爱,爱从来没有变得如此纯粹。”但这份凄美无法掩饰同性恋情的脆弱与无奈,小傅的男友也终因无法持续这场前景渺茫的爱情长跑而提出了分手。

      一位朋友说得好:“没人会来敲你的门,只有你自己走出来。”许多同志面临着个性自闭的问题。虽然他们几乎个个能够接触到互联网,而且网络的隐秘性为交流提供了极大的心理安全,但很多人在屏幕前只是停留于浏览或搜索,顾影自怜之际,却不敢发贴,更没有勇气登出征友广告,仿佛一露面就会向全世界宣布身份,惹出麻烦。同志网络的热闹景象背后,隐藏着更多渴求沟通的孤独灵魂。很多人走近同性恋酒吧时,几度徘徊仍然踌躇难前。有的人与同志互助社团接触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后悔当初因羞涩或胆怯而不敢拨通电话。

      如果在国外学府学得一技之长后,生存立根就有了资本,但我见过一些在国内曾有过良好事业的同志,抱着对于西方社会的幻想,通过非留学的途径(比如持商务签证)来到美国,结果却疲于奔命。他们外语基础薄弱,只能通过在中餐馆打工来维持生计,前途渺茫。这种困境使他们难以追求和拥有充实正常的爱情生活。

◇   与异族交往不太愉快

      27岁的小钟就读于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小城市时,曾在互联网上登出了个人广告,并大胆地贴上了自己的照片。虽然他明确表示寻找年龄相当的朋友,但回信者几乎都年过半百,有人还以帮助找工作为名,希望以自己的“亚洲梦”来圆小钟的“美国梦”。

      小钟的遭遇并非罕见。美国同性恋社区对于亚裔成员有着如下模版印象:年轻漂亮的亚裔男子与“糖爹”(往往是年老富有的白人)相傍,这在新移民中尤其凸显。

      造成以上现象的原因有多个。首先,许多同志初到美国时,人生地不熟,融入异国的同性恋社区面临着重重困难。另外,挣扎于海外的人普遍有着强烈的漂泊感,在落实定居权之前,无论念书还是就业都心存忐忑,因此靠傍“糖爹”来获得经济和心理上的安全感是不足为怪的。

      同性恋社区内部也时刻反映出对于亚洲种族的偏见。许多白人同性恋者自以为高高在上,将亚洲人视为柔弱顺从,在交往中有失尊重的举止比比皆是,比如他们在酒吧里经常会对亚洲人动手动脚,但对于其他人却不敢如此放肆。

      来自大陆的同志普遍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对任何轻侮举动极为反感。再者,与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同性恋者相比,中国同志毕业后一般都有着像样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因此极少看到有人傍“糖爹”。
   
      与外族同志交往可以加深对异国文化的了解,但传统观念的差异使东西方同志在寻求伴侣方面显出不同的要求,互联网上西方同志的征友广告注重于外形,而中国同志的措辞极富感情色彩,寻求终身伴侣的愿望也更强烈。有相当数量的中国同志初到美国时,对异族同志深怀好感或好奇,但当了一段时间的“土豆皇后”(即只喜欢白人的亚洲人)后,又纷纷折回华人圈内。我根据几年的观察,发现般配的跨种族伴侣在中国同志圈内可谓少之又少。
◇   互联网搭起桥梁

      一位已婚十多年的同志回忆起自己流连于费城色情影院时的心境:“我注视着进出的每一人,企盼另一张中国人的面孔出现,这对我将是多大的安慰。”一年后,他从互联网上看到了中文同志网站的存在,鼓足勇气设法与人取得联系后,终于在电话中将压抑多年的心里话一吐为快。

      在过去的三四年内,互联网已经成为海外中国同志相互联络的主要工具。他们平时无法向周围人诉说内心感受,只有聊天室里与不曾谋面的远方朋友谈心交流。对于很多居住在偏远地区或者无法与其他中国同志亲身相处的人来说,网络交流几乎成了精神支柱,离开了互联网就等于重回自我封闭,难怪加拿大的小石说:“明明知道聊天室里转来转去就那么十几个人,也厌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话题,但我住在这个偏僻小城,除了上网,还能怎样?聊天室里每一个新名字的出现,就能让我多一份期盼。”

      居住在德克萨斯的小杨就是通过互联网与当时居住在北京的小乔认识,他们在两地书中确立了伴侣关系。一年半后,小乔被一所美国大学录取,两人终于在机场相聚。这段恋情在网络上公布后,引起一片赞叹与唏嘘。但小杨和小乔只是芸芸网众中为数极少的幸运儿。网络的虚幻性使人难以全面了解对方,品尝过“不见不散,一见就散”的网恋滋味大有人在。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网站已经成为传播同性恋信息的有效途径。《男风》让同志娓娓道出心声,《同言无忌》是谈天说地的热闹场所,《中国彩虹网》为各地的同志牵线搭桥,《桃红满天下》则传达同性恋研究的知识信息。这些网站相得益彰,不仅受到了海外同志的欢迎,在国内同志圈内也引起了反响。

◇   中国同志社区悄然建起

      今年27岁的小许来自福建,曾经就读于清华大学。两年前,他从美国马里兰大学毕业后,任职于华盛顿附近的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一年前,他在纽约的中国同志聚会上与小马相识,不久两人确立了伴侣关系。小马准备等绿卡落实后,搬迁过来与小许共同生活。小许还是当地亚裔同志协会和中国同志会的发起人之一,经常在家里举办聚会。

      由于来自大陆和台湾的同志逾来逾多,以普通话为交流语言的中国同志联谊社团也相继成立。1996年,洛杉矶的中国彩虹协会成为第一个正式注册的海外中国同性恋者互助团体,目前拥有100多名会员。在此之后,多伦多的大陆同志活动小组和华盛顿的中国同志会相继成立,旧金山、纽约、波士顿、亚特兰大和温哥华等地也有一些自发性的社交圈子。

      中国同志社团的成员不仅包括来自大陆和港台的留学和工作人士,一些来自东南亚地区的华人同志也纷纷加入,普通话的语言环境和文化同源使大家倍感亲切,交流也更为顺畅。相同的性倾向使谈吐少了拘谨和顾忌,活跃的思维和强烈的幽默感在直露的语言和近乎出格的玩笑中得到尽情表达。一些已婚同志平时无法向家人诉说内心,只有到同志圈里才能自如地表达自己。

      每逢节假日,有些地区的热心同志在互联网上发出公开邀请,欢迎各地的朋友前来做客。千僖年圣诞节和今年春节,德克萨斯、加州和华盛顿三地就举办了这样的团拜联谊活动,大家动手包饺子时笑声朗朗,犹如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一些中国同志表示,这辈子即使与华人社区“老死不相往来”也毫无遗憾,一来圈内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二来同志社区的活动从形式和内容上来看,都更显活泼随和。处于稳定关系中的同志伴侣非但不会因为恋爱成功而脱离社区,往往反而更愿意出面张罗,为大家提供便利和帮助。我曾邀请一位异性恋朋友来到这样的聚会,她深表羡慕地说,这番热闹和融洽让她回想起国内大学生活的愉快时光。

      旅居海外的中国女同性恋者的声音相对比较微弱,在互联网上也容易被男同志的热闹喧哗所淹没。尽管如此,她们于1997年成立了“紫凤凰”活动小组,依靠互联网结识和联络全球各地的中国姐妹。

      12月下旬,在华盛顿中国同志会的聚餐上,大家发现少了活跃分子小薛,原来他的母亲和姐姐刚来探亲。聚餐结束后,夥伴们买了鲜花和蛋糕,去拜访了小薛的家人,并陪她们聊天至午夜,使她们感觉到,小薛在美国并不孤单。大家走后,小薛对家人坦言:“刚才来的那些朋友,都是同性恋。”后来,守寡近30年的母亲在回国前告诉小薛:“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这群鲜为人知的中国同志,已经在异国他乡顽强地扎根,并悄然建立起一片自己的天地,蕴育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和谐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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