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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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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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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6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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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持人江宁由于遭到前夫乔伟无休止的纠缠,不得不求助于好友马同同。马同同安排她到美术学院去进修,却不期与油画系教授陈立文发生了恋情。一个阴沉的雨夜,惴惴不安的江宁赶到公园与情人幽会,陈立文迟迟不到,却有一个黑影闪出,出其不意地将她推入了冰冷的湖中。死里逃生的江宁从此生活险象环生、寸步难行,陷入绝望的恐怖之中。直至一个恐怖的深夜,几个神秘的女人同时出现,江宁发现情人赫然陈尸画室……


作者:魏晓霞

[ Last edited by 粉色小猪 on 2004-11-13 at 0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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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难以承受的爱

  如果没有讨厌的风沙,
北京的阳光一年四季都会灿烂得令人难以置信。

  夏天的一个下午,耀眼的阳光下,电视大厦台阶上走下来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是电视台“女性时尚消费”主持人江宁和音乐频道客串主持人、某名牌大学在校生马同同。

  两人刚做完节目,浓艳的工作妆还没来得及卸去。

  “江宁!乔伟怎么还没来呀?要不要搭大朱的车一块儿走?”长发披肩的马同同向一辆豪华车打了个娇滴滴的手势,飞了个媚眼,对短发的江宁说。

  “不用了,乔伟说他马上就到。”江宁有些萎靡不振地看了看天色,“今天下午我们有重要事儿要办。”

  “好吧,那我先走了。”马同同刚要离开,被江宁一把拉住:

  “嗯……我今晚想回电视台宿舍来,跟你一块儿住。”

  马同同:“什么意思?小两口儿好好的……?”马同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儿,摘下一只递给江宁,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宁,好像要看穿她的心事。

  “快走吧!大朱等你呢,晚上回来再说。”江宁在马同同背上推了一把。

  “神秘兮兮的!”马同同说着,直奔那辆白色的宝马车,人还没走到车旁,车门早被一个英俊的高个儿青年毕恭毕敬地拉开。

  江宁只看到马同同骄傲的发梢儿轻轻一甩,就消失在车门内,宝马车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院子,游进了大街上汩汩的车流。

  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晚了五分钟。

  乔伟是很少迟到的,尤其是对江宁。她不禁忧心忡忡:他不会……又临时变卦了吧?

  跟乔伟这场离婚“官司”,虽然没上法庭,却比真正对簿公堂还要累。江宁已经身心俱疲,快要崩溃了。如果今天乔伟再故伎重演,故意找理由迟到或拖延不来,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想起乔伟因为离婚的事,当着她的面摸电源、割手腕、用头撞墙的可怕场面,江宁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感到两腿发软,眼前模糊,差点儿失去好不容易攒足了的勇气。

  昨天晚上乔伟还在对她表白,自己是爱她的,不想离婚。对这个问题,她早在几个月前,就以一走了之的方式回答了他。

  她知道离婚对于乔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尤其是这种由女方提出的离婚,对一个自尊心过于强烈的男人来说,不啻是要了他的命。乔伟是个农村孩子,他能闯到如今这个份儿上,期间所吃的苦,所受的屈辱,是江宁这样“一路顺风”的人无法想像的。如今,他已经习惯了征服和占有,他不能再接受失败,尤其不能容忍爱人的背叛。可江宁实在没有热情再和他厮混下去了。

  他……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惴惴地想着,最初认识乔伟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一年前,正是火辣辣的夏天。北京一所艺术学院又送走了一批毕业生。

  在某些人看来,江宁是幸运的,从艺术学院表演系毕业,没有去为前途跑腿、磨嘴、甚至献身,而是抬腿就进了主流媒体,到电视台做了主持人。这是因为大学最后一年,江宁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就是电视台新闻中心的小头头乔伟。

  在电视台,像乔伟这样聪明能干的人不多。难得的是,乔伟是个从黄土高原闯入北京,凭着满口土坷垃味儿,单枪匹马打天下的男人。这一点,让也是外地进京的江宁五体投地。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家人之间才有的无拘无束和亲近体贴。

  这个来自江南、娇柔秀气却怀揣几分叛逆的姑娘,在一股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动下,迅速和乔伟发生了“零距离”接触,并对善于煽风点火的乔伟言听计从了。

  毕业前夕乔伟就已把电视台的路子铺好,江宁感到自己躺在乔伟怀里撒个娇的功夫,他就把什么都搞得妥妥贴贴了。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乔伟认识了江宁之后,不仅戒掉了烟酒等不良嗜好,而且焕发出极大的赚钱热情。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乐在其中。

  生活的航线,通常是从吃喝拉撒睡开始、最终还是要回到吃喝拉撒睡的,不管中间绕过了多少浪漫与非理性的岛屿。偏偏乔伟和江宁从小生活环境迥然不同,他们对吃喝拉撒睡的认识、感受以及所采取的方式便大相径庭。渐渐地,他们就怎么也吃、喝、拉、撒、睡不到一块儿了。江宁开始试图游离于乔伟的视线,甚至试图逃避他那炽热的感情。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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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结婚六个月后的一天早晨,
江宁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乔伟“想亲热一下”的要求,推开他的手,溜下了床,早饭也没吃就走出了家门。

  乔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想不开,于是天天开着那辆专门为江宁买的切诺基,到处追逐离家出走的江宁,不管在什么地方遇到她,都会像劫持人质那样把她拎上车。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江宁终于下定决心和他离婚。

  “乔伟,你累不累呀?”江宁说这话的时候,乔伟刚刚把她劫持回到家。两人一进家门,江宁就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从来不像北方女人那样用高嗓门儿讲话的江宁,终于露出了她的另一面。

  “为了你我死都不怕,还怕累吗?”乔伟声音不高,可脸上的肌肉僵硬,语气里带着一股杀气。

  “我跟你说真格儿的呢!”江宁的声音更高了。

  “我也跟你说真格儿的呢,我对你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乔伟把外衣往沙发上一扔,走进了卫生间,里面立即传出哗哗的水声,他竟然把自己连衣服带皮鞋一起泡到水龙头下面去了。

  这一天晚上,乔伟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近乎婚内强奸地把她按在身下,他搬着自己的行李,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乔伟的这个举动让江宁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的确认真了。因为按乔伟的脾气,他是不会这么斯文地对待老婆的,今晚他显然下了某种决心,他是想让她好好想想,自己也好好想想。

  江宁躺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眼望天花,一点儿没有睡意。

  她听到厅里的电话多次响起,可是睡在沙发上的乔伟就是不接。这不寻常的气氛,使江宁突然觉得压抑,恐惧。她紧张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想溜掉。

  “往哪儿走?”

  刚把提包拿到手上,就听到乔伟在她身后低声喝问。她回过头去,看到他的眼睛在晦暗中隐隐闪着寒光,不禁心跳腿软,动弹不得。

  “江宁,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背叛我,今后就甭想过安宁日子了。”乔伟收起了他一贯的大嗓门儿,以极其温柔的声音,低声在她耳边说。

  绝望中的人都会说这种过头话,也许乔伟的话只是吓唬人的。江宁这样想着,没有被他吓住,她挣脱他的手,跑出了房门。

  乔伟开始使用极端手段。他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伤疤,还当着她的面摸电闸,用头撞墙。这一切都没有动摇江宁离开的决心,她明白乔伟只是为了威胁她,这些只有女人才会用的小伎俩,把乔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毁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乔伟为什么选择这个日子去办离婚手续,急着跟他分手的江宁根本没有多想。江宁上午有节目,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把手头的事做完,现在她心急火燎地出了电视台大门口,乔伟和他的车却还没有踪影!

  昨晚,两人约好了在电视台门口碰头,坐乔伟的切诺基去办离婚手续。江宁想,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享用乔伟为她买的车,就满口答应了。

  她正焦急地东张西望,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嘎!”的一声,切诺基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径直开到距她咫尺之遥的地方,一个急刹车。

  七魂丢了六魄的江宁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乔伟已经站在她身边,打开了车门:

  “上车吧!”

  江宁额头沁出了汗液,她感觉到乔伟骨子里那股杀气,就像刚刚被掐了尖儿的仙人掌里的浓汁,正在顽强地冒出来。

  汽车向街道办所在的街区开过去,车速极快,已经大大超出了市区六十公里的极限,江宁只觉得近距离的景物像飞一样向后掠过,她头晕眼花,差点儿把中午吃的东西吐出来。

  乔伟咬肌隆起,铁青着脸,把油门踩得“嗡嗡”作响,将方向盘打得飞快,路上行人见状纷纷四散逃开。

  “乔伟!你疯啦?”江宁不由得失声大叫,她一次次被眼前那险象环生的场面吓得紧闭双眼。

  乔伟像聋了一样,一言不发,踩着油门,弓着背,猫着腰,像一个顶着枪子儿冲锋陷阵的亡命徒。

  汽车像一头发怒的怪兽一路飞奔。

  马同同坐在车上一边对着小镜子卸妆,一边对开车的大朱发牢骚:

  “你呀,真是的,动不动就跑到电视台楼下,冷不丁打个电话让人家出来。我在电视台是个客座,你能不能照顾点儿影响啊?”

  “我早就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了,做什么客座主持人哪?好好念你的书,毕业以后,要干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是我的爱好!你懂吗?”

  “爱好音乐可以到报纸开个乐评专栏嘛,何必天天这么学校、电视台两头儿跑来跑去的?累不累呀你?”

  “你是不是自己嫌累啦?你才接送我几次呀?”

  “公司里确实太忙,过几天去外地演出,我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啦!以后干脆给你一辆车,自己开得了。”大朱是个职业歌手,说红挺红,说紫不紫,是走哪儿都能挣到大把钱的主儿,所以说出话来财大气粗。

  “我可不敢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哎哎?怎么是‘别人的东西’呀?我怎么变成‘别人’了呢?”

  “看把你臭美的!我还没嫁给你呢……今晚吃什么呀?我现在都饿了。”

  “好办,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汽车立即加速从大街上一掠而过。

  马同同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神情,可是嘴里仍旧不饶人:

  “喂!你最近更神气啦,啊?”

  “什么意思?”

  “听说你给电视剧配唱主题歌去了,多少漂亮女演员围着你转哪,是不是?”

  “那是!今后你可得对我好一点儿了,不然的话,说不定……嗨!哪儿跟哪儿啊?配唱和演戏是两个班子,互不搭界!”

  “是吗?我还以为马上就会有情敌冲上来了呢,如果是那样,我可就解脱了,自由了!”

  “就冲你这话,我还偏偏要缠住你、困死你!想甩掉我?别做梦了……”

  “说真的,我跟你在一起总有一种感觉……”

  “什么?”

  “好像我在傍大款!”

  “那好办,下回我骑自行车来接你下班,不就得了?”

  “那倒不必了,你少来接我几次就成。”

  大朱在后视镜里窥了一下马同同的脸,她正在专心卸妆,半红半白的一张脸,看上去有点儿怪怪的。

  “是不是有人在跟我竞争啊?”大朱看了看前方路面,又看了看后视镜。

  “啊?”马同同似乎在想心事,她心不在焉地擦着脸,“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大朱把眼睛移开了。汽车又加大了油门,马同同被闪得一晃,手里的化妆品掉了。

  “哎呀,你会不会开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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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和你一块儿出来那个女的,
是主持什么节目的?”大朱换了话题。

  “你说江宁啊?女性消费。她可是现在北京有名的主持人,你没看过她的节目?”

  “我只看足球、旅游和烹饪。”

  “没品味。”

  “女性消费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呀,不配谈恋爱。”

  “啊,对了,和你有关系,所以,也就和我有了关系。好好,今天开始我就收看她的节目。叫什么?江……”

  “江宁。告诉你吧,她那个节目有一大群男性观众,其中就有很多会心疼女人的男人。”

  “你这是在变相批评我呀!我还不算心疼你吗?”

  “还差着火候呢!”

  “好吧,我只有加倍努力啦。对了,那个江宁,她长着一副苦相,好像过得不怎么如意啊。”

  “胡说,她才是个有福气的呢,人见人爱。”

  大朱突然“嗤嗤”笑起来:“你这口气可有点儿中性趋势,你妈没说你是个男孩儿变的吗?”

  “我要是个男的,肯定爱上江宁。”

  江宁和乔伟从街道办出来,太阳已经偏西。

  “没想到离婚的人比结婚的人还多。”乔伟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他妈真是落伍了。”

  江宁从他的牢骚里听出了一股气急败坏的味道,她只想快点儿离开,回到家里去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坐我的车一块儿走吧。”乔伟看出了江宁的情绪,立即打住话题,不容置疑地看着她。

  “不了,我要到一个朋友那儿去看看,我们不是一个方向。”

  “……好吧。”乔伟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扭头往白色切诺基走去,她看得出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不知怎么,自己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她赶紧低头走开。

  结婚一年来的生活一一浮上心头。凭良心讲,跟那些要本事没本事,要脾气一大把的男人相比,乔伟算得上不错的男人了。江宁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他会找到一个把他奉为至宝的女人的。

  她下意识地回了回头。原以为乔伟的车早就没影儿了,却意外地看到那辆白色切诺基正在身后一百米处慢慢滑行,好像开车的人睡着了似的。

  其实他一直就跟在她的后面!

  意识到这一点,江宁的鼻子有点儿酸。她明白,对于乔伟来说,眼前这个曾经是他老婆的女人,不再需要他的汽车了,今晚也不会再回家,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他需要有一个适应的时间和过程。

  想着,江宁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她的眼睛四处扫视,想找一个地下通道或是可以迅速逃掉的胡同,可是一时没有找到。

  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汽车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江宁悄悄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个街角,就是繁华街道了。江宁远远地看到那个十字路口,心想,到了前面那条马路,随便钻进哪家商店就可以甩掉他。

  她回头,汽车不见了。谢天谢地!

  江宁松了一口气,整理一下挎包,加快脚步往路口走去。刚拐到繁华街口,一抬头,白色切诺基就倏然出现在面前。江宁的心猛跳一下:他想干什么?嘴里却客客气气地问:

  “你……你也走这条路啊?”

  “我在等你。”乔伟从落下玻璃的车窗探出头来,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我快到了。你先走吧。”

  他面无表情,足足看了她十秒钟,才吐出了几个字,声音冷冷的,像法官在庭上宣判结果一样:“……后会有期。”

  “什么?”江宁回过头来,汽车已经开动。在汽车启动的一刹那,乔伟还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身边的橱窗照出了自己的影子,江宁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商业街了。她六神无主地走进一家妇女用品商店,平时为了工作,这种店几乎天天都逛,她已经熟知店里有哪些东西,而且现在她实在没心思逛街。

  江宁只在店里打了个转儿,就又在街道上了。

  快到晚饭时间了,小吃店里的香味儿一阵阵飘来,江宁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犹豫着进了一家咖啡馆,坐下半天还回不过神儿来。

  “小姐,喝点儿什么?”服务员的询问已经重复了三遍,她才猛省过来:“噢,一杯咖啡。”

  她原以为乔伟只是粗俗,没想到,他还潜藏着一股野蛮劲儿。看来,人真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动物,在他们的笑脸背后,在他们的憨态可掬背后,藏着多少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真实形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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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江宁回味着乔伟刚才的样子,耳边回响起他冷酷的声音“后会有期”,头皮不由得一阵阵发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天已经黑透了。江宁喝完了最后一口冷咖啡,站起身来,浑身乏力,只想马上躺下去睡一觉。

  这一回她没敢步行,一出门就叫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宿舍,马同同还没回来。房间里到处贴着马同同的大幅艺术照。其中还有一张是江宁和马同同的合影,两个女人的笑容纯净得像两朵百合花,江宁上前抚摸着照片,轻轻叹息。

  “嗨!回来啦?”

  不知什么时候,马同同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恶作剧的低问吓了江宁一跳。

  “你吓死我了!”江宁并没有像马同同预期的那样扑上来撕扯她,而是瘫软地坐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撸了撸头发和脸。马同同失望地放下了护着头的手,慢慢走过来:

  “怎么了,小姐?谁又惹着你了?”

  “我离婚了。”

  “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玩笑不好玩儿。”马同同好看的小嘴儿嘟起来,细细的黑眉毛拧成了两条蠕动的小虫子。

  “谁开玩笑?刚才回来的路上,乔伟一直跟着我,好像要把我生吃了似的。”

  “我怎么没听说你们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啊?怎么说离就……离了?”

  “过累了。”

  “你才结婚一年吧?玩儿心跳啊,你?”

  “我烦死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江宁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抱住了乱蓬蓬的头。

  马同同愣了愣,走上去坐在她身旁,小心地劝道:

  “算了,别想他了。现在都什么年月了,离一两次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再找的时候,别冲动,小心谨慎点儿不就得了?”

  江宁没有反应。

  “……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马同同说着站了起来,“今天我在外边吃饭,有一道温州敲虾,太棒了!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点冷冻鲜虾,我这就给你做去!”

  江宁忽地坐了起来:“你说,乔伟会不会出事儿啊?”

  马同同站住了:“出什么事儿?寻短见?那他就不是个男人,别理他!”

  江宁呆呆地看着马同同好看的细腰,一扭一扭地进了厨房。她起身拿起了电话,刚要拨号,又犹豫着放下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上面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她听到一阵杂音,就“喂喂”了两声,对方没有讲话就挂了。

  谁?这么讨厌!

  她重新躺回到沙发上去,心情复杂地猜测着,手机又响了。这一回她听到里面有呼吸声,但对方还是不讲话。

  “喂?是乔伟吗?”江宁忍不住问道。

  对方马上挂了电话。

  手机第三次再响起来的时候,江宁的心开始不规则地跳起来,她一把抓过来赶紧关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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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电视大厦里一如既往地忙乱不堪。

  江宁的头发刚刚吹过,妆也化得很漂亮。她正挺拔地坐在工作台前,准备开始录制新一期的节目。

  “观众朋友,今天我要带大家到巴黎的时装街去看看……”

  “停!”江宁从耳机里听到导播在外面喊了一声,就浑身一松,停下了。

  “我说江宁,昨晚失眠了吧?怎么没精打采的?” 导播推开门走了进来,“要不,你先歇歇?我们先录别的节目。”

  “对不起,重来吧!我没问题。”江宁的倔强劲儿上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清了清嗓子,坐好。

  “好,听你的,重来!”导播走出去,关好了门。江宁立即自责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观众朋友……观众朋友,今天……”江宁面朝摄像机,低声试着,努力寻找感觉。突然,导播又在外面喊了一声:“江宁,有人找你!”

  她愣了一下,嘟哝道:“谁呀?这么讨厌,偏偏这种时候找我。”

  江宁烦恼地走出录制间,一眼看到了找她的人,竟是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前夫乔伟。一夜没见,乔伟好像瘦了不少,头发也长了,黄土地上长成的黑脸,此刻看上去居然有些苍白。

  “你有什么事儿?”江宁不冷不热地问。

  “今天我请你吃饭。”

  “我……我这几天没有胃口。”

  “还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好吧,
我正工作呢,下了班再说吧。”

  “你不想去?”

  “不是……我很忙。”

  “我能等,下了班我在大门口等你。”乔伟说着扭头走开了。

  江宁重新坐到工作台前,她的心全乱了,脸上再也掩饰不住茫然的神色。她看了看摄像机,真想对着话筒请求:“导播,我有点儿不舒服……”,可是不能。如果节目现在不录制好,晚上的播出就要受影响。

  江宁硬着头皮告诫自己:你是在工作!你得管好自己……。她看了一眼导播的表情,虽然他不动声色,可她明白不能再得罪对方了。

  好不容易录完了节目。这是江宁工作以来录得最糟的一期节目,她沮丧地从工作台上下来,边走边在心里责骂自己。

  走出办公室的江宁,已经卸了妆,穿好了外衣。她看了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早,得趁乔伟出现之前溜掉!

  她刚要往电梯门走过去,发现有几个等电梯的人,就又转身朝僻静处走去。

  她慌里慌张地沿着一条没人的走廊,溜到一个安全楼梯口,顺着楼梯走下楼。推开大门,终于见到了阳光。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的呼吸马上就梗住了:乔伟的汽车已经发动起来,他就坐在车窗里,探头望着她!

  江宁回头就走。

  “嘀嘀!”乔伟的汽车喇叭刺耳地响起来,他是在提醒别人注意她的举动!这可恶的一招,使慌乱中的江宁立即止了步。

  她不想在电视台大门口当众出丑,她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么快就和乔伟离了婚。于是,只好强忍怒火,朝汽车走过去,看到乔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她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恐惧。

  “江宁!江宁……”马同同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江宁像见到了救星,立即转身朝马同同走去。

  马同同走到乔伟的汽车旁边,突然笑了一下:“嗬!是乔伟呀?台长找江宁有事儿,你先走吧!”说着,拉起江宁就往大楼里走去,她们听到身后乔伟的切诺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轰”地一声出了大门。

  “天哪,你再来晚一步,我就得跟他走。”江宁进了电梯还心有余悸。

  “你到底怕他什么呀?他一叫,你就乖乖地跟着走?”马同同不解。

  “我……我也不知道。”

  “我看啊,你得快点儿让他凉下来,让他对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让他早点儿死了心……”马同同的话一句比一句快,她拉着江宁出了电梯:“我告诉你呀,我可没有时间天天救你虎口脱险。”

  “对了,你怎么知道乔伟来找我的?”

  “嘿,心灵感应呗!刚才我正在准备稿子,不知怎么有点儿不放心,就跑过来看看,果然,导播说刚才乔伟来找过你。”

  江宁抓住马同同的胳膊摇了摇:“回宿舍再说,你先干活儿去吧。”说着,回头走开了。

  马同同望着她的背影嘟哝道:“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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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连几天,乔伟都在电视台的各种场合故意与江宁相遇,找机会跟她接触。

  他总是在她正忙着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然后把两只手伸进她的腋下,企图像从前那样抱住她丰满的胸脯。

  江宁往往被这突如其来的无耻动作吓得浑身颤抖,然后厌恶地挣开。他那从前还算英俊的脸,现在却那么自以为是地涎着,在她看来,无异于一张邪恶的鬼脸。

  周围不知情的同事们一见到乔伟来了,都拿江宁开心,逗她几句,然后悄悄溜开,给他们让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这时乔伟就会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句:“看见了吗?谁会相信我和你离婚?嗯?你别作梦了!醒醒吧……”

  要么就是来一句:“你别装处女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吗?”

  江宁每次都恨不能就地钻进去,土遁而逃。她突然感到仇恨,如果有条件,她连当众给他一刀的心都有了。

  她还想当众宣布,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再也不是夫妻了!可是她知道如果这样做后果将是什么,她知道乔伟是一个由于自卑而极度自尊的人,一旦惹急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今天早晨,她一走到电视台所在的那条街,远远看到单位的大门,就感到头晕脑胀,甚至恶心想吐。

  她明白,自己对电视台这个地方的恐惧心理,已经转化为强烈的生理反应了。

  谁知道,新的一天,乔伟又会有什么失去理智的举动呢?

  她蹲在马路边清醒了一下,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给节目组打个电话请了假便返回了宿舍。江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一天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拯救自己,同时也拯救乔伟。

  当天晚上,马同同给焦头烂额的江宁出了一个主意,让她找个好地方,出去玩儿个够,躲开一阵子,乔伟对她就会自然降温。

  “哪个男人会为女人守节?你放心,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男人!”马同同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

  “我真是害怕进电视台的大门了,我真怕他哪天放肆起来,不顾一切地大闹,搞臭了我的名声。”江宁叹息道。

  “就是我这个主意,提上行囊,在某个早晨,天还没亮时,你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多浪漫啊!”马同同半眯着眼睛,一边往脸上涂着晚霜,一边陶醉在自己设计的情境中,一脸的沉迷。

  “可是,我哪有心思出去玩儿啊?再说,没有人陪,有什么心情游山玩水?连个分享快乐的人都没有!”

  “我就是没法儿请假,客座主持人要是请假就等于辞职。真可惜啊,不然我陪你去。”

  “我想到什么地方去学习、进修一下,
或者……”

  “进修什么呀?到广播学院啃理论去?告诉你说吧,真正功夫过硬的,差不多都是半路出家的,信不信?”

  “我想到美术学院进修,学学油画……小时候老做梦想当画家,可是没那个条件。”

  “嗨!早说呀,这事儿就交给我吧。”马同同得意地收起了她那一大摊化妆品,看了看江宁,“怎么了?不相信啊?”。

  “真的?越快越好!”

  “明天等我消息吧。”

  马同同办事果然像她的性格一样痛快。第三天,江宁就背着画具进了美术学院大门,而接待她的是油画系的资深教授陈立文,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面皮白净,衣着讲究,谈笑风生。

  既然是马同同的熟人,江宁也就放心地依赖陈教授了,她顿时感觉浑身放松,人也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天晚上回到宿舍,江宁兴奋地对马同同絮叨着,说陈立文怎么怎么有意思,美院的生活怎么怎么自由,俨然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儿,弄得马同同一愣神儿:

  “天啊,才一天,你就把乔伟忘得一干二净了呀?”

  “你什么意思?看着我高兴,你不开心?”江宁埋怨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好像真的帮了你一个大忙啊?你是不是该请客呀?嗯?”

  “没问题!想吃什么?”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进了一家西餐厅,一边吃一边交头接耳,直坐到深夜。

  过了一个星期,马同同就再也听不到江宁讲美院的事了。她有些奇怪:

  “江宁,这几天你怎么不提美院的事儿了?”

  “嗯……没什么好说的,熟悉了,就什么都不新鲜了。”

  “那个陈教授呢?”

  “啊!他呀……没什么呀。”江宁的神情似乎故意在掩饰什么。马同同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

  事实上,江宁自己也弄不明白,短短一个星期,怎么就对陈教授产生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只要有他的课,她是一定要去听的,甚至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能不能见到陈教授?

  不得了,这是单相思啊!意识到这一点,江宁觉得好笑。她感觉到陈立文也对她有点儿那个意思,他每次下课后并不马上离开教室,而是跟江宁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说话,聊聊天。

  进修一个月后,江宁不再跟马同同提起什么时候回电视台。她好像完全忘记了电视台的工作,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生活。

  马同同哪里料到,江宁此刻已经陷入了同陈立文的恋情。

  本来,江宁以为自己需要的只是一点儿关心和体贴,因为乔伟给她留下的伤疤还没有痊愈,她对爱情这东西还处于谈虎色变的阶段。没想到两个星期后,她就发觉双方似乎都动了“真格儿的”,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撤退。

  其实,江宁也没搞清自己是否真爱陈立文,有时候,她甚至害怕陈立文把这段感情当真。只是,身心受伤的自己确实需要一个男人,只不过仅仅需要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时时想管束老婆的丈夫。刚刚逃离了乔伟,一切还都在修复之中,她不能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可惜好景不长。这一段本来轻松又激动人心的感情,倏忽之间风云突变:上个星期,江宁发现自己竟不小心怀了孕!

  想起冲动时自己的不顾一切,她真是后悔啊!这个孩子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当她吞吞吐吐地将这件事儿告诉陈立文时,他也愣住了。尽管他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可江宁还是抑制不住失望:至少,他也应该表现得像一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啊!

  那天晚上两个人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江宁就已经想明白了。她迅速做出一个决定:赶快去医院拿掉这个小东西,否则,会给陈立文留下一个非常恶劣的印象,他会以为她是一个用孩子来要挟他的小人。

  不过,事后两天过去,她仍然犹豫着下不了决心。不是因为别的,她只是天生惧怕医院的手术室,更听说人流手术是不打麻药的。

  最近几天,江宁越来越心烦,只觉得这感情后面拖着长长的阴影,而且越来越浓重了。有时候,真想撇下这个男人一走了之。

  就在这时,发生了公园约会事件。江宁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一只黑手推进了夜幕下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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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孽债

  这是江宁坠湖后的那个夜晚。雨越下雨大。

  宽阔的月坛北街,
街灯下的道路两旁排列着整齐高大的国槐,透着一股首都北京特有的古色古香和庄严肃穆。

  这场秋雨来得突然而莫明其妙,路灯下的柏油路面,溅起的水花如阵阵白雾弥漫。马路忽明忽暗,像一条笔直笔直、无限延伸的河流,发着幽幽寒光。

  平时绵绵不断的车辆和行人,似乎都被这一阵狂暴的急雨吓跑了,街道上倏忽间没了车影和人影。

  一辆白色切诺基突然从三里河路拐了进来,由于转弯时速度太快,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嘎”声,车身失控地往路边滑去。

  汽车在路面上打着滑,歪歪斜斜地继续往前蹿着,溅起的水花从车体四周放射出无数条闪闪的银光,使汽车看上去活像从天而降的不明飞行物。

  路上偶尔有一辆货车迎面开过来,司机小心翼翼地探着头,拱着背,车速严格控制在有把握的范围之内。看到飞速冲过来的切诺基,那车便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又慢下来许多。两车在路口处一相会,便发出“嗡”的一声怪响,那是双方溅起的雨水扑打在对方车身上发出的声音。

  切诺基飞驰过了三里河北街,直奔三里河东路路口而去。

  乔伟驾驶着白色切诺基,他血红的眼睛盯着前方,脖子僵直,两手的食指在方向盘上下意识地敲打着,如果不是他烦躁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倒好像很悠闲。

  白色切诺基继续往东而去。在月坛北小街路口,他突然发现汽车正前方五十多米处好像有一个骑车人的身影。

  如果这时候扭转方向盘,后果不堪设想!也不可能踩刹车,他深知有水的柏油路面与冰面差不多。那黑影转眼间到了车前,汽车擦着黑影“嗖”地一下冲了过去……

  乔伟想像着那黑影连人带车仆倒在地的情形,脑袋不由得“嗡”地一声。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到车头有与硬物碰撞的阻力或声音,汽车平稳地冲了过去,没受任何影响。乔伟回头想看清楚车后路面上的情况,雨水像帘子一样,把后窗遮得一片模糊。

  风声卷着雨帘,像一块铺天盖地的幕布,把一切都笼罩其中。

  乔伟的心还在“嗵嗵”狂跳,他毫不犹豫地猛踩一脚油门,汽车发出一阵巨型黄蜂群般的“嗡嗡”声,疯狂地朝月坛公园方向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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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死里逃生的江宁敲响了宿舍的门。

  “亲爱的,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儿?”马同同打开门,一见到江宁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相,就吃惊得大呼小叫起来。

  “快……我快要冻死了……”江宁两排牙齿互相磕碰,“得儿得儿”作响,她一边往卫生间里跑,一边示意马同同赶快拿干净的衣服来。

  马同同慌里慌张地翻开两个人共用的衣柜,找出了一件毛巾布的棉质睡衣。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只见江宁站在温热的水流下面,正紧闭着眼睛,两手抱在胸前打哆嗦。

  “北京一年到头也下不了一两场像样儿的雨,这么一场阵雨,就把你给淋了!怎么那么寸哪?”马同同把衣服挂在墙上,看到江宁的可怜样儿,哭笑不得,“你可真不走运!”

  “我也……不知道……”江宁口中含糊地嘟哝着,眼睛仍然闭着,“你出去吧,我要好好冲冲热水,暖一暖……”

  “嘻!还怕我看见你的标准三围?嘿嘿,我走,我走!”她回头往门口走去,“要什么东西就大声叫我,我在看电视,声音小了听不见……”

  江宁在热水中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儿来。

  那个推她下水的人,显然忽略了她是江南水乡长大的。落水之后,她条件反射地立即屏住了呼吸,然后,吐出嘴里的水,舞动手脚向前游了一段后,才浮出了水面。

  黑暗中,一眼望不到湖边,只觉得沉重的雨点砸在脑门儿上。她踩着水,不敢掉头游回落水的地方,她搞不清那人是否还藏在原地察看情况,是否正准备在她挣扎着爬上来的时候,再落井下石踢她两脚,于是咬紧牙关,拼命往湖对岸游去。

  直到现在,陈立文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她的手机和随身携带的一只小包,都已经不知去向。即使要打捞,也得等到明天天亮,但她并不想因为这个“公园约会事件”,使自己一夜之间成为众目睽睽的新闻人物。

  江宁听到客厅里响起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主旋律。这个电视剧的

  一些情节有点儿像江宁的经历,从某种角度讲,乔伟与安嘉和有许多相同之处,所以这个剧一播出,她就被强烈地吸引了。

  现在,再听到那带着强烈恐怖气氛的主旋律音乐,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乔伟对她的怨恨有没有可能转化为仇恨呢?

  可是今晚约她到公园湖边去的人,明明是陈立文啊!

  她和陈立文才认识了几个月,他不至于这么快就完成从情人到恶魔的转变吧?难道仅仅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亲爱的!你怎么样了?快点儿出来呀,电视剧快演完了!”马同同在客厅里高声叫她,沉思中的江宁只好中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擦干了走出来。

  “这个傻瓜小楠,活该让安嘉和那个王八蛋折磨,自己一点儿脑子都没有!”马同同每看电视剧都喜欢议论纷纷,现在,她正一脸的不耐烦,“编剧想让坏人更坏点儿,只好让好人都傻点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反差,是不是?”

  马同同看着脸上有了血色的江宁,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点儿了?晚饭吃过了么?”

  江宁根本没有时间吃晚饭,本来以为陈立文来了以后,两个人谈完事就回家来吃晚饭的。可是,她不能跟马同同讲实话,她没有精力编出那么多故事来自圆其说,她太累了。

  她避开马同同的问题,懒洋洋地反问:

  “怎么?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

  “我今晚什么也没做,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啊,那就算了。” 江宁掩饰着失望,故意淡淡地问,“晚上有没有我的电话?”

  “嗯……有一个,好像是乔伟,他听说你不在就挂了,什么也没说。”

  江宁想起了公园里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以后不论他什么时候来电话,都说我不在!”

  “明白了。”马同同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果断了?”

  江宁没有回答,她在愣愣地想着一个问题:

  乔伟在这种时候打来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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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6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立文一见到妻子贺琳,
就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

  下午,他破例提前回到家,因为早晨贺琳打了招呼,叫他今天早些回来给女儿贝贝过生日。因为贝贝是贺琳与前夫的女儿,陈立文就不得不小心地处理这复杂的关系;也因为贝贝这孩子有一双刀子样的眼睛,时时让陈立文感到一股寒流迎头袭来。他知道,贝贝对他这个继父始终是不买账的。

  五十岁的陈立文穿着打扮非常时尚,头发不多,梳得有条有理,个子不高,走起路来挺拔笔直,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他脚步轻松地走到家门附近,有点儿迟疑。这几天贺琳对自己和江宁的关系似乎有所察觉,这使陈立文心里发虚。

  上了楼,他心里乱哄哄的,停下来镇定了一下,才小心地按响家里的门铃。贺琳白净的面孔刚出现在门口,他就朝她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一对夫妻的对话,是典型中国夫妻式的,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却彬彬有礼,举案齐眉。

  “贝贝呢?”陈立文朝房间里面看了一眼,随手把皮包和一个包扎精美的礼品盒一齐递到贺琳伸过来的手里,两个人走进了客厅。

  “还没回来呢,这孩子!一天到晚绕世界疯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贺琳说着,放好了皮包,又小心地把礼物放在餐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陈立文脱了外衣,挂好,站在厅里环视一周,发现整个房间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满意地坐在沙发上。

  当初在大学里谈恋爱时,陈立文就喜欢贺琳勤勉刻苦、酷爱整洁、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女人味儿。如果不是因为分配时面临人生的转折性抉择,陈立文是不会和油画系主任的千金结婚的,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

  离了婚之后,陈立文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贺琳。他费了不少周折,又托了以前的老同学从中斡旋,才算得到贺琳极有分寸的响应。

  贺琳同意跟他见面的消息传来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美院大楼,从办公室积满灰尘的书柜下面翻出了从前的大学毕业照,用放大镜反反复复端详着站得离他很远的贺琳,竟一时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贺琳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她好强能干,不仅在高校图书馆担当领导职务,还在工作之余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续情缘,两个人却在性生活方面失去了期望中的和谐。这事儿叫他大伤脑筋。

  他不知道贺琳在前一任丈夫那儿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或伤害,使她对床第之事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深恶痛绝。尽管他非常想知道,可贺琳对这一切讳莫如深,他也只好认了。

  陈立文只是觉得委屈:再婚一次多么不易!可是谁想到,好不容易找回过去失落的那个梦,却是如此残破不堪呢?

  一朵花在开得最艳的时候被自己错过了,等到想起采摘的时候,它已经无力地濒临凋谢,这就是陈立文目前感受到的人生悲哀。

  现在,他从内心深处后悔自己的一厢情愿,后悔再婚时找的是从前初恋的女人。自己的一念之差,又把一个自认为圆了的旧梦破坏了,真是讽刺!弄得自己就像拆了旧庙建新庙的文物保护单位,里外都不是人,新旧都不讨好。

  近来他总觉得在贺琳面前理屈气短,觉得自己在当初毕业后欠了她那笔旧债之后,现在又欠了她一笔新的感情债。

  “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陈立文听到问话,猛然抬起头,发现贺琳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手里端着一杯菊花茶,一边问,一边递了过来。

  “什么……什么心事?”平时善于侃侃而谈的陈立文,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我是说,你好像有什么事儿,这几天回到家里老发呆。”贺琳在旁边坐下,侧过头来关切地盯住陈立文。

  “没有吧?”陈立文的脸色已经平静,他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水,没想到又被烫了一下,“呜呜……怎么这么烫?”

  “刚沏好的能不烫么?谁让你喝得这么急?”贺琳说着,站起身离开了。

  陈立文目送她的背影,一时间无话可说。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江宁,她今晚在做什么?陈立文心不在焉地起身进了书房,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电话铃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就听到贺琳在外面接了电话:

  “贝贝,你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好了今晚给你过生日么?什么?不回来了?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陈立文走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他看到贺琳的脸色很难看,但一见到他,立即挤出一个艰难的笑来。

  “不回来就算了,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咱们老了,跟不上他们。”陈立文安慰着贺琳,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葡萄酒,举起来:

  “来,咱们喝吧!”

  贺琳慢吞吞地走过来,坐下,她端起了酒杯,抬起头看定了陈立文的眼睛:

  “老陈,你别往心里去……贝贝这孩子其实挺听话的,最近可能是在谈恋爱,好像挺忙。”她说着,又满含歉意地看了一眼那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陈立文对贺琳的话似听非听,他连喝了两杯葡萄酒,吃了一口菜:

  “哎,这个菜不错,辣椒和肉末的火侯正好,酥脆!你也多吃点儿吧……”说着,随手给贺琳夹了一筷子干煸四季豆。

  两人一时无话。

  陈立文注意到,贺琳并没怎么吃东西,于是关切地问道:

  “你好像不大舒服?胃口不怎么好嘛!”

  “不是,我闻过油烟味儿,就不怎么饿了,你多吃点儿吧。”说着,她悄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恰巧被陈立文看到了,两人都尴尬地笑了笑,贺琳掩饰道:

  “你别为我担心,没事儿。”

  她也许是在为贝贝没回来而心烦,陈立文想着也就释然。

  陈立文刚要没话找话,说说学院里的事,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贺琳脸上悄悄掠过一丝阴影,他立即下意识地闭了嘴。

  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晚饭,贺琳进厨房收拾去了,陈立文坐在电视机前,有眼无心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对男女正在亲热,更加心烦。

  今晚上了床怎么办?是表示一下亲热的意思好呢?还是不表示好?表示怕遭到冷遇太尴尬,不表示吧?又怕她有想法。

  陈立文只觉得自己的头慢慢大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回了回头,从半开的门缝儿往厨房看了一眼,突然怔住:

  贺琳也正在门缝里偷偷窥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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