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0:46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十一)

大学四年到现在,我没打过一次架。

  我很顺利地考试、升级、竞选学生干部、入党、得奖学金、毕业设计、答辩,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很顺的人。


  我大三那年,关小雪出国,我们分手。

  长雷中专毕业以后到了一家中日合资的5星级酒店,从服务生干起,自学日语,一直做到大堂经理,现在已经是一家外国餐饮机构招聘的年轻副总。我结婚时长雷做我们的伴郎,他女朋友做伴娘。长雷的女朋友很漂亮,很听长雷的,每做一件事都要用眼神询问长雷。她和我老婆关系最好,我曾经打趣她,让她和我老婆指腹为婚,羞了她一个大红脸。

  安涛中专毕业以后和他老爸做药品和医疗器械,销路好的时候很赚了一笔,后来不常联系。

  包子大学毕业搞了建筑,现在在一家建筑设计院。

  包子的弟弟当了警察。

  王大毛技校毕业当了工人,听说今年结婚。

  小宇技校毕业当了半年工人,然后转行做建材、搞装修,我的新房就是他装的。一次暖气漏水,我在电话里骂他豆腐渣工程,他嘿嘿地笑,马上派人过来修。

  婷,医科大学毕业,当了医生。

  飞机死了。

  大脑袋故意伤害罪,8年大刑,明年应该出来了。

  六子做了南城的老大。

  那次是小伟出事以后我第一次见到六子。六子比原来胖了,也白了,带着眼镜,我突然想起很早他的眼睛就近视了。

  他从前面走过来,有点像小伟。

  六子大老远就和我打招呼,我向他介绍我老婆,六子怪我结婚不通知他。我们三个边走边聊。

  正说着两辆新款奥迪A6“嘎”的停在我们旁边,六子向后一拉我们,自己快速靠住一根电线杆,手伸向后腰,紧张的看着这两辆车。

  车窗同时摇下,每辆车里有五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向六子点头,叫:“大哥。”

  其中一个还说:“您去哪儿?我们送您。”

  六子舒了口气,问他们去哪儿?他们说把昨天定好的事办了。

  六子说小心点,回来给他打电话。

  车走后我笑问六子怎么那么紧张。

  六字苦笑道:“不是紧张,上次我就是只注意前面的车,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捅在腰上,差点要了我的命。”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但没有提起阿远和小伟。

  从那以后我经常能看到六子,我觉得有点奇怪。每次我看见六子,都觉得他有点像小伟。

  阿远妹妹的婚礼是小宇主持的,王大毛是总调度。

  车队的12辆车都是六子找的,头车是加长卡迪后面除了摄像车,一水儿的奥迪A6,六子的兄弟有8辆摩托开道。

  婚礼进行的很圆满。

  主宾席上多摆出一副碗筷,一张座位,我知道是给阿远的。阿远的父母分别到场,很动情,哭了。我老妈也跟着哭了,回来我埋怨她凑热闹,她训了我一顿。

  婚礼上盒子喝醉了,满嘴胡话,他酒量很小经常喝醉。六子也喝醉了,他原来酒量很大。

  那天我没去,我老婆去了,帮着张罗了一整天。我后来看了录像。

  我没敢去,我要保持不哭的纪录。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0:47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十二)

毕业后我先到了一家知名的国内高新技术企业,是国内著名大学的校办产业。庸庸碌碌地工作了半年。同事大多是那所著名大学的毕业生,优越感十足,头脑敏锐,我自叹不如。公司的派系林立,差不多每个副总都有各自的人马。我在公司里平平凡凡,不懂攀权付贵,只能独来独往,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

  我的部门经理也是那所大学的高材生,他对我“没有团队精神”非常不满,经常找茬训斥
我。我终于忍不住向主管副总经理投诉他。没想到主管副总是我们部门经理的主子,撞到枪口上,更加受到排挤,并且把我从业务部调到库管部。

  我到库管部工作的第三天,我原来的部门经理和副总来“看望”我。副总问我工作的习不习惯。他们的脸上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仍然带着那种他们惯有的优越感十足的矜持,令我一阵恶心。

  当时我正在收拾桌面的东西。

  我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真失败。不过4年没有吐出过的脏话现在骂起来依然娴熟,我暗暗惊奇。我指着副总这个50多岁的老头平静的说:“我操你妈。”

  副总当时呆住了。

  部门经理正要发作,我头不动,把眼睛转向他,真诚地告诫他:“孙子,你敢废话,我就打你丫的。”

  整个一层楼的人都惊了。部门经理脸色苍白,同时还有一抹紧张的红润。我想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高材生应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无赖吧。

  我把我自己雀巢咖啡的杯子拿起来,部门经理吓的哆嗦了一下,退后了一步。我想如果我举起来他一定会哭出来。真好笑,我就笑了一下,把杯子放到提包里。然后把辞职信不轻不重地拍到副总胸口上。

  全楼层的人目送我下楼,鸦雀无声。

  后来几经跳槽最后到了一家著名的国有企业,工资不高但是福利很好,领导蛮喜欢我的办事方法,也很信任我。去年公司派我到香港分公司工作,接手海外营业部,临行前放了我半个月假,可以在家里多待几天。

  临行前两天,我从商场买了一身西装正想打车回家,远远地看见痢疾在马路对面。

  ——这是我高一以来第一次见痢疾。

  我从路边的烟摊买了一盒希尔,穿过马路来到痢疾面前。

  痢疾坐在轮椅里,正在专心地看几个小孩打牌。痢疾很瘦,皮肤显得很苍白,刚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有点发青,头发剪得很短。

  四个打牌的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正玩得兴高采烈,不断的大声笑骂,就像当年的我们。

  痢疾发觉有人站在他面前,慢慢地抬起头,从我的腿开始向上看,当他认清我的时候,先愣了一下,然后一笑,没说话。

  我撕开香烟的包装,抽出一棵递给痢疾,痢疾接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掏出火机,帮他点上,痢疾已经呜呜的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就这样无言的相对,痢疾把头仰向天空,泪水和鼻涕把烟打湿了,弹烟灰的时候,断了。

  我再帮他点上一跟,又断了。

  痢疾的哭泣惊动了几个打牌的孩子,其中一个说:“那瘸逼干嘛呢?”

  打牌的孩子中有一个我好像见过,他大概认识六子,见过我和六子在一起,曾经叫我大哥。那孩子也认出了我,连忙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说:“大哥,有事吗?”

  这次我没否认,招招手让他过来。我拍着他肩膀指着痢疾说:“这是我大哥,也是六子的大哥,当初六子就是他带起来的……他是我见过的最仗义的人,为了朋友才弄成这样,你们不要骂他。”

  说完我走过去把那盒希尔放在痢疾腿上,恭恭敬敬的说:“痢疾哥,这是那次你让我买的烟,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我转身走过马路,打了一辆出租车。马路对面,一群孩子还在很疑惑地看着那个哭得像个傻x一样的瘫子。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0:48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十三)

天是我到香港的第183天,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香港的同事非常配合,也很努力,大家合作的非常好。

  刚刚从送走了客户,香港的同事们也纷纷回家了。我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写下这个故事的最后一段。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我来吊唁我两个平凡的朋友。忽然想起最近看的一部电影叫《爆裂刑警》,片中一个尽职的警察中枪后瘫坐在在饮料自动售货机旁,他投进一枚硬币,可乐却始终没有出来,他等了很久,临死的前一秒钟,可乐才咣当一声掉下来。

  画外音说:其实Mike这一生要求很简单,他想他投了硬币,可乐就应该掉出来,就这么简单,可是他始终等不到。

  落地玻璃窗外的香港灯火辉煌,办公室里的空调机发出轻微的风声,电脑音箱里beyond音乐中特有的雄浑丰富的配器在大厅里水银泄地般流淌。

  小伟给我的白玉兽头摆在镀金笔架上。

  香港同事说beyond的音乐依旧是经典,只是现在很少有人听了。

  黄家驹苍凉的嗓音再度响起:“当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与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我泪流满面。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1:38

就我感觉,这片小说比较适合北京人,王塑的风格太重了

蓝色海岸 发表于 2004-6-9 13:51

还是比较喜欢北京风格的
害得我下午课都没去上,一气呵成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4:18

说实话,这是我最喜欢的文章,我朋友就是在我高二的时候被人扎死了

蓝色海岸 发表于 2004-6-9 14:27

我有个弟弟有点像那个小哲,虽然江湖气可能不适应这个社会,但事实证明他选的路是对的
看这个故事觉得特别真实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9 14:35

我觉得这个文章比较适合80年代末,90年代初,现在这么仗义的老炮不多了

北京松花蛋 发表于 2004-6-10 21:35

能不能麻烦班猪把这个帖子挪到兄弟联盟里,谢谢

patrickgun 发表于 2004-6-11 15:16

这是我哥们儿的朋友写的!转载过来也不错……这篇东西,是他在香港写的。后面部分是因为网上朋友催促,写得有点儿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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