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6

魑颜浮生——画皮 作者:尘蔻 (作者文笔超好,但是是大坑)

流年如细沙在指逢里枯萎,满池青荷也终究败落。而那时我终究明白,原来之于你我,所谓情,不过是一纸画皮的繁华,丹黛紫朱,绛墨珠翠,翻手转身之后,终究衰败在路边,独自落寞。
  前世今生的故事,身前身后的哭笑,是否只是你眼中烟花般的开落。
  …………………………
  她不过是一脆弱女子,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如梦魇一般,未完的生命延续在了异界一只女鬼画皮之上。奈何被一冷厉道士捉到,剥去画皮,被变成了一只恶女画皮。要杀尽天下心肠歹毒的恶女,食其骨肉,剥其皮置画于上,成为该恶女,为其赎罪抵过.
  冉冉浮生,潮起朝落,千种风情,万般无奈,她与何人说?
  滚滚红尘,尘浮尘灭,一世为缘,三生成劫,她执何子手?
  冷俊的道士,桃花一般的术士,优雅的白狐,狠辣的皇子,单纯的书生。。当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刻在心头,她前世未完的梦,还有多久的生命。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6

第一卷 非红颜,却薄命,可笑尘缘 初画 薄命 媸颜词谱

梨花淡掩桃花挑,伊人盈浅笑。清露点倚芙蓉摇,寒情消。冷风卷香脂然俏,莫与佳人较。浅雾蝶衫渺,伶人娇。玉玳浮青丝,金瑁缠沉熙,颦眉却转,窈窕。

朦眼抚镜回梦来,犹见红妆月牙殆。卷帘忽觉怠,独上楼台。一水惆怅裹江淮,不知何舟,能有彼年青花开。画去万千佼粉黛,却无一墨为己开。浮生梦了红尘尽,媚颜枯骨森森白。

前生化作尘埃去,今世画做媸颜改。流年何惧,无皮无肉,仍笑三千尘世外。

————-媸颜词谱



这是哪里。汪筱沁迷茫了。她只记得,自己从三十九层的高楼,纵身跳了下去。而这种情况,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黑暗中,她依稀听见周围的纷乱,却睁不开眼睛。如同一个溺水者,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响动。

如同黎明之际最凛冽的一道光芒一样,一片白光刺痛着她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拿手去遮挡疼痛的眼睛,却看到自己本是嫩白的手指变成了森然白骨。她尖叫,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周围纷乱的嘈杂声,和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低声念着古怪的语言。

“妖孽,还不速速伏法?”男子的声音,似水里浮动的泡沫,炸裂着温柔冷烈的气息。

汪筱沁终于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她睁开了眼睛。

天神。汪筱沁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字眼。

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修长的身形伫立着,如玉的肌肤在阳光的折射下笼罩着一层薄弱的银色光泽。她似乎是倒在地上,只能仰望面前的男子。她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只觉得那隐约的眉眼,刀削一样的鼻梁,削薄的抿起的嘴角,如瀑一样青丝及膝,似乎不应该生在一个男子身上。模糊的视线,让她有些意乱神迷。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了,举起手里的剑,指在了她的脸上。

“妖孽,我答应师傅不再行杀孽,而你,身为画皮,做恶多端,杀死无辜民女。本定饶你不得,念在你为初犯,我便刻一符咒,从此,你只能为恶女画皮,代民行善。”语罢,一些银色的字符凭空出现,在男子的手中变成一条银色的带子,迎面打向了汪筱沁。

被火灼烧一样的痛楚从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传来,汪筱沁嚎叫着,抱着身子在地上翻滚。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慢慢消失了。

汪筱沁缓缓的坐了起来,终于有些清醒一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再次惨叫起来,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副白骨。她定是疯了,这是地狱吗?自己死了,来到这里?那这个男子,又是谁?四周的人群,又是谁?

仿佛发现了汪筱沁的异样,男子走上前来,低头问道:“妖孽,你还有话要说吗?”

汪筱沁抬头,张着骨头嘴巴,试图发出声音,还是失败。

“你是想说,以后该怎么办吗?”男子猜了猜,问道。

汪筱沁依旧迷茫。

男子看着迷茫的旺筱沁,冷哼了一声,抱着汪筱沁站了起来。

“道长,您这是?”旁边似乎有人问他,男子没有理会,自顾自的隐去身形,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

一个空旷的平原上。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道士,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道士,怀里抱着一具白骨。

“好了,这里没人。我可以给你施法,让你说话。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白衣男子将怀里的白骨放下,冷冷的说道。

依旧是银光微闪,汪筱沁觉得僵硬的没有知觉的脖子似乎有了些感觉,她张了张嘴,干涩的问:“你是谁?”

男子一怔,答道:“我是谁,与你无关。”

汪筱沁又问:“这里是地狱吗?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说:“你初为美女画皮,心智未全,会有这想法,也是应该。不过,你既然已经接受符咒成为恶女画皮,我也有教育你的责任。这里,是邺国。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你既为画皮,就要找寻女子,吃其骨肉,剥其皮置画其上,随覆于身。你杀了一名无辜民女,我用法术剥去了你的画皮。你自然就现了本体成为枯骨。”

汪筱沁沉醉在男子清冷的嗓音里,脑子里浮现出“画皮”二字。似乎,自己并未死。而是不知为何来到这里成为了一个女鬼――――“画皮”。看了看自己泽泽的白骨,汪筱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也许就是上天对自己轻生的惩罚吧。汪筱沁轻轻的苦笑了一下。

男子又言:“现在,你为恶女画皮。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世界里内心歹毒十恶不赦的女子,吃其骨肉,剥皮画于其上,成为该恶女,为其赎罪,行善于民。”

汪筱沁看着男子,恍惚适应了这白骨森然的躯体,视线渐渐不在模糊。男子冷俊的眉目如雕刻一样嵌在有些柔美的脸上,眸子如深潭一样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汪筱沁有些迷醉了,她伸出手,宛若癫痴一般想要抚摩男子俊美的面容。然而,当看到自己那发着冷森寒气的白骨爪子,她无奈的笑了。

画皮?也许,不会象以前那么枯燥吧。看着男子,她点了点头。

万千浮华又怎样,娇相百媚又如何?过眼烟云,空梦一场,还不如,为一画皮,食尽恶女,行善于斯。念及前生薄命还有那未完的梦,心知此生,倒也该有着些须意思吧。

“我,该怎么……才能找到那些恶女?”汪筱沁睁着空洞的骷髅眼洞,问道。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这个自不用你管,我自会找到将你送去。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当你食满一千恶女,你的符咒自然会解。而那时,就是你脱身重新做人之时。现在,你就去找你的第一个食物吧。”言罢,口中喃喃,手里画着银色字符。稍会,一个银白色的大门出现在了汪筱沁面前,缓缓打开。

“关于这个女子的资料,和详细的任务,我已经刻在你左边的骨头上,你只要轻轻一碰,便能知晓详细。好了,时间不多,去吧。”白衣男子站在她的背后,冷冷的说道。

汪筱沁没有说话,走向了银色的大门。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转身,骷髅头上似乎浮现出一个女子睡莲般柔弱的笑容,她说:“我叫汪筱沁。”片刻便消失于门内。

白衣男子怔然,他刚才分明看到这画皮本体骷髅上浮现出女子的笑容,这,太奇怪了吧。汪筱沁?他出山捉鬼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画皮,还是有名字的。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7

魑颜浮生——画皮 二画 秦卿 落鸿词谱(一)  
    孤鸿落,水烟轻漫天无际。
  飞花去,空留痴风极尽缱绻意。
  月尽年年缺,桥边红豆,岁岁换新颜。
  恨便是,缠了今暮,忘了明朝。
  谁人记,昨日斑斑柔情泪,只却一帘碧竹心空空,梦幽幽。
  ———————————落鸿词(一)
  汪筱沁出了银色大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阁楼内。她有些好奇的走来走去,看看雕花木床,又摸摸玉色闱帐,既而走到檀木桌前,坐上椅子,细细的抚摩着这梳妆镜台。一会,她抬起眼睛,在面前的青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完全是骷髅的模样,只是眼眶里有着微弱的红色光芒闪烁着。她心里有些失落,前世,自己就算不是很漂亮,但也不是如此吓人的模样。失望的站了起来,看到左臂骨头上刻着的银白色印记,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要做。赶忙用右手指骨碰了碰那个印记,男子清冷的声音传进了她的心里。
  “你的第一个任务女子,名秦卿。为邺国木梅城知府之女,娇纵任性,死在她手里的丫鬟就有十几个。水性扬花,仗其父势拆散了东郊李家夫妇,陷害李书生于牢狱,逼死李妇。生性歹毒,将知府小妾连同其未满月的小女活埋。你要做的,就是代替她找寻被他逼死的丫鬟的亲人,补偿其亲人。如果没有亲人者,就找人超度其亡魂。找到李家,替她道歉,并且超度李妇的亡魂,放出李书生。至于小妾及其小女,超度完后,将真相说与其父。最后,你代她伏法。任务便算完成。”
  汪筱沁听完,不禁对这个女子的狠辣感到心惊。如此心狠手辣,那么死在自己手里,也不算什么了。
  终于,一个女子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汪筱沁赶忙躲进了床边屏风内。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歇息会了。”语罢,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合上了门。
  “此女,就是秦卿。”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汪筱沁却是有些怔然。这个女子,美貌异常。只见她懒懒的走向梳妆台,如玉葱的手指软软的捏上一头青丝里的发暨,拔了出来,放于台上。如水的眼波飘渺的锁上镜子,哀怨的神情似水一样流转。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美丽的女子,汪筱沁的白骨躯体突然一阵一阵的战栗。宛如饥饿一般的痛楚剥夺着白骨上的冰冷光泽,白骨手指不受控制的曲张开合。压抑不住白骨躯体那股莫名的冲动,她压抑不住般,一声低声呻吟从骨骼的摩擦中传了出来。
  正在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美貌的女子,听到这个声音,丝毫不惊讶的轻笑着说道:“冤家,你好心急。”徐徐摘下耳垂上的玳瑁,她媚笑着转过头站起身,葱白手指挑上了自己腰间黄嫩的丝质素带,慢慢的解开了。她一边轻解罗衫,一边踏着妩媚的姿态走向了屏风。
  终于,她走到了屏风边。伸出手,刷的拉开,似乎要给谁一个惊喜一般。秦卿露着动人的笑容出现在了汪筱沁面前。
  然而,那个美丽的笑容却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意识。一具白骨扑到了她的身上,生生撕开了她的躯体连同她最后一声无言的惨叫。血肉横飞中,汪筱沁骷髅头内那两朵红色的光芒越来越旺。
  当这一幕惨剧结束的时候。地上只有一摊模糊的血液,和一具捧着一张人皮却茫然不知所措的血色白骨。
  汪筱沁捧着秦卿的人皮,想起刚才自己无法控制的将这个女子给吃了下去,竟然无法凝聚出一丝害怕与恶心。相反,这张人皮,让她觉得温暖。多么美丽啊,她痴迷的看着沾满鲜血的人皮,骷髅头牙齿上下击打,发出渗人的声音。
  “好了,你将这张人皮披到身上,她的房间有笔有墨。”清冷的男子声音出现在了汪筱沁背后。
  这个声音宛如一盆冷水一样将汪筱沁给兜头泼醒,怔然看着手里的人皮,若大梦初醒般大叫一声,却只是干干的大张开骷髅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失措的丢掉手里的人皮,她惊了。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若无其事的杀了一个女子,而且还一点点吃掉了她。越想越恶心,她觉得自己干涸的骷髅脑袋里有些肿胀酸涩的感觉。这是什么感觉,恍惚迷醉的味道。对了,是眼泪吧。
  觉察到汪筱沁的变化,化成一团虚拟影象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挑了挑冷厉的眉毛。“别告诉我说,做为画皮也会害怕吃人。”
  听到这句话,汪筱沁慢慢回过头,清楚的看见只是个浮影的男子脸上那轻蔑的神色。仿若有块巨石一样砸落在心里的某处,心痛难忍。她咬咬骨牙,捧起地上的人皮。颤抖的用纤细的骨骼站了起来,穿过男子虚拟的影象走到了房间里处的木桌边。
  还好,是和以前一样的毛笔颜料墨泽。骨手有些生疏的拿上毛笔,她慢慢的提起,轻蘸丹朱,轻轻点上了铺于桌上的人皮。刚要落笔,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般侧着骷髅脑袋看向身后的男子。
  “呐,我为什么要画呢?”孩童一般的语调让男子隐约有些哑然。
  “你是画皮你当然要画了。如果你每天不用颜墨出人皮的样貌,人皮就会枯萎。是我闭关太久?画皮连自己为什么要画皮都不知道了?”男子扶着眉心有些迷茫。
  汪筱沁哦了一声,提笔点了上去。刚落笔,她又停了下来。“呐,我画上去不会掉颜色吗?”
  男子冷俊的面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清冷的问道:“如果不是你刚杀过人,我都怀疑我抓的是不是只画皮。你们画皮的能力就是让颜料上带有生命色,随便一笔就能让人皮不在枯萎。”
  汪筱沁点了点头,提了笔细细的画了下去。熟悉的感觉,颜料相同的味道,还有那一笔一提的姿态。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生,那个一心只想要画出天下最美的女子的她。几乎是下意识般,她用白骨手指提笔行云流水一样画着。青丝黛发,软玉嫩肌,珠眸淡眉,桃颊粉唇。如同梦呓般,她一丝一苟的细笔描绘着被自己吃掉的女子。
  旁边的男子看的有些微讶,又来了,那种错觉。这个白骨泽然的画皮此时仿如一个完美女子般,素手单描,温婉清丽。那张本来鲜血淋漓的人皮在她手下,渐渐的露出惊为天人的美丽与气质,沉睡般时刻将要醒转。
  “好了。是这样吗?”她轻轻转头,惊喜的嗓音没了以前的生硬与嘶哑,却带着一丝别有韵味的甜意。颈骨随着她的转头发出一阵脆响,使得男子从滞然中回神。
  对啊,她是个画皮,当然能画出这么美的画。他有些自我安慰般对自己说道。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说道:“好了,披上人皮就按我说的做吧。记得,每天都要画,不然你的人皮会枯萎。有事就按那个印记。没事别找我。”
  说罢男子的虚影立刻化做了散烟消失在了汪筱沁的面前。汪筱沁捧了人皮,嘴里竟然有些枯涩。
  “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她轻叹一声,转了个身,披上了人皮。熟悉的肉体感觉波涛汹涌的传进脑海,晃的刚生出肉来的眼睛平白生涩。幽幽的看着自己妩媚的身体,她有些自嘲的笑了。
  “小姐,小姐!”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她站了起来。推开了门,从此开始,她就是另一个绝美的女子。
  一个小丫鬟盯着女子有些惊讶的说道:“小姐,你怎哭了?”
  “风大,迷了眼睛。”
  “小姐,那个邺国第一才子,江落鸿今天来木梅城了,现下正在敛梅小筑和老爷喝酒,小姐要去吗?”
  “恩。”
  晚风淡淡的穿过女子青色的莲裙,吹落,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木梅城边一座清雅的房间内。一个白衣男子正皱着眉头冷厉的看着面前裹在一个黑色斗篷内的男子。
  “师兄的眼光真是独特,竟然会找只小画皮来当役鬼。”黑色斗篷内的男子轻轻的笑着,温软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屑与辛辣。
  白衣男子冷冷答道:“我可记得,叛我师门的你没资格喊我师兄。如果三个数内你再不消失,我会让你知道我没师傅那好脾气。”
  黑袍男子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墙壁,说道:“哎呀,都怨你,害的我现在那边的分身已经不能应付美女了。师兄,有机会,一定要让我看看你那只小役鬼哦~”说罢,黑色人影似乎未出现一般消失在了白衣男子面前。
  他走后,白衣男子缓缓坐下,拿出一尾凤琴,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放在了上面。然而,却是一声犹如杜鹃泣血般凄哑的琴音。男子俊美的手指时快时慢的挑拨着,珠玉落盘,花谢卷泥的音色伴着凄楚的晚风,萧瑟了木梅城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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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7

魑颜浮生——画皮 三画 丹朱 落鸿词谱(二)  
    年少痴,贪欢强求天涯誓。
  含泪笑,只为魂牵执子手。
  哪知晓,云卷年华意阑珊。
  落花念恋流水誓,独做萧萧忆。情也堪堪,恨也堪堪。
  何堪倚楼醉依依,瞢眼笑问为哪般。
  梦回处,乱红尽,只一声,轻叹。
  ————-落鸿词谱(二)
  汪筱沁随了这个叫翠莺的丫鬟上了敛梅小筑,未入得门,却先听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隔窗而来。
  “这怕是木梅城第一美人,秦卿大小姐吧。”磁性缭绕的男子声音宛如情人一般的低语,哄的翠莺这丫头红晕上了耳根。
  汪筱沁有些哑然,只凭声音,就让女子为之倾倒的男子,她还真没见过。伸出还不未完全适应的手要去拉开木帘,一只如玉般精致的手抢先拉开了帘子。
  在那一瞬间,汪筱沁觉得,那只手仿佛将自己的眼睛给拉开了一样。傍晚有些昏黄的阳光在男子身上流光溢彩的跳跃着,薄的有些轻佻的嘴唇细细的抿着一个温柔的笑容,有些桃花型度的眼睛里流落着不可琢磨的神秘光泽。俨然发觉面前女子的失态,男子似乎习惯般再次轻笑出声。
  “小姐难道觉得在下举帘不够资格,所以不肯进来?”有些露骨的挑逗意味让汪筱沁回过神来,赶忙垂下头,话也不接,径直穿过了帘子进了门。
  有些惊讶女子的无理态度,江落鸿淡淡的笑了。这个女子,似乎并不象传言中轻贱的秦家大小姐。
  屋内已经坐了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见了汪筱沁,有些发白的长须都笑的有些颤抖。
  “卿儿,你一直闹着要见落鸿公子,爹爹这次给你请来,你可高兴?”中年男子高兴的说着,伸出手就要拉汪筱沁。汪筱沁虽心中晓得这个男人便是秦卿的父亲,却还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错开了男子的手。秦老爷显然没料到一向腻歪自己的女儿今天如此表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江落鸿刚将帘子放下走进小筑,就看到如此一副尴尬的画面,纳闷之余还是说道:“小姐是否身体欠佳?”
  汪筱沁点点头,面容竟带着些惶色。她本就不是善于做戏的女子,手里从刚开始就已经浸满冷汗,湿漉漉的粘的自己从头到脚都有些发昏。刚才秦老爷那尴尬的一幕更是加深了她的紧张,惶然竟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表情。
  “卿儿,你怎病了?快去叫大夫给小姐!”秦老爷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一刹那,紧张的命令下人去找大夫。
  汪筱沁赶忙阻拦道:“爹。。。。。”一声叫出,三人都有些怔然。汪筱沁是觉得有些恍惚回到前生,秦老爷则是有些惊讶女儿的声音为何失了以前甜腻的声色,而江落鸿却是惊讶传言中轻薄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清透纯粹的嗓音。
  “爹。。女儿没病。。只不过有些倦懒。。。”补了这一句,汪筱沁才觉得手里的冷汗稍微减了一点。
  秦老爷有些怀疑的说道:“真的吗?”
  她点点头,表情已经不再那么僵硬。
  看到女儿没有什么大碍,秦老爷也不再多问,吩咐下人给小姐准备了上好的花茶,让她坐于江落鸿旁边。
  虽然有些不愿,汪筱沁还是坐了下去。明显的接近了许多的二人,气氛在江落鸿暧昧的有些古怪的眼神里变的有些微妙。
  发觉了这一变化,秦老爷咳了一声,就开始与江落鸿谈了起来。完全不想插话的汪筱沁却只是低头喝茶。不大一会的谈论中,她就喝掉了旁边小厮手里的大半壶茶水。她心里一直在流汗,不知为何,她虽然没有抬头,却总能感觉到江落鸿那宛如宝石一般璀璨的眸子总是若有若无的瞟向自己。那种带着疏离和探察的感觉让她觉得尴尬万分。
  终于,秦老爷提上了正题。
  “卿儿啊,你看你也不小了。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我与落鸿公子相谈甚欢,他也很是喜欢你。你看如何啊?”
  汪筱沁正闷头喝茶,一听这话,手里的茶杯竟然从满是汗水的手心里生生滑落。没有意料中的茶盏跌碎的声音,一张俊美的有些邪异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原来是江落鸿转身如豹一样优雅的接住了那杯要掉落的茶,而递与不知所措的汪筱沁手心时,他竟然利用秦老爷看不见的死角捏上了汪筱沁的手心。
  大惊之下,汪筱沁张嘴就想叫出声来,可是下一秒,手里丝帛柔软的触感传到了心里。原来,是一张手帕。“我觉你刚才就有些不对,怕是着了风寒,擦擦汗吧。”轻佻的声音带着温柔的蛊惑,让汪筱沁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卿儿?愿不愿意你倒是说句话啊~”秦老爷显是有些不耐了,催促道。
  “啊。。”回神过来,汪筱沁问道:“爹,女儿不知什么意思。”
  秦老爷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说道:“卿儿越大还越知羞了呀,当然是要许你给落鸿公子了~落鸿公子可是答应了啊,不知我的卿儿答应吗?”秦老爷心下是越想越开心,看着江落鸿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更是心下喜欢。本来自己女儿娇纵任性,总是胡闹,眼看就老大不小,这木梅城里却是无一人敢娶。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将邺国第一才子请到了家里,没想到这落鸿公子本来推脱的口气在见到秦卿之后立刻改口,同意了娶她。现在,只要自己女儿一同意,他这大半辈子的操劳算是没白花了。
  可是汪筱沁却让他失望了。她想到那个白衣道士嘱咐的话来,摇了摇头,说道:“女儿自知作孽太深,配不上落鸿公子,让爹爹失望了。”这话一说,江落鸿宝石般的眸子里落了一地的笑意。
  秦老爷顿时有些薄怒,说道:“卿儿,你怎么愈加任性?什么作孽,什么配不上?人家落鸿公子都答应了你还说这些干吗?”
  汪筱沁努力的回想着白衣道士说过的话来,慢慢说道:“爹,若要嫁也要等女儿了了三桩事。待这三事一完,女儿自会遵爹爹嘱咐。不知落鸿公子可有那耐心。”
  与秦老爷的怒气完全相反,江落鸿丝毫不在意的答道:“无所谓,让我等你多久都没问题,谁让秦卿小姐的美貌已经将在下的心拴住了呢。”
  得到这样轻薄的话语,汪筱沁却是头也没抬,走到秦老爷面前道了个别,径直越过江落鸿身边,离开了敛梅小筑。
  “落鸿公子,对不住,小女任性已久,不要介意。”秦老爷看着汪筱沁离去的背影,忙不迭的道歉道。
  江落鸿却笑着说:“没关系。”说罢就与秦老爷接着谈起了别的话题。
  此刻,汪筱沁心里却是起伏不停。完全乱套的思绪与生活让她的脑子有些跟不上思路。心烦意乱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却听一声轻响落在脚边。
  原来这傍晚的风的确有些凉渗,穿进屋将手边的木质笔筒给刮掉了地面。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毛笔,她突然觉得心里凉静了许多。
  不再乱想,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提起笔蘸一抹朱青,着落于纸。当画笔落卷,她的心里,顿时如清泉冲洗过般,所有的不平与烦躁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忘记了一切的汪筱沁弯腰敛眉,连呼吸都是薄薄的一层,只是干净的画着想着。
  画到快完的时候,她皱了皱眉。这是一副有些清淡的画,满卷的淡墨江水,边角零落的散着几只有些孤傲的鸿雁。丹青淡墨,却惟独少了一抹丹朱的灵动。本是想点于落鸿上一抹红艳的翎毛,却未曾想到,丹朱却是在自己画皮的时候用尽。
  有些颓丧的靠在椅子上,她刚想放下笔,一管装有颜料的细竹从背后伸到了面前。
  她惊讶的回头,就看到江落鸿璀璨的眸子在晚风中摇曳的有些不甚真实。“原来小姐喜欢画画呢,我都不曾想到小姐的画是这么美,这么冷。”与刚才挑逗的声音完全不同,磁性的声音里落着点滴的清丽淡和。
  “你怎么进来的。”汪筱沁却是也不拒绝,接了细竹放在了颜料玉盘中。
  “我是天下第一才子,不是天下第一采花大盗,当然是正大光明的推门进来的咯~”江落鸿拽拽的走到汪筱沁面前,眼睛直直的望进了她的眼里。
  她转过头,拉开细竹内隐藏的小丝,放了一点颜料。果然,正是丹朱。她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颜色?”
  江落鸿却是笑了,伸出手放在脑后随便的靠在了墙上,斜斜的看着铺于桌上的画卷说道:“好歹我也叫落鸿,你这画缺什么颜色我会不知道?毕竟,这可是你要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汪筱沁轻轻的笑了,毛笔上蘸了丹朱轻轻的点上了那只最孤傲的落鸿,刹那间,整幅画卷从呆滞的枯燥变的灵动别致。满意的笑着,汪筱沁似乎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一个男子正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
  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抹轻笑,宛如一朵睡莲般刹那吐露芳华,点点的温婉与若有若无的惆怅,晃的人眼睛都有些微弱的花掉。
  江落鸿从那抹淡笑中回神,问道:“你每次画画都会这么美吗?”细长的手指却轻挑上了垂落于画卷上的那缕青丝。
  汪筱沁毫不为意的答道:“你每次寻得女子,可都是用如此幼稚的伎俩?”一双眸子在已经垂下夜幕的昏暗里明亮的闪烁着。
  江落鸿微微一滞,轻笑出声。在汪筱沁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低头亲在了汪筱沁半张的唇上。
  有些麻木的承受着一切,那个温暖如蜻蜓点水般的吻让汪筱沁觉得有些可笑。男人,不都是无法承受女人的美丽。这秦卿,却是美的过火。也该如此吧,她竟然有些心安理得。
  对汪筱沁的无动于衷感到惊讶的江落鸿轻轻的抿着薄唇说道:“那丹朱,艳丽如斯,却不及你的一分颜色。”
  汪筱沁听到这话,竟然忍不住的一声嗤笑。淡然说道:“你还不走吗?我要睡觉了。”冷冷的下完逐客令,她站起身走向了内室。
  江落鸿并没有在意她的表现,只是拿起桌上的画卷小心的收入怀里,轻笑着说道:“小画皮,我这丹朱,可不是白送的。”
  闻言立刻止住脚步的汪筱沁立刻转身,惊讶的目光中,只有一张干净的桌子,蘸满丹朱的毛笔,还有一盒未合的丹朱。而那个如落鸿般孤傲轻佻的男子,却如从未出现般,沉寂在如斯刚落的黑夜中。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8

魑颜浮生——画皮 四画 青荷 烟波词谱  
    凭栏望断天涯路,寒烟波翠凄如故。
  昔年共醉月花荫,近时对影咽语休。
  彼时揽月拈花笑,今朝倚风任泪流。
  一生一盼一开落,一世一守一春秋。
  只为故人处。
  ————烟波词谱
  感受着从木质窗棂里穿透的冷风,缩在墙角的汪筱沁有些寒意的捏上了手臂,抱紧了自己。那个邪俊的男子,为何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就算知道,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自己。将头伸伸的埋进蜷在一起的腿里,她惶然不知所措。薄的透凉的丝衣凉凉的浸下一层凄薄的冷汗。
  “我不是说过,有事按下符印找我。”比夜风还要冷下半分的男子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汪筱沁一惊,抬头看去。窗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修长的白色虚影,飘渺的立在穿窗而行的晚风中,似脱俗的仙人般渺然。
  “你来了。”汪筱沁有些僵硬的笑了笑,依旧缩在墙角没有下床。
  男子的虚影淡然的走到了床边,深如黑潭的眼眸浸染着冷厉的光泽。“不要理他,完成你的任务就行了。”如警告一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如冰片落地一般脆透寒冷。
  汪筱沁听到这话,几乎是微弱的苦笑一样,说道:“我从未要招惹于他,只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还会找我。我的任务,是不是有期限的?”
  男子淡然点头,冷漠的说道:“当然有期限,不然你要是习惯成为一个人生活,那该怎么办。上次之所以未告诉你,是觉你初醒心智未全,现下,你却是有了些头脑。”
  汪筱沁抬眼,媚然的眼波透露着清清的苦涩:“可我。。。”可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又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只是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如水一样流了回去。
  男子似乎有些憎然的颜色看着她,说道:“可你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披上人皮就真为人,你终究是只画皮。如果一个月内,你无法完成任务,每拖一天,你的骨髓就会疼上一天。我的役鬼契约,可不是那么容易签的。”
  汪筱沁听觉这话,只觉夜风更是凉渗了,连骨头都有些发酥的寒意从头皮麻到了脚跟。贴于墙角的丝衣让她觉得连木墙都比她自己的身体温暖,是啊,自己只是重生为只画皮,又该如何和他讲些什么条件。
  不再说话,汪筱沁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男子似乎也不想多说什么,冷冷的抛下一句:“不要接近他。”就立刻消失在了房间内。
  这世界,连风都凉了许多。汪筱沁笑了笑,生涩的眼角干枯的没有一滴久违的麻痹感。一夜,就让她彻底从身凉了心。
  第二天清晨。浑浑噩噩的她幽幽的从半梦半醒中醒了过来,抬眼看到陌生的房间,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去梳洗。
  走到丫鬟早已准备好的撒满花瓣的木盆边,她的手却不知从哪放下。对啊,这些都不再属于她。梳妆,不过是一皮一笔,安静的涂抹。汪筱沁习惯一样揭下了已经有些褶皱的人皮,铺在了桌面,开始了新的一天。
  不知为何,画了很多次,她再也画不出昨天那种媚行三千的艳丽模样。不是忘记秦卿那骄人的样貌,而是那动人的颜色里竟然沾染着些须抹不去的愁容。改了许久,她终于放弃了。在丫鬟跑来催第十几次的时候,她终于披上了人皮,开始了作为画皮新的一天。
  来到秦府别院小亭用早点的时候,不意外的就看到江落鸿与秦老爷二人坐于亭内相谈甚欢。
  汪筱沁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娴静的走到二人面前,学着那男子输于自己记忆内的礼法道了个福。
  看到女儿的到来,秦老爷甚是高兴,一把拉过去坐在了自己旁边,说道:“卿儿啊,你是不是风寒还未愈?怎地如此苍白颜色。”
  发觉江落鸿抿了盏茶,若无其事的品着,汪筱沁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卿儿没事,不过昨夜思量了许多,有些倦怠。”
  秦老爷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卿儿,落鸿公子说,他愿与你一起完成你要求的三件事,不知你可同意?”
  汪筱沁有些惊然,低垂的眉目抬起,道:“不可。”
  而秦老爷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就这么定了,卿儿。你看我把你宠什么什么样了,不许再任性了。”
  心知无论如何是无法说过去,汪筱沁只得轻点了下头,却如赌气一般不去看江落鸿。
  江落鸿看到这样的她,有些忍俊不禁般,终于开口道:“秦小姐,在下又不是洪水猛兽,你难道还怕在下不成。”
  汪筱沁却是不理,心里暗想道,你要真是洪水猛兽我还真是心安了,最起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样,三个人的早点在汪筱沁的故意沉默中尴尬的结束了。努力的不去想江落鸿的事情,汪筱沁准备先完成第一件事情——找到那些被逼死的丫鬟,超度其亡魂,并补偿其亲人。可是,从哪找起呢。她有些发愁了。看着满院粉翠的丫鬟们,她决定一个一个来寻。
  “翠莺,我问你件事。当年被我逼死的丫鬟都有谁?”决定先从熟悉的人找起的汪筱沁先找到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然而,听到这话的翠莺顿时收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惊恐的看着汪筱沁,发觉汪筱沁一脸认真之后,她立刻扑通跪了下去。
  “小姐小姐,饶了翠莺吧,翠莺知道自己做错了,小姐请饶了我吧!”翠莺哭着磕头说道。
  有些头痛的抚了眉头,她试图去安慰翠莺解释一下和她无关,可是似乎被吓坏的翠莺根本不听使唤,依旧盲目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没办法的汪筱沁只得哄了她吩咐她下去,自己坐在窗前生起了闷气。就在她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个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画皮,今天早晨,你生气了?”江落鸿走到她的面前,遮住了窗子,随手拿下支窗的木条,合上了窗户。
  “天都这么凉了,你还开窗坐着,真想着风寒吗?”温柔的语调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嘴,汪筱沁都不自觉佩服起江落鸿的善变。
  “你来干吗?”
  “我是来帮你完成那三件事情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俊美的脸上浮现着熟悉的邪气笑容。
  汪筱沁淡然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本面目,知道我要做哪三件事估计也是正常。不过,不用了。”
  江落鸿一副讶然的表情,说道:“好聪明的小画皮呀~那,你都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吗?”
  汪筱沁却是不理他,拿了木条,推开窗户,支了上去。
  江落鸿抿了嘴角,宝石一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汪筱沁说:“恩,既然你不想知道我的事情。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不想知道他的事情。”
  汪筱沁本来走向房内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脸邪气的江落鸿说道:“你知道?”
  江落鸿耸了耸肩膀,笑着说:“最起码我知道他的名字。”
  汪筱沁一愣,说道:“告诉我。”
  江落鸿却是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纸,说道:“这上面是那些丫鬟的名字和他们亲人的地方,你很容易就能找到。超度,由我来做,安抚就由你来做。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先带你去个地方。”
  汪筱沁看着面前俊美的男子,眸子里闪烁着明显的犹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如想开般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的江落鸿满意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了上来不顾汪筱沁的惊讶将她抱了起来,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就是你要我来的地方?”汪筱沁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一切,问道。
  江落鸿站在她旁边淡淡的笑了,表情不置可否。
  他们现在在一个小舟上,四周铺天盖地的开满了青色的荷花。盛开的荷花田田的摇曳在风里,绿色的荷叶衬托着青色的花瓣,妖娆中点缀着冷冷的清淡。漫天的青色与嫩绿的叶脉连着天边透蓝的天空,恍惚了汪筱沁的双眼。
  “美吗?青荷。”江落鸿安静的在她的耳边呓语,而她却如傻掉一般无动于衷。
  “青荷,打勾勾,你当画家,我当音乐家,咱们永远也不分开!”
  “青荷,我喜欢的是碧荷。对不起,分开吧。”
  。。。。。。。。。。。。。。。。。。。。。。
  前世恍惚的记忆如洪水一样击打着她脆弱的防线,江落鸿那温柔的声音似最后一道迅猛的水峰将她脆弱的心理击打的粉碎。
  她张了张嘴,却如哑了一般,一个字也没有吐出。
  “你怎么了?小画皮,他的名字,叫青荷。”江落鸿有些惊讶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
  汪筱沁一阵恍惚,醒转过来。原来,是他,真是讽刺的境地。那个将自己做为画皮捉到的冷俊男子,竟然和自己前世儿时的名字完全一样。自己,是该笑着真是可笑的事情,还是哭着说前世今生为何如此讽刺。
  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她抬头看上江落鸿,清透的声音带着不可遏止的疲惫说道:“我累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落鸿一怔,抱上了汪筱沁,邪笑着看着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冷俊男子,说道:“师兄,你生气吗?我带走只属于你自己的役鬼。”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8

魑颜浮生——画皮 五画 惊马 清歌词谱  
    晚鸦矮树,童笛催暮染下陌,瘦绿携露风上卧,一曲清歌。
  蝉鬓蓬曾笼烟眸,秋酒凉薄上眉头。软起合窗隔歌休,音断心连愁。
  ——清歌词谱(酒泉子)
  听得江落鸿简单的一句话,被他紧束着没有一丝反抗力气的汪筱沁明显僵硬了身体。
  开满田田青荷的湖面上在阳光的氤氲下,笼了一层薄弱的雾气,压着闷闷的蛙鸣虫叫,让三人之间的空气都凝重了许多。
  白衣男子冷冷的看着亲密的二人,寒声言道:“汪筱沁,你怕是忘记自己的身份。”
  当这句话冷冷的碎在汪筱沁的心里,她却如破冰而出的流水一样欢愉的想到,原来,他却是记得我的名字。
  “哎呀,师兄,干吗这么凶吗。你难道不觉得对你的小画皮有些心狠了?”江落鸿细长的手指随意的挑上她耳边垂落的一抹青丝,顺手滑过鼻前,暧昧的嗅着。
  白衣男子冷然道:“我怎么对她与你无关。”说罢,走到他们面前,连碰都未碰他们一下,汪筱沁就已经陡然滑出了江落鸿紧束的怀抱。当她有些不稳的险险从湖面跌落,白衣男子不耐烦的伸出手揽住了她软若无骨的腰身。
  江落鸿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转而很快变成了讽刺的笑容:“青荷师兄,我说的不对吗?你让你的小画皮去超度亡魂?不要告诉我你闭关太久忘记鬼魂最怕的就是佛家的渡化。”
  不知为何被那几乎等于恩赐的动作羞红了耳根的汪筱沁,听得这话,心里顿时又滑了下去。怀着一丝期待,她抬头看上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白衣男子。
  “她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做都用不着你管。”冷漠的吐出这样的字句,也不管汪筱沁的面容有些失落,拉着她的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完全被冷落的江落鸿却如看戏一般笑着,随手采了一枝青荷捏在手中细细把玩,轻轻的说道:“青荷?呵呵,不过一株开不满一季的废物。”一股奇怪的黑色力量笼罩了他手里的青荷,瞬间,就将它变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
  有些麻木的坐于椅上,汪筱沁却是失了言语一样不知如何对着身后的男子开口。终于,男子在送她回到阁楼内之后,淡漠的说道:“超度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反正他也必定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其他的事情你要好好做,我不想再看到今天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汪筱沁几乎条件反射一样点点头,从袖里拿出一张薄纸,推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男子也在一刹那间消失了。
  汪筱沁从府里库房上领了些银子,要了顶软轿,按照纸上那俊秀的字体指出的路线吩咐了脚夫。自己却是软软的靠在了轿子上,无力的沉睡了。
  ******************
  青荷,你画的真好看,是谁啊?一个稚嫩的男孩奶声奶气的问着。
  随意的甩了一下两个可爱的小辫子,女孩水灵灵的眼睛眨着说道,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呀!
  那,青荷,我觉得你比她还好看!
  撒谎,我才没有碧荷好看,妈妈都说碧荷才是我家的小公主!
  看着有些失落的小女孩,粉嫩的男孩伸出肉肉的手指出来,稚气的说道,青荷,那你做我的小公主好吗!我们打勾勾!
  小女孩水灵灵的眼睛顿时亮了,伸出小手指就要勾上男孩的手指,可是,怎么都够不到。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隔了一个世纪般永远也见不到了。。。。。
  *********************
  “小姐小姐到了!”翠莺的声音隔着布帘将汪筱沁从睡梦中惊醒,她恍惚着哦了一声,抬脚走了出去,却是乏力已久,站也不稳。
  踉跄着被翠莺扶着,走到了一个村落内一家偏僻的小房子前。喊了几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着双眼佝偻不成人形的老婆婆。
  老婆婆翻着一双布满白翳的眼睛,颤抖着问:“找谁。”
  汪筱沁拦了要回答的翠莺,对着老婆婆道了一福说道:“老人家,我是来给您赔不是的。先前自知做了太对不起您的事情,这是我们秦家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颤抖着双手,老婆婆指着汪筱沁说道:“秦。。秦家?你就是害死我们小环的妖精?!!!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说罢,摸索着找出一把扫帚劈头盖脸的砸向汪筱沁。拦住翠莺与上前而来的保卫,她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任由老婆婆疯似的打了下去。
  这画皮,一旦铺于身上,生出的血肉就是如人肉一般痛在心头痒在心尖。况且,这人皮生出的血肉更是画皮的本命元气凝聚而成,若伤一点,何止是痛那么简单。被疯狂打下的扫帚扫下的剧烈疼痛,直接延伸到了她脆弱的骨骼里面,一点一点如万刀割着她的骨髓一般。若是人类,也能忍下这些须疼痛,只是她,却是翻天覆地一样的痛苦。可是,即便是这样,她咬着牙关,努力的承受着这一切本不属于她的责罚。
  过了不知多久,当疼痛都变成一种麻木的时候,她恍惚听见周围人声嘈杂,自己被人抬到了轿中,一接触那软软的触觉,她立刻昏了过去。
  很久之后,在翠莺的哭声中,她慢慢的醒了过来。还是在轿内,脚夫已经不停歇的奔了三个时辰,只是路途太过遥远,还未进木梅城内。她想动一下告诉翠莺先别哭,自己没事,只是这样,她却连话都吐不出来。一张嘴,便是满地的鲜血。
  翠莺却是急的大叫:“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心好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知道吗,你差点被那些村民给活活打死啊!!”泣不成声的她小心的拿着手帕一点点沾着汪箫沁满身狰狞的伤口。
  抬手阻止了翠莺,她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安慰的说道:“翠莺,我没事。平地被你们给补旺了,无碍的。”喘息着说出几句话,她猛的咳嗽了起来。呛了几口血沫,她又想起来什么般:“那,你们没对他们做什么吧?”
  翠莺却是眼泪又止不住的打下:“小姐,你怎地这么傻。都成这样了还不忘记他们的事情,我遵小姐意思阻止了他们,您就放心吧。”
  知道了这些,汪筱沁仿若心安许多一样淡淡的笑了。终于,她做成了一件事情。只要这么做下去,她一定可以重新变回人类吧。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内,秦家大小姐竟然跑遍了整个木梅城里城外,每天都是遍体鳞伤挂满辱骂的被人背回来。而第二天,不知为何又无伤痕的她又再次做着同样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汪筱沁手里的名单终于被她一点一点的勾完。
  有些疲惫的和翠莺走在街上,今天是了了最后一桩丫鬟的事情,意外的竟然没有受到过分的欺辱。她正在听得翠莺讲今日发生的趣事,却听得一阵凌乱的声音从街里传了出来。
  “让开!让开!”马蹄声踏踏的急促的从里响到了外围,汪筱沁被人群挤到了最边上。正在焦急不见了翠莺,突听得一声响亮的孩子啼哭,转身一望,便见得一个绿衣小男孩正倒在地上似扭伤了脚一般站不起。
  而身后,数只骏马已经飞奔而来,随着领头之人一惊紧勒马缰,马蹄陡然升起,眼看就要落在惊恐的男孩身上。
  当所有人都不忍看这一惨剧的时候,一个黄色的娇弱身影斜着冲了出来扑在了男孩身上,随即,马蹄迅雷般的落了下来。
  在人群中焦急万分的翠莺看得此景,凄厉的大叫一声:“小姐!”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9

魑颜浮生——画皮 六画 伤情 戏鸳词谱  
    兰烛烬落更漏长,蛐啾隐月凉。白露冷,红蕉嫱,赭色夜茫茫。
  咽风卷破花间泪,疑是诉衷肠。怎堪独眠对茶堂,戏中鸳鸯,两相望。
  ——————戏鸳词谱(诉衷肠·叠字)
  马蹄终于落了下来。只不过,是被人砍成了两半断摔倒在了一旁。被这血腥的一幕所震惊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呆呆的看着裹在一袭黑衣面带面具的男子冷冷的将手里的剑指向倒在地上惊恐不已的锦衣侍卫。
  而扑在地面上的汪筱沁却是抱了怀里的男孩问道:“你受伤了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漂亮如娃娃一般的男孩却是皱了眉头,不耐烦的甩开抱着自己的双手说道:“脏死了!”说罢,就单脚跳着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黑衣男子旁边。“你怎么那么慢?”男孩不满的嘟囔着用没有受伤的脚踢上了黑衣男子,出人意料的,男子收了手里的剑,抱起了男孩说道:“道歉。”不容质疑的口吻让倒在地上还未来的及起身的汪筱沁都有些惊然。
  被抱在怀里的男孩十分不愿的哦了一声,让面具男子将自己抱在汪筱沁面前,伸出一个手说道:“对不起啦!”看汪筱沁有些呆傻的看着自己,更是厌恶的皱了皱粉嫩的鼻子说道:“她是个神经病吧!都不理我,爹,咱们走吧!”
  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刷的一下将小男孩扔在了地上,也不管男孩被摔的直跳脚。径直走到汪筱沁面前,伸出手,冰冷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能站起来吗?”
  汪筱沁咬了咬牙,刚想站起身,却忽觉脚踝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疼的眼泪立刻晃在了眼圈,再次跌倒在地。她刚想转头去寻得刚才不见的翠莺,让她扶得自己起来。就忽觉身子猛的一轻,回头一看,就发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惊讶的叫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男子勾下了头,被面具遮去大半个脸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罢,也不顾被吓坏的人群与骑马的侍卫,淡然走进他们自动让出的道路,消失在了人群中。而那个本该是受害者的小男孩却是踮着脚尖,一瘸一拐的边追边喊:“爹!我最先受伤的好不好!放下那个臭女人啦!”
  翠莺好不容易从纷乱的人群中挤出,想要去追上带走小姐的面具男子,却发现四周早已经不见了那个男子与小男孩。焦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她跺了跺脚,雇了顶轿子就让脚夫赶快送她回府。
  在刚才出事的那条大街的一座高楼内,坐了一名白衣男子正冷冷的盯着窗外的大街,俊美的脸上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对面,却走来了一个身着锦衣面带桃花的邪异男子,笑着说道:“师兄,我还以为你去英雄救美。却不知倒是在这里喝起了闷酒。”
  连话都未接,白衣男子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在与锦衣男子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白衣男子冷冷的说:“如果你在出现在我不想见到你的地方,要么死,要么魂飞魄散。”
  仿佛没听到白衣男子的警告一般,锦衣男子依旧笑的邪气俊美。“你好偏心呢,我带走你的小画皮你就生气,怎的外人带走你却不生气呢?”
  不知听到还是未听到,白衣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同德堂内,一个面有长须的中年男子正小心的戴了麻布手套,隔了布帘脱下了帘内女子的鞋子。
  而旁边则站着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的男子抱臂看着,一旁的绿衣小男孩却是呲牙咧嘴的说道:“拜托是我先受伤好不好!”被男子明显的瞪了一眼后,小男孩满腹的牢骚化成了嘴里不明不清的嘟囔。
  汪筱沁坐在帘内,看着帘外的黑衣男子,手心无端出了一把粘腻的冷汗。怎么办,如果大夫看出来自己与常人不同该如何是好。胡思乱想着,大夫终于发话了。
  “这位小姐并无大碍,不过失措扭伤脚踝,休息个把月,就会痊愈。我在给小姐开个方子,配得药效,便是好的快些。”大夫捋了胡须,沉声说道。
  闻言,汪筱沁立刻软了身子,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没有破绽。小心的穿上鞋,她忍不住疼痛的嘶了一声。男子似乎听见般,卷帘抱了汪筱沁出去,温柔的鼻息吹在了她的脖子上,恍的她几乎有些晕旋。感激的看了看他,汪筱沁面色微红的低头说道:“谢谢。”
  男子有些惊异的回头看了看汪筱沁,面具里若隐若现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沉醉的温柔光芒。“你的声音,真好听。”
  汪筱沁一怔,恍然从那温暖如水的目光里不知所措。这时,那个绿衣男孩终于怒着说道:“不要靠这么近!”说罢冲了进来,刚要拉上男子的手臂,一阵嘈杂传进了同德堂。
  “知府大人到!”当汪筱沁还没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感觉到些什么,就被这个声音给猛然惊醒了。就见得秦老爷已经慌张的冲了进来,一把将汪筱沁拉了下来,抱到怀里说道:“卿儿,你没事吧没事吧!”汪筱沁脚上立刻再次传来了那钻心的疼痛,嘤咛一声软倒在地。
  被吓坏的秦老爷赶忙大声喝问旁边的大夫,大夫诚惶诚恐的回答道秦卿是因为扭伤脚踝。秦老爷赶忙命人将她给抬了出去,放进了轿子内。而后,秦老爷也慌忙追了出去,将黑衣男子与绿衣男孩给扔在了同德堂内。
  汪筱沁坐在轿内,随便的敷衍了秦老爷几句,就软软的斜了身子,靠了上去。当轿子抬起的时候,犹豫了半天的她,还是掀开了小窗,想要对那个男子说上几句话。然而,却听见绿衣男孩翠嫩的声音嚷嚷道:“哇!原来她就是那个木梅城里最不要脸的秦卿啊!爹!亏你还对她这么好!白搭啦!”
  到嘴边的话,被绿衣男孩一句辛辣的言语生生的堵了回来,呛的汪筱沁的喉咙里生涩一片,甜腻的腥味不自觉的从胃里翻到了喉间。习惯一样放下小帘,靠在了轿边,安静的闭上眼睛,嘴角扯着一抹带着血色的苍白笑容。“只是个戏子吧,终究。”叹息一样渺不可闻的话语慢慢的随着嘴角的鲜血滴落,湿了一地的心慌。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39

魑颜浮生——画皮 七画 药草 姹溪词谱  
    丹影扶风,向碧篱,靥病醒,倦眼不堪承。姹色满院春落晚,人却道,暮已升。
  悲欢离合,一杯酒,清咽语,泪先流。南北东西,万里程,何溪才是,伊人眸。
  ——————姹溪词谱
  不知过了多久,汪筱沁有些痛苦的皱了眉,隐隐的咳了一下,从昏迷中幽幽醒转。有些头痛的看着周围忙断手脚的下人,还有床边关切的秦老爷,不自觉的就想闭上眼睛永远也不要醒来。耳朵里不绝于耳的是男孩清脆的嗓音说着,她就是最不要脸的秦卿啊!
  不觉的,枕边竟凉湿一片。秦老爷关切的声音不停的说道:“卿儿,你怎又哭了,可是太痛?卿儿,你怎地如此傻。。那么样的事情。。我全听说了。。卿儿,就算以前做错了,也不用这么偿还。。。卿儿。。。”
  听着这充满关切的话语,她的心头顿时一阵疲惫与烦躁。卿儿,卿儿!可我不是卿儿!我是汪筱沁!我是青荷!有些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从心底不停的涌上心头,翻涌着,似乎只要她一张开嘴,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就会顺着嗓子滑出嘴巴。可是,想起那个冷俊的白衣男子,委屈变成了苦涩的疼痛。他,会承认自己吗?算了吧。
  颓然的紧闭了眼,不去理会秦老爷的言语,咽下一口甜涩的腥血,不再吱声。
  看到如斯情景,秦老爷叹了口气,吩咐了下人几句,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仿佛揣了只巨大的蚂蚁一样瘙痒不已,却又疼在骨髓。感觉到周围已经没了下人,泄气的睁开眼睛,有些僵硬的坐了起来。忍着从骨髓里发出的疼痛,她慢慢的挪动着下了床。随意的披了件外搭,她咬着牙走到了书桌旁边。这半月不要命的前去赎罪,她脆弱的肉体已经不堪重负。压下因为动作而从胃里翻上的血,她轻轻的坐在了书桌旁。推开紧合的小窗,清风铺面而来。压在镇纸下的古色宣纸发出沙沙的声音,轻易的抚平了她难宁的心绪。
  从笔筒里挑了只上好的狼毫,用舌尖细细的抿了一下笔尖上的刺毛,软软的挑上一丝清墨,不着边际的落在了画卷的斜上方。
  有些硬质的毫笔接触到柔软的画卷,嘶拉嘶啦的划着清雅的线条。稍微加重了一点墨色,她轻轻的抹了鼻头出的一层细汗,清然吐出一口薄气。收了笔腹,一提一撇,都是一条完美及至的生动线条。当所有的线条交错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笔,却无端的停了下来。笔下的白描男子就差最后一双眼睛,面具那交错的花纹笼着优雅的唇线,勾着一抹温柔淡雅的清和笑容。只是,那双眼睛,她却如何都下不去手。脑海里绿衣男孩嘲讽的话语,蔑视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这个温柔如斯的男子会不会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想到这层,捏着笔的手,竟然有些措然不知想要松开。骨头里那种绵延的疼痛再次漫上心头,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提的不是一只笔,画的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一声冷哼,惊的她几欲摔落了手中的豪笔。她不想回头,心知那个叫青荷的冷俊男子定不会说出什么让她心安的话,就不再应声。
  “你倒是不疼了。还在这里开窗画画,难道你们画皮的皮肉都如此结实挨了这么多毒打,还有力气画画?”出人意料的话语,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安慰,还是在讽刺。
  “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是在关心我。”依旧没有回头,她淡然的放下笔,铺了丝缎放在了画上。
  青荷依稀有些薄怒,走到汪筱沁面前寒声说道:“你是我的役鬼。”
  汪筱沁细致的用镇纸牙了丝缎四角,感受着从旁边传来的冷冽气息,笑着说道:“那主人,你有何贵干?丫鬟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李书生我也放了出来。小妾的亲人我也去看过,她们家可是断了七八根藤条才将我赶出家门。难道,你是让我来超度那些亡魂?”
  青荷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冷冽了,他似乎要结冰一样的口气一字一句的敲进了汪筱沁的心里:“那你就是想直接疼死清净?!还是想嫁给那江落鸿!”
  本来闲淡的汪筱沁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青荷说:“你意思,这次任务我做完了?”
  青荷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汪筱沁有些哑然,伸出手不自觉的捏上了自己的手臂,抬头楚然的看着青荷说:“那,我还有多久能变成人类?”
  青荷一怔,说道:“九百九十九个任务之后。”
  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波涛一样的疼痛,她却如同看到最微弱的希望一般,眸子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的喜悦。
  有些微讶的看着面前的画皮竟然流露出类似于人类情感的表情,青荷不禁怀疑这个小画皮的功力如此之高,竟然都有了自己的感情。没有继续想下去,他递过一包东西,冷声道:“这是只有你们鬼怪能用的东西,一天两次,早晚服。明天下午,我们就走。”
  有些吃惊的接过包裹,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发觉青荷已经不见了身影。打开包裹,扑鼻而来的药香让她恍然有些受宠若惊。这个冰山一样的男子,竟然会送自己药草?难道,他之所以现在不走,就是为了让自己明天早晨还能服一次药?念及斯,她赶忙甩掉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吧,估计只是为了自己不再给他添麻烦吧。
  清冷的笑了笑,她唤了翠莺拿了去煎。过了不大一会,翠莺就麻利的将药草端到了她面前。汪筱沁喝着有些凄苦难耐的药汁,心里,却莫名的安了心。喝完药,她忽觉久违的困倦感觉扑面而来,摇了摇头,她扶了头走到了床边,倒头便睡。
  这夜,却是如斯沉湎了去。第二天黎明,一觉清爽,她骨骼里的疼痛也陡然不见。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试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却再也没有剧烈运动时那种钻心的疼痛和腥甜的血沫。信步走到书桌边,却惊讶的发现压在丝缎上的镇纸变成了数包草药。有些好奇的拿起来,就看到上面夹了份单子,正是扭到脚时那个大夫给自己开的药。拿开药草,她掀开丝缎,诧然的盯着面前的男子白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男子的眼睛已经补上,只是一抹夹着清墨挑染淡墨的色泽,就轻易的将汪筱沁心里那抹温柔的眼神描画的一丝不漏。本来清淡的素色白描,在那一抹眼睛的勾略下,散发着熟悉的温暖感觉——之如那个男子温柔的怀抱。
  扫了一眼,旁边落着一款俊异的小楷:识得伊人不若他年,淡音渺若菡萏。香入满怀思入眼,恍觉非梦前。——煜白题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0

魑颜浮生——画皮 八画 初凝 桃舫词谱  
   桃脂尽染,舫外烟波层层羞。人散薄天凉似水,月如钩。桨声辄辄寒波里,淡酒敌风后。
  隔云卷帘,或谓相思丘,三月蜂引蝶绕处处秀。可叹风急浪啸久,今只三两斑鸠。遥听童婢笑此谬,苦醉上心头。
  君知否,物是人非,华年应比黄花瘦。轻散罗袖,暮翳暗笼剪水眸,忧恨难回首。
  ——————桃舫词谱
  中午时分,木梅城秦府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大小姐房间内传了出来。被惊到的秦府护卫拥着知府秦老爷匆忙赶到了小姐的房间外。只见翠莺跌落在外,眼泪顺着惊恐的表情不住的滑落。秦老爷顺着翠莺颤抖的手指看去,顿时大叫一声,站立不稳,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曾经风流木梅城的秦家大小姐,上吊自杀赎罪。成了木梅城的一大新闻,说起秦卿,每个人都忍不住一脸厌恶。虽说生了副好皮相,出了个好人家,却不想心肠恶毒,遭万人唾骂。一月前,不知是否中了邪,秦卿到处赔罪,被打伤无数次给抬回秦府。而这次,竟然是以死赎罪。这多少,让被秦卿给害苦的人们有了些心安。
  木梅城郊外的一个精致的竹屋内。一个小骷髅正抱着两副画卷坐在台阶上,身后的白衣男子正对着她喃喃低语。
  这,正是从扒下秦卿的画皮重现本貌的汪筱沁。青荷已经在在她身后做了很长时间的法,她却并不着急。慢慢的用骷髅眼睛审视着竹屋周围的环境,心里对青荷冰冷的看法有些改观。今天中午,自己脱下画皮,又在桌上画了张秦卿的画像留给了秦老爷,方觉得有些心安。不知为何,仿佛已经习惯作为她生活一样,她竟然不敢呆在那面对悲痛欲绝的秦老爷。兀自叹了口气,她轻轻的看着周围清翠的山峰,还有竹屋旁边一圃精致的牡丹,恍然想要青荷再延长些做法的时间。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但是既然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个任务,接下来,肯定又是下一个任务吧。想到自己一会就要再次变成其他人生活,心里如落于悬崖边的石头一样陡然坠落。摊开手掌,看着森然的指骨,她低声喃喃道:“还不如,做为一只骷髅,最起码,还认得自己。”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她身后的青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说道:“下一个任务已经确定了,在邺国最南边的筇菊城。”也不管汪筱沁做何感想,自顾自的将她抱起,淡然说道:“这次距离远,象上次一样用传送门你怕会中途就散了架。”
  汪筱沁也不说话,将骷髅脑袋靠在他的怀里,红色的火焰在她的骷髅眼睛里燃烧着奇怪的色泽。似乎被骨头硌的有些硬,青荷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带着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厢,木梅城秦卿的葬礼上。江落鸿一边安慰着已经昏厥过数次悲痛的秦老爷,一边带着玩味的神色看着远处。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不清的秦老爷,江落鸿独自一人来到了秦卿的房间。推开门,他站在了汪筱沁画画的地方,伸出手抚摩着桌面,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异笑容。过了很久,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抿着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眸子里的笑意浓的让人分不清是笑还是刺骨的寒光。
  “师兄,你竟然不惜用乾坤术抹去了她的所有痕迹,就是为了躲开我的探察吗?呵呵。。我都不知道,师傅的命令对你这么重要!”有如冰块一样的话语从那抹笑容里落了下来,砸在了地上,惊的窗边的黄鹂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半空。
  筇菊城,邺国最南边的城市。在这里,有一个全国闻名的湖泊,名叫胭脂湖。不仅仅是因为胭脂湖傍山分水,更是因为这胭脂湖上有一个叫胭脂舫的地方。这胭脂舫,是由很多条船舫组成。每条舫上,都有一名比胭脂还要美艳的姑娘。被欲为水上销金窟,更是因为一个女子。胭脂舫的头牌花旦——初凝。
  此刻,青荷正抱了汪筱沁的骷髅身出现在了胭脂舫内一条华丽的小舫内。熟络的带着汪筱沁来到一个华丽的内室内,青荷抱了她指着房间粉纱帐内一个正在梳头的女子说道:“你的任务,初凝。”
  而后,直接放手,将汪筱沁给推进了纱帐内。依稀听到了什么古怪的动静一样,梳头女子淡淡的转过头。汪筱沁立刻有些呆然了。这样美丽柔弱的女子,让她不敢想象,这就是她的任务目标——恶女。
  女子一垂三千青丝于地面,手中的梳子看到汪筱沁之后惊然落地。一声惨叫未及呼出,汪筱沁就不自觉的已经扑了上去。
  依旧是鲜血淋漓的场面,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后。汪筱沁拿出画笔铺上人皮开始细致描绘。慢慢回想着刚才女子的一容一貌,她的笔下如生花落草一般勃然的飘洒着艳丽的容色。
  青丝如瀑落于地面,半掩藕肌,泽然的水晕飘渺淡雅的笼着,似天然一样的雾气笼罩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大如黑色珍珠一样的眸子精致的嵌在烟眉下面,若有若无的挑着一丝若不惊风的怜人模样。尖细的下巴勾着如粉玉一样模糊的唇,染着水仙一般的娇柔。细挺的鼻梁,玉滴样的耳垂,扶柳一样柔软的身体。。。当汪筱沁抿了一丝薄弱的汗气在嘴边的时候,画皮终于完成了。
  “初凝,本是一落魄才女,却染红尘。为了金钱害了六家人家破人亡,分别是楠家,侯家,朱家,李家,盖家,邺国第二富豪封子瑞;更是拐骗三十多名清净女子进了这烟花地;其中更逼疯一人。你的任务,就是将初凝的财产分配给这些人,六家你要挨个找回失散的亲人。在牢狱中的,你要想方设法放出来;拐骗的女子你要一一送回。逼疯的一人,你要给她找到一个好归宿。”
  冷冷的布置完任务,青荷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走。而汪筱沁却也如习惯一样不再搭语,披了人皮静静的坐在了木椅上。然而青荷似乎如想起什么一般,转身问道:“你怀里抱的那两张画是什么?”
  汪筱沁披了初凝的人皮,有些微微不适的拧了眉毛,生涩的说道:“。。人物画。。”
  青荷拧了眉毛,冷俊的眸子里清寒的味道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你最好不要象上次一样节外生枝。记清楚,你是画皮,不是人。更不是,初凝。”
  汪筱沁提了裙琚,慢慢的站起,想要适应一下新生出的血肉。轻巧的点了脚尖,她就地转了一个圈,华丽的软裙花瓣一样绽放,扶着柔弱的面貌,恍然流露着不自觉的勾人意味。
  “你今天,话比以前多了许多。”她踮了脚尖,踩着如同芭蕾一样的步子婉然的跳到青荷面前。抬了尖细的下巴,珍珠一样光泽的眸子里闪烁着戏谑的光泽。
  青荷冷俊的面上顿时冷了甚许,却是变了几变,一字未吐就瞬间消失不见。
  轻轻的嗅了嗅,淡淡的莲花香气似乎从那消失的白衣上跌落一样,扑进了汪筱沁的鼻子里。轻轻的勾了手原地转了圈,她抬了下巴楚然笑着说:“不要总是踩着我的伤疤,还一副为我好的模样。”
  仿佛被自己的言语逗乐一样,她轻轻的捂着嘴笑了。看着周围叠彰的粉色帷幔,她禁不住,有些茫然。青楼,自己只是在小说中,才知道有一种女子是靠出卖肉身。好象,这初凝,正巧就是这样。而自己,不幸中奖。
  苦笑一声,她不再乱想,拨开帷幕,踮着小小的莲步,伴着舫外清脆的水流淡然走下了舫楼。
  舫楼外顿时一片嘈杂,台下无数看客大叫:“初凝小姐到了!!”
  而她则勾了头,媚了眼,提裙踩波,如一朵娇艳的水仙,开遍妩媚,将身后无数萧瑟勾进眼角眉梢的柔弱。
  从此,她,便为初凝。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1

魑颜浮生——画皮 九画 和琴 醉曲词谱  
    柔青连空,软云落幕,锦色铺帐散轻红。软玉贴眉,难掩烟波暗笼。花前花后黄昏镜,娇笑已成空。
  彩绦翠带新裹,藏梅屏。木凤鸣出千秋思,谁人醒。玉盘散珠曲遥遥,酒上红妆,玉眸影。重听,尽一曲,江空月静。
  ————醉曲词谱
  安静的提了一抹娇柔的笑容在贴在嘴角,汪筱沁淡漠的看着台下疯狂的看客。有的人,隔了数条船舫,依旧嘶声的叫着初凝的名字。有的人,丝毫没有了往日尊贵的身份与气魄,看向汪筱沁的表情满是乞怜与崇拜。。。无言的看了眼舫外层叠的波浪,汪筱沁努力的遏制着从心里翻上的厌恶感。心下,却是佩服起初凝。如此物事景况,她竟然坚持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的强迫自己的眼神回到台下。
  这时,旁边似乎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人群一看到他的到来,就自动为其让了位置。他高傲的走到台前,看着初凝的表情满是玩味的神色。身后的仆从前呼后拥的将其他人给赶出一大片空位,让那个身着华丽锦衣的男子舒服的坐在了台前一个位置最好的雅座上。男子抬了抬消瘦的脸,随手拿出一叠东西,让小厮给扔到了台上。
  汪筱沁却是如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的半遮了眼,柔弱的表情上笼着若有若无的恭谨。当小厮将东西放在台上,早有一个伶俐的丫头走上前,取了东西走到汪筱沁旁边,低声说道:“小姐,十万两白银。”
  怔了一下,汪筱沁抬眉扫了男子一眼,清澈的瞳里暗暗拢着一丝笑意。这就是小说中的青楼恩客给的打赏吗?刚想拒绝,突然想起青荷说的自己的任务。初凝害了这么多人家破人亡,如果要补偿,自己最缺的怕是钱了。没有说话,她淡然的冲着男子笑了一笑。不意外看到男子脸上飘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男子终于开口:“初凝小姐不要误会,在下只想听传说中艳若胭脂惊绝天下的音色。十万两,只买一首曲。”
  听到这个要求,旁边的看客纷纷有些呆楞。十万两,只听一曲?财大气粗也不是如此吧。看象男子的表情也多了些敬畏,不自觉的纷纷远离了男子。
  汪筱沁却是口中发涩。买曲?是买歌吗?自己根本就不会唱歌,更不要说古曲。怎么办,心下慌乱,沉黑的眸子波澜不停,流转之间,如脱兔一样灵动。男子却是笑了,扶了额头,满意中带着丝丝玩味。
  旁边的曲班与丫鬟们却不这么想,不停的拿眼神示意汪筱沁。她看到如斯情景,心下却更急。跳动的脉搏仿若要崩出手腕一样,绵延了丝丝冷汗,浸的轻薄的罗袖沉重的让她不知该如何抬起胳膊。发觉台下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起哄,薄汗被穿舫而过的湖风掀进心头,落的心里沉甸如石。
  正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冷场冷定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凤鸣陡然划破纷乱的台幕,穿透了汪筱沁不安的心。她惊然的转过身来,一身白衣的青荷席地而坐,斜在腿上一尾有些陈旧颜色的凤琴,眉眼笼着淡然的神色,似乎根本就是自己一个人在抚琴一般,尖利的划上凤琴,扫下一连串珠玉一样的脆然声色。汪筱沁显是有些怔愣了,这是什么情况?青荷抚琴?是因为,来帮自己吗?探询的眼神飘向青荷,却发觉他连头也不抬,轻然扫了琴弦,一提一按,一挑一抹,都是完美如斯的华丽音色。渐渐的,台下的人不在喧哗,看向汪筱沁的表情里充满了期待与希冀。
  轻轻用眼角扫了一眼青荷,耳落里落满那尾凤琴精致的音色,满满的滑进汪筱沁的心尖。慢慢的,她紧皱的心随着那露溅花草的清丽音色平展了许多。暗暗的咬了牙,她闭了眼睛,将青荷那一抹白衣和进眸子深深的埋在了一汪眼波里。
  喑喑的吐了个喏,一开口,才发觉,这曲似埋于心间一般随着淡然的琴音不自觉的滑出紧涩的喉咙。
  “他日孤月枯星寒虫啾,犹笑解千忧,虫啾。今时虫寂未折柳,眉笑心却皱,折柳。彼日衰柳尽折红豆朽,还娇与尽柔,红豆朽。此朝红豆花开香未丢,心神还幽幽,香未丢。昔时红尘远豆蔻,不解相思矫做愁。今日媚行三千外,空湿枕边鸳鸯绣。”
  “他日红楼花未休,君未留。今时花休曲未收,妾声未及花面好,更怎挽君留?昔日曲收轻薄酒,君未候。今日薄酒沉年晚,妾复焉求?不求君心似我心,更无磐石久,但若犬寂鸟咽时,暗香盈袖。”
  “无言独上兰舟,清提歌一曲,末收声言,天凉好个秋。人曰愁是心上秋,天涯依旧人未守,来日何处,是方休。”
  瑶音散出,玉珠尽散。当最后一个方休被汪筱沁提了嗓子茛上之后,凤尾琴携了丝帛一样柔软的音色缠了上去。曲收,琴音幽幽。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开眼睛,看到台下惊愕的看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刚才不知为何,仿佛被青荷的琴声给催眠一般,深深的沉醉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只有那渺远清净的琴,还有自己有些生涩的干枯嗓音。当琴音掩埋自己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宛如脱去沉重的枷锁一般,她的声音重生一般鸣着精致温雅的音色。淡然而不素,娇然而不媚,楚然而不矫,艳然而不俗。
  可是。看着安静异常的台下,她苦笑了一声。然而,当身后一声清脆的收琴声传来。台下的人如大梦初醒般,拼命的鼓起了掌。她愕然的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身后的青荷,却意外的发现,青荷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流露着宛如错觉一般华丽的色泽。深邃的眸子里笼着云翳一样的阴影,长长的睫毛下覆着简单的感情表达。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听见台下那个男子,开口说道:“这艳若胭脂的声音,却是传言有虚了。”
  众人闻言,顿时有些惊然不知为何。
  汪筱沁却是挑了细长的烟眉,清淡的说道:“公子若觉初凝名不副实,就请收回你的银子。”
  男子却是笑了,摇了摇头,吩咐了小厮几句,抬头说道:“艳若胭脂?呵呵,应该说,如此淡丽清绝,脱俗渺世的音色,在下真是第一次听到。初凝小姐的音色,只谓出水芙蓉。十万两,却是少了。告辞。”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汪筱沁一眼,大笑了两声,前呼后拥的穿过人群走了出去。而早有小厮又拿上十万两银票送给了初凝的丫鬟。
  没有过多反应的汪筱沁有些疲累的扶了眉梢,吩咐丫鬟去阻挠那些激动的看客,转身想要找青荷。然而,那个一直立于她身后,冷俊的白衣男子,早已在人群中消失了踪迹。无奈的看着青荷消失的地方,她提了软裙,走下了台,进入了舫内。
  “我还没说谢谢呢。”一声相近于埋怨的言语慢慢的飘落,和着满湖的胭脂色水波,流落一春的明媚光泽。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1

魑颜浮生——画皮 十画 威胁 听铃词谱  
    银铃帘角清清鸣,黛眉惊提落香颈。慌拾白巾匆匆抹,莲足素白下椅笙。
  粲然笑靥对前镜,惯觉菱唇颜色轻。怕君识得昨日红泪,又怕君枯等。惶提一笔金翠晕,染却眉头相思情。终出帐来新嫩笑,却见丝帘裹风经。勾唇还是落眉去,原把风声当旧人。
  ————听铃词谱
  扶了一身疲惫回到舫内自己的房间,走到窗前推开了小窗。小窗一开,清澈的湖风裹胁着胭脂湖上烟花女子的小调,此起彼伏的扑进了房间。软帐轻乱,粉帷淡开。拉过镂空的精致雕椅,她斜着身子坐了上去。缓缓的闭了双眼,耳朵里听着软软的烟花尘曲,心里却有些难言的触动。
  刚才,席地而做白衣素锦的青荷清淡的抚着琴的样子,宛若被那曲超然的琴声用刻刀深深的刻在了心里,挥之不去。又想起青荷的任务,那被刻下的冷俊身影若石头一样落就进了心里的最深处。终究,不过是,他为了自己能早点完成任务的举动吧。她苦笑着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自做多情。
  兀自乱想着,一个有些叽喳的声音脆脆的响了起来:“小姐,小姐,我把银子给你拿来了。哼,虽然又被荣妈妈那个老黔婆扣了四成,不过却是有这么多呢!小姐给你!”一个生的伶俐的丫头眨着大大的眼睛,欢喜的递过一叠银票。
  发觉汪筱沁有些怔然,丫头捂着嘴轻笑着说:“啊拉,小姐这又是在想哪家公子呢?嘻嘻,小姐,那个琴师好帅啊!是谁啊?小蝶第一次见哦!恩,如果不是,难道是那位公子?那位出手这么阔绰的公子?对啊,虽然长的不好看,但是好有钱好有魄力呀!小姐小姐。。你知道吗,我听隔舫的轻风说,那个公子有很大来头哦!连容妈妈都不知道的来头!。。。。”这个叫小蝶的丫鬟甚是欢跃,如话匣子一样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汪筱沁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小蝶,你可记得楠家,侯家,朱家,李家,盖家,邺国第二富豪封子瑞?”
  听到这些名字,小蝶顿时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小姐,虽然小蝶是刚被容妈妈派来服侍您的,但是小蝶之前却听过不少关于小姐的传言。。。小姐,您问这个干吗?”
  不消说,肯定是不好的传言吧。想起这些,汪筱沁将脸转到了窗面,轻轻的感受着湖风的清冷,说道:“因为我想赎罪。”
  小蝶一怔,满眼不敢相信的表情,她试探着问道:“小姐能说清楚些吗?”
  汪筱沁没有回头,闭了眼睛淡然说道:“这六家人,不是因为我家破人亡吗?你听到的传言,大概也就是这些吧。”
  不知所措的小蝶有些呆呆的看着她,说道:“小姐,你是不是吹多了这凉风,发起热说胡话来?”
  汪筱沁有些厌倦,不想和她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轻轻的回头说道:“小蝶,我知你是个好女孩,你不想象我一样落到这烟花地吧。你知道我可害多少女子落入这烟花地?呵呵,你会帮我吗?你知道,我是真的累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些,汪筱沁半真半假,半威胁半哄的姿态让入世未深的小蝶有些不知如何招架。有些佩服自己越来越能深入角色了,心想自己若在现代干脆去考个表演系算了,汪筱沁心里轻松了许多。
  小蝶使劲的揉了揉衣角,咬了咬嘴唇,半饷如同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说道:“小姐,我说,你千万不要生小蝶气。你知道小蝶虽然话多,但从来不乱嚼舌根。既然小姐真的想。。想赎罪。。那小蝶就全说了。”
  汪筱沁点了点头,眼波笼满了笑意。拉过小蝶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她扶了眉头示意小蝶可以说下去了。
  “小姐,你怕是不知道。当年这几家的家主,还有公子,为你痴狂到什么模样。为了博你一笑,千金散去,你却只是与他们做戏。当他们的家产全被败坏,甚至楠家公子因为你和城主闹翻被关进了大牢,闹的这几家,家破人亡,好不凄惨。小姐,你要真心想赎罪,就去看看他们吧。他们是真心对你。”说到这里,小蝶的目光有些闪烁,似乎感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一样,赶忙站起来赔罪说道:“小姐千万不要误会,小蝶不是觉得小姐如何如何,只是想帮小姐。。如果小姐是真心想赎罪的话。。因为,小姐。。你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好好的找个好人家活下去呢?”
  听到小蝶几乎是把心都掏出来说的一番话,汪筱沁却是有些感动。这小蝶似乎是那个叫什么容妈妈的刚分给初凝的丫鬟,都能如此天真烂曼,真心对人。这丫鬟所言也非虚,这初凝却是践踏了无数人的真心,心里猛然有些厌恶了几分。
  她轻轻的站起来,伸了下手臂,转身看向小蝶说:“呐,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哦。一会,你帮我把那几家人的详细情况弄出来交给我,好吗?这是一千两,你先用着吧。”递给小蝶一张银票,她笑的一脸轻松。
  小蝶有些失措的接过银票,说道:“小姐,太多了。。。小蝶用不完。。”
  “那你就留给你家里吧。。”汪筱沁提了身子,斜着按上书桌,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对了,我给你写个清单,帮我把这些东西买回来吧。”说罢,写了一系列的画笔颜料名字,让小蝶出舫去置办。
  千恩万谢的出了舫,小蝶一路小跑消失在汪筱沁的眼前。有些疲累的扶了眉头,她半闭了眼想要小憩一会。然而,嘈杂声却又再次响了起来。隐隐的,似乎听见有人唤初凝。不想抬头全当没听见的她,扶了身子软软的走到粉色帷帐内,拉下帐幕,半躺在了床上。
  果然,不大一会,就听一阵吵闹声上了舫内。咯嗒几声轻响,离床边很远的房门被人给推了开。有些艳俗的中年女子的笑声隔了这么远就飘进了她的内室。
  “凝丫头,怎地又着凉了?看小蝶这丫头匆忙出去,想是她手脚不干净了吧,收了去看。还真如妈妈所想,一千两呢。凝丫头,来来,看看。”另人有些厌恶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就听到小蝶的呜咽声。
  汪筱沁皱了眉,挑了帐子下塌出了内室。迎面就看到一个重脂艳粉的中年胖女子正拧了小蝶的耳朵在那里叫骂。这个,大概就是小蝶说的容妈妈了吧。忍着心里的厌恶,她轻声说道:“容妈妈,是初凝吩咐小蝶出去买些画具的。您就别多事了。”
  显然被汪筱沁不尊礼辈的语言给惊气了一下,容妈妈抿了厚重的嘴唇,一颤一颤的说:“凝丫头,怎地你爱上画了?我倒还没问你,今儿那琴师是怎么回事?哼!买个画具就用一钱两银子?!”恼怒的将小蝶给甩到地上,容妈妈抬着铺满脂粉的脸有些怒气的说道。
  汪筱沁看着倒在地上磕破头的小蝶,心里的火气没来由的乱蹿。“容妈妈,我累了,你出去。”说罢,也不管容妈妈气的脸上的脂粉扑扑乱掉,径直走到小蝶面前扶她起来,进了内室。
  容妈妈顿时气的跳脚说道:“好你个凝丫头,先前人家跟我说,你想离开我的地。我原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是有这想法了?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你这个月不想好怎么给老娘我个满意的说法,就甭想接一个客人!告诉你,老娘忍你很久了!”怒气冲冲的甩了袖子,容妈妈一扭一扭的下了楼。
  汪筱沁心下却是哑然,这初凝似乎和容妈妈早有不和了。不过也好,这样最起码能不象青楼女子一样接客了。小蝶却是忍了疼,眼里的泪珠滴溜溜的打转。汪筱沁心下有些心疼,拉了她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丝布,让小蝶又寻了一个类似于药膏的瓶子,细细的给小蝶嗑破的额头包了一下。小蝶咬着牙,拧着小鼻子委屈的说:“小姐,小蝶不对,东西给你买来了,不过刚回来就被容妈妈给逮着了,他们那几家我还没来得及去呢。”
  汪筱沁冰凉的手心软软的摸上小蝶的小脸,说道:“好啦,明天再去也不迟。”
  “可因为小蝶,小姐一个月都不能见客啊!”
  “那倒也好,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可累吗?早想清净清净了,她却是遂了我的心意。”汪筱沁捏了捏小蝶沮丧的小脸,安慰的笑着。
  小蝶的眼泪顿时止不住的落下:“小姐,都说您坏您心肠不好。可小蝶却知道,小姐的心肠是菩萨心肠。小蝶四岁死了爹娘之后,就从没人这么疼小蝶,小姐,以后小蝶一定好好服饰小姐,绝对不让小姐受半点委屈。”
  汪筱沁听了这有些幼稚的誓言,久违的开心感觉突的跳上了嘴角,抿了一个娇柔的笑容,她轻轻的摸了摸小蝶的小脸,说:“看你这脸脏的,小花猫也似,来,我给你洗洗。”
  细心的给小蝶洗了洗,又找了件初凝的小衣服给小蝶穿上,意外的发现,这小蝶出落的却也是如此水灵。甜甜的看着汪筱沁,小蝶有些不敢相信的转了个圈,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说:“小姐我好看吗?”
  汪筱沁刚要点头,窗外似乎出了什么纷乱一般吵嚷不停。小蝶心急,趴在窗户边探头看去,喳了舌头说:“小姐,外面好多士兵哦!你看其他舫上都围了好多士兵,哇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哦~”
  汪筱沁没有反应,淡淡的说:“怎么样,都和我们无关。”
  然而,一个有些傲然的声音玩味的响了起来。“初凝小姐此言差矣,当然和你们有关了。”话音刚落,一个修长的身影挑了帐子走进了内室。
  小蝶惊讶的捂着嘴看了男子,喃喃道:“是今天那位公子。”
  汪筱沁皱了眉头,心知男子来这里定没好事,拉了小蝶于身后,轻轻的声音揉着一丝不容侵犯的气势:“容妈妈怎地让公子您进来了?”
  “容妈妈说初凝小姐有恙在身,一个月内不能见客,在下甚是担心,就来探视。”男子不是很大的眼睛流露着一种如豹一样的神色,看向汪筱沁的表情如同看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
  “那劳公子费心,初凝无大碍,小蝶,送客。”汪筱沁冷冷的甩下一句,转身走进了帐内。
  男子却是笑了,伸手拉住汪筱沁的胳膊,挑衅的目光直直落在她楚然的眸子里:“被看穿了吗?呵呵,在下来,是为了找是小老鼠。如果初凝小姐看到,一定要告诉我哦。这只小老鼠,可是关系到你这么美丽的生命呢。”甩下赤裸的威胁,男子轻佻的手指擦过汪筱沁淡薄的嘴唇,哈哈笑了两声,放开汪筱沁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汪筱沁有些怔然的摸了摸被男子手擦过的唇,心里竟然落下一丝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这个男子,太危险。几乎如本能一般的判断,让她在有些凉弱的湖风里陡然打了个寒战。
  男子要找的小老鼠,究竟是什么。她抱紧了身体,不自觉的感觉头有些昏沉。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2

魑颜浮生——画皮 十一画 刺客 素锦词谱  
    素锦。素锦。隔棂半露藕衾。翠桃黄蕉羞矜。少年暗闻莺嗔。莺嗔,莺嗔,珠肌淡扶眸芯。
  ——素锦词谱(宫中调笑)
  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汪筱沁坐在了木桌旁。吩咐小蝶再次出去找到那些被初凝所害的人家,心下只想早早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有些困倦的扶了眉,她轻轻的铺开了自己从秦卿那里带来的两张画卷。一张,是自己所绘的秦卿,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成为一风烟尘。另一张,是那个带面具的男子,有些失神的抚了男子画像下那行俊秀的小楷,她喃喃的低吟:煜白。心里,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离失所。
  时间,很快就在汪筱沁对窗观画中过去了。当傍晚淡淡的降落在飘着丽曲的胭脂湖内的时候,小蝶终于喘息着跑了回来。被小蝶给惊动的汪筱沁,赶忙收了画卷,重新铺了一张上好的宣纸,回头问道:“问出来了?”
  小蝶气喘吁吁的点点头,弯下腰揉着膝盖说道:“小姐。。哎。。哎,。。都在这里了。”看着小蝶狼狈的倦态,拿了一帕软巾,轻轻的擦去小蝶额头上路断线的汗珠,有些怨态的说道:“怎不雇顶软轿。”小蝶却如听错话一般,惊讶的说道:“小姐!小蝶怎么能乱花小姐的钱呢!坐软轿去那么多地方,最起码得十两银子!”
  失笑的汪筱沁轻轻弹了下小蝶的额头说:“好啦,以后不要这样给我省钱了。喏,给你倒的茶,看你话都说不囫囵了。”
  嘿嘿一笑,小蝶咕咚咚的灌下茶,擦了擦嘴角,平静了气息,说道:“小姐,那位公子到底什么来头啊?!我刚出去的时候,整个胭脂湖全被封掉了哦!不过,我一说是替小姐您办事的,那带兵的头头竟然犹豫了下,放我走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听外面的人说,那位来头不小的公子,似乎是在追捕什么大罪人哦!”
  汪筱沁一怔,正在看小蝶统计的名单的手不由的停了下来。大罪人?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小老鼠吗?算了,小老鼠还是大罪人,又关自己这个连初凝都不是的局外人什么事情。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事情,轻声对小蝶说道:“你累的话,就去洗洗吧。我有些倦了,明日你还要陪我去找这些人呢。”
  小蝶哦了声,福了一福,便下了舫,去找浴木洗澡了。汪筱沁淡淡的扫着名单,心下已经将初凝的一些事情弄明白一些。便懒懒的收了纸,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匣内。
  夜,终于慢慢的临了。
  汪筱沁有些疲累的脱下外面的丝衣,落出一弯动人的锁骨玉肩。正在此时,一声轻响从门外响了起来。似乎有人有些卤莽的推撞了门一般,木门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她有些无奈的头也不回的说道:“小蝶,你怎地如此莽撞。”
  然而,回映她的却不是小蝶清脆的嗓音,而是一阵裹了凛冽寒风的蓝色刀芒横在了自己颈上。凛冽的刀芒在刺骨的夜风里,刮着清利的剑气,让汪筱沁露于外的肌肤平白起了一层薄弱的疙瘩。
  “不许出声,不然,杀了你。”竟然是有些稚嫩的男孩子声音,笼着有些冰寒的气息,拂在了汪筱沁的后颈。
  出乎意料的,汪筱沁平静异常。只是觉得,男孩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的骄横味道。
  对于汪筱沁的冷静,裹在一身夜行衣的男孩却并没有太多反应。反而是有些焦急的拉着汪筱沁入了帐内,夜风穿纱而过,帐内的灯火有些摇曳,衬的汪筱沁衣衫半拢的娇柔更添妩媚。男孩似乎有些慌神,低了头将用空余的手从纱帐上撕下一绺长长的带子,缠上了汪筱沁的手。她没有一丝反抗,只是饶有兴趣的忽闪着柔弱的眼睛细细的观察着男孩。男孩穿着黑色的衣服,连面都被黑色的布给遮挡起来。但是就是这样,汪筱沁仍然看的津津有味。
  男孩捆了汪筱沁的手在床柱上,还不放心般将她的双脚也束着,发觉汪筱沁探询的目光,他快速的别过脸去,稚气的嗓音说道:“你在看我就杀了你。”
  听了这赤裸的幼稚威胁,汪筱沁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了今天,一天就有数人拿命威胁自己。难道,自己作为画皮的宿命,就是被人当成弱女子威胁不成?心念如此,有些不服气一般的汪筱沁起了坏主意,逗弄男孩道:“我只是在想,你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还是传说中的梁上君子。或者,这么小的你,是我的恩客?”
  “。。。。。。。。。。”男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眸子里露出俨然的窘色,有些怒气的说道:“不许乱讲!我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脏西西的丑女人!”
  额,我貌似没说你会看上我吧。汪筱沁心下想着,忍不住笑的如花一般生动如斯。
  显然明白了汪筱沁的耍弄,男孩怒气十足的甩开她,径直走了出去。汪筱沁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踢着被绑在一起的双脚,娇柔的面上笼了一层孩子气样的顽皮。透过纱帐,她看到男孩小心翼翼的握了手里的匕首,推开了木门,反扣上了窗棂,轻轻的敲了敲窗边的一个空心花漏。三下过后,一声卡嗒脆响,房梁上似乎落了些动静。
  “爹,我扶你。”男孩似乎有些惊慌,抬头看上房梁,大大的眼睛里露着一丝明显的担忧。
  然而,下一刻,轰嗒一声巨响。惊的汪筱沁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隔着有些昏暗的纱帐,那似乎是一个人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掉下来的人显然是在压抑着疼痛一般,发出低不可闻的嘶声。“爹,爹,你没事吧?”男孩赶忙半跪了下来,伸手扶住了掉于地上的男子。男子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被男孩一扶,立刻就软倒在了男孩身上,压的男孩几欲不稳。
  这个时候,鲂外似乎有了些动静。士兵的甲胄声音传了上来,一个兵士隐约的说道:“这是什么声音?”另一个有些微醉的声音淫声说道:“嘿嘿,这里是胭脂湖,你说那是什么声音?哈哈,放心吧,反正不会是人家小妞让你这穷鬼弄出这么大声音。。。”
  本来被这声音给吓到的男孩,僵了身子,另一只没有扶男子的手腾了出来,握了匕首紧张的看着窗外。听到后面的话语,似乎有些窘迫一般,别了头,将男子给小心翼翼的扶了进来。
  当男孩扶了男子颤巍的走了进来,拨开最后一层纱帐的时候。汪筱沁抬起眼睛,映着昏黄的灯火,一个诡异的面具陡然落进了她的眼睛。晃的她的头眼生疼。
  耳朵里不住的轰鸣着,彼年一个温柔的怀抱,一个清和的眼神,两包药草,两笔淡提的墨色眼睛,还有那最后段俊秀的小楷。只是,此刻,明明只是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她却恍然觉得,隔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当她已经成为另一个女子活下去的时候,曾经的他,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讽刺,还是刻薄的玩笑。
  她喑哑了声音,口舌干燥的让她的喉咙不自觉的开始嘶声。“煜白。”她的声音渺不可闻,却是让那个男子抬起了头。依旧是清和的眼波,缓缓的笼着透彻的心绪,额头上已然受了伤,鲜血不住的滑过面具透过头发落在地上。她几乎有些坐不住了,挣了手上被缚着的丝带,就想上前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那个曾经温柔如斯的男子,淡然的扫了她一眼,别过脸去吃力的问道旁边的男孩:“小墨,她,是谁?”
  被叫做小墨的男孩有些鄙视的看了看女子,稚气的声音说道:“貌似这里是青楼吧,你看她被吓成了什么摸样。听楼下被我点昏的女孩说,她就是胭脂湖的初凝。”
  面具男子闻言,有些止不住伤痛的低声呻吟了一声:“初凝,胭脂湖千金小姐,初凝。”
  汪筱沁有些不知所措,被束着的胳膊被她的挣扎弄的有些疼痛难忍。她想分辨,她想解释。可是,她不能。她只是一只画皮。
  男孩看到汪筱沁的挣扎,皱了眉说道:“爹,就她?还千金小姐?刚才看把她吓的吧。”
  面具男子薄的浸染着一丝血迹的唇勾了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容,“初凝小姐,千金难买一笑,故为千金小姐。爱财如命,葬到她手里的女子,不若有多少。”
  男子依旧是清和的声音,但是似乎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里带着丝丝虚弱的厌恶。汪筱沁身体不自觉的一震,恍若被电击了一般,有些呆然的看着曾经那个温柔如斯的男子。
  男孩皱了鼻头,说道:“那她怎么办?”
  男子没有说话,让男孩扶了他坐在了椅子上,窗边的风寒气扑面的裹进了他带血的面容,和着昏暗的灯光与孤寂的月色,恍然间,似乎将一旁喏喏的汪筱沁给冻伤一般。
  “杀了。”
  当这句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飘进她的耳朵,她已然有些怔然的表情,僵住的动作,柔弱不堪的娇靥,都如断线木偶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动作。没有看走过来举着刀的男孩,她盯着窗边冷漠的男子,满心的再遇欢喜,讽刺的苦弱境地,如一杯上好的孟婆汤一般,将她兜头从一丝侥幸的幻想中泼进了真正属于初凝的故事。
  她笑了。最后一抹枯涩的轻唤,变成了她闭上眼睛,嘴角最清然的微笑。
  怎会有人,隔了这万千皮相,识得一小小画皮脆弱的心跳。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3

魑颜浮生——画皮 十二画 救人
碧箩词谱  
碧箩散茶和香韵,青角不识素素淳,只道苦中苦。
  黄箩碎茶抹风筠,少年不得脉脉情,只道涩中涩。
  而今一盏白茶红土杯,对花淡浮云。
  悲悲喜喜终去也,回首已暮春。
  ————碧箩词谱
  当冰冷的匕首锋芒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刺骨的寒意侵的她禁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只是,那抹楚然微笑,却是如镶嵌在素唇上一般,始终不落。
  “咳。。你笑什么?”男子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般,本来生动安然的声音此刻如磨上什么尖利的石头一般磕然沙哑。
  男孩的手似乎有些迟疑,惊呼到:“爹,你伤口又迸了。”
  汪筱沁本已决然的心,听到这声惊呼,嘴角竟然再也扯不出微笑来。甚至是有些焦虑的睁开了双眼,直直的望向了男子。并不比别处艳上几分的胭脂湖月色,依旧清冷如故,轻飘飘的落在男子一袭黑衣上,他细长的已经丧失了血色的玉白手指按着腰间一个巨大的伤口上。乌黑的鲜血不停的滴落,染的他的指尖已经成了血红。狠命的按着,丝毫不管疼痛一般,他清和的嗓音说道:“小墨,别担。。。心。我们一会还要出去。。。。不能在这里呆。寒瑟此次,是。。。。是玩真的。。”重重的咳了一声,鲜血顺着男子苍白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木桌上,将汪筱沁刚铺的那张上好宣纸染成了深红的诡异颜色。
  男子的固执,让汪筱沁莫名的有些怒意。忍不住带了丝火气,寒淡的说道:“我不管你们究竟是来干吗。我只想告诉你,说句话就能吐这么多血,你还能走出这被士兵包围的胭脂湖。不是你疯了,就是抓你的人傻了。”
  男孩手里的匕首立刻按了下去,紧紧的压在了她的脖子上。薄脆的皮肤抵挡不住寒利的刀芒,疼痛和着鲜血滑落在她玉白色的脖子上。
  “再胡说,我一刀要了你的命。”
  汪筱沁却是失笑的冷哼一声,抬头紧紧盯着沉默的男子。而男子薄弱的浸了血丝的唇,终于勾起一抹清丽微笑。“初凝小姐,你的声音。有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被这句话当头击中,汪筱沁的心里的所有想法被刮的支离破散。他,是不是认出了我。不该啊,我若换了皮相,声带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他怎么可能感觉的到。。。有些怔然的看向男子,她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说笑而已。。。恩,初凝小姐。。有什么意见吗?”男子轻笑着说。
  汪筱沁抿了抿干涩的喉咙,有些生涩的说道:“。。。你若不想你儿子陪你一起死,或者你儿子不想让你陪他一起死。。。就让我帮你吧。”
  “。。。。。。。。。。。。。”面面相觑。男孩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的爹爹,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万分不解。
  男子嘴角轻轻动了动,虚弱的挥了挥手:“你为何要帮,要杀你的二人。我们二人,可没那么多。。。金银。。给你这千金小姐。。”
  汪筱沁淡漠一笑,抬头说道:“我若帮你,便没那么多理由。就象你们要杀我,也没那么多理由一样。”
  面具男子轻轻的笑了,剧烈的咳嗽了一下。他挥手示意男孩割开绑住她的丝带。“初凝小姐,你却是与在下先前见你不一样多了。”男子捂了嘴巴,使劲的按住流出的鲜血。
  男孩不情愿的解开了汪筱沁的束缚,稚气的嗓音刁钻的说道:“你若耍心眼,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被绑缚这么久,汪筱沁本来就柔弱的画皮身体已经开始僵硬疼痛。她有些软软的吃力站起,扶了床边摸到男子身边,看也不看二人一眼,从中间一个抽匣里捧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我这里所有的药,你倒是看看,有没有你们能用的。”
  说罢,也不管男孩的惊讶,直接拉了男孩过来到男子面前,带着命令一般的口吻说道:“不想他死,就跟我扶他上床。你不是没受伤吗?”男子俨然已经有些昏沉,扶住了头,任由男孩和汪筱沁将他放在床上。仔细一看,汪筱沁的心,却是立刻凉了半截。那月光森然的落在男子腰间那巨大的伤口上,翻出肉来的恶心伤口似乎浸了毒一般腐烂着,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白骨。汪筱沁有些发抖的声音落着凄然的声色,“你。。怎弄成这样。。。”
  男子吃力的睁开有些昏沉的眸,透过面具露着一丝讶色的看着汪筱沁,淡然说道:“被人用毒剑给刺了两次。”
  压住心里不停翻涌的情绪,她别过头走到正在从那堆瓶瓶罐罐里手忙脚乱找药的男孩面前。
  “什么啊!就有一个金创药,还不够啊!一点正常的药都没,全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吗!”男孩生气的大叫,声音已经掩饰不住的担心与无奈。
  汪筱沁一愣,陡然想起,初凝这女子,在这烟花之地,怎会有什么疗伤的药。更何况,还是如此重的伤。有些心急的捏了衣襟,软软的粘汗滴落在她有些慌神的思绪上。看着男子越渐苍白的脸色,她使劲的跺了跺脚,顾不得那么多,扯了几绺干净的纱布,从男孩手里抢过金创药,坐到床边,将金创药洒上,细细的包扎着。
  根本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惨烈的伤口,而且是浸了毒药的创伤,她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包了一次又一次,白色的纱布被染的乌黑乌黑,顷刻,她薄弱的一层内里衣服,已经粘重的似盔甲一般束的她喘不过气来。
  男子已经看不出一丝血色的脸上,嘴角边依旧含着一抹清和的微笑。他透过面具的眼睛,被伤痛折磨的越发清亮一般,盯着汪筱沁。浑然与刚才冷漠杀手完全不是一个人一般,让她愈加心急。那清透的眸子,彼时那个温暖的怀抱,温柔的眼神。此刻,却是浑然不同的境地。
  发觉那金创药根本无法止住那么重的伤,重新换的白色的纱布已经再次被浸染成恐怖的黑色。焦急的男孩宛如失去理智一般,跪到了男子面前,紧紧的捏着男子冰冷的双手,颤抖着说:“爹,爹,爹。我去把东西给他。。我求他救你。。好吗。好吗。。我不要你走啊。。。”
  男子听到这话,清和的眸子飘向男孩,冷声说道:“小墨。。。若你如此。。我现在就自绝此地。。。。你忘记,我们一族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记你的姐姐了吗!。。。”波动的情绪,让他的声音惨然失色,越到后来越激烈的言辞,让男孩已经泣不成声。
  看到这样的情景。汪筱沁扶了眉心,看了看窗外依旧森严的戒备。心知此刻出去买药找大夫,定然会暴露。除非。。。咬了咬牙,她拉住了不停哭泣的男孩,淡然的说道:“你别骂他了,他也不过不想看着你死。他在这么号,不用他把东西交出去,你们就都得被抓到。”
  男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又开始抑制不住的流下乌黑的鲜血。汪筱沁虽然不是这里的人,但是她还是明白,这便是毒素入体的最严重表现了。不再犹豫,她淡然的转身走了出去,临走前,她清和的声音再次飘进他们的耳朵:“那个叫小墨的,想救你爹,就藏在床下的夹板内。至于伤号,你就老实躺着,将帏帐放下,裹进被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动。”
  刚想质疑,男孩就被面具男子给制止了。他摇了摇头,按照汪筱沁的嘱咐将帏帐吃力的放下,小心的缩进最里面,裹进了被子。而男孩只得缩了身体,进了床下的夹板内。
  汪筱沁有些心急的奔下楼去,找到舫内浴木旁,果然看到小蝶被打昏在地上。慌忙唤醒她,小蝶幽幽的醒转后,迷茫的看向汪筱沁。宛如大梦初醒一般,小蝶失声叫道:“小姐!有坏蛋。。。”还没来得及叫完,就被汪筱沁用手堵住了嘴巴。
  “小蝶,别说了。他们不是坏蛋,而且,我现在要救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好吗?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便只有你了。”
  小蝶有些呆然的看向汪筱沁,似乎被她的认真给吓到,茫然的点点头。得到小蝶的允诺,汪筱沁拉了小蝶就跑上了舫上的台阶最高处。
  深吸了一口气,汪筱沁看了看胭脂湖上戒备森严的士兵,转头对小蝶说:“一会,你出去找容妈妈,就说若还想要我初凝给她换钱,就去给我买最好的伤药。而且,告诉她,我染了最重的寒毒。”
  还未反应过来的小蝶刚想回答,就只然见到汪筱沁闭了双眼,如一只翩然的蝴蝶一般,轻飘的落下台阶,青色的衣裙包裹着她柔弱的身体迅速的滚下了楼梯。声声重响,敲进了小蝶的心里。她捂着嘴惨然惊叫,提了裙子就慌忙跑下了楼梯。看到倒于地上的汪筱沁,她扑落了眼泪,一把抱住了汪筱沁将她扶了起来。
  额头上被划了个巨大的裂口,鲜血不停的流下,身上更是有几处骨头已经清晰的听见脆裂的断声。有些苦笑着看着自己只是故意一跌,就伤成这样的身体。汪筱沁轻轻的试图动一下。可是,只是这样,撕进骨髓一样痛苦的疼就让她陡然滑了冷汗,轻嘶了一声。
  “小姐小姐,你这是干吗?!”小蝶哭着喊着,使劲的拿着冰冷的小手擦着汪筱沁身上不停流下的鲜血。
  有些吃力的咽了口血沫,她轻轻的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说道:“小蝶,记得我说的话,一定要让容妈妈知道。我是不小心滑在了楼梯下,受了伤,你告诉她,我只让你自己去买药。如果她还想让我为她挣命,就不能不放你出去。而且,小蝶,你取了银子,找大夫去买最好的疗伤药。不要管用多少钱,要最好的解毒与疗伤药。听到了吗?小蝶,小姐只有靠你了。”使劲的捏着小蝶的手,汪筱沁细细的叮嘱着。
  小蝶使劲的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咬着牙说道:“小蝶的命都是小姐的。这点事情,我还能办。小姐,我先扶你上去。”
  汪筱沁摇了头,轻轻说道:“快去,一定要记得,不要被今天来威胁我的那个男子发现。”
  小蝶始终不放心的不愿立刻出去,但是在汪筱沁的执意坚持下,她无奈的站了起来,小心的将汪筱沁扶到了楼梯柱栏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门。一出门,她机灵的四处看了看,迅速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中。
  吃力的扶了身子,一步一步的挪上楼梯,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走上了舫内。摇晃的走到木桌边,她扶了眉头,咳了口血,落在了刚才男子将血流下的素白宣纸上。两股不同颜色的鲜血轻轻的通过宣纸印染着,交错着,映着惨然的月光,恍惚的汪筱沁禁不住眼角寒色的眼泪。
  “为什么。”裹在墙角的男子,突然开了口。
  汪筱沁却是没有吃惊男子为何会知道刚才自己的所做,淡淡的用纱布擦去顺着柔弱脸庞滴落的鲜血,安静的说道:“我只是在赌,初凝这个千金小姐,真正的价值。”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3

魑颜浮生——画皮 十三画 水水
枯荣词谱  
沉沉浮浮,叹遍欢娱少,忧恨总多黜。
  福福祸祸,言慰他人皆命定,自却仆仆。
  蓝玉生烟,杜鹃泣血,繁华落尽终萧瑟,一帘枯梦逐。
  何怨他人尽美意,自把小酒轻涿余,琼楼玉汁但何妨,不比心宽一水许。
  花前花下他人事,半朵残云卷荣辱,困去千般拘束。
  ————枯荣词谱
  听到这样有些衅然的话语,男子清和的声音有些失力的说道:“那你要怎么赌。那个叫容妈妈的,已经带了士兵上来。”
  汪筱沁没有回答,对着镜子慢慢摘下了头上的珠饰。一头青丝没了卷带的束缚,映了昏暗的灯烛,零落着落漠的光泽。隐隐已经听到容妈妈等人的脚步声,她不紧不慢的轻轻走到床边,深吸了一口气,缓然说道:“若想我救得你们二人,就不要有任何动作声音。”
  说罢,宛若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口吹灭了床边昏暗的烛火。整个粉红帏帐内,只剩得一点昏沉的月光,还有一丝衣绢落地的柔弱声音。
  轻轻的沙沙声音,让裹在墙角的男子有些愕然。黑暗中,汪筱沁闭了双眼,轻轻解开了素色的青裙。慢慢褪去衣衫,她轻轻的走到床边,安静的躺下。一个本来并不很小的木床,多了她的存在,仿佛陡然进入了一个无比狭小的空间一般,罩的床上的二人都有些慌然。
  察觉到墙角男子明显的僵硬,汪筱沁自嘲的侧了身子躺在了一边。嘴角笼了一抹愁然的笑容,心里,却不知落向了何方。那时那个温暖的怀抱,现在自己衣服衫凌乱的与那个清和的男子躺在一起。这样的境地,讽刺的让汪筱沁觉得自己,这个小画皮,宛如戏剧一般起落。
  容不得二人乱做他想,容妈妈尖锐的嗓音已经传进了房内。
  “凝丫头,怎地又摔了,还着了寒毒?妈妈我特地来看你了,呀,怎地这么黑。”似乎被绊到,容妈妈大声叫着旁边的小丫鬟将灯点上。
  汪筱沁却幽幽接了口:“容妈妈,别点灯。我却是睡下了。”
  容妈妈显然是有些迟疑,有些疑惑的说道:“凝丫头,你怎地如此虚弱了。不点灯,你让我怎么找大夫给你看啊?”一边说,一边接近了初凝的内室。
  汪筱沁有些紧张的捏了手里的汗,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止不住的和着汗侵着伤口。咸汗着了破开的鲜嫩伤口,更是蛰的她有些压不住的呻吟了一声。而容妈妈立刻紧张的跑到她面前,一把拉住了汪筱沁满是冷汗的手心。
  “凝丫头,你手怎地这么凉?妈妈早先不好,气着了丫头,可不是这么给妈妈赌气吧?来,妈妈把灯点上,让大夫给你先看看可好?小蝶那丫头片子已经去给你买药了,你就坐起来让妈妈给你照顾着吧。”容妈妈心急的说道,干脆一下坐在了床边,刚好压住了床里男子裹着的被角。
  男子虽然没有动弹,但是汪筱沁心里依旧有些发涩,赶忙拉了容妈妈,轻声说道:“容妈妈,初凝衣衫都褪了,怕是没法见外人。而且不是什么大伤,有小蝶去买药就行了。而且我还想让容妈妈跟那些士兵说一下,让他们别这么吵闹。现下,染了寒毒,更是招不得这喧哗。容妈妈,若您还想让初凝跟着您,就让初凝清净几天,行吗?”话到最后,紧张的声音分明落了一丝丝的颤抖,本来是因为说谎而发涩的声音,落在容妈妈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因为被容妈妈给下禁足令而心下难受的样落。
  容妈妈心下已安,知道初凝这丫头虽然爱财,却天生胆小。被自己这么一折腾,肯定是心里想不开,不小心摔着。又加上今天这士兵吵闹的劲,初凝这丫头薄弱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着了寒毒。念到这里,容妈妈也不再寒暄,明白自己不会因为初凝而损失什么,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恩,知道凝丫头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既然你有心不再与妈妈作对,妈妈自然不会亏了你。那士兵的事情,就交与妈妈我吧。你好生休息。我会周旋,不让他们来吵着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假仁假义的容妈妈扭了身子,一把掀开帘帐,招呼那些在门口徘徊的士兵和丫鬟出了初凝的舫。
  汪筱沁深深的吸了口气,有些吃力了直起身子想要靠上身后的床壁。可是刚才那故意一摔,她身体里脆弱的骨头根本使不上力气,条件反射般的,她嘤咛一声就要朝着床外倒去。
  当她已经做好再次被摔伤的准备的时候,一双温暖的臂膀拢住了她。瞬间,那已经被她淡忘了很久却一直埋在心底的一股哀伤,从她的眸子里清冷的滑落。因为受伤而动作迟缓的男子,显是压着伤痛揽住的她,苍白的手指按在她柔软已经几乎裸露的身体上,冰冷与温暖的触感,让二人都有些愣怔。
  汪筱沁完全是有些呆着的样貌,明白自己刚才已经脱去了外衣,只剩一层薄弱的内衣的她,身体僵硬的象是三天没有用过画皮一般。男子却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刻下了力气,将本来就瘦弱的汪筱沁被拉了进来。自然,就是跌进了他的怀抱。
  哽了嗓子,汪筱沁的被冷气给冰到的裸露背部被这一拉,落在了男子的胸膛上。温暖的心跳很大声的扑进汪筱沁的耳膜,让她呆愣的不知所措。她被一拉跌在一边的两只手,也如多余一般,找不到放在哪里才是最合适的,噎了动作,如一只仓皇的小兔子一般,被禁锢在男子的怀里,窘迫异常。
  男子却是抿了有苍白的唇,轻声嘶了一下,说道:“初凝小姐,你的手被我伤口里的血弄脏了。”
  被男子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汪筱沁赶忙看向自己的双手,立刻如被火烧到一般,瞬间将自己按在男子腰间伤口上的双手给弹了开,呜哝着含义不清的话语。“什么吗。。明明就是我碰到你伤口了。。干吗还要说这么温柔。。。说什么你的血弄脏我的手。。”
  男子清冷的嗓音传着一丝虚弱的态势,有些无奈的用手扶上了左颊,红色的印记明显的是被被汪筱沁刚才一惊之下弹出的手给打到。
  “。。。。。。。。。。。。。。。”发觉自己完全已经乱套,本来是要救他,现在却是又按人家伤口又打人家脸的。汪筱沁本来被一种怨闷给堵住的心口,仿佛在这两次动作中泄了私愤一般,轻松了许多。
  不再手忙脚乱,她从容的从男子的怀抱里退了开来,慢慢的从床上直起了身子,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衣服,慢慢的穿了起来。
  离开床,她安静的背影被碎裂的月色打的有些模糊,“我去看看小蝶那丫头回来了没。你好好躺着。至于下面那个一直不安分的想乱动的小孩,就继续给我老实会。”
  男子没有说话,裹了被子继续压了伤口继续呆着。而那个被汪筱沁点到名字的男孩,无比郁闷的发发了几句牢骚,也不再做声。
  嘱咐好这两人,她轻轻的拉开了帏帐。走了出去,发觉小蝶依旧没有回来,她折了回来,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推开半合的小窗,月光陡然洒落在她的脸上,模糊的轮廓映着如画的眉眼,让她此刻宛如一个人间仙子一般出落。
  看着被胭脂舫上琉璃灯火映衬的斑斓无比的胭脂湖,汪筱沁的心里,却是出其意料的安静。“在哪里,都是这般。看别人繁华似锦,自己无端萧瑟。”陌然的声调,和着窗外嘈杂的浮华声音,竟露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愁苦。
  “初凝小姐让这么多男子为你痴狂,却也该算是繁华了吧?怎么有闲心同情别人的萧瑟。”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普通的接话,男子的声调有些沙哑。
  汪筱沁笑了笑,低了头抚了被风刮起缠上鼻尖的一缕头发,轻轻的说道:“若我今天救你们一命,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条件?告诉你,我们家可不缺钱,你要钱的话,我们绝对出的起。”已经听了很久的男孩赌气一般叫道,一直藏在床下狭窄的夹板内已经让他憋屈到不行。
  汪筱沁摇了摇头,被男孩逗乐一般笑出声来。“呵呵,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只要你爹答应我一个条件,很简单,简单的超出你们的想象。”
  男子轻声说道:“什么条件。”
  “叫我沁沁。不要叫我初凝,不要问为什么。”如脱下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汪筱沁转过身来,珠眸里落了一弯散不开化不尽的莫名期冀。
  男子一怔,喃喃说道:“亲亲?”
  “。。。。。。。。。。。。。。。。。。”汪筱沁失笑的看了看男子,淡然说道:“是水心沁啦。。不是那个亲亲。。。”
  “分明就是想讨我爹的便宜吗。。。。。”男孩再次插嘴。。
  “小朋友没事不要乱说话,要不一会会有大黑猫把他抓走吃掉。”被男子那句亲亲给弄的有些无语的汪筱沁,起了童心,逗弄着这个倔强的男孩。
  果然如同被撩到逆鳞一般,男孩猛的叫道:“我不是三岁小孩!”
  “水心沁。。。水心沁。。。水水,行吗?”男子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道。
  汪筱沁一怔,嘟了嘴说道:“哪有你这么随便给人改名字的。不过我问你,这名字你还叫过别人吗?”
  男子哑然一会,轻声笑着说:“呵呵,我认识的女子,一个手就能数过来。你说,我会叫过吗?”
  低头想了很久,汪筱沁想通什么一般,开心的笑了。如菡萏出水一般,凌落的月泽恬然的落在她娇柔的笑靥上,开落一地的繁华似水。
  水水。水水。
  这是,我,在这里。自己第一个真正的名字。满心的欢喜盈的她的心口忍不住有些超出负荷一般,连眼里都落满了羽毛一般温暖的颜色。
  然而,在男子还未来得及询问只是一个名字就让她如此高兴的时候,一声门响,让他们都停下了动作。
  “小蝶回来了吧。”汪筱沁欣喜的说道,掀开帏帐跑了出去。
  “小。。。。。。。。。。”蝶字未出口,她满心的欢喜宛如被寒风给瞬间冻住一般,僵硬在了脸上。
  而那个一身堇衣的平淡男子,在她面前,笑的如同孩子一般单纯。
  “初凝姑娘,不是睡下,怎么又穿着衣服,跑了出来。”一双冰冷的手,捏上了汪筱沁僵硬的手臂。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3 02:44

魑颜浮生——画皮 十四画 摧花 纸鸢词谱  
殁风干露,芽瑟绿秃,三月乍暖寒搔骨。檐燕闲泥织梦筑,一去一寒暑。纸鸢锦华琼温腻,不若缠线伊人,嫩笑语。
  春风渡,又是一年踏青处。娇莺自啼芳心吐,谁人晓,回首已陌路。痴痴还笑痴痴,幽幽还嫌愁苦,漠漠一清曲。
  ————纸鸢词谱
  胭脂湖上,几声水鸟的鸣叫低低的掠过被灯火映红的水面。泱泱的声音,撩拨的这有些昏暗的夜色,忽然的随了一丝箜竹的脆音,飘上汪筱沁凉透的皮肤。
  堇衣华服的男子,随意的握着她清透凉渗的皮肤,安静的眸子里如豹一样的韵色,如最黑暗的一拢墨色,映的汪筱沁柔弱的素容苍白了许多。
  “公子。。。深夜有何贵干。”低了嗓子里紧紧的压迫感,她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担心内室里的境况。
  堇衣男子轻轻的笑了笑,赧色的唇在黑暗里落着血一般凛然的光晕。
  “初凝小姐,听得你突恙在身,在下担心不已,特来探望。本是容妈妈告诉在下,你已睡下,在下不便叨扰。没想到,却是让在下又取巧碰到了小姐。”
  听到如此借口的话语,汪筱沁忍不住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淡然甩开男子的束缚,说道:“初凝卑贱,劳不得公子大架。只是误以为是小蝶回来,合了衣服起来,吃点药,便要再次睡下。”
  男子不以为然的将被甩开的手收回,慢慢走到外室,摸索了一只烛台,轻轻点上。而后才漠然的说道:“恩,太暗的话,在下会看不清楚小姐的伤口。”转过头来,平淡的眼睛,故意收敛着的刀芒一样的眼神,让汪筱沁下意识的捏紧了胳膊。
  “不用了,公子请回吧。”汪筱沁干脆的拒绝,转身就要走进内室。
  不料,身后突然被大力的束缚,一回头,就看到男子那平淡的脸庞上凛冽的傲气与不容反抗的气势。“初凝小姐,你知道吗,在下生平最痛恨两件事情。”一把将她给狠狠的甩到地上,男子粼粼的眸子里落着嗜血的寒光。
  “第一,被骗。”他半揽了衣衫,恬淡的坐下,与刚才暴虐的一面截然相反的气质,让被摔的无力起身的汪筱沁咬紧了牙齿。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男子坐在椅子上,如弓了身子蓄势待发的豹一般,优雅的抚了茶盏,淡然说道:“第二,被女人骗。”平淡如水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但就是这样无所谓的表情与动作里,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压抑无比的气势。
  汪筱沁低低的咳了一声,嘴角里已经慢慢的渗出血丝。画皮的身体太过娇弱,一点点风吹草动的伤害,就能让她损失太多的精血来维持。刚才三番两次的受伤,已经让她虚弱的身体脆弱不堪,况且,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画皮上逐渐流失的生命力。快天亮了。。。她苦笑着看着身上已经有些僵硬的地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似乎已经要放弃一般,她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男子也不再多话,细细的喝了茶,宛如他正在欣赏一副绝佳的画卷一般悠闲自得。过了很久,男子端了茶盏,轻轻的又倒上一杯热茶,慢慢的走到汪筱沁的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很疼吗?是不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汪筱沁没有答话,手上下了力气,想要从他那自以为是的讨厌神情里慢慢站起。不想被这种人给控制,不想让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样倔强的心态,让她不知从哪里鼓了一丝绵延的力气,摇晃着站了起来。
  “呵呵。”男子笑了。一把拉了汪筱沁站起,几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瞬间响起。是骨骼之间被一点一点错开的清晰碎裂声,汪筱沁很是佩服自己,在疼的几乎想昏过去的状态下,还能感觉到男子邪恶的手是如何错开自己骨头的关节。
  冷汗已经不是一滴滴的滚落,刚才摔伤的地方,再次迸裂了伤口,和着如水流一般的冷汗,红色的鲜血带着蛰疼的触感,让汪筱沁紧闭了双眼,不去看那个男子得意如斯的表情。
  “哎呀,初凝小姐。被寸相思给隔断一整条胳膊上所有的关节,居然还能闭着眼睛连声音都不发出一声,在下真是小看了你呢。”男子薄弱的呼吸一点点吹进汪筱沁的脖子上,麻痹的疼痛感和着男子暧昧的蛊惑,让汪筱沁的双眼止不住的晕旋。
  “公子。。若想杀初凝,尽管下手。。不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吧。。。”汪筱沁咽下翻涌的血沫,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男子呵呵的笑了,抓着汪筱沁断裂的胳膊,轻柔的把玩着。“初凝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寸相思吗?一寸一相思,此痛无绝期。你身体上下所有的关节,我都可以一点一点的错开,再拧上,痛,却让你清醒。”
  汪筱沁没有回答,嘴角扯了一个冷漠的笑容,仿佛男子说的话语如空气一般落在了别处,丝毫惊不起她一点一滴的波动。
  看到汪筱沁这样的表情,男子平淡无奇的脸上露出了越来越深的笑容。“初凝姑娘,你知道吗,你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另一只手里捧着的热茶,一翻手,浇在了汪筱沁的左手上。
  嘶嘶的滚烫热水浇在她的左手,柔弱粉嫩的皮肉在热水的烧灼之下,翻了皮来露出鲜红的嫩肉。她低头冷冷的吸了一口凉气,慢慢的睁开眼,却是惊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顺着左手流下的黑色的血水。那是刚才,她按到他的伤口,沾上的黑色毒血。此刻,正裹了热水不停的流下。
  “看到了吗?初凝姑娘?你可知道,这黑色毒血,是因为染了一种叫黑芍的毒药。现在,你能告诉我,作为一个画舫头牌,如何染上这黑芍毒血的?”
  已经对着猎物放出最猛利的毒箭,堇衣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掠过汪筱沁额头上不停流下的鲜血,眸子里点着昏暗的灯火,模糊了汪筱沁动摇的心。
  沉住气,沉住气。努力的不去感觉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疼痛,也不去想男子已经得到了能让她妥协的把柄,更不去想男子面上那蛊惑的笑容。她再次闭了眼,狠狠的吸了一口夜里凉透的薄气,一把挣开了男子的束缚。
  不管男子饶有兴味的表情,她轻轻的走到烛台面前,将头发拢起,露出了粉偌的玉白脖颈。
  而此刻,本是该光滑如斯的皮肤,却横然多了一条凝固着的血痕。那是刚才,男孩蓝色匕首,一把划下的最好证据。
  “公子,反是被你们双方都威胁,到不如,此刻被你杀了清净。我是见了那人,他拿了匕首威胁了我,与他争打中,染了黑血。初凝不过是一弱烟女子,如何和你们这些天高的恩客做难!”满心的怨愤与委屈,荧荧的悠着半真半假的话语,让面前本是看好戏的男子僵了几许颜色。
  “初凝小姐,是被人威胁的了?那,那人现在又在哪里?”男子显然多疑已久,根本不给她多余的回旋余地,直截了当的问道。
  汪筱沁抬了烟花缭绕的眉眼,漠漠的萧瑟情绪淡然飘出:“刚才我之所以让小蝶出去买伤药,就是与他争打中,摔下楼梯。小蝶也被他打昏于地,醒了之后才慌张出去寻的容妈妈。我们这女子,最怕生事,碰见这种事情,不是咽了牙进得肚子,又能如何?公子,您今天若是成心要逼的初凝死,初凝也绝没有什么好说的。横竖躲不过的劫,死了一个,又若何?”哽咽了声音,再次闭了眼睛,不再多做言语。抱紧了受伤的身体,流露着一个本是娇弱女子最该有的情形。
  男子没有任何举动,依旧是闲淡的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终于拍了拍手。如从天而降一般,几个堇衣裹身的士兵跪在了他的脚下,一脸恭谨。
  “给我搜。”冷冷的挥了挥手,下了命令,男子喝了茶,淡然的扫了一眼不停发抖的汪筱沁。
  心里如同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给堵在了嗓子一般,除了瑟缩的紧张,她吐不出一丝声息。怎么办,房间内的男子,知道外面发生的动静吗?他能躲过这如豹一样狠辣男子的追捕吗。。。她,能救得他吗。。。将整个心都捏进了嗓子,她禁不住蜷在了一起,昏沉的脑子已经如一团麻线一般纠缠在了一起。
  内室里翻箱倒柜的剧烈声响,扶了额头悠闲坐于椅子上的狠厉男子,还有一只,紧紧的蜷在一起,瑟缩着的小小画皮。
  在有几刻,天就要亮了。清晰的感觉到画皮生命的流逝,扯出一个最虚弱恍惚的笑容,她摇晃着站了起来。平静的掀开帏帐,走到窗边,不意外的看到一个士兵已经拿了那张沾染着黑色鲜血的宣纸拿到了男子面前,自嘲的笑了笑。她推开了窗子,平淡的坐了下来。
  生死由命,生路还是死路,跟选择,从来没有关系。当舫外歌舞生平的繁华如倒影一般跌落,汪筱沁轻声哼起了一首淡淡的童谣。
  飘渺的几乎没有音节与音律的嗓音,如莲花一样袅袅的飘荡。门外闲坐的男子,捧了那张带血的宣纸,眸子里浮现着绵延的讶色。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27

魑颜浮生——画皮 十五画 寒瑟 尘女词谱  玉漏长,碧露低,矮木无鸟栖。
  沉香浓,薄晨稀,乱花三两枝。
  潋衣锦,檀唇启,相思素素不得语。
  黛眉拢,红妆熙,天明隔去天涯路。
  ————尘女词谱
  也许是这胭脂舫深寒的晚夜,搁了这么许的灯火阑珊,莺啼燕语,还是将汪筱沁那渺不可闻的微弱歌谣托的如浮萍一般游离轻脱。外室的堇衣男子轻轻的铺了手里沾满黑血的画卷,细长的是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似和着汪筱沁清淡的童谣一般。
  一切,都如此平静。只除了,旁边那不停翻搜训练有素的的士兵。
  将不大的内室几乎搜完,动作熟练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搜查她旁边被垂地帏帐给罩起来的木床。捏了嗓子里钓的一把冷汗,汪筱沁轻轻的换了口气,喑着嗓子轻言道:“公子,您何时才能搜完?”
  男子敲打扶手的手指停下,似笑非笑的说:“初凝姑娘乏了?”
  汪筱沁摇了摇头,捏着刚才被男子一点点错开的骨头,说道:“象我们这种女子,哪来乏与不乏。之如你们这种男子,哪有累与不累。”
  似乎是微微惊讶了一番,男子收了手里的画卷掀开了帏帐,走进了内室。而旁边正在搜查木床的一个士兵好象发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仔细看了好久,转身凑到了男子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不动声色的听完士兵的汇报,男子微笑不语。汪筱沁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切,关节错开的疼痛与额头上的伤口沥着盐渍的重汗,压的她呼吸不由的乱了起来。捏紧了罗袖的衣里,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小心的呼吸了几口气,复而睁开,却是看到男子平淡无奇的脸正在自己的面前。
  “初凝姑娘,你这却是乏了。象你这种聪明女子,是断不该,有如此劳累的想法。比如,这个。”男子哗的将手的东西给扔到了桌子上,蓝色的匕首在已经暗淡的月光的反射下,依旧冷着萧萧的寒芒。
  她睁大了眼睛,男子的眸子里刚才还敛至及至的气势瞬间迸发,宛如淬满毒药的箭,直直射进汪筱沁薄弱的心理防线。被看穿了。只有一个想法的汪筱沁哑了嗓子,脑子里空白一片。既然已经搜完床,却只发现了一把刀。那就是说,他们两个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那为什么,要把这把刀留下。是忘记了?还是。。。。。。故意。莫名的想起面具男子最开始那冷漠的眼神,汪筱沁的心里惊凉惊凉。
  男子明显是发现汪筱沁的慌乱,眸子里的凛冽气势收去了大半,平淡的面容再次挂上了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初凝姑娘不要害怕,在下既然将东西拿出来就定已经弄清楚前因后果。有的,没有的,在下心里却是有了七七八八。”
  摸棱两可的逼问,是是非非的查探,俨然已经摸透汪筱沁手里底牌的男子,如同玩弄一个弱小的玩具一般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汪筱沁提了嗓子,咬了咬牙,脆然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七七八八,还拿出来干吗?”
  惊疑的看着汪筱沁,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是奇怪的问题一般,男子说道:“难道初凝小姐不知道,这把刀,就是割伤你这玉颈的刀吗?”
  语未毕,男子冰冷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纤细的脖子,轻轻的按着刚才被匕首割伤的地方。仿佛被男子的手给堵住了音节一般,汪筱沁感觉所有的语言都刹那间变成了空白。完全被抢进先机,被抢断话头,她没有胜算。这男子,太精于心计。
  眼角扫过桌子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忽然想起那声淡若的“水水”,心里仿佛一张落于水面的叶子在半空中悠悠打了个旋,沉进了水里,莫名的安了心。
  “公子,初凝只是一小小烟花女子,被拿刀逼在这境地,哪有心思去分辨这刀的模样?只是这颜色,却正是这蓝光。”抬了头,凄楚的黑玉眸子直直望向男子的眼睛里,柔弱的神样俨如一只受惊的小兔一般让人忍不住心怜。
  男子按在她脖上伤口的手缓缓的摩擦着,似乎在思量什么一般,男子的目光轻轻的绕向她,依旧似笑非笑。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突然轻笑出声,松开了捏着她脖子的手,走到桌边拿起匕首把玩着,又不知从哪里拿出另一把匕首,同样是泛着蓝色的光芒。
  汪筱沁看着两把几乎相同的匕首,心里却是冷汗连连。若是刚才,自己一口咬定,那把男子最开始拿出的匕首就是伤自己的匕首,那么,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心里有鬼随便敷衍男子了事。如自己干脆否认,就等于自己是观察了匕首很长时间才能如此确定。在自己编造的被逼迫的境地下,如何又能如此仔细观察出匕首的具体形状?还好,自己只是确定的说了匕首的颜色。还好,自己没说错。
  男子仿若无事一般,把玩了两把匕首轻轻收回,淡然说道:“这两把匕首,正是伤了初凝小姐的岚冰匕的仿品。”
  汪筱沁冷然哼了一声,瞥过头去,说道:“公子有这收藏雅兴,初凝却是没有。不知公子办完事了吗?”
  对于汪筱沁几乎是压着火气的呛话,男子平淡的脸上笑意更浓。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冰冷的手指捏上她尖细的下巴,狠狠的抬起,说道:“都说胭脂湖千金小姐,柔美之甚惹天下之男子尽心折。没想到,却有如此胆识。”低声的呓语轻轻扶过汪筱沁细软的耳根,温柔的似乎手上狠厉的动作不是他所为一般。被捏的生疼,汪筱沁已然清楚的听到自己的下巴骨头的轻声响动。牙齿已经开始不自觉的被错开,宛如被刀剜进肉去一般,喉咙里泛上的腥血已经不自觉的想要流出。但是即使是这样,看到男子那藐视一切掌控全部的眼神,所有的疼痛都被她生生化成了嘴角一抹无谓的笑容。
  “公子不觉得,为了初凝浪费这么多时间很不值得?我要是那小老鼠,定会趁这个时间好好逃跑。难道公子认为,你要抓的所有人,都会象初凝一般任你宰割?”果然看到男子表情明显的僵硬,汪筱沁心里似乎出了口气一般利落。
  男子主宰一切的表情僵硬了几秒之后,轻轻松开了手,直了腰,平淡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若无其事。平静无波,到底酝酿的是多大的灾难,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潋了一个波澜不惊的笑靥,汪筱沁径直绕过静然不动的男子,轻轻的坐在了窗边,继续低声哼着刚才未哼完的童谣。
  当汪筱沁莲花一般淡若的音色轻轻吐完几个飘渺的音节,静立的男子终于有所动静。冷厉的一声笑,如同火焰被冻成冰块一般,寒彻却灼热。
  “说实在,能让在下无言可对的,你是第一个。其他让在下无言的,都已经死了。”当这句分不清楚威胁还是佩服的话语空空的落下,男子已经招呼身边的士兵出了房间。
  汪筱沁连身都没起,懒懒的扶了眉心,漠然说道:“那是因为公子,对自己太没信心。”
  喀。男子掀起帏帐的手,陡然停下。明显顿了顿身形,男子哈哈大笑两声,大步出了房间门。出门前,落下一句轻飘的话语:“若下次相见,希望初凝姑娘还能如此面对我寒瑟。”
  话毕,人已出了门。
  刚才一脸无谓的汪筱沁,此刻却是猛的咳嗽了起来。刚才憋了很久的紧张与生涩,终于和着喉咙里压抑许久的腥血喷了出来。捂着满是鲜血的唇,她却是苦苦的笑了。寒瑟吗?只是最普通的揉捏,就能错开自己胳膊上所有的关节;只是最普通的笑容,却不知道隐瞒了多少嗜血的杀意;只是最平淡的面容,却没有人能看穿他的真正面目。也许,他比自己,还适合当画皮呢。自嘲的笑了笑,虚弱的拉开抽屉,拿出一些绷带,笨拙的缠上被他错开关节的胳膊,冷冷的疼痛再次席卷了她。咬牙坚持着,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小蝶慌乱的哭声从门外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小蝶散着头发脏了衣服冲了进来,显是被人抓了挣扎的样落。
  汪筱沁回了头,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角遗留的血丝,抿了丝虚弱的笑容说道:“回来了?”
  看到汪筱沁虚弱的境地,小蝶声音嘶哑的哭道:“小姐,都是小蝶不好,刚买完药回来就被那些士兵给抓了。”
  汪筱沁摇摇头,摸了摸小蝶的头,擦去她的眼泪,说道:“那药呢?买回来了吗?”
  小蝶忙不迭的点头,从怀里摸索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既而说道:“那个公子好奇怪,明明就是他不让小蝶进来找小姐的,结果又给小蝶了许多药。让小蝶给小姐,说什么最能治小姐的病。”
  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各种药瓶,她说:“小蝶,那些人经走了?”
  小蝶摇摇头,说道:“撤走了大半,不过还有一些士兵在胭脂湖周围巡逻。那个公子却是走了,有专门的车驾把他给接走了。好大的排场呢。”
  安心的长出了口气,汪筱沁吩咐小蝶将门从里锁上。自己则是开始小声到处喊着:“好了,你们在哪呢?出来吧。”
  喊了好久,也找了好久,却依旧没有一丝声音。有些泄气的坐下,小蝶也是不解的问道:“小姐找什么呢?”
  “没什么,怕是走了。”汪筱沁叹了口气,口气流离。
  小蝶转了转眼睛,说道:“小姐怕是在找那两个坏蛋吧?”
  汪筱沁苦笑了下,点点头,说:“怕现在,我在他们眼里,才是出卖他们的坏蛋。”
  这句话刚落,小蝶还没接上话头,就听一声嘶哑的咳嗽从窗边传来。汪筱沁一惊,赶忙探头出窗外,忍不住低声惊叫一声。
  那个男孩正如壁虎一般攀在舫上镂空的花纹上,背上背着虚弱无比的男子。发现汪筱沁,男孩小声叫道:“快把我爹拉上去。”
  手忙脚乱的扶了两人上来,汪筱沁与小蝶慌忙的将受伤的男子给扶上了床。男子腹部巨大的伤口似乎被水严重的泡过,已经开始出现白肿的水浮。告戒自己一定要冷静的汪筱沁忍着对那巨大伤口的恶心与害怕,一只手扯上了旁边小蝶递上的纱布与男孩精挑出来的药草,干脆利落的缠了上去。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27

魑颜浮生——画皮 十六画 月思 落魄词谱  沉霭砸绿,荒风穷柳絮,枯芽干露。十里月无,歌当鬼哭,魂断白骨去也无?千百颜色,一掊黄土。
  短蛾长烛,绕红萦,逐华不惜命。百年繁华,朝锦墓笙,何时梦断天涯路?万般宠爱,一朝倾覆。
  ————落魄词谱
  长出了一口气,接过小蝶递过来的丝帕细细的擦了擦伤布周围浸染的黑色毒血,汪筱沁小心的收了收了手里零落的药草,哑了嗓子说道:“差不多已经将血止住了。这个黑芍毒药的解药,你找到了吗?”也不转头,依旧是轻轻的拿丝帕点着男子伤口周围细密的血水。
  被使唤着找药的男孩,将桌子上摆放的所有药瓶都翻了个遍,虽然隔着黑色面布看不清楚表情,但是汪筱沁依然清晰的感觉到男孩焦急愤怒的心情。似乎是安慰孩子一样宠溺的口吻,汪筱沁将已经被黑血染透的丝帕换掉,说道:“再怎么厉害的毒,都有解药。小蝶拿回来的这些药,就算治不了根本,缓解一下毒也该是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正在拿着一小瓶药小心检查的男孩猛的捏碎了手中的瓶子,转头大声叫道:“你个笨蛋女人!难道不知道天下绝毒黑芍,天生巨毒,唯一的解药就是寒瑟手里黑芍的双生花玉芍!其他的药,根本就只是加重黑芍的毒性!”
  汪筱沁呆了一呆,噎嚅了几下,身体里的疼痛又不自觉的袭上,引的她吐不出只字半句。小蝶却是不依不饶的就要开口,忽听得床上重伤之人虚弱的咳了两声,有些朦胧的声音低哑深重:“小墨。你忘记刚才是谁救的我们?”
  被男子一句话给堵住满腔的愤怒,男孩倔强的别过脸不再说话。猛的剧烈的咳嗽了两下,男子捂了嘴使劲的试图支起身子说话。汪筱沁赶忙按住了他的身子,扶了他被黑血再次侵染的凉渗身体,她有些不知所措。男子隔着冰冷面具的眸子直直的望向她有些失措的眼神,轻然说道:“初凝姑娘不要介意,小墨被我溺的失了分寸,希望姑娘你不要多想。”
  汪筱沁失落的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水水。”
  男子一怔,过了半饷梦醒般呓语道:“水水。。”
  哑了的嗓子,意外的多了许多缠绵的味道。当二人都有些微微不适应这气氛的时候,男孩似乎发现什么一般一声惊叫,惹的二人慌忙回头看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爹!你看这!你看这是什么!”激动的话都说不尽囫囵的男孩捧了一个透明的翡翠盒子,奔到床边,递到了男子面前。
  仔细的看了看盒子,一向冷静的男子似乎震惊了一般,喃喃道:“怎么可能。。。天下唯一的玉芍,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他赐给雅淑了吗。。。。”
  汪筱沁和小蝶迷茫的看着二人的模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隐约的,透着那透明的翡翠盒子,一股白色的暖光有些不若真实一般让汪筱沁有些晕旋。眼前似乎晃了几晃,汪筱沁支了头一个趔趄软倒在小蝶的怀里。是快天亮了吗?汪筱沁有些迷蒙的看着自己有些干枯的血肉。不应该啊,那自己怎么总想睡觉呢。一种从内心袭卷而来的莫名倦殆,舒服的撩拨着她有些恍惚的神志,渐渐的,在小蝶怀里的她,闭上了眼睛。
  二人正研究那翡翠盒子,突听得小蝶一声惊唤,都回了神看向汪筱沁。男孩低声说道:“估计是被寒瑟折磨的有些过了,给她吃点药让她休息吧。”
  面具男子却意外的没有出声,伸出苍白的手拉住了汪筱沁的手腕,放在了鼻子下面,仔细的闻着。过了很久,他面色大变,本来被面具遮去大半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了一层,几乎有些颤音的说道:“寒瑟,你好狠。月夜思,你竟然对一个平凡女子,下这毒。”
  听到这句话,连一直低着头的男孩都猛的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在黑深的夜里惊疑不定。“爹,你说什么?”
  汪筱沁的意识已经慢慢的开始溃散,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渐渐被水淹过头顶一般。清楚的看到水流是怎么漫过自己的生命,怎么一点一点进入自己的身体,怎么一丝一毫的卷走自己脆弱的意识,却只能无能为力。还好,这样的意识涣散,只是莫名其妙的想要睡下去。只是想安心的睡下去。身体里某个部位,不,越来越多的部位,一直在叫嚣着舒服的话语,安静的沉睡。睡吧。。。睡吧。。。睡了,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仿佛被甜美的糖果诱惑的小孩子一样,汪筱沁的眸子越来越没有焦点,柔弱的目光如丝线一般若有若无,时断时连。慢慢的,男孩清脆的嗓音模糊了,面具男子低哑的粘声也不见了,连小蝶弱小的怀抱,都变成了一点一点冰冷的触觉。
  终于,可以睡了。最后一层脆弱的薄纸被捅破,汪筱沁终于闭上了眼睛。
  *——*——*——*——*——*——
  “青荷,你怎么还不回家呢。”谁喊我呢,好熟悉啊。有些头疼的睁开双眼,她迷茫的回头看去。是隔壁卖菜的王叔?怎么会,他不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吗?
  脸上的肉被轻轻的捏了捏,手里多了几个漂亮的小番茄。回神过来,王叔已经慢慢走远,不停的挥手说道:“青荷呀,早点回家啊,你奶奶又该担心你了。”
  怔忪的将手里的番茄轻轻放到鼻子上嗅了嗅,闻到一股嫩嫩的茄汁的酸甜,牙里顿时酥了一片。轻轻的跺了跺脚,看到自己身上白色的小皮鞋,蓬蓬松松的小百折裙,似乎刚睡醒一般的小女孩轻轻的啃了一口番茄,和着满嘴的酸甜,笑的似早春一样绚烂。
  不是梦啊。她笑。她是青荷。青荷。
  脆脆的笑声伴着女孩一步一跳的脚步,水果糖一般洒满了这条垂暮乡间的小路上。甩着两个不大的羊角辨,她熟落的跳着格子沿着小路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奶奶。奶奶。
  心里仿佛揣了兔子一般,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倾斜着的小房子,兔子终于安静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熟悉的院落里四处开放的迎春花。
  “是青荷吧,侬回泥晚(你回这么晚),侬捏起了(你哪去了)。”苍老的声音隔了旁边单独一个伫着烟筒的小房子传了出来,小女孩突然有些傻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似乎得不到女孩的回映,慈祥的声音有些迟疑了唔哝了几句,撩开灶头的帘子说道:“青荷?有申子因欺负你咯?(又有人欺负你了?)”
  惊喜的看到奶奶那熟悉的面容,小女孩大叫一声扑进了厨房,一把抱住了正掂着锅铲的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无奈的放下手里的铲子,颤微的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轻声说道:“青荷,怎地了?”
  小女孩摇摇头,眼泪止不住流下。不是梦,奶奶身上的荷花味,灶头里的莲耦味,还有桌子上的藕糕,都是真的。好香,好香。过了很久,小女孩的低声哭泣,被奶奶一下一下摸成了剧烈的号啕大哭。仿佛受尽天下委屈一般,哭的歇斯底里。
  “奶奶,我又跟他们打架了。他们说我娘不要我,因为我是碧荷的替代品,因为我永远都不是他们的孩子。”小女孩的哭泣压抑不住的委屈,终于爆发。
  老太太有些习惯一样,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拿了一个干净的布头仔细的擦干小女孩脸上斑斓的泪水。轻轻说道:“乖荷,不管侬树谁,斗只树阿婆自己得莲子心儿。他们咬了一口就嫌苦的娃,却是一口一口甜在了阿婆的心子窝。是断了丝也断不了根的莲子心挖。”
  不管你是谁,都只是奶奶自己的莲子心。他们嫌苦的孩子,却是一口一口甜在了奶奶的心窝。是断了丝也断不了根的莲子心啊。
  不知是哪年的一句俗气的安慰,一声轻轻的呼唤,小女孩的眸子里落了一天一地的温暖。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温暖,都被奶奶一句话给包裹了起来,轻轻的放进了小女孩的心窝,象个小不会熄灭的小火炉一般,暖暖的烤着小女孩想要慢慢睡去。
  没关系,睡吧,青荷。奶奶的容颜渐渐模糊,怀抱已经慢慢温暖。
  是奶奶抱着自己。青荷,我,是奶奶的莲子心,不管我是谁,无关天荒,无关地老,只有一个纯粹的怀抱。还有奶奶轻轻的歌谣。
  “侬依侬依,乖女摇了花舟摇了花舟。。。。依侬依侬,乖女掀了篮叶篮叶。。。。侬依,乖女提了荷莛,挽了花舟,扔了篮叶。。。。。依侬,乖女拾了小小莲子,带出长长耦子,结出大大花子,摘了绿绿叶子,盖了翠翠帽子,别了凉凉花朵子,露了白白牙子。。。。。侬依侬依,谁家小女璨了笑,缠了几庄的小年少。。。。。依侬依侬,谁家银铃叮叮,落了几个小娃梦。。。。。”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2

魑颜浮生——画皮 十七画 变故 苔椅词谱  苦雨霏霏,衰柳瑟瑟,石椅斑斑。
  廊下无绿,泥尘垂帘,枯坐冷椅凄凄缮。
  昏眼不知几何度,软指无力触石台。却得,他人天荒地老言。
  空留刻石山盟,落尽旧藓。
  千岁压去,片片吹散,谁人忆,灯火阑珊伊人面。
  ————苔椅词谱
  当一种近似于麻木的剥离感从眼角滑落,汪筱沁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昏沉的视线模糊不堪,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剧烈光线,眩晕的呕吐感翻涌不停。
  “小姐!”小蝶颤抖的语调不真实的在耳边晃来晃去,面前依稀可见的人影显的如此不真实。
  是梦吗。
  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眼角的麻木触感让她恍惚不已,不可遏止的倦迨情绪一点点的卷上她未清醒的意识。只想再次闭上眼睛,回到刚才那让自己沉醉的温暖中。然而,一个如同冰锥一般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扎穿了她小小的梦。
  “你又忘记你的身份。”
  宛如一把冰刀,裹胁着最残忍的寒气,想要剥蚀她心里唯一的温暖。几乎是堵在心口一般,绝望的情绪让她不自觉的哭出声来。
  “小姐小姐?”小蝶似乎被吓坏了,一下冲过来抱住了躺在床上痛哭的女子。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星辰一般深邃的眸子万年古潭一般波澜不惊。清冷的目光淡淡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出折子戏,与他没有一点干系。
  小蝶几乎是怒气冲冲的瞪着青荷,大声说道:“你是小姐新找的琴师,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凶什么凶?你以为你是谁?”
  紧紧的拉了小蝶的衣服,汪筱沁憋着昏沉的眼泪使劲的摇头。青荷来了,那么,他们呢?心里反而是更担心起那两个人的安危,哽了嗓子说道:“我没忘。”
  青荷冷冷的哼了一声,面色又是冷上几分。
  “你忘没忘,自己清楚。”小蝶一拧眉头,刁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哪料青荷随意一甩长袖,她就不由自主的摇了摇身子,慢慢软倒在了床上。
  汪筱沁大惊,赶忙支起身子扶住了小蝶。发现她只是昏过去之后,汪筱沁抬起模糊着一层水色的眉眼,喑着言语说道:“你怎么来了。”
  仿佛被触到逆鳞一般,青荷的眉头立刻锁了上来。本来冷厉的俊美容颜顷刻多了几许刻骨的寒意,几乎如同被冰冻住的语调,他慢慢的说道:“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
  昏沉的视线摇摇欲坠,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在向下剥离血肉,生命力一点一点从骨子里慢慢流出。有些无奈的笑着看了看窗外朦胧的阳光,她知道,青荷来,是怕自己的本来面目被人给发现。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在去画皮了。”无奈的揉了揉自己开始剥落枯燥的皮肤,她试图慢慢站起来。而视线,却始终游离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想要找到那两个人。
  青荷淡淡的看着,削薄的唇冷着凛冽的弧度。“你是想问,那两个人在哪吗?”
  身体一僵,汪筱沁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唇上凛冽的弧度几乎能清晰的看见,宛如冷笑一般的形度慢慢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不要让我以为,画皮会想救人。”
  明白青荷一直以来都是拿画皮来压自己,汪筱沁也不多分辨,宛如习惯一般轻轻说道:“他们两个,在哪。”
  “你要想死,就别当我的役鬼。”
  青荷冷冷的甩下这句话,瞬间消失不见。
  用已经慢慢露出白骨的手指支在床上,挪动身子来到桌子边轻轻坐下,露着骷髅头的她,狰狞可怖。
  “不想让我当你的役鬼,就不要来救我啊。”渺不可闻的话语轻轻的飘落,她揭下初凝的人皮,提了一笔粲然的月白色,轻轻落在了人皮的作颊上。
  轻车熟路的画好人皮,心里终于平静了许多。披上人皮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黄铜色的人影。烟云一般的眉眼落了许多的愁色,怎么掩都是一抹耐人寻味的颜色。不再多想,她轻轻站了起来,心里揉了一把若有若无的叹息,走到了外室。果然,寻得他们两个倒在地上,显是昏睡了很久。
  轻轻的拍了拍趴在地上的男孩,过了一会,终于听见男孩嗓子里轻微的咳嗽。醒转之后,男孩揉了揉迷茫的双眼,却不晓得,汪筱沁却是怔然。
  男孩的黑色面布不知何时已经掉落,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娃娃脸。让人惊讶的是,男孩的眼睛,是如同湖面一般清澈的蓝色,水色盎然。可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只是那样如同娃娃一般可人的稚嫩面容,赫然就是上次汪筱沁从马下救出的绿衣小男孩的样落。只是,稍微有了少年人的气质,没有了那时奶气的的可人稚气。虽然看到那个面具男子,又听到男孩一声声呼唤的“爹”,便有了猜测这个男孩或许是男子的另一个孩子。没想到,却是同一个人。只是,半月未见,为何,从一个只有七八岁小孩的面貌,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看到汪筱沁的呆然,男孩有些迷茫的水色眼眸软软的眨了几眨,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在眸子里飘过几丝杂色,仿佛水燕一般轻缓。片刻,似突然明白什么一般,有些惊色的转身扶了面具男子,大声叫道:“爹!”
  缓了缓神,汪筱沁弯腰与男孩扶了面具男子,慢慢的,在他们两个的努力下。受伤的男子,也醒了过来。一抬眼,先是看到汪筱沁失措紧张的表情,清和的眸子里滑落点点的悔恨。“水水,对不起。”
  此话一出,男孩与汪筱沁都有些呆愣。
  “连累初凝姑娘受如此之苦,实在抱歉。”清和的声音里软软的贴了丝丝的无力与颓然,不知为何竟然抚平了汪筱沁心里杂乱无章的苦楚。
  “先别说这个,我先扶你到床上休息。”汪筱沁抬起烟色的眉眼,细细的抿了个笑,挽着面具男子的胳膊和男孩一起小心的扶了他,走进了内室。
  小蝶依旧昏迷在床边,被汪筱沁给唤醒之后,先是惊叫两声,不过很快就伶俐的扶了男子躺在了床上。
  让小蝶去弄点热水,汪筱沁坐在了窗边,淡然的看着窗外。
  男孩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个翡翠盒子,拧了小巧的眉头,别扭的不知如何是好。面具男子躺在床上,清和的视线一直落在汪筱沁的身上,却未吐一字。
  这僵硬尴尬的场面持续了不知多久,汪筱沁终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公子何苦,若你坚持不吃这药,岂不是让水水一番努力一番苦责白做了?”
  男孩听到这话,感激的看着汪筱沁,立刻就要打开翡翠盒子。结果,又被面具男子伸出手给按住了。
  “。。水水。若是寒瑟给你下的,是别的毒,我还能安心吃下这药。可是,你知道月夜思是什么毒吗?”
  汪筱沁摇了摇头,男子接着说了下去。“月夜思,植毒于骨髓,每到满月,寒热两毒从骨髓里绵出七经八脉,让中毒者寒热交加,生不如死。更歹毒的是,这毒能让人慢慢消去意识,若是一年不得解药,便会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活死人。所谓月夜思,刻骨铭心,植思于骨,生不如死,若生,却死。若死,却生。”
  汪筱沁不禁也有些惊然,原本以为,只是普通毒药她也不怕。毕竟自己是只画皮,浸于血肉的毒药完全可以第二天重新画皮生出新鲜的血肉来。没想到,竟然,是入骨髓的毒药。自己这画皮身体,唯一拥有的属于自己的生命,便是具白骨,没想到,连骨头都被人下了毒。
  心里虽是凉了大半,一扫眼看到男子担忧的眸子里散落的温柔波泽,她弯了嘴角,拢了一下散落的发丝,淡然说道:“我都说过,是毒,就会有解药吧。”
  然而,面具男子闻言则猛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虚弱的说:“水水。有解药,却是,你永远都得不到。”
  汪筱沁转身走到他旁边,提了一个软帕细细的擦去男子咳出的黑血,没有说话。可是,旁边的少年却是陡然皱了眉毛,一把打开了翡翠盒子,倔强的说道:“爹!你要救她,难道就不考虑自己了!你难道,真的要丢下我一个!”随着男孩的剧烈动作,翡翠盒子喀嗒一声打开了。玉色的光华灼然明亮,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揉了揉被光线给刺激到的眼睛,汪筱沁看到盒子里,是一朵生着三瓣繁复式样的透明玉色花骨朵。让她惊讶的是,这花骨朵,竟然一点一点的在慢慢绽放。
  “玉芍只有一刻的花期,若是一刻后仍然不吃,就永远不会有这朵花!”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男孩的声音明显的已经带了哭腔,“爹,你难道真的认为寒瑟那混蛋会给我们月夜思的解药吗?他不过就是想让爹你愧疚一辈子。爹,你难道真的要扔下小墨自己吗?!”
  看到这一情景,汪筱沁却是不知所措。怎么办,明显的,男孩打开盒子,为的就是逼迫他爹吃下药,听他口气,那寒瑟定是不会给解药。有些怔然的看着一直沉默的面具男子,汪筱沁却是连手都不知放在哪里了。擦在他嘴角鲜血的帕子停了下来,手就那么的僵在了男子的面前。
  “爹,我求求你,为了我,吃了玉芍吧。”男孩的眼泪已经在眸子里打转,水色的瞳里落的委屈几乎让汪筱沁的眼角都有些软软的发涩。
  面具男子终于伸出了手。
  “啪——”一声脆响,突如起来的变故惊的汪筱沁顿时傻了。
  而男孩则一下倒在地上,右手捏着翡翠盒子,左手捂着被扇的红肿的脸,一脸震惊。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3

魑颜浮生——画皮 十八画 试墨 离妆词谱  鹅黄缎袄玉绒锦,素襟紫琳翡翠衾,碧波篓金。
  曼提缙裙莲步摇,青葱斜掩檀笑,几许羞色。
  媚颜娇语嫣,红帕挽手,松松紧紧几度缠。
  都说女儿好颜色,谁知红妆为假,离泪真。
  ————离妆词谱
  沉默。尴尬。
  完全傻掉的汪筱沁僵了身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面具男子显是动了火气,剧烈的喘着气半靠在床上。而男孩则捂了脸,眼泪和着震惊的表情楚然可见。
  “小墨,你姐姐可曾教过你忘恩负义!”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嘶哑异常,颤抖的语调证明了男子心里同样的难过与不忍。
  低了头,男孩仿佛豁出去一般咬牙说道:“每次你都拿我姐姐我姐姐压我,那我问你,我姐姐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吗!!!”哽咽的声音到最后已经不成语调,啜泣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终于爆发。
  汪筱沁支吾了几句,捏了手指,还是弯下腰伸出手想要将男孩给扶起来。果然,别男孩一手打开她伸出的手。“不要你来假惺惺!”
  有些苦笑一般,汪筱沁再次伸出手拉住了男孩乱动的胳膊。
  “你们两个,要吵架,也得看时候。我中毒,是我自己事情。公子,你不要责怪他了。他也不过为你好。至于你,就不要和你爹爹闹了,你爹也是不得以。”
  下了力气将耍脾气的男孩给扶了起来,用丝帕小心的蘸了创药轻轻的擦上男孩红肿的左颊。意料之中的被男孩被别过脸去,还是试了好多次,才按住焦躁不堪的男孩给他细细的擦上红肿。
  “你也真是,对小孩都下这么重的手。”埋怨一般的口气轻飘飘的滑落,仿佛她才是最没事的一个局外人一般。
  男孩别着脸,不去看床上咳嗽的男子。也不再反抗任由汪筱沁擦试,听到汪筱沁那句暧昧语气的话,明显的哽咽委屈从喉间滑出。
  “对不起。”有些低沉的嗓音,男子叹了口气。分不出是对男孩道歉,还是对汪筱沁说的。
  摇了摇头,汪筱沁有些失笑一般,默然说道:“好了,既然都打开了,就把药给吃了吧。不吃也是浪费。”
  面具男子垂了头,看不清楚表情,汪筱沁碰了碰男孩的胳膊,笑着说道:“还不快把药给你爹拿过去。”
  男孩回过头来,大大的眸子里闪着晶亮的水泽,抬起胳膊狠狠的擦了擦眼睛,他捧了盒子走到床边,说:“爹,小墨不对。你把药吃了吧。”
  沉默了好久,男子终于妥协了。“水水,在下的这条命是你救下的。在下就算再次拼了这条命,也定要向寒瑟要到解药。”说罢,拿起翡翠盒子,仰起头,将那朵半开的玉芍给倒进了嘴里。
  看到男子吃下药,汪筱沁长长的出了口气,笑的如花一般甜美。
  男孩回过头来,倔强而稚气的脸上意外的抹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谢谢。”说完,别过头,走了出去。“我去看看,那丫头的热水怎么还没打好。”话未落,人就出了内室。
  对男孩的倔强有些无奈的汪筱沁,心里软软的有些温柔的颜色。真是个倔脾气。弯腰扶了椅子,坐在窗边,汪筱沁也不去看他,柔弱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被阳光晕染的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的胭脂湖。
  “水水。我们为何会昏迷在门外。”沉默了很久的男子,终于想起什么一样问道。
  没想到男子会突兀的问这个问题,有些迟疑的回答道:“我也是刚醒,就发觉你们在了外房。”
  男子也不再多问,又沉默了下去。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不想这么尴尬的汪筱沁,终于想起来一个可以掩饰的话题。
  “煜白。”男子抬起头,清和而修长的眸子在暗在阳光打落的阴影下,有些失离的味道。
  煜白。视线不自觉的就落在了桌子上那副卷起的画卷,里面那个水墨色的画像,还有那行俊秀的小楷。恍觉非梦前。一句清冷的话语盈盈的落在心尖,汪筱沁回过头来,柔弱的眼眸柳丝一样延长着绵延不觉的情绪。
  “很好听呢。”
  “他叫煜墨。”
  “恩。”
  再次沉默。
  但是,这样的沉默,却意外的没有那种尴尬疏离的感觉,反而蔓延着一种软软的温柔气息,如同手心里落下的沙子,细细的,涩涩的,安静而沉缓,干净落寞。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早已熟悉对方很久一般,连话语都是多余的了解。只有二人,渺远的呼吸,轻柔的衣料摩擦声音。还有胭脂湖上,飘着的软软的艳歌。
  “呐,月夜思的解药,是什么?”汪筱沁伸直了两个胳膊,举过头顶,轻松的伸着懒腰。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月夜思,本来,是一个痴情女子为了唤回负心郎的心而制造的一种药。那个女子,被薄情的男子给关进一个冰冷的地方,一直关了十八年。连女子的孩子都长大了,她才制出能唤起男子旧爱的药。月夜思,本是为了纪念他们二人约定的月圆幽会之夜。男子,若服了这药,就能在月夜想起与女子在一起的种种,能破镜重圆。没想到,男子想起了过去的一切,却更是讨厌女子的纠缠。绝望的女子自断经脉,男子也因为失去了解药而死。从此,月夜思成为天下巨毒。这解药,便是下药之人的骨髓。若是下药之人,对中毒之人心存爱意,这月夜思能让二人生死纠缠,誓死不弃。若是下药之人,对中毒之人毫无感情,这月夜思就能让中毒之人承受两倍的毒素,直到忘记一切死去。第一,寒瑟那种冷血之人,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有感情。第二,他更不会为了你,用自己的骨髓来救你。他之所以对你下这毒,不过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
  听完这些,汪筱沁依旧平静异常。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捏了捏自己发软的胳膊,她抽出一张宣纸,提了一只笔,淡然说道:“那女子,却是傻到了极点。破镜重圆向来都只是哄小孩子开心的故事罢了。”
  素然挑了一抹清丽的象牙白,甩上宣纸,浸了些班白的色点。不落痕迹的着了几丝细白的挑痕,落了一层细雪,浮在了画卷之上。
  勾一抹昏月在左上角,映着画卷下面几株墨色芭蕉,还有一张散着棋子的石桌。画卷慢慢充实,逐渐盈满。
  “就算是故事,也会有人期待吧。”不知说给谁一般的话,从男子嘴里落下,惊的汪筱沁满着朱砂的白云笔,空然落下,平白在画卷的石桌边落了一抹艳丽的红色。有些失望的看着被打乱的画,汪筱沁泄气的放下了笔。
  “雪下芭蕉,落了红色荷包,也是不错的意境。”男子看了许久,终于说道。
  汪筱沁一愣,提了笔蘸了金赫,挑上了那抹败笔红色。不久,就出现了一个精致的荷包。
  满意的看了看画,汪筱沁转过头,柔弱的眸子里淬着精致的喜悦颜色。
  “好看吗?”
  “呵呵,小花猫。”冰冷的手轻轻的滑过汪筱沁的嘴角,薄荷的冷清香气缓缓飘散。她有些怔然的捧了画,不知所措的回想着刚才嘴角那冰冷温柔的触感,半张的唇有些干渴的品着刚才那不若真实的温柔。
  男子抬了手,轻轻的拿了一方丝帕擦了手上从汪筱沁嘴角勾下的墨色,修长的眸子温柔似水。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3

魑颜浮生——画皮 十九画 受辱 冷香词谱  寂寞梧桐锁深闺,月华淡晚梅,引作雪纷纷。
  花外楼栏空自守,柳下还无,梦里春。
  一帘幽梦瘦黄花,卷不动,寒虫凄落红。
  何凭思忧分,纵却花好君堪摘,他日已作窗下尘。
  只推冷香幽入门,空对兰烛烬。
  ————冷香词谱
  就在汪筱沁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回应他的动作时候,小蝶与煜墨的吵闹声传进了内室。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是小姐的丫鬟不是你的丫鬟!”小蝶气势汹汹的说道。
  “命令你?切,你看看你打的水,能用吗?脏死了!”煜墨也不甘示弱。
  “好啊~我这是自己烧的水!哪里脏了!”小蝶大怒。
  “告诉你!我们只用冰泉山的泉水,这水太脏!”煜墨不依不饶。
  “好啊,那你自己去冰泉山吧,本姑娘不奉陪,让路!”小蝶推开门,大声说道。
  “。。。。。。。。。。。。。。”
  “。。。。。。”
  内室的二人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不一会,小蝶提了桶热水掀开帏帐进了内室,而小墨则紧跟着走了进来。
  汪筱沁站起身来,接了小蝶手里的热水,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小蝶你去给我拿干净的纱布,小墨去把金创药和疗伤药分好类递给我。我给煜白公子的伤,再处理一下。”
  小蝶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道:“谁稀罕和他吵。”说罢,站起身来,对着小墨做了个鬼脸,走到柜子边,找起了干净纱布。
  小墨耿了脖子,就想分辨,被煜白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嘟囔了几句,就别扭的走到对面的柜子上,挑起了药草。
  无奈的对煜白笑了笑,汪筱沁坐在了床边,轻轻的剥开煜白的上衣,露出了被黑血给染透的纱布。
  小心的揭下纱布,一层一层的慢慢剥离,她抿了冷汗,不时的抬头观察着煜白的表情变化,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发觉汪筱沁的紧张,煜白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唇,拢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淡然说道:“水水,你难道准备让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明白煜白是故意找话,怕自己紧张,心里更是喜欢起煜白的温柔与细心。但是他这个问题,也的确是她从未考虑过的。是啊,难道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吗?虽然容妈妈已经说了一个月不让自己见客,可问题是,他们总不能一直睡在这里吧。
  “等你们伤好了再说吧。我可以和小蝶睡在舫下,你可以和小墨睡在这里。”想了想,汪筱沁慢慢揭掉最后一层已经和伤口粘连的纱布,带着一丝颤音的说道。
  “总不能让你这个主人,一直睡在下面吧。”皮肉都已经和纱布粘连在一起,撕开的时候带下皮肉的疼痛,似乎根本不是疼在他身上一般,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是让汪筱沁心下更是紧紧揪在一起。
  一点一点用热水浸了被烂肉粘住的纱布,她尽可能轻柔的撕下那些被血侵蚀的不成形的纱布。“没关系啊,毕竟,现在只有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用空出来的左手擦了擦滑在鼻尖的汗水,汪筱沁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终于把旧纱布给撤去了,虽然皮肉坏死很多,但是已经不再流出可怕的黑血。看来,那玉芍真的是解药。
  扶了扶有些眩晕的头,她接过小墨挑选的药草,细致的敷上,轻柔的动作如同抚慰婴儿一般。接过小蝶递过的纱布,慢慢盖上,然后一圈一圈柔柔的缠上,又不能下太大力气压裂伤口,又不能太松劲,裹不住药草。汪筱沁心下都有些佩服自己可以以后改行当中医,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终于缠好了,汪筱沁拿了丝帕给煜白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水,明显的,汗水是顺着面具里面滑落在下面。她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个,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这汗若不擦尽,我怕你伤未愈又着了风寒。”
  此话刚落,煜墨就立刻侧身挡在了煜白面前。戒备十足的看着汪筱沁,仿佛她刚才说了一句多么不可饶恕的话语一般。
  小蝶一看,顿时不依了,说道:“什么嘛,我家小姐关心你爹,你干什么?”
  拉了小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汪筱沁收了手里的纱布笑着说道:“恩,那就算了。”转身站了起来,摸了摸和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小墨的脑袋,轻声笑着说:“你呀,真象个护食的小狗。”
  说罢,也不管小墨红了脸别着头不说话,自顾自的提了手里的纱布放在了柜子里。拉着小蝶掀开帏帐,出了内室。
  “你们不要随便出去,饿了的话在外室有茶点。我和小蝶出去有事情要办。”汪筱沁拢了拢头发,扶着楼梯说道。
  “水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叹息一样的语调,似乎有些沉重。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问了一句,知道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象是在埋怨,还是任性的说了出来。有些窘迫一般,她几乎是拉着小蝶逃出了肪。
  “小姐,你出肪准备去哪啊?”小蝶有些迷茫的看着站在肪外的汪筱沁。
  汪筱沁没有立刻回答,从袖子里拿出小蝶给自己的那张纸,轻声说道:“不管怎样,这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明白小姐意思的小蝶,伶俐的吩咐了掌柁的船夫,将舫靠上了湖岸。扶了汪筱沁,先是到容妈妈那里通抱了一声,又去领了顶软轿,汪筱沁才算是心下有些安宁了。
  “小姐,先去哪里?”小蝶掀开软轿上的小帘,探头问道。
  打开名单,汪筱沁轻轻说道:“楠家。”
  吩咐了脚夫,小蝶带着汪筱沁来到了筇菊城楠家。一下软轿,汪筱沁就有些忍不住的怔然。这,就是富甲天下的楠家?
  生满苔藓的院墙班驳不堪,碎砖断瓦映衬着被封条紧紧贴起来的掉漆的红色大门,好不凄惨。提了裙琚,慢慢走上台阶,拍了拍大门上的狮铃,除了喑哑不堪的灼声,就只剩院落里凄凉的乌鸦叫声。
  “小姐,楠家早就没人在了。除了楠家公子现在在大牢内,其他楠家人,死的死,走的走。”小蝶有些迟疑的说道。
  汪筱沁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问道:“除了楠家公子,还有谁在牢狱中?”
  小蝶摇摇头,说:“就只有他了。以前的封子瑞封公子,被一个神秘人给救走了。”
  汪筱沁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软轿,说:“去官府。”
  小蝶一愣,立刻追上说道:“小姐不要啊,筇菊城城主筇林,是有名的混蛋啊!他可是连当今皇上都有些忌惮的主啊!小姐不是忘记当初是怎么被那个恶魔给折磨的吗?你每次去他那里,回来的时候就要病上数天啊!”
  汪筱沁没有停,依旧走上轿子,很轻松的说道:“以前能去,现在照样能去。走。”
  筇菊城主府。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涎着脸,眯着绿豆眼盯着面前的一个绝色女子,嘴角的口水恶心的流着。
  “初凝小姐芳躯亲临,在下不胜感动,不知初凝小姐有何贵干啊~”上下打量着汪筱沁,男子整个堆在椅子里,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话语另人作呕的颤动着。
  压抑着心里的恶心,汪筱沁几乎是挤出一个笑容,做了个礼,淡然说道:“请城主高抬贵手,放了楠公子。”
  听到这话,筇林剧烈的笑了几声,舔了舔嘴角的口水,说道:“不知初凝小姐说的是哪个楠公子啊~”
  汪筱沁直直的说道:“牢中的楠公子。”
  筇林立刻笑的更欢了,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汪筱沁的手,将她带进了怀里。顷刻,一股刺鼻的臭味就让汪筱沁几乎要吐出来。身上被男子给抱的紧紧的,恶心的要死的手不停的乱动,汪筱沁生平第一次几乎要被恶心的哭出来。
  拼命的挣扎着,汪筱沁大声说道:“城主请自重!”
  然而,所有的挣扎在这个恶心的胖子面前都无济于事,他大声的笑着,一把将汪筱沁给抱了起来,说道:“自重?对你这种青楼女子,大爷我用自重?哈哈哈!”
  说罢,就抱着她七拐八拐进了卧房。
  汪筱沁拼命的挣扎着,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着数想要挣脱男子的束缚。岂不料,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放肆。
  被狠狠的甩到床上,汪筱沁惊恐无比的看着男子一边脱衣服一边恶心的笑着逼向自己,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心智仿佛都成了一张白纸一般无能为力。怎么办,怎么办。不行,自己是画皮,画皮,对了画皮。仿佛救命草一般,她一把抓住了人皮,想要直接撕下来,吓到男子。但是猛然间,另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若是被男子看到自己的真面目,自己就永远别想成为一个人了。
  她犹豫了。怎么办。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恶心的胖子已经脱下了衣服哈哈大笑着欺身压了过来。她惊恐的失声尖叫,绝望的情绪潮水一般笼罩了她。
  挣扎之中,她眼角的余光陡然落在左胳膊上银色的印记。不知哪来的狠劲,她一口咬上了胖子的肩膀,一声惨叫,胖子一把将她甩在了床柱上。被狠狠的撞在了头上,汪筱沁压抑着晕旋和口里涌出的腥甜,用最后一点力气按在了印记上。
  一片银色的光芒过后,黑暗吞噬了她。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3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画 惹祸 纸鹤词谱  灯下红绣人,残梦惊起斜倚镜。如花美靥恍恍昏,启朱唇,欲作娇笑断忧恨,却先颦。
  手中纸鹤轻似羽,奴儿心。可若比雁渡弱水,寄郎君?
  折折起起尽相思,几回暮,几回春。万般言语流入肠,苦醉煞心神。
  锦年玉砌往事烟,乍暖还寒心魂咽,旧梦无人言。
  ————纸鹤词谱
  额头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汪筱沁嘤咛一声,悠悠醒转。然而映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禁愣住了。
  那个恶心的胖子,此刻正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哀号,刚才嚣张的气焰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伤痕和鼻青脸肿的惨状。一袭白衣的青荷背对着自己,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他身体周围散发出的冷冷的杀气就让人不寒而栗。
  青荷冷冷的走到在地上打滚的胖子旁边,一脚踹了上去,那个肥的几乎成肉球的家伙直接被踢飞到了墙上,狂喷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着。似乎还没完,青荷又走上去,一把揪着他的领口给轻松拎了起来,慢慢举起直到胖子被勒的脸上已经浮现出青紫的猪肝色。冷笑一声,猛的将胖子给再次甩了出去,撞倒了房间的桌子和椅子倒在一大堆木屑中。
  捂了嘴巴,汪筱沁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青荷生气了。很生气。她能感觉的到,是因为自己吗?有些欢喜的心跳不自觉的安心起来,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她的眼角竟然有些不自觉的湿润。是委屈吗,还是另外一种情素。她自己都不清楚。
  胖子似乎还有一口气,拼命的缩成一团,试图从青荷看不见的角度爬出门口。青荷没有动,淡淡的站在那里,依旧背对着汪筱沁,似乎刚才那一切凶暴的动作都与己无关一般。胖子已经爬到了门口,猛的憋了一口甜血咽下喉咙,他知道只要出了这个门,自己就能报仇了。可是,当他欢欣不已的鼓了最后的力气要冲出门外的时候,却听砰的一声巨响,自己最后的意识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给弹了回来,直接摔到了青荷脚下。
  他几乎是老泪纵横的试图给这个魔鬼跪下去,然而不等他爬起来,面前俊美的恶魔如万年寒冰一般的男子抛下一个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冷漠无比的从手里幻化出一把透明的冰剑指在了他的眼前。
  “啊——”一声惨叫,鲜血四溅。汪筱沁不禁抱紧了被撕破的衣服,半张了嘴,有些惊恐的看着青荷干脆无比的冷厉动作。
  利落的收了剑,青荷皱了皱眉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角,一把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将外衣脱下,露出同样是素白的里衣,一连贯的动作显得无比自然。浑然与刚才举剑伤人的冷厉男子不似同一个人。
  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件素白的外衣,随意的披上束好裹带,青荷才不紧不慢的踢了踢地上昏死过去的胖子,淡然说道:“动我的东西,你还真敢。”
  这句话一落,也不管床上的汪筱沁已然有些呆滞。这话,虽是象极了他的作风,可不知为何,掉在她的心里,却多了一层凉薄的温暖。轻轻的裹了身上破掉的衣服,她低下头,掩了浮现着一抹清清红晕的素颜,小声的说道:“谢谢。”
  青荷没有说话,连身都未转直接扔过来一件素白的衣服,说道:“下次做任务的时候,记得用脑子。”
  说罢直接掐了个发诀,隔空拎起了昏死过去的胖子,瞬间消失在房间内。留下汪筱沁一个人捧了衣服,怔然无比。
  青荷身上那股淡淡的荷花香味,熟悉的让汪筱沁的心里如被潮水不停拍打的沙堤一般,恍惚而无法平静。被遗忘的儿时的开满莲花的小湖,奶奶做的耦糕,全被这股淡淡的香气,勾起了逝去的回忆。
  正在她独自发愣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在她刚想失声惊叫的时候,黑影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黑影小声的说着,一把揭下了面上的黑布。
  是小墨啊,汪筱沁长出了一口气,安心的笑了笑。不过,她四下打量了小墨一番,顿时惊讶无比。本来是十三四岁的男孩,此刻,却有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的身材。
  “你怎么?!”汪筱沁指着他,惊声问道。
  小墨意外的没有倔强的回嘴,而是有些紧张的拉过汪筱沁的胳膊,说:“回去再说,来我背你。”汪筱沁哦了一声,将白衣披在身上就趴在了小墨的身上。
  小墨腾出一手反手搂在她的腰上,别过头说道:“抱紧我的脖子,一会我用轻功从这里带你逃出去,不抱紧的话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汪筱沁很是听话的哦了一声,收紧了贴在小墨脖子上的手臂。不知为何,汪筱沁感觉到小墨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僵。不过很快的,汪筱沁的这个想法就被另外一个更现实的想法给代替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汪筱沁无比崩溃的感受着随着小莫轻松的动作带来的巨大落差感,眩晕的呕吐感不停的在胃里翻腾。小墨却是不知道这些,只顾着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进行下一次更高的跳跃。而背上的汪筱沁则是面色发青的看着时高时低的地面与建筑物,极力的压抑着胃里的不适应。她现在很无奈,没想到不晕车不晕船不晕机的自己,到了这里,居然晕起了轻功。
  小墨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捕一般,挑选着最复杂的路线,敏捷的变换着身形,对背上的人的情况完全不知晓。汪筱沁此刻是完全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刚想张嘴让小墨停一下,被半空中的冷风一刺激,胃里的翻腾感就顺着喉咙想要窜到嘴里。赶忙闭了嘴,搂紧了小墨,将头直接埋进了小墨的脖颈里,试图这样来避开半空中的气流,来缓和一下胃里的不适。
  然而,刚跳上一棵树的小墨的身形明显的顿住了,被黑布遮去大半的面上露着有些僵硬的表情。试图动动脖子来疏远汪筱沁的过分贴近,然而,却是被不舒服的汪筱沁耍起了性子抱的更紧。僵了很久,最终放弃了抵抗的小墨看了看四周,眼角竟然浮现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就在这个时候,树下的院落内嘈杂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士兵正冲进院子,大声嚷嚷道:“好好搜!找到刺客,夫人有赏!”
  赶忙背了汪筱沁缩进树丛,却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白了几许。小墨一回头,刚想警告她不要出声,就见汪筱沁的脸泛了泛青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在这里!”士兵立刻反应了过来,包围了树下。然而,士兵却并不是被汪筱沁的吐声给吸引来的,而是小墨被吐个满脸之后的惨叫惊动了他们。
  “出来!”有两个士兵已经开始爬树,树上的汪筱沁虚弱无比,小墨则是狼狈不堪。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4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一画 囹圄 琼楼词谱  夜半忽闻玉落沏,银钩曼提。
  仰立婵娟似相忆,琼楼美玉卧长汐,锁叹息。
  孤影自怜影一一。断魂处,金桂飘飘香何依,只醉起,泪满衣。
  ————琼楼词谱
  筇菊城大牢,一个单独的被隔开的特殊牢房内,此刻正关押了两个特殊的犯人。一个裹在素白缎衣的女子一脸愧疚的看着旁边脸色青白的漂亮少年。
  小心的咽了口口水,汪筱沁试着用最诚恳的口气说道:“那个,小墨。我不是故意的。”
  而旁边缩在墙角的少年青了脸,别过头一字不吐。
  有些无奈的拉了拉身上有些过大不停滑落的衣服,汪筱沁慢慢的挪动着试图靠近生着闷气的小墨。
  一点一点,靠着墙坐着的她终于慢慢的靠近了少年。
  “别离我这么近!脏女人!”终于忍受不了汪筱沁太过明显的动作,小墨终于火山爆发。被吐个满脸一声惨叫后,城主府内的守卫发现了他们,本来完全可以从那些三脚猫卫兵的手中逃脱的小墨,已经完全被汪筱沁那一吐给吐的昏头转向,直接放弃了抵抗。就这样,他们两个很顺利的被卫兵给抓到,扔进了大牢。
  进大牢之前,小墨就三番要求他们送水进来。虽然一开始卫兵不予理睬,不过在最后小墨彻底暴走打伤四人之后,卫兵很乖巧的将小墨送进浴室简单的洗了洗。但是,为何他们两个会被关进特别牢房!脏点,破点,烂点,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两个是刺客来坐牢不是来做客,可是,为什么这个破烂牢房里到处都是沾满鲜血的各式刑具!忍了很久的小墨,终于被汪筱沁的再三动作给激怒了。
  明显被吓到,汪筱沁瑟缩了一下,有些好笑的看着小墨,片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墨,别生气了好不好,咱们现在该想的是怎么出去。”
  小墨赌气一般别过头,重重的哼了一声,死活不再答话。
  将头靠在背后的墙上,汪筱沁拢了拢青荷临走之前递给自己的衣服。素衣已经在刚才的一番变故中脏了几许,淡淡的莲花香却依旧缠绵依旧。轻轻的嗅了嗅,觉得刚才胃里的不适多少有了些须缓和,瞟了瞟仍旧在打别扭的小墨,汪筱沁心里明白,这倔强的小孩是真的生气了。
  “呐,小墨你怎么会来救我呢?”
  意料之中的沉默,汪筱沁干脆自问自答:“是煜白公子让你来的吗?”
  提到他的名字,小墨冷硬的表情有些松动,过了半饷才接口道:“要不是我爹说,你救了我们的命,我才不听那小丫头的话来救你。结果你还这么碍手碍脚!哼!”再次提到痛处,小墨更加生气了几分。
  汪筱沁看着将半个背甩给自己的小墨,有些愧意的低声说道:“对不起。”
  “谁稀罕!反正你就会给我们添麻烦!”暴怒的甩出这话,小墨一拳打在了墙上。“你知道这牢房,是干吗的?!是拷问牢房!你怎么得罪这城主了!”
  一怔,四下看了看周围散布的鲜血淋漓的古怪东西,她才恍然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刑具。发觉小墨的身体似乎有些微弱的颤抖,汪筱沁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凉风,随了刚才他暴怒下的言语,吹的她的心尖颤颤的冷了几分。
  “对不起,连累你了。”不想再提刚才那恶心的一幕,将头埋进膝盖,汪筱沁的声音低的有些恍惚。
  小墨回过头来,漂亮的脸上浮现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大大的水色眸子里聚着似生气似别扭似不忍的复杂情愫,衬的整个瞳里漂浮着层次分明的色泽,不若真实。
  张了张嘴,宛如一句话到了喉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般,他梗了脖子,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看着裹在素衣里娇弱的女子菡萏一般纤细柔弱的样落,又听得刚才那一句低低柔柔的道歉,他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生气。就在他犹豫不决,汪筱沁失落怔然的时候。牢房外面渐渐传来阵阵人声的喧哗。
  小墨立刻警惕的拉过汪筱沁,将刚才的犹豫抛在脑后,轻声说道:“呆会,你一句话都不要说。”
  汪筱沁被一拉之下,抬起头就看到小墨尖细已经有些须少年棱角的下巴。侧面的小墨抿着细薄的唇,红的亮灿的色泽嫣然却落着少年的青涩,滇黑的眉出人意料的挑着少年不该具有的凌厉弧度,掩着下面水色的眸子,凝然多了几分凌厉强横的气势。这样的景落,让汪筱沁竟然不知不觉的痴了。
  然而小墨却不知道汪筱沁的异样,依旧拧了眉毛专心的观察着牢房外的每一个变化。没多久,随着牢房外人声的逐渐加大,昏暗的灯火下,先是映了几个人影到了牢房的墙壁上。
  看样子,是几个狱卒,中间似乎簇拥着个女人走了进来。果然没多久,随着灯火的渐亮,这几个人终于从拐角处走进了特别牢房的门口。
  “开门。”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高傲的响了起来。
  咯嗒几声锁眼被撬动的繁复声音过后,被锁了几层的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果然,是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前呼后拥的带了几个下人和狱卒走进了牢房内。
  妇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汪筱沁透过被小墨拦在背后的视角小心的观察着。虽然年岁已高,眼角的皱纹剥夺了一些粉嫩的颜色,但是却凭添了贵妇人一些骄傲华贵的姿色。
  妇人斜睨了二人一眼,冷声说道:“千金小姐初凝?”
  汪筱沁刚想回答,手臂就被小墨给紧紧的捏住,想起小墨刚才的话,她立刻闭了嘴不接话。
  见汪筱沁不吱声,妇人抿了一个充满寒意的笑容说道:“不说话我就认不得你了?!我夫君是被你给害了的吧!”
  “害?你凭什么说是她害了他?你有证据吗?我不过是来接我家小姐回去,这犯法了吗?”没等汪筱沁有所反应,小墨凌厉的回了过去。
  妇人冷冷一笑,道:“我家老爷见初凝之前还是好好的,见完初凝就成了废人!证据?你跟我在筇菊城讲证据?!哈哈!”
  汪筱沁心里却是明白了七八分,都说筇菊城主连皇帝都要给上几分薄面,看来却是真的。若要和这种平日里仗惯了势力的女人说上什么话来,硬来就只会嗑上石头。
  不着痕迹的甩开小墨紧缚自己的手,汪筱沁轻轻的站了起来,走到妇人面前盈盈道了个礼。而后低眉顺目的柔了一弯若有若无的苦笑,轻声说道:“同为女子,身不由己。”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4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二画 上刑 怜伊词谱  
  梧桐深影影赀立,夜虫孤只啼凄凄。
  落花残月碎风起,无留意。
  曼帘轻卷,伊人披衣,淡淡暖色黄花意。
  纵情怀,酒冷心头无深忆。
  欲故纵意与惘宵,但却犹怜佳人意。
  若相思,愁肠点滴去。
  入梦时,枕边依人,盈盈浅笑,应足矣。
  ————怜伊词谱
  妇人不动声色的挑了挑尖细的柳叶眉,上挑的眼睛依旧是斜斜的睨着汪筱沁,仿佛什么都未听到一般不若动容。
  汪筱沁低了头,一头青丝有些散乱的滑在肩上,衬的裹在素白外衣的肩膀更为消瘦。柔弱无骨的腰身依旧掬着礼,却是坚定无比。
  “好一个身不由己。”似笑非笑的说完这句,妇人随意的将宽大的宫装罗袖拂开,伸出葱白的手指软软的捏上另外一个手,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却将妇人的高傲气质显示无余。
  汪筱沁没有抬头,依旧低了眉眼,顺从的看着妇人的瑾丝鸾凤绣鞋,缓轻而强势的说道:“夫人要怎么处置,全在一念间。只想让夫人,明白初凝真的只是无心冒犯。初凝卑贱,沦落烟花,却还有点心智明白什么是高攀不起。”
  闻言,妇人脸上高傲的笑容消失不见,被岁月染去年岁的眉目凝着一丝惊疑,片刻之后道:“一年不见,你变了许多。当年,你可是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初凝一怔,低软的腰身鞠的更低了,似乎时刻就要倒下一般羸弱不堪。
  见初凝没有答话,妇人垂了手,甩下滚边翻金罗袖,直直的看着汪筱沁,说道:“同为女人不假,位置不同,你却忘记。来人,上刑。”
  此话一出,原本正半靠在墙上的小墨陡然站起,清亮的水色眸子掩不去浓重的怒色,“臭女人,有本事你就对我来!对一个女人上刑算什么本事!”
  本来沉下去的心,听得小墨含满怒气的话语,顿时惊了半边。小墨,你怎如此卤莽。
  赶忙直起身子,一把拉住焦躁不堪的小墨,回头楚然的看向妇人说道:“夫人,初凝做了什么,你要用刑?”
  妇人冷冷一笑,淡然说道:“进了这里,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盯了妇人已然被年岁刮去年少轻狂的眸子,她心里清楚,这初凝,定是早先就与这位贵妇人结下的梁子。若是如此,自己的确做什么都逃不过此劫。况且,她不认为青荷会伤了那胖子还让他们抓到把柄。没想到,这妇人不过就是需要个借口。很不幸,汪筱沁刚好拱手送了她一个绝妙的借口。
  小墨心急的甩开汪筱沁的手,一把将汪筱沁拦在身后,直着身子,直直的顶着妇人高傲的气势,毫不妥协的说道:“要上刑就冲着我来,别对个女人动手!”
  妇人似是被小墨的话语给逗乐了,弯了浓细的柳叶眉,不大的声音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挺出挑的孩子,也被初凝给迷去心智了吧。不怕告诉你,当年有一个比你还痴情的少年郎,此刻和你们是一样的处境,只不过,他比你早来了四年。”
  不易察觉的一抹红晕若有若无的浮上小墨的耳根,倔强的别了头,少年人轻透的声音气势十足的说道:“那又怎么样!”
  汪筱沁心下却没顾及到小墨的异样,被妇人最后那句话给引去了心神。四年前的少年?还在这里,那,定是楠公子了。若真是他,此次囹圄之祸也不算白得。
  妇人没有理会小墨的话语,命令下人搬来一把木雕精致的椅子,斜着身子坐了上去。懒懒的挥了挥手,似乎做了一个多么轻松的命令一般,她半闭了眼不再做声。
  旁边的狱卒领命低了身子小心的退下,将牢中一个由许多木条组成的枷锁台了上来。
  两个人拿着枷锁,走到汪筱沁面前,粗鲁的将她一把按在了地上跪下,另两个人使劲的抓了她的手举了起来。
  小墨大惊,立刻就要冲上来救下汪筱沁,却不料没走一步,头重脚轻,仿佛腿上被绑了千斤石头一般动弹不得。软软的靠墙瘫在地上,他扶了头,昏沉着眼使劲的想要自己清醒过来,却是软弱无力的说道:“你。。。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汪筱沁惊慌的看向小墨,也顾不得两双手已经被两个狱卒给狠狠的绑在一起,塞进了那由木条组成的刑具里。
  “恩,是什么来着,月丫头。”妇人懒懒的睁开眼,揉了眉心说道。
  旁边一个低头的绿衣丫鬟闻言赶忙走上前,乖巧的答到:“回主子,陌上香。”
  “哦,对了。陌上香,入水即溶,无色无味,上等迷药,只是皮肤接触就能让人全身乏力,若是此人修为较高,能直接散去他的真气,三天不得解药便自废功力。”宛如唠家常一般,妇人扶了额头漠然说道。
  小墨却是大惊失色,本是剔透莹白的脸色,惨然白了几分,失去了血色。“陌上。。。香。。。你。。。你。。你是宫。。宫里的人。。。”
  妇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没想到,似乎有意外收获啊。”妇人睁开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异常的光泽。“你既然知道陌上香,也该是和宫里有莫大牵连呢。”
  说完这句,妇人做了个简单的手势,立刻就有两个狱卒抬上一个十字形状的巨大木桩,镶进小墨旁边一个巨大的凹槽内。这边,负责给汪筱沁上刑的狱卒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她的手指已经完全被分开,嵌进了那些木条之中。可是,她却丝毫不在乎一般,看也不看一眼,一直别着头使劲的看着虚弱无比软倒在地的小墨,担心的颜色让她本来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惨然几分。
  小墨迷蒙着双眼,头昏沉的仿佛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住的向下垂去,只是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压抑着那缠绵不绝的痛苦,让他不至于一下昏过去。水色的透明眸子,蒙上了一层薄弱的戾色,拧着凌厉的眉毛,少年人的青涩此刻显得那么脆弱。
  依稀似乎听见汪筱沁低声的哀泣,昏沉的意识似乎多了一点力气一般努力的回神过来,咬牙吐出薄弱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字句,“笨。。。蛋。。女人。。。哭。。什么哭。。有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汪筱沁丝毫听不见,只见得小墨干裂的唇似乎张了几张,吐出的字句她一字未闻,更是心急的唤道:“小墨小墨!”
  看到旁边的狱卒已经插好木桩,走到小墨前轻易的将他给架了起来,用链给捆上在了架子上。汪筱沁大惊之下,几乎是软倒在地的叫道:“夫人,夫人,和他没有关系,不要伤他不要伤他!”
  妇人笑了笑,冷漠的说道:“想不到当年只认得银子的千金小姐,此刻会为了一个普通男子求我?”
  顾不得那么多,由于手被紧紧的束着,身体也被紧紧的按在地上,她几乎是跪趴在地上求妇人一般,说道:“夫人,全是初凝一个人的错,与他真的没有关系!”
  虚弱的小墨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狱卒将自己捆在木架上,迷蒙了双眼,昏沉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四周的环境似乎一下变成了梦境,虚幻不似真实,所有的人声都变的模糊不堪,所有的人都如同纸张一样薄弱而透明。只是地上那个跪着的哭泣的女子,却异常清晰。
  那句句哀求的话语,仿佛铁钉一般生生的敲进了心里,打的他的心口疼的直接连到了经脉里,绵延不绝的痛楚让他直想大叫。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8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三画 紫眸 金兰词谱  残阳碎,莺声悴。凋叶翻飞,瑟瑟寒中坠。萧瑟秋风为花醉,欲怀其味,卷破花间泪。
  雾蒙眸,咽语休,哀漫心头,何以泯恩仇?金兰欢伴豆蔻,百笑不得忧。若知明朝剑即指,不如总角相争斗,痴哭罢过真心留。
  ————金兰词谱
  妇人不再多作言语,冷冷的笑了笑,就随即示意下人动手。两个狱卒听得命令,立刻一人一边拿了那由木条组成的刑具,分开站了很多,狠狠的向两边拉了起来。
  由指尖传来的钻心痛楚,让汪筱沁几乎登时就要失声惨叫,然而一转头看见小墨虚弱的垂着头的样子,不知从哪里硬起来的一股力量强烈的抵抗着这剧烈的痛苦,让她生生咽下了呛到喉咙的惨叫。不行,小墨比我还要痛苦,是我连累的他,我不能让他现在还要替我受罪。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从手指骨头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宛如周围的一切都被这痛楚给剥离一般,泪水和着汗水还有从手指里不住渗出的鲜血,一起生生的剜着她的心理防线。
  不知过了多久,汪筱沁只觉得身上的衣服仿佛是石头做的一般沉重不堪,她只想一下子睡倒在地,再也不要醒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服,狠狠的压着她已经换不过气的呼吸,让她已经无力多做一个动作。
  “不错吗,千金小姐竟有这毅力。叫都未叫一声,我真是佩服的紧。”妇人另人厌恶的声音传进汪筱沁的耳朵,让她几乎想立刻垂下身子屈服于她。
  但她不能。她若屈服,小墨怎么办!
  “夫人。。。。你可出气?。。。。可。。。可以。。不要让小墨受刑吗?初凝。。。可以。。。替他受刑。”
  尽可能的用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汪筱沁觉得只是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软软的趴倒在地,她已经无力在做任何事情。
  本是已经浑浑噩噩的小墨,耳朵里,突然软软的落了一句飘渺的言语。“我替他。。。受刑。”
  那本是软弱的连风都能吹散的话,不知怎地却似锥子一样狠狠的扎进了小墨的心口。沉重的意识里,如被那句话给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一般,不停的向外翻涌着被深深埋葬的痛苦记忆。
  “我替墨儿去。”类似的话语,同样绵软的女声,虽然多了一分十足的底气与傲然,却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将小墨心里最软弱的地方照的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女子楚然而柔弱的背影,盈盈款款。却落着一丝不容侵犯抗拒的尊严,还有那刺骨的冷然傲气。他还记得,那个粉色如蝶一般灵动的女子,那个曾经总喜欢摸着自己脑袋说墨儿最乖的女子,最爱的事情,是站在花丛里,露出让满园姹丽的花都逊下几分颜色的笑容。还有,那个女子,瘦弱的身体轻轻的拦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说:“我替墨儿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没用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装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去替我受苦,甚至替我去死!你们真正为我想过吗?!
  “喏,就是他啦。。咱们公主就是为他死的。”
  “真是,什么都不会,没用的家伙。一点都不象公主,真是的。”
  “象他这种废物,有什么值得公主为他死的!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
  嘈杂的声音,仿佛要把脑袋给挤破一般,蜂拥而出,剧烈的撕扯痛楚让小墨已经完全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害死姐姐的,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现在又有一个人,要替你死了哦~你没办法逃脱啦。。。你就是个废物,你别忘记,你爹可是让你来救她哦~你看吧,人家还要为你受刑哦~~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讨厌声音使劲的撩拨着他最后一层薄弱的心理防线,麻痹的痛楚一点点撕咬着他最后一点纯粹的意识。
  这边的汪筱沁不知道自己一句普通的话引来的后果,只知道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性保住小墨的安危。她是一只画皮,就算受刑受死,也可以再生吧。抱着这样简单的心态,她做着最后一次努力。
  “替他受刑?哈哈。”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妇人笑的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汪筱沁已经压了最后一丝力气不让自己倒下,可被妇人一笑之下,不知所措下软倒在地,视线已然开始模糊。
  “若是你隔壁的楠公子,听到这话,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啊!真是讽刺啊!”妇人笑罢一般,抽气的说道,“你难道忘记,当年楠公子替你受刑的时候,你是如何顺水推舟将他害到如此境地吗?”
  模糊的视线里,牢狱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慢慢变形。恍惚听得妇人一席讽刺的话,心里凉薄之意更甚。现在地府中的初凝,可会想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话来。只是,却是自己这个替死鬼,承受了这一切的报应。嘲讽的想着,汪筱沁心里明白,自己画皮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若是今天出得不去,那明天等待自己的,就是将自己的画皮身体暴露给这些普通人。
  眩晕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的侵蚀着汪筱沁的意识,她的手仍然束在木条之中,动弹不得。只能依靠着腿脚的一点感觉,坚持着不直接昏迷过去。
  不过,似乎并不只她自己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发觉汪筱沁的异样,妇人一挥手,漠然说道:“泼醒。”
  旁边一个靠门站着的狱卒闻言立刻走出门外,不大会,提着一桶凉水走了进来。得到妇人的示意,狱卒直接走到汪筱沁面前,一桶凉水就要作势从她头上兜头泼下。
  汪筱沁闭了眼,已经做好被冷水激下的准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你若是泼下,我定让你们尝尝被自己的人血泼的滋味。”
  宛如修罗一般的语调,让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透过朦胧的双眼,汪筱沁惊然的看着被锁在十字枷锁上的小墨。小墨此刻已经完全苏醒一般,水色的眸子不知道何时竟然变成了艳丽的紫色,诡异的闪动的华美的光泽。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8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四画 修罗 闺怨词谱  多情不似无情苦,涩笑湿云鬓。泪沾纸鸳化羽烬。尘缘哪怜纸单单,仍误红豆西风处。
  轻起怨天明,无言更道相思尽。并蒂莲根双飞雁,竟比憔悴损。还作淡酒敌寒深,梦里见郎君。
  ————闺怨词谱
  那双紫色的眸子,在阴森的牢房里,折射着不似人间的绝美色调。凝着一丝嗜血的光芒细细的抿在瞳芯内,被长长的羽睫暗影修饰着华丽的边角。少年人青涩的眉,此刻平淡的收敛着,没有一丝凌厉的棱角却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杀气。被陌上香折磨的失去血色的唇揽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应着青白的脸色,露着一丝病态的华美。
  当众人都有些呆楞的时候,妇人终于最先反应过来,寒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比小墨低上几许的她,仰头看着小墨说道:“怎么?我可不记得陌上香有让人变成痴傻的功效。”
  小墨诡异的紫眸眨了几眨,少年有些青涩的嗓音沙哑的有些惨然:“是吗?”简单的两个字后,一声声铁链的脆响让所有人再次张大了嘴巴。
  只见小墨如同做着最简单的动作一般,轻松的收回了两个手臂。但是,让人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要知道,他的两个手臂可是被手腕一般粗细的铁链给紧紧绑缚着的啊!他简直就是直接忽略铁链一般,若无其事的活动着被绑了很久有些酸麻的手臂。不等妇人有所反应,捏了捏臂膀,转了转脖子的筋骨,听到骨头的脆响之后,小墨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象刚才一样轻松的挣断了脚上的链子。这下,完全自由的小墨挑衅的看着面前的妇人,捏在一起的手指关节啪啪脆响。
  妇人完全呆掉,一动也不动的直直看着小墨,仿佛见鬼一般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吓傻了?”小墨有些不耐的说道,紫眸里凶光更盛。
  妇人颤抖了身子,一点点挪动着,片刻才鼓了劲故作姿态的说道:“你。。你。。你不是中了陌上香?怎么还能动?!!”
  小墨闻言一笑,很轻松的揉了揉肩膀说道:“这个问题吗?你没资格知道。”说到这里,眸子里敛着的光色里冷然多了几分戾气,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脚踢在了妇人的身上。
  “你该感到荣幸,你是我打的第一个女人。”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狂吐鲜血的妇人,小墨的紫眸凝着决然的狠色。
  一干下人仿佛刚大梦初醒一般,救人的救人,防备的防备,团团将手无寸铁的小墨拦在了中间。
  小墨抿了一个冷笑在唇,简单的蹦出两个字:“想死?”
  狱卒们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咽口水的声音,还有冷汗不停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这哪是人啊,分明就是妖怪。看着那紫色的眸子,那些狱卒都觉得自己背上刮了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小墨!”一直有些迷茫的汪筱沁终于开口,焦急的唤了一声。生怕小墨象刚才一样出手伤人。
  听到这声唤,小墨紫色的眸子明显的颤动了一下,冷冷的看了狱卒们一眼,转过身从狱卒自动给他让出的通道里走到了汪筱沁面前。
  半跪在汪筱沁面前,小心的扶起她,发觉她的身体已经冷的不象话,顿时脸色又寒了几分。被小墨一扶,几个动作又牵动了被绑缚着的双手,剜心的痛苦顿时又传了上来,让她的眼睛黑了几黑,直接倒在了小墨的怀里。
  茫然僵了身体,仿佛不知手放在哪里一般,小墨僵了动作,半天才看到汪筱沁手上的枷锁。本来青白的脸色,顿时浮现了一丝奇异的潮红,血气似乎直接弥漫到了他那双紫眸里一般,嗜血的杀气滔天而起。
  小心翼翼的摘下枷锁,松开绳索,看着汪筱沁那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然白骨的双手,小墨周围的杀气越来越旺。
  “是谁,上的枷锁。”紧紧的抱了汪筱沁在怀,感受着她已经冷冰的体温,还有那瘦弱的不堪一握的身体,小墨紫色的眸子里已经呈现着翻天覆地的情绪波动。
  狱卒们都已经不敢吱声,完全是故作声势的举着武器不敢靠近。而被丫鬟给小心服饰了一番的妇人,也终于缓过劲来,半坐在地上狠狠的说:“好啊,给我杀了他们!”
  狱卒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做第一个出头的。看到狱卒们的表现,妇人气极,大怒道:“饭桶!给我杀!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方!”
  妇人的这句话似乎提醒了狱卒们,他们看了看,终于咬了咬牙慢慢挪动着试图接近着背对着他们的小墨。
  其中一个狱卒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趁着小墨背对着他们什么都看不见的优势,举起手里的刀就要偷袭。一刀砍下,似乎砍中了背对着自己的黑色人影。他大喜,一转头就想对身后的妇人邀功。然而,在他回头的一刹那,脖子上却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看着周围狱卒们一脸同情与恐惧的表情,他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深深的伤口,连惨叫都没发出,喷涌而出的鲜血就弥漫了他的双眼。最后的一幕,他只知道,那个本该被自己砍中的少年,站在自己的背后,抱着那个绝美的女子,手里反握着一把蓝色的匕首,冷冷的看着自己。
  杀人的一幕发生的太快,所有的狱卒都被吓住。那有着紫色眸子的少年,一手抱着女子,一手反握匕首,如同传说中嗜血的妖怪一般,散发着地狱一样的死亡气息。这不是人,不是人,剧烈的恐惧与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退后,尽可能的远离这个魔鬼。
  细心的为怀里昏迷的女子合紧衣服,小墨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冷冷的说道:“谁是下一个。”
  这句话一出,最后的一点坚持的欲望也被消磨完全,不知谁先带的头,狱卒们纷纷丢下了兵器,一个接一个的夺门而出。那些丫鬟看得连狱卒都逃跑,更是一个二个吓的花容失色,爬也似的哭着跑了出去。
  有些失笑一般看了跑出去的人,小墨抱了汪筱沁走到被丫鬟给丢在地上的妇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道:“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让你选择一种死法,是直接让我抹了你脖子,还是你自己自尽。”
  妇人刚才骄然富贵的姿态已经完全没有,散落的乱发映着惨白的脸色,完全与刚才那骄横的妇人不若同一人。“你。。你不能杀我。。。我我。。我是寒零夫人,是。。寒。。寒瑟是我侄子。。。。。”
  宛如捏了最后一张王牌一般,妇人说到最后,有了一丝底气。
  哪料小墨仿佛被撩到逆鳞一般,原本的笑容变成了丝丝寒气凝在了嘴角。紫色的眸子里戾气漫了血色,诡异的漂浮着。
  而后,在妇人惊愕的表情中,岚冰匕如风一般划上了她的脖子。诡异的是,那岚冰匕杀了两人,却一滴血没有沾染,蓝光更甚。在那剧烈的颤抖着的蓝光中,小墨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捂着脖子不停抽搐的妇人,淡然说道:“她受的苦,就能让你死上一百次。而且,跟寒瑟有关的人,我定不会饶。”
  说完这些,抱了汪筱沁,一袭黑衣的少年瞬间消失在这个阴森的牢房内。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39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五画 墨影 湖烟词谱  云掩玉盘,轻风曼卷,枯星渺乱,银桂染月明,香幽隐,蟾宫依然。
  凉湖花去心薄暖,虚影嫣然,一波吹去皆是散。恍悟然,往事早成烟。浊烟迷人眼,却是泪斑斑。
  ————湖烟词谱
  冰凉的体温似乎慢慢的多了些须的温暖,她半闭着眼,嘴里呜哝着含混的话语。贪恋身体周围那股香甜的温暖,她缩着身子无意识的在小墨怀里拱着。
  刚才那个宛如修罗的少年,此刻竟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紫色的诡异眸子少了那份嗜血的杀气,如宝石一般折射着华丽的弧度与光泽。
  “醒醒。”犹豫半天后,少年终于开口。半抱着女子的手,小心翼翼的摇着她纤细的肩膀。
  宛如熟睡的婴儿一般,女子皱了眉不耐的拱了拱,翻手错开他的手,直接将头埋进了小墨的怀里,再也不肯动弹。
  少年苍白的脸上红晕更甚,不知所措的僵了半天,终于下了点劲摇醒了女子。
  迷蒙的睁开双眼,一入眼,便是一双如宝石一般的紫色眸子。仿佛立刻想起什么一般,汪筱沁清醒了许多,伸出手就抓住了小墨的胳。然而到嘴边的话却被自己手上传来的钻心痛楚给生生剥夺,变成了一声难奈的呜咽。发觉汪筱沁的异样,小墨赶忙按住她乱动的手,说道:“别动,我刚才在这城主府寻了些创药给你包扎了一下,但却没上好的药草之类。你若乱动,伤口定会再次迸裂的。”
  汪筱沁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墨温柔的举动,半天终于想起正事来,说道:“小墨,你没事吧?”
  小墨笑了笑,苍白的失去血色的唇被在紫眸的映衬下多了几许诡异的色调,让汪筱沁不由得有些心悸。“没呢。”似乎不肯多做言语,小墨轻轻的松开抱着汪筱沁的双手,将她放在了草地上,站了起来。
  汪筱沁一怔,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在一个带有假山的小湖边,似乎仍然没有出得城主府。
  “我去看看路,顺便找些吃食。你不要乱跑,这里虽然是城主府内比较偏僻的地方,但也不是没有士兵的。”淡淡的说完这些,也不管汪筱沁一肚子的疑问,自顾自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瞬移?那他一开始救我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瞬移呢?”汪筱沁迷茫的自语道,想不通的揉了揉脑袋。
  再次因为自己不自觉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处,汪筱沁疼的眼泪径直在眼眶里打转。小心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绷带与纱布很完美的包裹着她的伤处,无遗漏也无多余。如此细心而精致的作风,一点也不象平常那个又倔强又粗心的小孩的手法。想到这里,汪筱沁又想起另外一件困扰她的事情。起先作为秦卿碰见他的时候,他顶多七八岁的年岁,怎地刚过半月有余为初凝见他却变成了十四五岁的模样。而今次,半天时间,他如何又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有,那妇人说陌上香能废得人的气力乃至内力,小墨又如何从那些狱卒和妇人手里逃脱,而且现下,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似乎一点事都没有?
  小墨。你到底是谁。不知为何,汪筱沁想了许久之后,竟然平白浮出一个如此的想法。仿佛那个倔强天真的孩子,此刻变的,让她已漠然不识。
  过了很久,黑夜已经慢慢的浸上了傍晚橘红的天空,如一块掉落在墨色里的帛纸一般,很快的,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黑,直到完全沉没在黑夜的笼罩下。
  裹紧身上有些薄的素白单衣,汪筱沁越来越担心。最起码,都已过了两个时辰,这小墨为何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陌上香发作了?或者是被人给发现了?或者是被人再次给抓住了??。。。。如潮水一般的胡思乱想翻涌而起,让汪筱沁的心被湖风刮的凉透的心摇摇欲坠。
  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又坐下,再起来,再望望。走几步,四处看看,站到一个突起的石头上,四下寻了寻,却依旧一无所获。已经焦急的无法言语的汪筱沁觉得自己此刻如同站在一个又热又冷的火炉上面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完全的六神无主。正在她已经决定要小心的摸索着去寻得小墨的时候,一个此刻听到她心里比天籁还动听的声音慢慢响起。
  “我不是说,不让你乱跑的。”小墨慢慢的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裹。
  汪筱沁的心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轻松,欢喜的跑上前去,上下左右的看着小墨,生怕他身上多出一点点伤口。被汪筱沁看的浑身不自在的小墨出人意料的低下头,连耳朵都是红的。赶忙递上包裹,他有些颤抖的音调说道:“吃吧,我就找到这么多。你将就一点吧。”
  汪筱沁发觉他的异样,赶忙关切的避过包裹,直接拉住小墨的胳膊,试图用手碰触小墨的额头。然而手上的钻心疼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没办法,她干脆的一把拉下已然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小墨的脖子,将脸凑到了小墨的脸上。
  小墨顿时大惊,眼里满是那个柔弱的女子楚然的面容和有些薄弱的花瓣一样的唇。脸上仿佛烧了一盆火一般,紫眸里如灌满了水一般生动盎然,少年的青涩不知何时笼罩了他那双本来诡异无比的眸,让他此刻如同一只绵软的小兽一般。半张了唇,僵硬了面容,他不知做出何种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双如莲心一般的瞳里放大着自己呆滞的模样。有些认命一般,脸上的红晕在黑夜里柔软的滑落,长长的羽睫轻轻掩阖,他闭了眼,苍白的唇终于泛起了一抹轻轻的水色。
  终于,有些微冷的体温碰触到了少年有些灼热的温度。然而,少年却再次僵硬。不敢相信的睁开眼睛,汪筱沁正闭了眼专心的用自己的额头感受着少年额头上有些焦灼的温度。
  “没发烧啊,怎么感觉你脸红成这样,呼吸都是热的?”迷茫的喃喃道,汪筱沁松开压着小墨脖颈的手,丝毫没注意到小墨紫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难不成,是陌上香的原因?”猛然想起这个事情,汪筱沁回神过来,一抬手就想拉住小墨。可是,却被似乎有些生气的小墨一把打开了手。
  看着小墨径直走向湖边的身影,汪筱沁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我都说了,没事。过来吃点东西吧。”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的缘故,汪筱沁觉得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冰冷的味道。
  哦了一声,汪筱沁走到小墨身边,抱了膝盖坐了下来。小墨半曲着左腿,左手随意的搭在腿上,另一只修长的腿伸着,夜风轻轻的拂过,垂在一边的未拢起的黑色发丝轻轻的滑开,露着少年完美青涩的棱角。
  “怎么不吃。”沉默了半天,小墨终于开口。
  “你还没吃吧。”
  “我不饿。”
  “那我也不饿。”
  “和谁赌气呢?”小墨一回头,苍白的面上被夜晚的湖水波光一映,竟多了几分柔弱的样落。
  汪筱沁成心堵了话口,死活不再接话。心道,我不是担心你我问这闲话干吗,还落得你生气。
  小墨笑了,没有说话,紫色的眸里浮着几分失落的颜色。
  细心的发觉,汪筱沁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这是干吗呢,和一孩子生什么闷气,想到这里,汪筱沁拿起地上的包裹,打了开来。发觉里面就是一些精致的糕点,汪筱沁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跑出去这么久,就找的这些?我还以为你干吗去了。”
  小墨意外的竟有些发窘,过了老半天才小声的说道:“你不爱吃?我以为女孩子都只爱吃这个。”
  哭笑不得的汪筱沁拿起一块桂糕,递给小墨说:“你能吃饱啊~!你是个男孩子好不好!”
  “可我就压根没想到给自己找吃的。”简单的说了这些,小墨就不再接话。
  “那你怎么会这么慢?”
  “。。。。。。。因为。。。。”小墨迟疑了。
  “不是因为那妇人又找你麻烦了吧?!”汪筱沁立刻紧张的问道。
  “。。。。。因为。。。因为。。。我迷路了。。。。”很小声很小声的话,让汪筱沁半天才缓过劲来。
  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墨把自己救出来之后还是在这个城主府,也明白了他为何现在才回来,汪筱沁有些无奈的笑了。看着小墨别过去的脸颊上浮起的红晕,汪筱沁笑着说道:“好啦,不就是路痴吗,我也是路痴的。呵呵。”
  小墨支吾了几句,没再接话。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但是,汪筱沁很快的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开始小墨来救自己的时候,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后来出去的时候,他似乎是很熟悉路的样子。又想起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情,汪筱沁终于不再犹豫,直起身子看向小墨说道:“小墨,你究竟是谁。”
  听得此话,小墨的身子立刻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回过头来,紫色的眸子里被湖面的倒影忽闪的不似真实。
  “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得出来。”完全变了一个声调的语气,与刚才那稚嫩的嗓音浑然不是同一个人。那抿着怪异笑容的小墨,紫眸里不知何时隐了一条细密的金线。
  惊讶的看着小墨,汪筱沁忽然感觉一层冷风将自己的心跳刮的慢了几分。
  “你。。到底是谁?”
  细长的手指捏上汪筱沁的下巴,小墨那漂亮的面容逐渐放大在眼前。紫眸里那条金色的线敛在瞳里,如蛇一般的吐着细细的毒信。
  “墨影。”修罗一样的语调再次响起,冰冷的杀气宛如冰雕一般冻在了汪筱沁的四周,之如,那落在她唇上含满血腥味道的吻。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0:43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六画 梦誓 秋恨词谱  雁字一一排矜,叶瑟碎碎归根,负心蝉空鸣一暑深,黄土未入送做他人食。
  都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独自把酒话凄凉,凭栏日日望。待把春萧守秋笙,黛蛾粉妆压姹蔷。怎知眉下颦色,凋零堪比乱花红。
  ————秋恨词谱
  一瞬间,汪筱沁的脑海里顿时空白了一片。作为画皮被人强吻,似乎是第二次。不过,第一次面对江落鸿时,那虚浮的感觉让她无谓不已。可是,不知是因为过分沉迷于初凝的角色,还是因为小墨散发着的灼热味道,让她的心里无端的涌起一股意乱情迷的味道。然而,那个修罗一般的语调,还有被紧缚着的身体,让她不由的开始挣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细细的嗜咬着女子凉薄的唇,却没有深入。发觉汪筱沁的挣扎,少年半睁了眼,紫色的眸里金色的瞳线幽幽的散发着不知所以的冷冽寒光。慢慢离开汪筱沁的唇,少年单手捏着女子的纤细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轻浮的捏着她的下巴,眸里的寒光从上而下的笼罩着兀自挣扎不已的汪筱沁。
  “怕了?”不似少年人应有的语调,让汪筱沁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小墨。
  “墨影。。。。你到底是谁?”汪筱沁喃喃道,被少年单手紧缚着的手腕,意外的并没有牵扯到手指的伤口,仿佛少年故意避开一般。
  少年斜了唇角,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暗自拢在夜色已浓的湖边,“墨影。”
  汪筱沁一怔,继续问道:“你不是小墨。”
  “当然,他是煜墨,我是墨影,你听不明白吗?”
  汪筱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突然想起在自己那个世界里,有种病症叫多重人格。难道,小墨就是这样的?想到这里,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多重人格?”
  “什么?”果然,这个自称墨影的少年皱了眉,问道。
  有些不知如何解释这个复杂的词汇,汪筱沁干脆的问道:“你是不是和小墨生活在一个身体里?但是你却和他完全是两个人?”
  少年脸上笑意更浓,收回捏着汪筱沁下巴的手,淡然说道:“可以这么说吧。”
  汪筱沁哦了一声,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那你玩够了吗?墨影?我累了,想睡觉了。”
  少年一怔,紫眸里的金线慢慢抿起,半天才说道:“我没有玩。”连声音都似乎低沉了几许,少年有些失落的松开手,放开了缚着的汪筱沁的手腕。
  小心的活动了下手腕,看着少年垂下的头,汪筱沁不禁伸出手去,摸上了他的头。软软的摸了几下,似乎安慰宠物一般,轻声说道:“好了,墨影。虽然不知道你一直都在生什么气。但是,折腾了一天,你也该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罢,发觉少年没一点反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貌似被强吻的是我,怎么失落的反而是他。无奈的起身,四下寻了两个草质比较软的地方,唤道:“小影,你过来这里睡吧。我去那边。”
  少年听得这声唤,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半天之后头垂的更低了,直到将整个头都埋进膝盖里。“刚才,我真的差点杀了你。”
  被夜风吹的瑟瑟的轻然话语,飘进汪筱沁的耳朵里,勾起她嘴角一抹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无谓的裹紧身上的素白单衣,汪筱沁缓然的躺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稀落的星子。果然是没有被污染过的世界,连单薄到如此的星子,在夜空里,都是这么剔透粹然。只是,无论是哪里,人心,依旧阴霾。
  少年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随手将石头打进湖里,激起一串水漂。
  “以后,你能一直叫我小影么?”本来应该是企求的话语,从少年的嘴里滑出,却变成了命令的口吻。
  愣了一下,别过头看向在湖边坐着的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是夜晚的小湖本身的凄凉意味,少年的身体在湖边显得甚为单薄,简单纯粹的青涩孩子气一点点的蔓延,引的汪筱沁不知不觉的答道:“恩。”
  得到肯定的答案,少年也没有太大反应,依旧背对着汪筱沁的视线,手里把玩着小石头。
  少年既然不再开口,汪筱沁也发现自己没了太多说话的欲望。本来满腹的疑问,却再知道少年并不是小墨之后,变成了另一个想法。小墨,还是墨影,或者煜白,他们本就有太多神秘。之如自己,也隐瞒了他们这么多秘密一般。既然都是在秘密之中共存,那么哪有这么多疑问去打破平衡。
  猛然间,汪筱沁又再次想起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若是今天在这里过夜,第二天自己的人皮定会枯萎。那墨影也一定会发现,怎么办。想到这里,汪筱沁再次紧张起来。看了看依旧沉默的少年,她心里慢慢的释怀了。墨影定然也累的不轻,若是今天再强迫路痴的他带自己出府,也怕是不太现实。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抬起胳膊看着那个银白色的印记,汪筱沁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青荷啊青荷,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害我。虽然一千个不愿意再次欠哪个如冰山一般的男子的人情,但若真无奈,就只能那么做了。
  乱乱的想着,丝丝困意罩在了汪筱沁的心头,视线慢慢模糊,身体里的痛楚也慢慢轻微起来,汪筱沁慢慢睡着了。
  “呐,你叫初凝是吗?”少年终于开口,只不过,回答他的却只有寒薄的夜风和汪筱沁轻微的呼吸。
  回过头来,发觉已然熟睡的汪筱沁,少年露出一个近乎无奈的笑容。站起身来,走到汪筱沁身边,半坐下来,侧了脸细细的看着汪筱沁熟睡的样子。睡梦中的女子似乎睡的并不安稳,不时的皱着眉头,嘴角里也时不时的溢出含义不明的话语。时而痛苦的咬着唇,细密的冷汗不时的顺着她娇小的脸颊滑落。
  “奶奶。。。奶奶。。。不要走。。不要走。。青荷会听话的。。。”听了半天,少年终于听得一句完整的话语,不禁有些迷惑。青荷?是谁?她的名字吗?发觉女子呓语过后,身体不住的颤抖,而长长的睫毛落下的,莹莹的泪水让少年的心不住的紧了一下。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擦过女子有些微寒的眼角,少年漂亮的面容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与怜惜。似乎感觉到少年灼热的体温,女子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如同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女子抿着的薄弱嘴唇慢慢的有了丝血色,多了些温暖的味道。微弱的祈求,让少年试图挣脱的手停下了动作,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臂不着痕迹的一把揽过汪筱沁,将此刻脆弱如一个孩子一般的女子抱在了怀里,另一只被紧握的手,紧紧的贴在了两人相拥的胸膛上。
  宛如用体温相互取暖的小兽一般,两个人温暖的怀抱,让女子安然的松开了紧锁的眉,紊乱的呼吸也慢慢平复,变成了嘴角一个安心的微笑。而少年,波涛暗涌的诡异紫眸,在寒冷的夜晚里,闪烁着比星子还要灿烂几分的颜色。过了许久,细心的将女子落于鼻尖的一缕青丝揽于耳后,闭了眼,轻轻的碰触了女子冰冷的额头。
  那个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吻,如阴暗了许多时日的冬天里第一场落雪一般,轻易的掩盖了许多逝去的心伤与不安,华美而安然。
  “我永远都不会走,姐姐。”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1:07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七画 对峙 僻汴词谱  汴梁无春色,恶沙铺天起,染尽春意成黄泥。
  乱风吹皱女儿绪,倚窗锁眉心下恨,穷壤无花期。
  欲抚琴一曲,相思遥遥寄,怎堪枯穹无雁,了无回乡意。
  ————僻汴词谱
  当青荷冷着脸找到那个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役鬼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种情形。
  那个役鬼画皮正躺在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怀里,二人似乎睡的很熟,对于青荷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那个叫汪筱沁的画皮更是衣衫不整,本来裹着的素白外衣不知何时已乱的不象样子,露出里面被撕破的里衣。似乎感觉到青荷身上散发出的不可遏止的冷森气息,汪筱沁闭着眼睛又向着少年怀里钻了钻,试图躲避那入骨的寒气。
  青荷清冷俊美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的表情波动,而手上却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修长的手指几乎如幻影一般的动作,将汪筱沁直接从少年怀里给拎了起来,隔空提在了半空。而几乎是一瞬间,少年细密的眼睫刷的开盍,扫过紫色的眸子,落下一穿暗色的阴影。
  离开了墨影温暖的怀抱,黎明前刺骨的寒气让汪筱沁缩了身子,有些迷糊的睁开了眼睛。半醒不醒的状态使得她反应似乎有些迟缓,有气无力的揉了揉眼睛,面前的场景让她原本就有些迟缓的思维变的更加呆然。
  两个人正在自己面前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身着黑衣反握着蓝色匕首的明显是墨影。而那个自己右前方冷着脸,随意的提着一把透明冰剑的素白身影,正是青荷。显然没明白到底发生什么的汪筱沁,愣愣的张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两人似乎都已经发现汪筱沁的醒来,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对峙着。墨影微微眯着紫色的眸子,那条诡异的金色瞳线正附和着黎明前微弱的晨光剧烈的收缩着。发觉对手那随意的动作里,竟然没有一丝破绽,他的每一块血肉都开始不自觉的兴奋起来。随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个邪气笑容,杀气竟然在他的四周凝聚成了透明的水波状,围绕着墨影的身体,不停的旋转着。而青荷,却是皱了下眉头,一个字也未言,只是若有若无的冷厉目光不时的扫向在一旁发呆的汪筱沁。似乎,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汪筱沁,只是大声的叫着:“你们两个在干吗!”
  得到的是沉默的答案,再看看两人身边凝绕的杀气和不相上下的气势,汪筱沁在半空中剧烈的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青荷!”
  听到句话,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看向了汪筱沁。墨影最先笑着说道:“初凝姐姐,他就是青荷?”
  青荷则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回过头来接着与墨影对峙。
  汪筱沁几乎是无奈了,没想到,青荷竟然会主动找自己。可是,为什么,他会和墨影对峙起来?又听到墨影那个古怪的问题,想也没想,回答道:“是啊,我们认识的。墨影,一定是误会了,停手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误会了。青荷,受死。”几乎是同样冷气森然的话语,让汪筱沁顿时慌了神。
  墨影根本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手里的岚冰匕如同旋风一般在他手里变换着华丽的走势。随着他轻盈灵巧的身法,身边水波一样的杀气不停的剧烈颤抖,而手中的岚冰匕幻化着蓝色的剧烈光芒,刀芒如同破竹之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眼看就要接近一动不动的青岚,墨影嘴角那抹邪异的笑容更盛,手中的岚冰匕划出无数条蓝色的虚影,瞬间笼罩了淡然而立的青荷。
  汪筱沁大惊,拼命的在半空中挣扎起来,也顾不得牵扯到手指的伤口,大声叫道:“青荷!小心!墨影住手!”然而,那剧烈的蓝色光芒和墨影身边的水波状杀气完全笼罩了二人的身形,她什么也看不到。他们二人周围响起兵器的碰撞声,还有一些巨大的不明所以的声音,如巨大的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打进汪筱沁的心口里,震的她在半空中纤细的身影摇摇欲坠。
  一声尖利的兵器碰撞声过后,他们周围弥漫起了厚重的烟尘。随着烟尘的逐渐散去,冲天而起的青色光华直接晃花了汪筱沁担心不已的视线。过了好久,汪筱沁的眼睛才逐渐恢复过来,赶忙焦急的看过去,面前的情景却让她再次呆住。
  墨影身边那水波状的杀气已完全消失不见,他的脸似乎又苍白了几分,反握着岚冰匕的右手,不住的向下滴淌着鲜血。紫色的眸里寒光已经彻底笼罩了他,那金色如蛇一般的瞳线此刻已经完全放大,紧紧的锁着对面的青荷,嘴角的嗜血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青荷?匿阁的人吧。看来,我却是小看了你。”随着他有些嘲弄的话语,他的嘴角竟止不住的渗出鲜血。
  青荷如未听到一般,依旧是开始的身形,斜提着冰剑,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仍然是万年寒冰一般不容侵犯。
  看到墨影受伤,汪筱沁再也忍不住,大声叫道:“青荷,若我对你还有点用处,就放我下来!”
  青荷回过头来,眸子里深深的墨色如同冰钻一般雕刻着冷森的弧度。
  “威胁我?”淡淡的吐出三个字,青荷眯了细长的眸子,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汪筱沁使劲的压抑着几乎本能一般的恐惧感,拼命的躲避着脑海里不时传来的青荷那冷厉的语调,她垂下头,几乎是哀求的口吻:“住手吧。”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1:09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八画 让步 妒芳词谱  窗外紧风瑟入骨,裹沙卷泥萧萧起。
  东风携翠意,无量还是旧年去。
  新碧锦衫盎春毓,酥红一抹,檀唇未抿贝笑,先惹园中群芳妒。
  花好君堪折,更有葬花吟。
  鸳鸯同命也自欺,仍惹痴儿泪比提。
  颜色年年艳伊人,歇妆处,孤灯对咽语。
  ————妒芳词谱
  墨影那紫眸里的金色瞳线剧烈的收缩着,凛着七分寒意,三分怒气,嘴角那淋漓的鲜血更是凭添了几分邪气的味道。用苍白的指尖勾去嘴角的鲜血,他半抬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柔然垂落,一句轻然不可闻的话冷冷的飘出:“我就这么没用。”
  青荷闻言挑了挑凌厉的寒眉,也不回头看墨影,直接对着汪筱沁说道:“你可知,我不缺你一个役鬼。”
  汪筱沁的心口陡然纠了起来,虽然心里多少也知道这个结果,但是没想到真正的去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伤口还是会如新鲜一般疼痛。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是青荷唯一的役鬼,其实,青荷强大如斯,换一个比自己更聪明不会惹事的役鬼,也是应该。心中了然,刚才那句自己慌不择句的话语,定是惹怒了青荷。心下,就更是凉弱了几分。连脱口而出的话,都变的更加虚弱无力:“我,不是有意。墨影真的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
  青荷冷冷的牵动了一下薄弱的唇,说道:“动手的是他。”
  “那是误会。”汪筱沁努力的解释着,希望自己的言语能多一些诚恳的意味。
  “知道我是青荷之后直接杀上来的误会?”青荷几乎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做浪费,冷冷的回头看象半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墨影。
  汪筱沁全然哑了言语。是啊,为什么墨影知道他是青荷之后反应这么剧烈?那强烈的杀气就象是有深仇大恨一般,难道墨影先前认识青荷?那不该啊,墨影是通过自己的话才知道他就是青荷的。怎么想都是不通的道理,汪筱沁明白,此次怕是自己怎么都解释不通了。
  有些求助一般,汪筱沁扭头看向墨影,担心的发现他好象受了很重的伤一般身体在不停的颤抖。更是心下焦急万分,无奈面前青荷冷然旁观,却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忽地,汪筱沁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纱布,又看了看即将黎明的天空,心下,却是有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
  “青荷,放我下来,天亮了。”焦急的说着,汪筱沁试图表现出痛苦的模样。
  果然,青荷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半空中依旧寒冷的夜色,还是左手一挥,将被束缚在半空中的汪筱沁给放了下来。
  一落地,汪筱沁就赶忙从一个墨影和青荷都无法看到的角度小心的摘下手上的纱布,一牵动,钻心的痛楚让她不禁皱了眉头。发觉青荷已经在慢慢走向自己,汪筱沁用已经被折磨的半露着骨头的右手死命的抠上了左手,直到那生生剥下血肉的痛楚让她孱弱的身体几欲不稳,恍惚了几下模糊的视线。听到青荷略带疑惑的口吻说道:“天未亮,不该如此。”
  说罢,一把拉过把手背在身后的汪筱沁,被猛的一带,汪筱沁自然而然的将鲜血淋漓的左手按在了青荷素白的单衣上。
  “怎么回事?”清冷的直接浮现在汪筱沁脑海里的声音,显是青荷为了不让墨影听出什么而故意的举动。
  “可能是在牢狱里受刑伤了骨头,画皮身体经不起磨提前枯萎。”汪筱沁游移的小声回音道,不知为什么,青荷的这种传音,她几乎是本能的也直接在脑海里回复。
  “受刑?”青荷冷俊的眉眼扫过在一旁半跪着虚弱的墨影,危险的气息似乎要择人而嗜。
  看到青荷如此反应,汪筱沁却是放了心。自己压宝压对了,自己对青荷而言,还算是有用吧。要不,他也不会听得刚才自己的一句话就放了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己受刑,露出那样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须的甜意,汪筱沁的声音也变的轻快起来。
  “我是该谢你救了我,但是后来,却变成了害我。你杀了那胖子,后来墨影也就是小墨来救我,被那胖子的夫人给一起抓到。要不是小墨,我此刻怕是受的不止这么多罪。对了,他还因为我的缘故,被强行灌了陌上香。我不知道他对你有什么误会,但是,你别伤他了行吗?”
  出人意料的,青荷第一次很有耐心的听完汪筱沁这么多话,而且是过了半刻有余才回答道:“陌上香?”
  汪筱沁点点头,期冀的抬头看着青荷,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扫向似乎已经虚弱的无法动作的墨影。
  “我没杀那人,只是让他受了点罪。至于,你一直要救的人,我也没伤他,是他自己被自己的刀芒所伤。”冷冷的甩下这些话,青荷不做他语,深邃的瞳紧紧的锁上汪筱沁。
  汪筱沁呼吸一滞,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暖意。正在他们二人都未言语的时候,一声响声惊动了他们。
  汪筱沁回神一看,顿时大惊,那是墨影倒下去的声音啊。顾不得青荷还在一边挂着冷脸,汪筱沁踩着有些虚软的步子,慌忙扑到了墨影身边。吃力的将昏迷的墨影扶起,汪筱沁这才发现他受了多严重的伤。黑色的衣服被血给染透,将汪筱沁的手染的红生一片。滚烫体温带着灼人的气息,让汪筱沁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墨影,墨影!”大声叫着,却徒劳的发现回应自己的只有墨影细弱的呼吸和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青荷,他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没有伤他吗?!”汪筱沁六神无主之下,向旁边冷冷看着的青荷求救。
  “他自己匕首内的寒毒,陌上香。”简练无比的话,使得汪筱沁的心却是又沉下几分。
  感觉到怀里的小墨愈加灼热的体温还有微弱的颤抖,汪筱沁顾不上其他,回头看向青荷,尖弱的下巴在夜色里勾着坚利的弧度。
  “青荷,算我求你一次。帮我带他一起回去。”
  汪筱沁紧紧的看着青荷,柔弱如绢一般的眼神裹着一丝决然和企求,如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半开水莲般,抱着一点残缺的希望坚持着最后的底线。
  在那一瞬间的眼波流转中,青荷不自觉的有些失神。虽然依旧是冷俊的面容和如潭一般漆黑的眼神,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刹那,他是输了。
  发觉青荷依旧是万年冰山一般不动不摇,失落与悔恨的情绪交集在一起,如一支支锋利的针一般,扎进她的胸口,刺激的她眼角在寒夜里有些冰冷。
  失望的低下头抱紧怀里虚弱的墨影,汪筱沁压抑着许多的言语与情绪,迫使自己不再这个狠心的男人面前掉下眼泪。
  “你再磨蹭,就等着将你那画皮身体烂在这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波动的语言,第一次,让汪筱沁觉得是如此温暖而动听的言语。
  惊喜的看向青荷,不意外看到他那依旧冰冷的眸,却是欣喜的笑了。“谢谢。”
  冷冷的哼了一声,青荷走到他们面前,变换了几个手势,将墨影隔空给提了起来,随后似乎操纵着空气一般让墨影平躺在半空中。随着他接下来的动作,银白色的大门再次出现,青荷收了法诀,门顿时开了。随着墨影消失在门内,汪筱沁也自觉的走了进去。听得青荷在门外冷冷的语调说道:“他的寒毒,需箐根。”
  汪筱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发现自己和墨影出现在了舫内外室。墨影已经慢慢的被放在地上,汪筱沁却是有些失落的看着身后早已消失的银色大门。

Ellen-Li 发表于 2008-8-26 01:10

魑颜浮生——画皮 二十九画 回舫 流莺词谱  流莺回,不忙栖家先成对。
  静如三娘薄敛歌,动似倾君箫笛吹。
  凉风退,娇唤依柳腻烟升,逐絮便把郎君忘。
  又觉墙边红杏无限好,柳思颓,长是春意欢尽味。
  ————流莺词谱
  当汪筱沁正兀自痴怔的时候,一声清冷的唤隔着层叠的帷帐传了出来。
  “水水。”
  满心纷乱的思绪,被这穿风而越的清和声色揉平,有些拙然的点了点头,答道:“恩。”
  煜白那俨然带着些须担忧的声音哑了一下,随即就听得内室悉悉簌簌的动作,隔了帘子,隐隐若现的他下了床,走到了帏帐边。
  “水水?没事吧。小墨没跟得你一起?”
  一滞之下,汪筱沁猛然想起身边昏迷在地上的墨影,顿时懊恼不已,没来由的对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走神怨怼不已。赶忙半跪了下来,扶了墨影靠在自己怀里,发觉昏迷中的墨影的体温冷的不象话。而且,自己受刑之后血肉几乎都剥离的手,此刻竟然回复的一点伤痕都没有。陡然想起,自己在按上青荷身体的一刹那,青荷眸里深不见底的冷色,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了出来。难道是青荷给自己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呢。发觉自己的思维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来,不由的搂紧了怀里的小墨。正无主之下,从上而下的阴影清然落下,一抬头,煜白那遮在面具之下的面容意外的另她安了心。
  “对不起。”低了头,汪筱沁苍白的唇微微启开,有些虚落的话语不自然的飘出。
  “被自己伤的?”煜白并未接话,反是半跪下来,仔细的看了看他的伤口,问道。
  口中微涩,汪筱沁不知从何解释。她并不想让他们知道青荷的存在,若是他们知道青荷,也一定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自己该怎么解释。干干的想着,汪筱沁再次失了主意。
  煜白面具下清和的眸子淡淡的盈了几许,片刻言道:“无碍,我知道他是怎了。你怕是见到墨影了吧。”
  有些木木的点点头,汪筱沁有些心慌一般说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煜白干净的唇线轻轻拢起半月的弧形,安慰的语气让汪筱沁有些不知所措。“他没事,到是你,怕是受了惊吓吧。”裹着黎明前凉渗的夜气,纤细修长的指尖浮依的滑过汪筱沁的左颊,柔软的动作将她垂落在鬓围纷乱的发丝一拢而过。
  受宠若惊的她,透明的瞳里缓缓落下一弯似水的惊然,如小兽一般,避开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公子,先把小墨扶到床上吧。”
  煜白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烟花女子,那微赧的神色,睡莲一般无杂质的眼神,让他恍惚了几许。
  点点头,轻松的将小墨抱起,走进了内室。汪筱沁软软的咬了咬牙,压下心里再次被扰乱的思绪,掀了帘子跟了上去。
  煜白将小墨放在床上后,背对着汪筱沁说道:“水水,你休息会吧。你脸色,愈加苍白了。”
  汪筱沁一怔,低头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惊了甚许。皮肤已经慢慢出现了枯萎的痕迹,虽然还很细小,但是那已经是自己的画皮到期的最好证明。心急的看了看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煜白,她有些慌乱的用身子挡着背后自己拿桌子上画笔和颜料的动作。
  这边,她有些颤微的声音软软的浮起:“公子,我。。我先去。。净下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汪筱沁虚软的抱着画具跑了出去。
  煜白坐在床边,细细的为床上的小墨擦着冷汗,清清的说道:“水水,小蝶被那容妈妈唤出去了。自己打水的话,小心点身子。”
  汪筱沁身形一滞,却是点了点头,抱着东西下了舫。
  而这边,煜白微微的抿了个不明意味的笑容,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低下头说:“睁开眼睛吧,她出去了。”
  床上本该是昏迷着的小墨闻言睁开了眼睛,那双诡异的紫色眸子此刻已经变成了先前的透明水色,浮现着稚嫩的光色。
  知道煜白早就看穿自己,小墨别过头,从耳根上浮出一抹漾人的红色蔓延到半露的脸颊上。
  “墨影怎么会出现?”煜白并未追究那抹红晕的含义,淡淡的问道。
  “。。。。。”沉默。
  “是因为她?”煜白试探的问道。
  “。。。。。。。”还是沉默。
  “那就是因为她了。”煜白肯定的说道。
  “才不是!”固执的稚气声音,小墨别扭的回过头有些微怒的说道。
  “行了,墨影为什么因为她出现了?我记得,不是只有你姐姐才能让他出现么?”完全不理会小墨的辩解,煜白有些疑惑的说道。
  放弃分辨的小墨,有些沮丧的说道:“我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墨影很生气,恩。。后来很伤心。”
  “伤心?”
  “恩。。。。心口那里闷疼闷疼的。。。”小墨摸上心口,少年人青涩的眉目浮现着一丝不解与困惑。
  煜白沉默了很久,片刻才说道:“陌上香怎么回事。”
  小墨说道:“那城主夫人,就是寒零夫人。”
  煜白点点头,没在说话,伸出左手按上小墨的额头,说:“别乱想了,休息吧。”一团白色的光芒,慢慢的绕着煜白的左手转动着,随着他嘴里淡若罔闻的莫名呓语,小墨慢慢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深深的睡眠之前,有些喃喃道:“青荷。”
  陡然有些停顿的动作,煜白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墨,没再多问,继续着接下来的动作。
  这厢,将舫下的房间紧紧的从里反锁上之后,汪筱沁才慢慢长出了口气。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身上已经逐渐干枯的人皮,她有些生涩的笑了。还好,赶在他们发现之前躲了起来。
  将人皮慢慢揭下,不意外的看见自己本体骨头上有些透明的颜色。用画皮身体这么久,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画皮本体元力几近干涸的表现。敛去纷杂的思绪,她将初凝的人皮铺于桌上,提了笔,落了下去。
  半饷之后,她轻轻扶正了身子,有些不满的看着面前初凝的人皮。不是失去了初凝那艳绝娇弱的样落,只是初凝那一弯烟眉之中总是若有若无的敛着几分汪筱沁不甚明白的韵意。似乎那半闭着的眸子一若睁开,和着烟眉上的意味,就是媚行三千之外的盎然春意。
  春色。。。。一怔,汪筱沁才恍然明白,初凝眼角眉梢落着的不明情愫,便是她也不甚了解的春意,或是相思。
  赶忙摇摇头甩出脑海里不知从哪蹦出的想法,汪筱沁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些灼热的颜度。不再乱想,披上人皮,汪筱沁有些失神的抚着身上嫩白如玉的肌肤,微启了淡若的唇,滑下一丝有些扰人的轻叹。
  正在这个时候,舫下门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细细听去,原是小蝶和容妈妈的声音。
  “凝丫头!”尖细的中年妇女声音,使得汪筱沁不得不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显是没想到初凝会从这里出现,容妈妈回了头有些愣怔的说道:“凝丫头啊,你这是怎了?”
  汪筱沁没有接话,盈盈的道了个礼,发觉容妈妈身后的小蝶并无异样,不由的放宽了心。
  容妈妈似是很高兴,扭了肥硕的身子说道:“不愧是我的凝丫头,让城主大人这么厚爱。城主大人都下了令节了,赏钱十万两白银。钱呢,我已经给小蝶这丫头打理过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汪筱沁一怔,顿时有些不知何意。城主不是被青荷给弄的半死不死了?怎么又会赏自己白银?正兀自乱想,忽发觉小蝶正努力的给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小蝶有话说。于是就随便敷衍了容妈妈几句,送得容妈妈出去后,小蝶才四处看了看周围,发觉没有外人之后,欢喜的说道:“小姐那琴师好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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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魑颜浮生——画皮 作者:尘蔻 (作者文笔超好,但是是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