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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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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5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叶萧的脸有些红,大概是因为刚才白璧的举动,他有些尴尬地说:“今天晚上我在外面监视考古研究所,忽然听到有人在里面猛敲研究所的大门,我想一定是有人出事了,于是就翻墙进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张奇怪的脸,是金色的,金色的脸。”白璧有些语无伦次了。

  “什么脸?你说什么?”

  “有人在跟着我。”白璧忽然觉得刚才这句话并不确切,因为她无法确定那个跟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叶萧的目光立刻从她的脸上挪开,向后面的树丛与小楼望去,树影摇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对白璧轻轻地说:“站在这儿别动,如果有事大声叫我。”

  然后,叶萧跑进了那栋小楼,他首先找到了控制整栋楼的总电源,然后打开了全楼所有的灯光,整个小楼立刻灯火通明。他在三个楼面的走廊里各转了一圈,然后打开了每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人。然后他又重新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依然没有结果。叶萧又关掉了全楼的灯和总电源,回到了白璧的身边。

  “没有人,可能那家伙已经从什么地方跑了。”他有些遗憾地说。

  “你确定那是人吗?”

  叶萧觉得白璧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反问道:“那你认为呢?”

  白璧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一张金色的脸,突然之间出现在窗外,不,也许那张脸已经观察了我很久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里。”

  “你又在电脑里和所谓的江河对话了吗?”

  白璧有些惭愧,她只能点了点头。

  叶萧有些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警告?你这样会送命的,有什么话待一会儿再说,先离开这里吧。”

  “可门打不开。”

  叶萧看了看锁,轻声说:“是被反锁了,这是故意不让你逃走。”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大门里面的锁孔里,活动了几下,门就被打开了。

  “快走吧。”他带着白璧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然后又重新把大门锁好。他们走到小马路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拐弯处,恰好藏着叶萧开的那辆局里的桑普。

  叶萧打开了车门,对她说:“进车吧。”

  “你要把我关起来?”白璧忽然问他。

  叶萧的嘴角微微一笑,说:“我送你回家。”

  白璧乖乖地坐进了车里,然后叶萧也进来了,他转动了车钥匙,把车开出了这条小马路,夜晚的马路上没什么车,桑塔纳开着大前车灯飞驰而去,远远地离开了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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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车灯照亮了前面的路,
两边的房子与树木一掠而过,白璧坐在驾驶位置的旁边,惊魂未定地说:“叶萧,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

  “为什么要来?”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在马路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叶萧放慢了行车速度,慢慢地说:“你该不是有梦游的毛病吧。”

  “梦游?我不知道。”

  “白璧,我之所以要开车送你回家,就是因为担心你有梦游的毛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等一会儿又偷偷地跑回考古研究所了。还有,你刚才说你看到窗外有一张金色的脸,有这样的脸吗?”

  “我真的看到了,就是金色的,在灯光下还发出金色的反光,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表情很奇怪,看上去不是人间所能有的。”

  “你说那张脸一动不动?难道眼睛也不眨一下?”叶萧疑惑地说。

  “是的。”

  “上回你说看见林子素拿着一张金色的面具端详,你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面具?”

  白璧被他提醒了一下,她仔细地想了想说:“面具,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那只是一张面具而已,大概就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一张。”

  “你所看到的应该是个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的人,你说呢?”

  白璧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夜色。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白璧的家到了,他们走下了车,叶萧在她耳边问:“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儿上去?”

  白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答应,她看着叶萧那张似乎早已熟悉了的脸,忽然想起刚才在考古研究所门口的失态,脸颊微微一热,终于回答了:“对不起,我自己上去吧,谢谢你送我回家。”

  “那好,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叶萧平静地说。

  “那你现在去哪儿?”

  他笑了笑回答:“当然是回家去睡觉,考古研究所里那家伙一定跑了,没有胆量再回来的。”

  “再见。”白璧说。

  “快上去吧,睡个好觉。”叶萧轻轻地说,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闪出她熟悉的目光,这目光让她的心头一下子有了些温度,不再冰凉了。然后她对叶萧笑了笑,快步走上了大楼。

  没走几层,白璧就听到了楼下汽车开动的声音,叶萧已经走了。她回到了家里,看着窗外,她有些害怕,害怕窗外突然会出现那张金色的面具。她终于放下百叶窗,睡到了床上。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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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文好古匆匆地走在考古研究所的走廊里,
他今天总觉得考古研究所里有什么不对,他还特意检查了全所一遍,却没有什么明显不正常的地方。正当他疑惑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文所长,我们又见面了。”

  文好古猛地回过头,看到了叶萧。他淡淡地说:“你好,叶警官。”

  “文所长,我能再去看一看江河出事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

  他带着叶萧走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里。叶萧环视了一圈,然后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好像有人来过?”

  文好古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哦,我只带江河的未婚妻白璧来过一次,是来拿江河遗留下来的一些私人物品的。”

  叶萧点点头,故意地说:“哦,原来如此啊。”

  叶萧又观察了一下江河的那台电脑,和旁边的那台仪器,然后对文好古说:“文所长,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吧。”

  “我能不能把这台电脑和这台仪器带走检查一下,检查好了就立刻完璧归赵。”

  “电脑拿走没问题,可是这台进口的仪器,我们这里就这一台。”

  “文所长,不行就算了。”

  文好古想了想说:“不,不,不,你们的工作我是一定要配合的,反正这台机器只有江河会使用,现在江河不在了,也没人会再用了,你们就拿去检查吧,不过可别弄坏了,这可是国家财产。”

  叶萧笑了笑:“没问题,文所长,你就放心吧。”

  文好古问:“那么,现在就搬走?”

  叶萧说:“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转转,等一会儿带走。文所长,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不打搅你工作了。”

  文好古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叶萧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他来到了窗前,看了看窗外的树丛,然后快步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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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叶萧走到了小楼外,
他绕着小楼转了一圈,在小楼的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后门。他对着后门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他又钻进了树丛中,一直绕到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的窗外。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窗外的地下,在地下长着杂草的泥地里,他终于发现了两个模糊的脚印,由于长着杂草,使这脚印显得太模糊了。但他还是把连着这两块脚印的泥土挖了出来,放在袋袋里,准备送去局里做石膏模型。

  他又向小楼里走去。

  叶萧找到了林子素,在一间房间里单独地问话。他先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现林子素的目光总是在回避,然后问道:“林先生,你与最近你们所里的江河,许安多,还有张开熟吗?”

  “是的,很熟。我和他们的私人关系一向很好,工作中也很默契,对于他们的死,我们都很伤心。”林子素的回答中规中矩的。

  叶萧说:“既然你和他们很熟,那么你认为他们的死因是什么呢?”

  “这个——”林子素忽然停住了,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你看我们这个工作环境,长期以来一直和出土文物打交道,心理上可能有些问题,身体上也可能会出些毛病。”

  “林先生还懂一些心理学?”

  “不,不,随便说说而已。”

  叶萧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转换了话题:“听说,在江河出事前的一个月,你们所里曾经去西部搞过一次考古活动,是不是?”

  “是啊,有什么事吗?”

  叶萧观察着林子素的回答,他能够从对方的语言里听出些什么来,他接着说:“我很想知道那次考古的细节,请告诉我,你们去了几个人?”

  “总共五个人,文所长、江河、许安多、张开,还有我。”

  叶萧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淡淡地说:“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你们所里的三个死者,全都参加过那次考古?而五个人中,现在只有你和文所长两个人还没有出事。”他话锋又突然一转,“能不能具体说说那次考古?”

  林子素:“这个嘛,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我们文所长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全国各地的文物盗掘现象。每当这种消息传来,他都忧心忡忡,两个多月前,文所长召集了我们几个业务骨干,告诉我们在西部的沙漠里刚刚发生了一起文物盗掘事件。当时江河显得很激动,他主动向文所长请愿,要求去保护文物遗址,咳,年轻人嘛,就是一时冲动。但我没有想到,文所长居然支持江河的请愿,并且决定我们所组队参与当地文物部门的抢救性发掘。”

  叶萧问:“什么叫抢救性发掘?”

  林子素说: “就是当文物遗址遭到破坏以后,为了保护遗址不被继续破坏,抢救剩余的文物而对遗址进行发掘。我们去的是一个古墓。已经遭到了一定的破坏,但是庆幸的是,古墓的内部结构还未被破坏,可能是因为盗墓贼在盗掘的过程中分赃不均而产生了内讧,古墓的内部逃过一劫。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正常的发掘工作,由于那里的条件非常恶劣,又缺乏一些必要的设备,所以,拖了足足有将近一个月才完成。”

  “收获如何?”

  “我们搞考古的不是挖宝,关键是如何能从考古发掘中发现什么重要的信息,对历史学的研究提供具体实物的帮助。怎么,叶警官也对这个感兴趣?”

  “不,只是随便问问。林先生,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林子素点了点头,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说:“对不起,叶警官,关于这件事,请不要对文所长说。因为文所长不希望我们把这次考古的事情大肆张扬,这次考古活动是我们考古研究所的自作主张,没有得到上级管理部门的审批,所以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但请你相信,文所长的所做所为没有半点私心,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文物。”

  叶萧说:“我明白了,你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叶萧一个人,他又把目光对准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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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人们正忙着下班。叶萧的女同事在出门前问叶萧:“叶萧,
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叶萧从电脑前抬起头说:“啊,今天我想在局里查点资料。”

  “你啊,真是的。”女同事背起包轻盈地走了出去,然后缓缓地把门关上了,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叶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

  他草草地吃了一些点心,然后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地喝着。他的桌子上堆了许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本和资料。

  忽然,门开了,是年轻的法医方新。

  “叶萧,我就猜到你还没下班。”

  “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方新依然还是摇摇头。他走到叶萧的身边,看到了桌子上的许多资料,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查一些与考古有关的资料。”

  “查这个干什么?”

  “目前我调查的三个死者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出事前一个多月曾经参加过一次考古活动。”

  “你怀疑他们的死与考古有关?”

  叶萧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方新皱起了眉头,似乎受到启发,想到了什么:“我大学里的导师曾经对我说过一些国外的案例,一些考古队员进入古墓中发掘,后来,这些进入过古墓的考古队员就得了奇怪的疾病死亡了。有人认为那是古墓的诅咒。”

  叶萧吃了一惊:“诅咒?”

  “吓着你了吧?其实,古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坟墓不被后世的盗墓贼盗掘,大多会在自己的墓室前写下一些文字,大致的意思是谁胆敢进入古墓破坏死者的安宁就将受到永恒的诅咒。当然,这些警告并不能阻挡盗墓贼的光临。”

  叶萧问:“那么你所说的国外的那些案例呢?”

  方新说:“那是病毒,某些病毒可以在古墓里存活上千年。国外有一种病毒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够在木乃伊内存活达四千年之久。病毒也可以通过皮肤接触而发作,有的陵墓内彩色壁画的颜料里,就含有砒霜等剧毒。其实,传说中的诅咒并不能杀人,真正杀人的是那些古老的病毒。”

  叶萧若有所思。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说:“你是说,是古墓里的病毒杀死了江河他们?”

  方新说:“我可没说过,我也只不过是看过一些国外的资料而已,我担心的是,有许多古老的文明,有没有可能是被病毒摧毁的?如果这些在古墓里埋藏了千年的病毒重新出现,那么就真的是灾难了。”

  “可是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江河他们就是死于病毒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所以,现在要尽快地寻找证据。”

  叶萧点点头。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取出了江河使用过的电脑主机和那台仪器。

  方新问:“这是什么?”

  叶萧:“我从考古研究所里带来的。”叶萧一边说,一边接上了仪器的电源,打开了仪器,并连接到了江河的电脑主机上,通过叶萧的电脑屏幕显示了出来。

  “KGD考古综合分析仪应用软件。”方新缓缓地念着屏幕上的字,“全都是考古学的术语,我可看不懂。”

  叶萧打开了界面的上方历史记录。

  “看,最后一次的记录正是江河死亡的一天。”叶萧说。

  屏幕上呈现出了一幅曲线图。

  方新问:“谁能看懂这些呢?”

  叶萧缓缓地说:“惟一能看懂它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就是江河。”

  叶萧只能退出了这个系统。

  方新摇了摇头,随后说:“好了,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了,你也要当心啊。”

  叶萧说:“谢谢。”

  方新离开了叶萧的办公室。又只剩下叶萧一个人了。他打开了江河电脑里那个叫“白璧进来”的快捷方式。随即出现了以黄色的大漠为背景的图片,图片里又渐渐浮现出了两行蓝色的字——“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叶萧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漫漫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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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白璧的母亲依旧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神态安详,目光柔和,她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天上飞过的鸽群,然后轻轻地说:“你瘦了。”

  “没关系,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烦恼的事情。”回答的人是文好古,他非常少见地穿了一件西装,坐在白璧的母亲身边,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白璧的母亲微微一笑说。

  “不,只是觉得你在这么多年里,没有多少变化。而我,则已经老了。芬,你还记得我们和正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秋风吹过安静的花园,在假山下减慢了速度,轻轻地掠动了她依旧乌黑的头发,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花圃里几朵最后绽开的花,幽幽地说:“当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十九岁,你和正秋都是那时候最优秀的男孩子。”

  “不,我算什么优秀,只有正秋是最好的,他比我幸运得多。知道为什么说他比我幸运吗?因为他娶到了你,芬。”

  她忽然有些难过,匆匆地说:“别说了,他幸运吗?他四十岁就死了。”

  “不,他解脱了。”文好古用带着羡慕的口吻说,“而我则留了下来,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继续承受痛苦,变老,变丑,直到死亡的降临。而正秋则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享受幸福,芬,你说到底谁更幸运?”

  “我不知道你们谁更幸运,但至少,我是不幸的。”

  “对不起,芬。”文好古淡淡地说。

  “够了,别说这些了,你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烦恼的事,是不是因为江河的死?”白璧的母亲忽然问他。

  “嗯,原来白璧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原本就在这几天,你就可以见到女儿结婚了,你一定会很高兴,而现在,你却要和女儿一块儿承受痛苦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还向我打听过二十年前我和她爸爸去罗布泊考古的事情。”

  文好古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他很紧张地问:“芬,你告诉她了吗?”

  她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只说到我们从楼兰古城回来,后来我忽然想起了那件可怕的事,我的精神立刻崩溃了。知道吗?别看我现在这样一切正常,但一旦受到刺激,就立刻要发病了,一发起病来,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对你不公平。”文好古的表情很难过,自言自语地说。

  “算了,那么多年过来了,我早就习惯了,研究所里最近还好吗?”

  文好古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不决了许久才淡淡地说:“没什么,还是像过去那样。”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不该对她说谎,可是,他实在不想再把最近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说出来,刺激她脆弱的神经了。

  “你骗我。”

  “芬,你说什么?”文好古的心头忽然一震,他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

  “从你的脸上,我就能看出一定有事,而且这件事让你寝食难安。不过,你如果不想告诉我也就随你的便吧。”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文好古点了点头,忽然用一种像是在临终道别似的语气说:“芬,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为什么?”

  “不,不知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意思是,我想一直来看你,但是,如果我永远地离开了人间,那么就无法再来看你了。”他的语气沉重,就像是缓缓地陷在了沙子里。

  “不,不会的。”

  “芬,我走了,如果我不再来看你,就永远地把我忘记吧。”文好古站了起来,快步地离开了这里,身后忽然传来白璧的母亲的声音:“你会回来的。”

  文好古不回答,一拐弯,离开了她的视线,但步伐却越来越沉重,最后低着头缓缓地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文所长。”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叫他。

  他这才发现,原来是白璧,她正向大门口走来。

  “白璧,原来这么巧,你也来看你妈妈了?”文好古强打精神寒喧着。

  白璧显得有些意外和尴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文所长,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和我妈妈的照顾。”

  “啊,没什么,快进去吧,你妈妈现在精神不错,她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先走了,再见。”文好古向白璧道别后就走过了马路,当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大门口已经看不到白璧了。他的心头忽然一阵紧张,他知道自己紧张的原因。

  白璧缓缓地穿过小花园,来到了母亲的长椅前,她在母亲面前蹲了下来,就这样平视着母亲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什么宝藏。

  “坐下吧,女儿。”

  白璧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轻声说:“妈妈,你的手真暖和。”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已经冷了,女儿,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冻着了。”

  白璧点点头。

  母亲继续说:“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文叔叔了吗?”

  “看到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容易,一直照顾我们,你可不能忘记他啊。”

  “妈妈,我记住了。”

  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白璧:“现在几点了。”

  白璧看了看表后回答:“正好三点钟。”

  “嗯,她快来了。”

  “谁快来了?”白璧不明白。

  “就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她们的身后响起。白璧转过头来,原来是那个母亲的病友,那个女诗人。

  母亲说:“女儿,现在她每天下午三点钟都会来给我念一首长诗的,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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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诗人穿着一件花衣服,坐在了母亲的身边,笑着说:“你好,白璧,你又来了,你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福气。今天我要为你妈妈念的长诗的名字叫《荒原》,作者是艾略特。”

  “艾略特的《荒原》?”白璧忽然想到了在江河的抽屉里找到的那本小簿子里抄录的《荒原》。

  “听说过吗?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了,我能够把全诗背诵出来。好了,我现在开始念了——”

  女诗人从《荒原》的第一节“死者葬礼”开始念起,一直到最后一节“雷霆的话”。令白璧惊讶的是,女诗人居然真的是全文背诵,没有看一个字,就这么直接从嘴巴里念了出来。虽然白璧并不知道女诗人背的《荒原》是否全都是一字不漏一字不差,但至少她能听出女诗人所念出的意境。女诗人的声音有些男性化,深沉而有厚度,但在应该把声音拉起来的时候她也能够应用自如,特别是那几行——“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 主啊你把我救拔出来 / 主啊你救拔 ”,那几个连续不断的词,如同火苗一样熊熊燃烧,从口中喷出,白璧听出了女诗人所饱含的情感,那是绝望的情感,她立刻联想到了女诗人曾经多次骄傲地自述起当年那堪称惊天动地的殉情事件。也许艾略特也是这样绝望,而现在这绝望,似乎也开始笼罩在了白璧的心头,直到全诗的最后几行,她似乎已从女诗人的语言里亲眼目睹了那个心灵深处的荒凉世界。

  全诗念完以后,白璧仍旧沉浸在女诗人的朗诵中,许久才渐渐地回复过来,她钦佩地说:“你念得真好,简直可以去电台朗诵了。”

  “已经不及过去了,十几年前,我就在电台里朗诵过自己的诗了。”女诗人淡淡地说。

  白璧又看了看母亲,忽然发觉母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方,她想也许母亲也和自己一样沉醉在《荒原》的诗句里了。

  “妈妈,妈妈。”白璧叫着她。

  母亲的表情忽然有些激动起来,她似乎被刚才的诗句所深深感染了。白璧看着母亲的样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安,难道是刚才的《荒原》使母亲想起了什么东西?正在犹豫间,母亲忽然站了起来,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嘴里轻轻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荒原了,就在那儿,就在那儿——”

  “在哪儿?”女诗人也站了起来问。

  母亲伸出了手,指着前方的花丛,一些不知名的红色的小花正在秋风里微微颤动,也许不久以后就要凋谢了。

  “妈妈,那只是花丛而已。”白璧紧紧抓着母亲的身体,她很担心。

  “不,是荒原,我看见了。”母亲执拗地说着,那奇怪的语气就好像是在通过电话向远方的亲人讲述她眼前所见到的景物:“对,就在那儿,在荒原的边上,有一个女人,红色的长裙子,白皙的脸,眼睛又黑又大,她对我们微笑着,你们快看啊,她在微笑着,笑得是那样美。”

  “妈妈,前面什么都没有。”

  母亲忽然哭了起来,她低下头,又坐到了椅子上,像个小孩似的哭了。白璧真正感到了害怕了,她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身体,母女俩抱在一块儿颤抖着,尽情地啜泣着,就像是十多年前父亲出事以后的那一晚。

  白璧和女诗人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母亲弄回到病房里,并服侍她睡下。在母亲睡着以后,女诗人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荒原》这首诗会给你妈妈带来那么大的刺激。”

  “没关系,也许她回忆起了当年在荒凉的罗布泊的岁月。”

  “其实,你妈妈一直都很喜欢听我给她念诗,昨天我给她念的是《海边墓园》,她听完以后非常喜欢,精神也好了很多,医生也说如果多给她念念这样的好诗,会有助于心理的调节与病情的康复。也许,《荒原》这样带有感伤的诗不适合我们病人吧。”

  “谢谢你的好意。”

  “你妈妈刚才在那里说是看见了荒原,其实只不过是一些花丛而已,还说有一个女人,最后那句最吓人,说什么四十岁生日就会有诅咒降临,难道这都是她过去的回忆吗?”

  “我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也许,是因为我父亲是在他四十岁生日那天出车祸身亡的原因吧。父亲的死是我和妈妈都亲眼目睹的,对妈妈的打击很大。”但是,白璧的心里却不断地重复着母亲所说过的那句话,特别是那两字——诅咒。

  “你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女诗人怜惜地说,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今天还来过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也是经常来看你妈妈的,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他是我父母亲最要好的同事和朋友,一直对我们很照顾的。”

  “好像不止是照顾吧,看起来关系还特别密切。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女诗人忽然就此打住了。

  白璧能从她的眼神看出那种隐含着的暧昧不清,白璧并不想多说什么,又看了看母亲,随后谢过了女诗人,离开了这里。但她并没有直接走出大门,又是奔向了花园里刚才母亲坐过的地方,白璧又仔细地看了母亲前面用手指着的那丛不知名的红色小花,花丛在秋风中颤抖着,四周是小树和绿草,再往后就是围墙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她看着这些花,忽然间,似乎悟出了什么,而这些花的颜色,就像女人所穿的红裙上的色泽。

  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白璧想着母亲最后所说的那句话,难道父亲在他四十岁生日那天所出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早已注定好的?难道诅咒早已降临到了父亲的头顶?正因为如此,所以江河才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父亲才是第一个,或者还有人比父亲更早?白璧又回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夏夜所发生的一切,那个梦和梦中的女人,那个奇怪的文字,还有,父亲的死。也许,这一切,都源自那片荒原。

  西风吹过她的头发,她想,如果能从风中闻到那遥远荒原的气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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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

  花园里是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

  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

  又是叫喊又是呼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的

  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他当时是活着的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经是活着的现在也快要死了

  稍带一点耐心

  罗周坐在椅子上,
静静地听着这段《荒原》,瞬间他也觉得像诗中所说的那样,自己曾经是活着,而现在就快死了。他缓缓地吐纳着气息,看着对面坐着的蓝月,她正平视着前方,盯着罗周的眼睛,用她那富于诱惑力的声音,念着《荒原》的诗句。房间里灯光被她故意调到了最昏暗的程度,但刚好可以让罗周看清她朦胧的脸和眼睛,她坐在距离罗周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罗周觉得那是一个可以妄想却不可以触摸的距离。他记不清现在有多晚了,只记得苏州河的波涛早已被黑暗所笼罩,他就像是一个河边的渔夫,突然从河里打上一条美丽的锦鲤鱼。蓝月的嘴唇继续在灯光下翻动着,《荒原》的诗句像溪流一样缓缓涌出——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岩石而没有水而有一条沙路

  那路在上面山里绕行

  是岩石堆成的山而没有水

  若还有水我们就会停下来喝了

  在岩石中间人不能停止或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土里

  只要岩石中间有水

  死了的山满口都是龋齿吐不出一滴水

  这里的人既不能站也不能躺也不能坐

  山上甚至连静默也不存在

  只有枯干的雷没有雨

  山上甚至连寂寞也不存在

  只有绛红阴沉的脸在冷笑咆哮

  在泥干缝裂的房屋的门里出现

  罗周其实对这一段很熟悉,他曾经惊骇于艾略特所描述的这个世界,但他仔细一想,其实世界的本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人们所掩饰的,人们所遮盖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本来面目吗?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有眼前念诗的人的那双红唇,似乎在吐出诗句的同时,也把他给吸了进去。其实,罗周最喜欢的并不是《荒原》,而是《四个四重奏》,也就是艾略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一首。罗周过去甚至还写过一篇有关艾略特的小说,大体是模仿了博尔赫斯,讲述的是艾略特在迷宫中穿行,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从荒原开始,最后又在荒原结束。正当他沉浸在对艾略特的遐想中的时候,蓝月还在继续为他念着——

  只要有水

  而没有岩石

  若是有岩石

  也有水

  有水

  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

  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间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够了。”罗周忽然打断了蓝月的朗诵。他喃喃自语着那一句——“可是没有水”。尽管他的楼下就是一条水量丰沛的河流,但是,他还是感到了干渴。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口忽然一阵滚烫,就像有一把火在灼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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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5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还没有念完。”蓝月幽幽地说。

  “我知道。”罗周抬起头,靠近了她说,“对不起,打断了你,但这已经对我足够了,不需要再念完了。否则我会受不了的。还有,你念了那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喝点什么吧。”他站起来,给蓝月倒了一杯饮料。

  “谢谢,我不渴,我天生就不怕口渴。”不过,她还是喝了一口,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确实渴了。

  “知道吗?我为什么受不了,因为那一段‘只要有水’一直到‘可是没有水’,那是从有希望到彻底绝望的过程。有水与没有水,读起来一字之差,可却是生存与死亡的界限。我忽然想起了我们的《魂断楼兰》,楼兰不也是因为断水而消亡的吗?”

  “在我们的剧情里,楼兰断水是因为诅咒。”

  “对。但在我看来都一样,都是一种绝望。我猜艾略特也许知道楼兰,甚至还可能对楼兰感兴趣,《荒原》是1922年写的,当时斯文·赫定与斯坦因关于西域文明的书籍与报告已经在西方流传十几年了,许多西方人都对中国的新疆古代文明感兴趣。艾略特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他可能也有去新疆旅行的渴望,甚至希望有机会去看一看楼兰古城?由于有了这种渴望,所以他写下了《荒原》,看上去《荒原》里都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环境或者是他的幻想境界,可我觉得,那些所有的意境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楼兰,荒凉与死亡指代的是楼兰的现在,而他所描述的现实生活与人物对话指代的是楼兰的过去,也就是楼兰人口繁盛的时代。而楼兰的消亡成为一片荒原,正与艾略特所要象征的死亡与毁灭相符合。”

  蓝月的嘴角又微微地翘了起来,脸庞显得丰满了一些,她说:“你真有想象力,也许你说得对。”

  “算了吧,都是我的胡思乱想,也许艾略特根本就不知道楼兰的存在。”罗周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宁愿相信《荒原》指的就是楼兰。”蓝月站了起来,她来到了窗前,看着河对岸的高楼大厦里发出的点点灯光,忽然,她打开了窗户,一阵风儿吹了起来,立刻把她的头发高高地拂起。

  “为什么开窗?”罗周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夜色真美啊。”蓝月轻轻地说,“就像楼兰,两千年前楼兰的夜色也一定非常美丽,而两千年后的楼兰又是多么荒凉。今天的这座城市的夜色多么美,而两千年后,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历史应该是公平的。”

  罗周觉得她的话有些意思,但还是淡淡地说:“两千年后,我们都不在了,对于那时候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可是,也许楼兰人在两千年前,就预想到了今天。而直到今天,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楼兰的存在及影响。”

  “谁知道呢?我只关心我的剧本。”

  蓝月离开了窗户,她走向了罗周的房门,轻轻地说:“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罗周忽然有了种冲动,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留下来吧,蓝月,就在今晚,我需要你。”

  蓝月停住了,她缓缓地回过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罗周,那目光就像是主人看着自己的奴隶,窗户依旧开着,风又把她的头发吹散了,她幽幽地说:“罗周,今晚你真的想要把我留下?“

  罗周猛地点了点头,“留下来吧,只要你自己愿意。”

  “罗周,你会为你今晚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不,不管结局如何,我从不后悔。”罗周把她的手抓得更加紧了。

  蓝月忽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说:“也许,这都是命运。”

  “对,是命运。”

  蓝月的身体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她不再抵抗,被罗周轻轻地收入怀中,就像一只被剥去了外壳的光滑美丽的新鲜蚌肉。风继续从窗户里吹进来,把他们身上的一切都吹散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孤独的灵魂不停地喘息着。

  在这个秋风肆虐的晚上,罗周开始步入了一片崭新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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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叶萧把那辆局里的桑普停在了楼下,
刚下车,一阵清晨的秋风就使他打了一个冷战。他竖起衣领,缩着脖子,回头看了看苏州河的河堤,那里晨练的老人明显比过去少了,河面上似乎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看了看表,早上八点,他不知道这个时间对于罗周来说是早还是晚。但他还是快步地走进了大楼,坐着电梯上到了顶楼。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是罗周特地托他在图书馆里借来的,是一本关于斯坦因在中国探险的书,而且罗周还说今天早上就要用这本书。

  叶萧按响了门铃。

  他等了很长时间,至少是两分钟,才看到门被缓缓打开。罗周只穿着一件汗衫站在他面前。他的神情有些慌张,而且睡眼惺忪的,看上去似乎站都站不稳,叶萧很奇怪地问:“罗周,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

  “叶萧,你怎么来了?”

  “你难道忘了吗?”叶萧把手里的那本书举了起来放在罗周眼前晃了晃。

  罗周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说:“咳,真对不起,我把借书的事都给忘光了。”

  罗周继续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地,既不迎客,也不送客,就像是不想让他进去一样,叶萧看着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嗯——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子糊涂了,快进来吧。”

  罗周和叶萧在客厅里坐下。

  “谢谢你,叶萧,还专程把书给我送来了。”

  “别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这本书只能说是一般吧,因为是从西方人的角度出发,有些观点比较偏,我不太喜欢,不过记载的文献资料还是挺翔实的,特别是书里有许多珍贵的图片,很有价值,应该会对你的排戏有帮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昨晚上太累了吧。”罗周的回答总有些遮遮掩掩的。

  叶萧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说:“你看你,眼圈都发黑了,像是身上的血全给抽干了一样,没事多下去锻炼锻炼啊。”

  “我哪能和你们做警官的比啊。”

  忽然,叶萧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是水龙头放水的声音,那声音来自于客厅隔壁的卫生间。罗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尴尬地看着叶萧,说不出话来。

  叶萧立刻就明白了,他理解了罗周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尴尬,但他也不想明说,只是对罗周微微一笑。罗周和叶萧两个人始终有一种默契,他们甚至能够用眼神来交流。卫生间里水声还在继续,似乎一点都没有顾及客厅里的两个男人。

  叶萧终于说话了:“没想到你还有客人,怪不得,怪不得。那好,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迅速地站了起来。

  罗周走到叶萧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叶萧,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那就再见吧。”叶萧自己走出了房门。

  罗周跟在后面,出了门以后才轻声地说:“真不好意思,叶萧,让你见笑了。”

  “算了吧,玩得开心点,还有,就是得注意身体啊。你们那场戏公演的那天别忘了通知我,我一定来看啊。再见。”叶萧微笑着离开了罗周,走进了电梯。

  电梯载着他缓缓下降,他回想着在罗周房间里所听到的声音,和罗周那紧张尴尬的表情,心里暗暗地有些好笑。那个女人该是谁呢?叶萧想到了罗周经常提到的那个总是缠着他的女演员。电梯到了底楼了,他走出了大楼,缓缓地走向那辆桑普。但他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看着河面上的薄雾出神,他总觉得那雾气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从河里缓缓升起,弥漫开来,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徘徊,就像是无数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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