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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2 17:14

第二部分 泥鳅

  1
  雷晓木签证被拒了。这个打击实在太突然了,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部署,就好像路走得最顺当最畅快的时候突然什么地方掉下来一个花盆,不偏不倚正砸到自己头上,既莫名其妙又手足无措,别提多倒霉。几个月以后雷晓木才体会到落下来的不是一只花盆而是一场冰雹。他的不幸之处在于刚好赶上这场冰雹的最初几粒,还没有意识到出门前要练好铁罩衫,或是干脆老实呆在家里不出去了。
  去签证那天从一清早就没有好兆。压箱底的新衬衫领口有点紧,不系扣子有衣冠不整之嫌,系上了就好像一双手正卡在脖子上。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系吧。新皮鞋勉强合脚,也算是足下生辉。出了家门问题很快就出来了,尼龙袜子打滑,一步一出溜,走不多远那只伤脚就酸痛起来。
  在错过了两班汽车跟地铁之后,雷晓木总算到了大使馆。
  进了签证大厅,看到一张张战战兢兢毫无血色仿佛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的面孔,雷晓木的心里咯噔一声。他不敢贸然去排队,领了牌躲在休息区决定观望一阵再说。
  雷晓木把签证官一个一个跟网上的诨名对上号,发觉每个都是威名在外。将近一天的时间签过的人不超过5个,几乎所有的人离开时都是垂头丧气甚而忿忿不平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雷晓木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就连大厅里的警察都注意到了他这个瘸着一条腿在休息区,饮水机和盥洗室之间折腾的“进城农民”,频频对他怒目而视。雷晓木横下心站进方队。等了一阵被分到巴基斯坦MM麾下。
  他决心奋力一搏,勇敢的直视巴MM那双美丽绝伦的大眼睛。
  只见巴MM微笑着轻启樱唇,“你喜欢看美国电影吗?”
  “What?”
  这叫什么问题?不过难不倒我!雷晓木大脑飞转,迅速组织语言,打算来个长篇大论把巴MM侃晕。但是没等讲完,他的材料跟护照就被推了出来。
  “Thanks,Bye-bye。”
  就这么就Game over了?!
  雷晓木不甘心,扒在窗口把材料往回塞,直到被警察拉开。
  在无数同情的目光中雷晓木走出大厅,心里又郁闷又愤怒,感觉自己被人耍弄了。她大概从一开头就没打算给我签,却故意拿个刁钻问题逗我,亏得自己还那么认真的去答。TMD美国电影,老子本来也不爱看,从今往后也不会再看!他在心底骂个不停,满腔的恼火无处发泄。
  外面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满街都是行色匆匆冷陌的脸,又满街都是幸灾乐祸嘲讽的眼。雷晓木失魂落魄的走了很久,终于不得不回到青年公寓。
  很庆幸一路没碰到熟人,任翔也还在桑家。他锁上门,灯也不开,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愿想。
  电话铃尖锐的响起,一声,两声,三声……雷晓木知道是谁却无力去接。就在沈霞准备放弃的一刻,雷晓木伸手提起了话筒。
  沈霞以为雷晓木在逗她,一句句细问,刺得雷晓木浑身冒血。他安慰沈霞说:“今天运气不好,过几天再去,管保成功,而且我可以让那边的老板写信给大使馆……”
  这的确是个办法!雷晓木被自己随口想出的主意激动着,连夜跑到所里去发email。
  我一定能签过的!雷晓木对着夜空发誓。他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2 17:15

2
  虽然是新婚,桑榆一天也没敢歇班,埋头苦干了一周,把前一段积压的工作全部搞定,老板的脸上才冰河解冻。
  “不用做那么辛苦,反正就要辞工了。”任翔满脸心疼。
  “要我说你应该花时间去学学英文,别又不爱听。”
  “妈说得是,回来我带你去新东方去报个班吧。”
  桑榆勉强点点头,心里一百个烦腻。
  
  星期六的早上两个人坐车到新东方学校,暑假的T班G班都报满了,桑榆窃喜不已,买了几本书应付差事。然后拉着任翔去青年公寓发喜糖。
  沈霞正好也来了,她很早就对任翔的女朋友充满好奇,今天终于有了机会一睹庐山真面目,可要好好打量一番。
  嗯,个子不矮,长得也还行,不过比自己胖,没自己白,牙形不好,笑起来好像牙膏广告上的海狸鼠,而且她学历好像很低的。沈霞仔细权衡,对桑榆的各项指标量化打分,给出一个远远低于自己的分数,不由得沾沾自喜,对桑榆平添几分好感。
但是得意了没多久,她想到就是这么平凡的一个女生竟然赢得了有这么好条件的任翔,而自己哪点都不比她差,却不得不……唉!她霎时间没了情绪,悲叹自己命运不济。沈霞心里怄着一口气有苦说不出,偏偏雷晓木在这时候提起签证的事。
  “这叫什么,巴MM手下过,拒签也风流。值得值得。”
  沈霞鄙夷的看着雷晓木酱黄瓜一样丑陋的脸,恨他到这个地步还笑得出来。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
  “那你怎么办呢?”桑榆两眼圆睁一本正经无比白痴的问话更是给沈霞火上浇油。
  “再签嘛,不尝一下拒签的滋味人生怎么完整呢。”
  “砰”的一声,沈霞推开凳子站起来,”你们聊,我走了。”
  “又怎么了,说得好好的,再坐会吧,又没什么急事。”
  沈霞抿起嘴不理他,到处找自己的书包。
  “咳,别走别走,这么好的天气,咱几个到颐和园划船去怎么样。能坐四个人的船,要是我跟任翔两个人租就亏了。”
  几个人好说歹说把沈霞拉动。她一路上还是冷着脸和雷晓木别扭。雷晓木在汽车上抢了座位她不坐,雷晓木在路边买了雪糕她不吃,只在雷晓木掏钱给她买门票时她没有吭声。
  进了园子沈霞的兴致逐渐高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来颐和园,看见什么都新鲜,见亭子就照,见房子就进,在船上也没有拒绝雷晓木坐到她身旁。
  只是她从始至终不跟雷晓木拍照。她也不说原因,只是一味的躲避。最后任翔冒着生命危险抢到一张她跟雷晓木在船上的合影。雷晓木一手把着桨,上身凑近沈霞,咧开了大嘴满脸热忱的笑着,沈霞则扭转了面孔用一只手死死抓着包挡在镜头前。那只手骨节微凸苍白细瘦,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桑榆直觉的感到这是一双冷酷的非常善于掘取的手。
  任翔举着剪下来的底片高兴地说:“这回可以找晓木邀功了。不管怎么说照到她半个脸呢。”
  “真奇怪,她为什么不愿跟雷晓木合影呢?”
  “谁知道,”任翔顿了顿,还是说破缘由,“她好像嫌雷晓木长得矮。”
  “可是—”
  桑榆震惊的抬起头,任翔避开她的眼睛,忧心忡忡的看着相片上雷晓木的笑容。

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2 17:17

3
  随着二签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雷晓木越发的恐惧起来。不错,美国佬是答应了把位置给他保留到8月15号,而且写了信给使馆,但是这个办法也不是没有人试过,用处并不大。而且一旦雷晓木这次签证再被拒,他跟沈霞的缘分恐怕也就到头了。这是他内心里最不想看到的又简直是一定会出现的结果。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时自己眼巴巴看着沈霞绝情而去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情景。雷晓木不是傻子,他知道沈霞并不真正喜欢他,甚至看不起他,也知道她为什么“屈尊”跟自己在一起。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想留住沈霞,因为他爱她。沈霞一向以为雷晓木是因为要出国了,才急于找她“速配”的,她不知道雷晓木其实已经爱了她很久。但这一点,雷晓木一直守在心里没对沈霞讲。因为这样的告白非但不可能感动沈霞,还会起相反的作用,她会得意的接过他的爱然后再把它当成鞭子劈啪作响的挥舞在雷晓木头上,这点上她是和郝思嘉有着相同嗜好的,虽然她既没有人家的美貌也没有人家的能干,事实上除了雷晓木的爱她一无所有,但有这一项就足够了。
  雷晓木每天都辗转难眠,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保证自己签证过关,或者即便不过也能有个圆满的解释让沈霞不至于对自己失去信心。直到听说班上的罗久鑫与老婆携行签过,他终于有了主意。
  雷晓木先是仿佛很不经意的把从网上刮到的几个携行签过的例子讲给沈霞听,再过几天他说故事一样生动的描述了罗久鑫打破常规靠当英语老师的老婆出面一举成功的事情,然后又恍然大悟般提起曾经讲过的几个范例,最后得出携行更容易签过的结论,又无视沈霞存在一样的感叹自己也要去找个英文好的老婆去签携行。就在沈霞军心大动之际,他恰到好处的提出要么咱俩登个记去签一把,还故意斜看她一眼说虽然你英文不算太好,总也可以试试,要不你现在这专业将来找工作也难,干脆到美国换个好专业。你人在那边了,申请起来也容易得多。
  雷晓木没有太急于求成,而是把这些观念滴水一样慢慢的渗透到沈霞的思想里,然后水到渠成的令沈霞欣然应允。过了几天沈霞愁眉苦脸的跑来说她们学校规定研三以下不准结婚,雷晓木拍着胸脯说这没问题,你只要带了身份证跟我回家,不用让学校知道,我县里有人,证明介绍信的都包在我身上。在沈霞全部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雷晓木带着她悄悄的回老家了。
  火车先从沈霞家过,她很坚决的拒绝了雷晓木要拜会丈母娘的提议,说等签过了证要走时跟他们讲一下就可以了,反正他们也什么都不懂。雷晓木了解在他们这样的农村地区女儿和父母的关系大多是比较淡漠的,所以也没有坚持。
  在县上一个老同学的帮助下,雷晓木回家的第三天就领到了结婚证。那是两个红皮硬壳的小本子,雷晓木仔细的把它们揣到口袋里,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长久以来的梦想真的就这样实现了!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光彩,几近骗婚,他发誓要一辈子不辜负沈霞,对她百依百顺不弃不离,以弥补现在不得已而为的卑劣行为。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他涨红了面皮郑重其是的说。
  经过了这几天在乡下的生活之后,他甚至想就这么两个人在乡间终老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两个人都可以在县城找个不忙不闲的肥差,每天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朝晖夕阴,农忙的时候再并肩到田野里劳作,感受汗水滴到泥土上的踏实与喜悦,然后还可以生一个仔,看他和自己当年一样坐在高高的腌菜坛子上拽着一条长长的酸豇豆大嚼,开心得好像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你怎么还不去找人买票,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啊,你家的厕所我可是受够了。”
  沈霞一句话就把雷晓木从梦幻般的憧憬中拉了回来。是啊,北京,签证,美国,8月15号的最后期限……一连串的烦恼涌上心头。还好这个时候车票不算太难买,转天晚上他们就坐上了回程的列车。
  一踏上北京,雷晓木就闹出了笑话,把沈霞气得七窍生烟。
  当时他们正走在恒基附近,因为很少从北京站下车,两人都不太熟悉。雷晓木拖了几只包裹在前面东张西望的找过街天桥,沈霞隔开一段站着,用手帕不停的扇风。
  这时不知从哪蹿出一个警察,很不客气的让雷晓木把包打开检查,又要他的身份证看。
  “中科院干什么的?你这身份证怎么还是15位的啊。”
  “就是15位啊。我是这个所的学生,中科院你不知道啊,何柞庥知道么,当警察的这个应该知道吧,他就是院士,中科院呢就是院士呆的地方。我导师也是院士,还有华罗庚,李四光……”
  “打住打住,那她呢,你们什么关系?”
  “我太太,你等我拿结婚证给你看,我们刚从老家办喜事回来。对了,还有糖呢,我老家的特产…….”
  雷晓木蹲在地上把刚合上的包又一个个打开,东找西翻起来。
  “走吧走吧,我不吃。”
  “嘿,在这呢,来来来。”雷晓木捧了一大把糖出来冲已经走远的警察吆喝。
  沈霞跺着脚说,“你耍够了吧,还不快走!都是你闹的,连带我也让人家当盲流,丢死人了。就你家的那点破麻糖,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还到处乱塞,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没见过世面。”
  雷晓木不出声,沈霞又说,“还有,回去别跟人乱讲我们的事。”
  “我不跟你学校人说不就成了。”
  “哪里也不能讲,你知道谁心里打什么主意,要是你签不过去,我再把学丢了,看我可饶得了你。”
  “晓得了晓得了,不行我养你一辈子可好,别那么大火气嘛。”
  沈霞看着雷晓木欢天喜地的样子忽然心里发凉,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他的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他领了证,以后想丢开手恐怕就难了。不过好在证明介绍信都是假的,实在不行了就推个一干二净!她这样想着不再心慌,两只脚又咚咚有力的迈开了步子。

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8 18:53

4
  北京的三伏天真是难过,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还是没有一丝凉意,连空气都是干燥而灼热的,在北京呆了十年,任翔觉得自己仍然不能习惯北方的气候。不过因为桑榆的关系,他是注定要跟北京打一辈子交道了。他一面在心里想念家乡的凉茶,一面脚步匆忙的走在白颐路上,绕过一个个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兜售毕业证学位证的小贩。
  这年头可真是的,除了签证好像什么证都造得出买得到。签证恐怕也快了,网上不是说有个退休的签证官专门给有过多次拒签记录的学生做咨询,一次一万,保证过关云云么。不过那也许只是以讹传讹而已,网上的消息本来就不没多大的可信度,好比今天有人宣传广州放水明天就有人跳出来说某某院士在广州被拒。更不用说什么某日某地签过比例的内部规定,某某主持人在大使馆走后门之类的小道消息,大概人们也是被拒签搞得疲惫不堪,于是自己搞出一点花边新闻来搅动这一潭死水。但是形势不会总这么坏下去吧,眼看开学在际,大批的学生不能报到,就是学校和教授们也该对美国政府不满了。
  所以任翔对于前景还是充满希望的,反正他的工作合同从10月份才开始,还有的是时间。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开始“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
  跟所有的人一样,用几个专业上的搜索关键词在全世界范围内撒网。英法德意澳……种不到玉米种种土豆挤挤牛奶剪剪羊毛也是好的,再不行了,还有香港新加坡甚至以色列印度巴西……忽然发现自己在世界各地都有知音,自以为高明的课题什么地方都有人在搞。而放下多年的世界地理知识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迅速的恢复甚至增长。
  大范围搜索后,任翔锁定两位英国教授。毕竟是英语国家,如果真的要去,也可以练练英语,再想办法跳到美国去。不过最要紧还是去催美国教授帮自己申请H1,网上的消息恐怕就这一条是比较可靠的。
  任翔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着走进自助银行。
  8月7日,700元,转入。
  呵,博士生的工资果真只发到7月就不再有了。自己现在已经从课题组的正式编制降格为打工仔喽。
  任翔把工资卡小心的收好,朝汽车站走去。
  月收入从四位数锐减到三位,说心里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但是随着工资停发和宿舍赶人,一大批怀揣名校offer的博士硕士都成了无家可归没有收入的游兵散勇。和他们相比,任翔觉得自己已经应该知足了。要知道这么一个打工的位子也不是容易得到的。其实也不能说老板们太绝情,因为他们这些等待签证的毕业生本来就是实验室的累赘,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整天惦记的就是上网联系,白发了工资还要帮他们掏电话费上网费,收发传真信件。所以同届三个毕业生老板只留下了任翔一个。任翔为此对老板感激不尽,对师弟师妹们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住得远每天要转好几趟车来上班,他还是尽量早来晚走,挤出更多的时间做实验。
  任翔到家时饭菜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桑榆跟母亲在厨房边进行扫尾工作边小声的争执着。桑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任翔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头。任翔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努力压制了一天的烦恼涌上心头。
  一周前桑榆被确诊怀孕了,桑妈妈很不满意的埋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桑榆红着脸不答话却难掩眉宇间的兴奋。
  “还挺高兴的阿,你们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又不是没跟你讲过,咱到美国是找机会读书去的,要是弄个孩子拖累着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哎呀,有个小孩带不是也挺好玩的,都这么多年没摸过书本了,到时候我怕在教室里坐都坐不住呢。”
  “你还真打算当家庭主妇了怎么着,有那当初何必找个要出国的呢,就在北京咱什么样的人找不着,你以为我愿意你嫁个外地人啊。你别跟我这狡辩,要不去问问你爸,你不是总爱听他的不听我的么。”
  “你们还都年轻,机会还多的是啊。不要一时糊涂将来后悔就晚了。”
  桑爸爸说的婉转一点,但是中心思想其实都是一样的,任翔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客观的角度讲,桑榆父母说的并不错,怪只怪他自己太不注意了可是孩子本身是无辜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小生命啊!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所以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任翔都保持沉默,他想桑榆的父母一定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不过难道要他亲口说让桑榆打掉自己的孩子吗?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你回来啦,今天累不累,快进屋歇会,我给你倒水去。”桑榆看见任翔兴高采烈的从厨房里逃出来,摆脱了妈妈的老生常谈。
  唉,都快二十四了呢,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桑爸爸躲在报纸后面皱起眉头。

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8 18:55

5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雷晓木小心的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确信四周没有旁人,他扭身出来轻手轻脚的锁好门,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下楼梯。
  雷晓木是研究所下最后通牒强迫交钥匙那天搬到十五层半这间空储藏室的,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天了。他没有罗久鑫那么幸运,签偕行还是被拒了。这一次他遇到的还是巴基斯坦MM。巴MM变温柔了许多,甚至颇为诚恳的跟雷晓木说,去换H1的表格来,我马上就给你签。雷晓木一面谢她一面哀叹现在说什么也太晚了啊。
  沈霞穷追不舍地问,签过了吗,他刚才跟你说什么呀,没签过你谢她干什么。
  过了一阵雷晓木打起精神,逗她说,“巴MM跟我叙旧呢,我们可是老相识了。她不舍得给我签,想再多看我几眼。”
  “别废话,那你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吗?”
  “嗯,当然了,不过恐怕得搞迂回战术才成。”
  “迂回战术?”
  “就是——雷晓木打开一张世界地图,“除却美国,你选个地方,你指哪我打哪,咱先在那找个位子,然后再这么转个弯——就到美国了。”雷晓木拿手指在地图上夸张地比划着。
  “找个地方当跳板是不是,那保险吗。”
  “当然了,我们好多人现在都是用这个法子。”
  “那我先不跟你去了,等你跳到美国了再说,去别的地方哪有美国好,我还不如留在北京读书呢。”
  “嗯,你不放心,我先去探探路也成。”
  雷晓木这回不敢再把话说得那么满了。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婚事还得全面保密,不能两个人出去租房或者在沈霞学校给雷晓木找空床位。沈霞甚至小心到不让雷晓木把太多东西搬到她那里去,怕宿舍的同学起疑心。
  还是雷晓木的师弟比较热情,让雷晓木到自己宿舍去挤。但是他的同屋很不爽快,雷晓木每搬一只箱子进来,他就把在屋子当中说怎么还没搬完,好大的灰尘啊。
  雷晓木心里憋气,说我不会打扰很久。
  东西搬净了,雷晓木站在空荡荡的宿舍环顾四周。唉,就在几天之前,这里还热热闹闹的挤着五六个人,喝酒打牌聊天,树倒猢狲散,一天的功夫所有的人就像水渗到沙子里一样悄无声息的散落到北京城的各个角落不见了踪迹。唯有自己,竟然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忽然雷晓木心中灵光一闪,想起很久以前何扬的儿子发现的那间“小黑屋”。他情绪激动的一个人爬到楼顶。太好了,还是空的,而且里面有一盏日光灯,这就足够了。他从师弟那搬了把椅子,几张报纸一张草席就解决了住处问题,而且分文没花。
  不过这只是新生活的一个开端而已。还有顶顶重要的生计问题。其实老板是不舍得雷晓木离开的,但是当初闹培养费纠纷时,雷晓木拒绝过老板的挽留,现在两个人都不好再提。老板默许了雷晓木在实验室上网,顺便指点一下新生,但是仅此而已。
  一个理科博士的文凭加上一张说服力不强的面孔,雷晓木到现在为止只得两份家教和一份时多时少的翻译工作,每周进帐不超过150元。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层出不穷。这不,游国祯的老婆刚刚生了小孩,这样的喜事怎么好意思不随礼呢。
  沈霞不愿跟雷晓木单独去医院,让他叫上小赵一起去买东西。等车时,雷晓木碰到好久不见的任翔。
  “怎么,做家教去?”
  “不,我同学家生小孩,去医院看看。”
  “那,祝贺他。”任翔苍白无力的说。他笑不出来,连恭喜都显得勉强。他无法不在心里嫉妒这个幸福的家庭,因为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而且,最后是他自己说服的桑榆。他说,将来我们走时肯定是要坐飞机的,高空飞行受到的辐射要比地面上高得多,怕对胎儿不好。我们既然要生就要对宝宝负责,你说是不是。
  桑榆含着泪点了头。任翔把她搂在怀里不敢看她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是他创造了这个生命,又是他宣判了这个生命的死刑。他也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出国,但是他越是憎恨就越是非走不可,因为无论是桑榆还是他自己都已经为这件事牺牲了太多,他已经没有退路.

uhvacuum 发表于 2004-7-18 18:56

6
  “任翔啊,麻烦你过来一下。”
  早上刚到实验室任翔就被课题组的秘书叫到屋里。
  “怎么?”
  “这是不是你的传真,上星期咱主任刚说过,组里的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那都是办公用的,个人的东西最好不要拿到这来搞。今儿早上一来我就看见这个,还好主任没来呢。”
  “噢,这个啊,这是试剂公司的,我在他们那订的样品。”
  “你不是都快走了,怎么还订样品?”
  “没,我还在做实验呢。是杨老师让我订的。于东也要用。”
  “噢,那好,不过下回最好先跟我说一声,万一你订了货没几天走人了,我还上美国加拿大找你去啊。就是给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任翔点头出来。这样的“提醒”他已经渐渐变得习惯了。做实验时,会有人走过来说,我赶着交报告呢,反正你装装样子就成了。去复印时,会有人找借口翻看他印的材料是否跟课题有关。他从进实验室就一直用的防护眼镜被师弟要走了,计算器被师妹借用了,然后是台灯,mark笔,甚至办公桌……
  本来除了工资上的差别,任翔没有想过现在的自己跟从前有什么区别,但是周围的人却时时刻刻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提醒着他。当初留下来时的感动和雄心化作了感慨和灰心。他彻底丢下实验,只求能早日出国。十天的时间里,任翔签偕行两次被拒,教授又不同意帮他转H1,但是他仍然每天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还有机会,直到9.11的来临。
  任翔是在9月12日的早上在公共汽车上得知此事的,他登时惊得手足冰凉。任翔准确的预感到了这件事将会给本来就很严峻的签证形势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说还有机会了,他的美国梦彻底破灭了。
  很快,任翔从桑家的座上客沦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厨房还是客厅,小小的单元房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刻薄的言语和挑剔的目光。他终于住不下去了,通过一个过去的同学搞到一间地质大学的教工宿舍。那是一栋成府路边的筒子楼,昏暗窄小的楼道里充满可疑的煤气味,一层楼才有一个公用厕所和浴室。桑榆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坚持和他一起搬了过来。并且背着父母在海淀图书城找到了一份工作,任翔心疼她刚刚做过流产的身体,但终于拗她不过。从此,每天两个人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卖菜做饭,一起骑着自行车在人潮里讨论晚饭的内容,一起在煤气炉前煎炒烹炸挥汗如雨,一起在半夜里爬起来打蚊子涂花露水。
  任翔心酸的抱住桑榆说,“对不起,我一定尽快找到一个位子,咱们出了国就好了。”
  “你尽量找吧,不过想想要让我整天对着一群叽里呱啦讲外语的人还真有点怕呢。”桑榆的眼睛在黑暗里扑闪着显得单纯而稚气。
  “不怕,有我陪着你呢。”任翔抱住她圆润结实的肩头,心里闪出相依为命的词来,一直以来任翔对桑榆的感情就像一杯烧到100度可还缺那么点热量滚不起来的水,如今在这间15平方的小屋里他终于有了足够的热量让自己的感情沸腾起来。他感谢上苍赐给他一个如此纯朴的女子和他在这个物欲横流尔虞我诈的社会里相依为命,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珍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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