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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小孩

[中长篇小说] 侍妾生涯 作者:卫何早 (古代言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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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2 章

  有时我也会想到太子妃,这个女人,我甚至没有真正接触,却在我与安朝之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理我该主动巴结,毕竟太子的一举一动没有她不知道的,她是女主人,想瞒她,除了掩耳盗铃,几乎不可能。可是踏出那一步真是难呀,对于女人,我采取的态度一贯是,要么密友,要么陌路,陪着小心做好姐妹,一来没有经验,二来内心抗拒。
  我问过安朝,他也说不必亲近,自自然然最好,反正有他在,谁也不敢动我,太子妃为人,他并非面热心狠,两面三刀。有安朝的一番话,我也就找着不去的理由,对这些愈发不上心,再说有搞定一帮女人不如搞定一个男人的理论支持,更加坚信男人是王道,其他可有可无。
  所以太子妃传我相叙,一颗心差点没跳出胸膛,第一反应是,她这么快就出手了?
  安朝一早便离了府,他不喜欢交代行踪,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想找人通报,又怕小题大做,万一什么都没发生,他倒急匆匆回来,岂不尴尬无比?
  到底是敌是友,是吉是凶?
  未知,难以揣摩,故惶惶不安。女人哪有不相互妒忌的?这样一想,又觉得有去无回。可她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与安朝抗衡,毕竟他是他的夫,她又顶着贤名,凡事都有顾忌。反正去一趟躲不掉,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内心谨慎,表面落落大方,方不落下乘。谅她也作不出什么怪来,就算有意刁难,难道老娘是鼻涕虫好欺负的么,给你几个软钉子,你就得气到爆炸照样发作不得。
  太子妃的寝宫,像她的人一样,中规中矩,不显山不露水地展现涵养风度。
  她不喜欢笑,也并非总板着脸,就是那么温文如玉地盯着你,如果是男人,一定是君子中的君子。我向她行礼,她坐在几旁,也不相扶:“我不喜欢姐妹相称,就直呼其名罢。”
  这样最好,大家舒服,看来太子妃中庸中隐藏直率,是我喜欢的性格。她招呼我坐,我谢了几声,与她对坐。
  “名副其实。”她看着我。
  “这个名,奴婢不知是什么。”
  “我们没有来往,不过,彼此略知对方为人,不用拐弯抹角。我没有恶意。”
  “奴婢也是这样想。”
  她凝望窗外,沉吟良久:“说起来,你们在我之前,我原是横插一脚的人,我有理由恨你,却无立场,你懂我的意思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妃做的再好,也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任何情形下,都属难免。我相信您没有恶意,也请您相信我。”
  “我有些后悔过去不相往来了。”她莞尔:“看来后边的话,无须再说。我这儿的龙井过得去,你尝尝。”
  她有了他的骨血,自然不焦不躁,云淡风轻;她是他的妻,家族助他得天下,更添一层保障。其实她要我的命,不是不可,难道安朝傻到与她决裂,与她的家族绝交?天下重于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她是聪明人,她知道兵不血刃乃最高境界,所以她大方,她成全他,她要他感激,她要他记住,她知道人的本性是同情弱者,所以安朝喜欢我,于是她让自己也成为弱者。
  女人看女人,总是格外清晰,甚至比看自己还真切,相知甚深。
  “好茶。”
  “茶再好,人也不来。”她苦笑,缓缓地,仿佛杯中漂浮的茶叶,微微荡漾:“其实也怪我,有时想和他说笑,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有时又发觉实在没什么可说。人和人,终究讲缘分。”
  我默然,这东西,我也不确定是否拥有。
  “好象我很爱说些仕途经济,建功立业似的。”她吹着茶,袅袅烟气使她的面孔有着水样的朦胧:“从小学的就是相夫教子这一套,除了这个,我还能用什么同他说上几句话?”
  太子妃的寂寞,太子妃的无奈,终究是太子妃啊,我知道,我不该冷漠,可我不是太子妃,我也有无奈,所以不去深刻同情。
  晚上,他回来第一话便是:“她找你了?”
  “没吃了我。”我抿嘴而笑:“质问——为什么她的茶比我的好喝?你偏心,偏心!”
  “那是她家里人从江南……”
  “狡辩!狡辩!”
  “你在岔开话题。”他皱眉,洞悉一切之后的不耐烦:“她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吓唬你?你神色很古怪。”
  从她那儿得了好处,自然要帮她传美名:“想到哪去了,太子妃根本不是这种人,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呀。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别理会外边的传言。”
  “哦?”他似乎信了,松一口气:“真是这样?”
  “是啊。”我点头,展示女性特有的单纯:“你太多疑了,她是你妻子,自然希望你快活顺心,又怎会害你,更不会害你身边的人。”
  “说起来,我始终有些愧对她。有时想对她好,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叹息:“只盼将来,得偿所愿,能好好补偿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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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3 章

  按我和安朝现在的关系来看,要一个孩子不是不可能,说我不想要孩子,这话也不实,从前不敢想,或者想了不敢提,是因为太子妃尚且没有子嗣,我这种人根本不用和子嗣联系在一起,现在太子妃有孕,一旦顺利生产,太子的侧妃姬妾,如同解了套索。倘若太子妃诞下皇孙,那更是所有人的福音。运气好的话,我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生命。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太子妃顺顺利利。
  “想我那年,真是险,按规矩辰儿是不能留的,还是爷说了好话,圣上心一软,才留下了那小东西。”许荷犹有余悸。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感情上总是不一样。”
  “那倒是,他看孩子很重。”
  我多么希望我是许荷,可要一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希望也是微乎其微,还得祷告上苍,保佑有隙可乘。
  “这位娘娘,一看便是个有福的,自从大婚,朝廷就没断过喜事,先是沿海乱党已清,再是关外主动议和,今儿我陪她进宫,皇上皇后一见她便乐得和不拢嘴。”许荷笑道:“为人也不高傲,温文大度,简直十全十美。”太子妃和她比较投缘,兼之许荷为人持重,凡事必爱邀她同往,比对我的态度,又亲近几分。
  夹缝中生存,谁不是夹缝中生存,倘若没有昨日一番交谈,我也认为太子妃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晚上,安朝没来,因为太子妃有些不舒服,一回来便没离开她的寝宫。安朝不来,我也就早早沐浴,随便睡下,谁知半夜,外边竟闹哄哄地,我的院子僻静,也听个一清二楚。
  似乎有人叫着传太医。
  难道她不好了?不像啊,前几日还精神颇佳,早上还进宫请安,也没听说这么严重。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确切消息传来——太子妃小产。
  我一听便颓然坐倒,她小产,同我小产有什么区别?总之我的孩子是彻底没戏,这一等,不知又要苦等多久。安朝也很难受吧?比之我,他算痛心疾首。
  消息一传出去,宫里宫外,府内府外,探望者无数,其实也见不着面,问候一声罢了,一时间太子府门槛也快踏破,好一阵乱。
  渐渐清净下来已是一个月以后,据说,太子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其实小产这种事,女人碰上的几率并不小,虽说又伤身子又灰心失望,可只要是正常女人,正常环境,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养好身子等着,还怕不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那样的人,不用人劝,必是懂这道理,何况劝的人一定不少,却不知为何整个人一下子垮掉,连太医都不怕惹恼主子,连说麻烦。
  这一晚安朝来了,我才得以询问详细病情,他一连声地叹气,脸色发灰,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东西。
  失的是他的孩子,他岂能不心痛,原本高大的身型,一瘦下来,只剩个高,竹竿似的坐在那里,真怕他折断。
  “是有别的事么?”夜里,我悄声问。
  他回过身,迅速看了我一眼,语气中满是堤防:“什么别的事?”
  “没什么。”这个人,说翻脸就翻脸,我不想为别人的事惹到他,得不偿失。
  “最近绷得太紧,杯弓蛇影。”他摇了我几下,笑道:“不该连你也怀疑,你也是好心。”
  我一惊:“真是不止小产一事?”
  “还在查。”他冷冷地:“不过,十有八九是有人搞鬼,十有八九是那个人搞鬼。”
  “有眉目了?”
  “一直好好的,突然流产,我私下问过太医,太医说,可能安胎药里有东西,但是药已经连渣都不剩了,查也没处查。”
  “动手脚,总得经人手吧,既是府里的药,经了几道手,还怕查不出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森然道:“凡是涉及到的,已暗审过几轮,现下活命的已不多了。”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个魔鬼化身,岂要我指手画脚,一眨眼工夫,已有多人丧命。
  “没事去她那儿多走动,冷眼帮我看着,谁在耍花招,或有我遗漏的。”他烦躁地呼了口气,余恨未消似的。
  我答应一声,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她知道有人害她?”
  “不然也不会终日郁郁。”他叹道:“谁害她,她这样的聪明人,能猜不到?只是那人太硬,我们始终没有足够抗衡的实力……她灰心了。”
  “那样的人,无论眼下多得势,做出这种没天良的事,终究不得善终。”先前我对皇后没有安朝那样浓的敌意,如今看来,简直心狠手辣奸人一个,连个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推己及人,换做我因此失了孩子,且以后能不能顺利生子还两说,也要大病难愈,形容憔悴。
  “但愿。”他的仇恨中似乎也含了些灰心:“睡吧,日子还是要过,无论多难。”
  次日下午,我去找许荷聊天,到了门前,只见一片寂静,简直是死寂,一丝人声也无,像废置了几十年。在外边唤了几声,毫无反应,推门进去,全身汗毛差点倒竖,偌大的院子,连只鸟也没,空空荡荡,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
  人都去哪了?
  这一切,也太过诡异,我掉头就跑,回到住处,满心的疑惑快要喷发,问人,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与我一样的神情:“有这种事?我们不知道啊,你开玩笑吧?”再问许荷行踪,众口一词:“我们一天都没见到她啦。”
  难道是我幻觉?正准备再去一次以便证实,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都出去。”
  被我的疑问纠集到一起的丫鬟们纷纷退下。
  “你的好奇心真令人惊佩。”安朝皱着眉,疲惫地坐下:“别问了,许荷回乡了。”
  “她跟我说她双亲都不在了啊。”
  他扫我一眼,欲言又止,烦躁地盯着桌面,双拳紧握,火山口蠢蠢欲动,我不禁伸了伸舌头,伴夫如伴虎,一不小心就招人不快,可是我迷惑啊,我是真迷惑啊。
  “辰儿……”他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辰儿怎么了?病了?”
  许久,他缓缓道:“你照顾一阵子辰儿。”
  我再也抑制不住:“许荷到底去哪儿了?连她的下人也一并消失,别人都不知道,你肯定知道,不然不会这种脸色,不然也不会让我照顾辰儿,她母亲好好的,你不会把辰儿交给我!”
  “不该问的别问。”他的声音里满是血腥。
  “我已经发现了,不久,别人也会发现,你也准备和所有人这样说吗?”
  “有何不可。”他低低的声音,更多的是深深的疲倦,像一头转了一辈子磨的老驴。
  我叹息一声,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声:“我是别人吗?”
  “别问了。”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怕我问,可也想我问,你想说,你只是怕说,可你需要说出来。”我沉思一会儿,试探地:“她……和太子妃的事有关?”
  他沉默。
  “她不可能害她!”他默认了,所以我激奋了:“是你发现的?你有什么证据?别人告发?他有什么证据?许荷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任何一种人,她和你们无关!”
  “不是别人告发她。”安朝苦笑,再苦笑:“是她告发别人。”
  我立即道:“不可能!”
  “是,我需要说出来。”他沉默良久,用一种低沉的语调,缓缓道:“她看见了,她看见下药的人,她没说,因为害怕,可那毕竟是一条命,一个孩子的命,还有,一个濒死的大人的命,她主动找我,告发动手脚的人,我一审,果然是皇后下的毒手。”
  好一会儿,我才恍过神:“那个人呢?”
  “死了。”
  “许荷呢?”
  他闭眼,然后睁开:“一样。”
  “你杀了她?”我看着他:“因为她沉默,可她终究不再沉默,她还有你的孩子,她也有你的孩子,你为了一个孩子杀了另一个孩子的母亲?如果她继续沉默呢?你永远不会知道,可她没有!她的命不是命?”
  “你说的对。”他苦笑,笑得多了,甚至有些呆滞。
  “和你一张床上睡觉的女人,命就这么贱?”
  他看我一会儿:“你怎样想我都行。”
  “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有和许荷一样,等着你哪天一样杀了我。”我冷笑:“但愿你也能为我流一滴泪。不,不要流了,这样更显出我的愚蠢,只值一滴狗屁不如的水。”
  他抹去眼中即将留出的眼泪:“你失望也是应该的,我也对我失望。”
  “你会失望吗?”我不可置信:“你会吗?”
  “当你倾其所有,最后却不知自己在忙什么的时候。”他默然,然后凝视我:“你真以为我为个没出生的孩子杀我曾经喜欢的女人?她不能知道,知道了,根本就不该说,可她说了,根本是我欠她的!皇后不会让知情者活下去,如果知道消息已经走漏,她会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她担不起谋杀皇孙的罪名!可我不能破釜沉舟,时机还没到,实力还没到!我能做什么?只能杀了许荷,她……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曾经喜欢的女人?”我的冷笑一声接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己也无法控制:“那么,现在喜欢的女人,又值什么?倘若她的死,能换你实力丰厚,你会换吧?你会犹豫,会悲伤,可一定会换吧?”
  他怅然地:“你想太多了。”
  “不由得我不想。”我的胸口闷得慌,真难受,一定是笑出来的:“我不该想,是不是?这样才能活得快活,许荷真是快活,到死,都不知道你眼里什么最重。”
  “你已经想得很多了。”
  “因为我蠢。”
  “我会好好待辰儿,用我所有。”
  “不必和我说。”
  “我能信的,除了你还有谁?”他握住我垂着的手:“你怕,我也确实让你害怕,但我可以许诺,不会有这么一天,你永远不会和许荷一样。你在我心里,不一样。”
  “因为我照顾辰儿,我死了,你就找不到这样的人。”
  “你以为我找不到吗?”显然,我的话伤害了他的男性尊严,他看着我:“你也知道事情始末,为了彻底洗去这件事的痕迹,我也可以将你灭口,你以为你的嘴足够使我放心吗?”
  我一懔:“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他叹息一声,很是无力:“杀人不是我的爱好,再说,也是我主动告诉你,你与我们,与宫里,都无关,你连太子府也没怎么出过,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后悔万分,早知道就不问了,这下凭空多出一个思想包袱,如何甩得掉?
  “后悔了?”他问:“谁刚才还言之凿凿,一身正气?”
  “始作俑者有资格质问旁观者吗?”
  他背过身,又忽然站起,回头看了我一眼,阴着脸走开。
  大概是嫌我太不识抬举了吧,给脸不要脸,给台阶不下,又不能令他心情平复,反正取悦他的人多了,所以走了,毫不留恋,因为人多啊,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得罪他,不,第二次,第一次比今天厉害多了,他直冷落了我一年,破镜难圆,终究是圆了,可裂痕还在,一不小心,就松动,就露馅。
  感情也像镜子,不单照自己,也照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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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4 章

  辰儿十岁,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由奶娘带进来时,头垂得低低的,害怕多于好奇。
  我没立时过去,远远站着:“记得我吗?”
  他依然低头,无声无息。
  一时有些冷场,奶娘抱歉地冲我一笑,对辰儿道:“不是说过叫人的吗?”
  辰儿抬起头,满面悲戚,泪光闪烁,动了动嘴唇,眼泪又落了下来,再次低下头。
  “说好叫母亲的。”奶娘不好意思:“这孩子认生,过几天就好了,您别介意。”
  要叫也是该叫太子妃母亲,她身子不好,我不过是代为照料:“爷让叫的?”
  奶娘点头。
  我走到辰儿身边,蹲下:“叫我阿姨吧,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她出远门去了,让我照顾你,想吃什么同我说,想玩什么也告诉我,别怕。”
  辰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或者说相信了没有。
  母亲突然不见了,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哭,除了哭只有哭,辰儿毕竟大了,一定问过不少人,大家都置一词,于是只有接受现实,接受又怎样,还是没有母亲,所以除了哭还是哭,悲伤中定又透着胆怯,也许还问过安朝,安朝这人,被问急了,一定失了耐心,呵斥也有可能。
  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怎么长大呢?
  我让奶娘退下,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孩子,还没和这种孩子相处过呢,也没有经验,只能边做边学了:“我带你出去玩罢。”
  他摇头,后退。
  哦,我忘了,小孩间是有玩伴的,哪有兴趣和大人玩:“那你自己去玩吧,我这里有桂花糖,带去分给你的小伙伴,好不好?”我转身拿糖,只听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不要。”
  终于初试啼声了,我微笑:“不要紧,不会让奶娘知道,只要别一下吃太多吃不下饭。”
  他盯着我,小小的嘴角微微上扬,居然在冷笑:“你在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呀,这小孩子整个一小安朝嘛,这眼神,这神态,这酷爱审视的习惯,我说一看见他怎么有股熟悉的感觉,原来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轻敌必败呀:“辰儿,你怎么了?”
  “你们都不说我妈妈去哪了,你们都不是好人。”
  这孩子,说他成熟他又幼稚得可以,说他幼稚,又总做惊人之语,我继续装无辜:“阿姨没有骗你呀,过一阵子你妈妈就回来啦,你爹怕你一个人孤单,所以让阿姨来陪你玩。”
  他不为所动,理智地注视我,小大人似的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我叹了口气,装好人真累,吃力不讨好。我也有情绪,也有喜恶,昨晚的哀伤还没缓过来,现在可劲掩饰着,却被一个孩子轻易揭穿。算了,哪个孩子能迅速接受母亲替代者呢,产生敌意几乎无可厚非,让时间来解决吧。
  不过,安朝似乎比我着急,当晚他便问:“辰儿听话么?”
  “很好啊。”我笑道。
  “不叫你也算很好?”他扫我一眼:“你的标准还真不高。”
  “小孩子,你希望他有多成熟懂事?”
  “至少要明事理,遇事不一味悲戚。”
  “你说的有些大人也做不到。”我道:“你的标准太高了,做你的孩子,岂不太累。”
  “做蠢货倒是不累。”
  “我知道你在乎才会求全,可是求全多半有毁,恩威并施才好呀。”
  “他已经十岁了,从前我也未必没有施恩,可你也看到了,他性子太倔,你倔你倒是强啊,他倒好,只知道哭。哭到二十岁,成个什么?”
  “我没孩子,也没带过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觉得你的方式有问题。”
  “仁者见仁吧。”他举起酒杯,又放下,看着我:“你越来越喜欢和我对着干了。”
  “有吗?”
  “明知故问。”他一笑:“这不就是。”
  昨天我得罪他,他今天就消了气,也算难得,我为他斟酒:“那我赔罪。”
  “不先干为尽?”
  我举杯饮尽,反正是葡萄酒,这一点醉不了的,醉了也是自己房里。
  “够豪爽啊。”他拍拍我的肩头。
  “免得被你小瞧嘛。”
  “一杯就能免去小瞧?”他轻蔑地笑。
  我不甘示弱:“谁说喝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仰脖干尽。
  “到底是女人。”他摇头,不改轻蔑。
  “换大杯子来!”
  我们的小水晶杯被换成大号的。也许是不如意事太多,最近谁都没有好心情,我们思维默契地达到一至,喝,喝醉拉倒。
  一杯接一杯,开始是我为他倒,后来意识变得模糊,手上越来越没劲,酒全倒歪了,流得到处都是,他嘲笑我,我便撒娇要他为我倒,渐渐举杯的力气也没有,而且找不着嘴,于是求他喂我,他酒量似乎不错,至少比我清醒许多,笑着看我撒酒疯,后来自己也纵声大笑,不管醉没醉。
  我起身,想去躺一会儿,可地不稳,坑坑洼洼的拌脚,房子也在晃,扶桌子,桌子太矮,正好身边有个他,索性扑在他身上:“睡觉,我要睡觉。”
  “还说不怂,才喝几杯啊?”
  我胡乱说着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觉得安朝抱我上床,我坐在床上,好象另外又说了些话,貌似挺激动,使不完的力气,蹦来跳去的,最后在激动中失去知觉。
  醒来时屋里亮堂堂的,光线刺目:“中午了?”
  “嗯,快吃饭了。”他坐起来穿衣。
  我也坐起来:“菊儿。”
  他忙制止,指了指我身上。我一看,妈呀,一丝不挂,记得睡下时有衣服的呀,我忙钻进被子。
  “酒劲还没过呢?身上有没有衣服都不知道。”他看着我,笑得很有内容。
  “看我做什么?”
  “有意思。”他摸下巴,玩味地打量我,像吃了某样东西犹在回味。
  我浑身不自在,开始回忆,我做了什么让他坏笑着说有意思的事吗?那一定是糗事,可无论什么事,脑子里只有一团糨糊,搅一搅,更乱了。
  “我……昨晚醉得很厉害?”
  他点头。
  “说了胡话?”
  他点头。
  “好象……做了什么事?”
  “感谢你,让我了解了不少知识。”
  “啊?”我又没开馆授徒,难不成醉了反而变得正派,教育他为人处事?
  “青绢。”他忍笑,脸一抽一抽的,很是辛苦的样子:“别问了,你知道了会接受不了的,连我也是刚刚接受呢。”
  我看着他畸形的笑脸,越想越恐怖,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是可笑的见不得人的事:“没关系呀,我心灵很强壮的,你尽管说,我不会吓晕的。”
  他郑重其事地想了想,点头:“好罢,你要冷静,千万别想不开。”
  有这么严重吗,我微笑:“你放心。”这小子八成是编排我,看我怎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臊死你。
  “昨晚你喝醉了,央我抱你上床,记得吗?”
  我将计就计:“记得呀。”
  “到了床上,我安置你躺下,你却突然坐起来,说热,然后一把扯去上衣,哼唧了一会,说还热,自己脱了裙子,于是就成了刚才的样子。”他叹道:“事情本不会发展成那样,可是你,你呀你,非要拉着我……嗯,万恶淫为首。我劝你不要闹,你一听便火了,骂骂咧咧一阵,仍旧不放过我,我说听话,我们今晚都累了,别折腾了,你不依,在床上左摇右晃,上窜下跳,最后都哭啦,我看你可怜巴巴的,勉强满足了你的要求,你这才转悲为喜,心满意足地睡下。临睡前我问你,这下满意了吧?你猜你怎么说?”
  我听得晕头转向,这,这,这是我吗,“怎么说?”
  “你说,满意个屁,其实你每次都嫌不够呢,要不是我这么弱,一整天都没问题。”
  我险些晕死在床上,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诬陷我!”
  “实情如此,苍天为证。”他问心无愧地手指天花板。
  “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有种做梦的感觉。”他深情地凝视我:“青绢,可这偏偏就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呀!”我揪着他:“我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你胡说的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怎么可以……”
  “别这样,青绢,别这样,说好要冷静的,别想不开呀。”他搂住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别折磨自己了,接受现实吧,其实没有什么,我不会介意的呀。”
  “我不信,我不信!”我挣开他,掩面而泣:“假话,都是假话,我不信我会如此不堪。”
  “人之常情嘛。”他微笑着安慰我:“你若还抹不开脸,下次我也醉一回,让你看看我的丑态,不就扯平了。”
  “可是我真的不会做出那种下流事啊!”
  “啧啧。”他摇头:“原来你还没有接受,看来只能用时间来解决了。”
  我找到了床尾的衣服,迅速穿上,得意地瞪了他一眼:“时间有个屁用,反正我不信,就是不信,你编的,就是编的。”
  “欲盖弥彰,你以为销毁证据我就拿你没辙?”他扫视我的衣衫,满脸不屑。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握拳:“见招拆招,遇鬼打鬼。”
  “小心钟馗啊,尤其是你面前的,迟早拆穿你这伪神的真面目。”
  “哼!”我一声道尽所有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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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5 章

  这几天多雨,天总阴沉着,雨又偏偏不大,细密地,时落时停地地润湿着大地。雨天不便出门,我又不爱出门,得闲便坐在廊下做针线。
  说来惭愧,我的针线和我的人一样,马马乎乎处于过得去的边缘,乍看不错,仔细一观,细节很有问题。我向安朝表示过,也请他别让我现世,可他不听,执意让我亲手做他的贴身衣物,还说贤惠的女人都这样,我推托说明我没把整颗心给他。丫的,我人都是他的了,还折腾这些无聊玩意干嘛。
  这件事告诉我,原来男人也有虚荣心。可女人虚荣缘于炫耀,他能向谁炫耀?没事扒开外衣,把贴身内衣给人看:你们看,我女人做的!即使不被人说成弱智,也是幼稚。男人的心思真是比女人还难以揣摩啊。
  正想着,身后一阵轻微而跳跃的脚步声,这当然是孩子发出的,我将做了一半的针线收进小箩筐,回头,果然是辰儿,他转过回廊,与我对视一眼,迅速从我身旁走过。
  如果我是他母亲,他自然无须这样,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后母,忌惮还来不及,也不会视若无睹,可我连正经名分也无,加之我从未对他板着脸,他一向连看都懒得看我。
  乳母在后头追着:“小爷慢点走,地滑,小心跌着。”看到我,连忙问候,一边唤辰儿:“怎么人也不叫,没规矩你爹不喜欢你。”
  “小孩儿,随他罢。”我收拾着要走。
  乳母似乎很是歉然,事实上她只要看到我都是这种神情,怕我介意,也怕我向安朝告状。辰儿毕竟是她奶大的,她理应护着他。
  “您是慈善人,从未为难下人,辰儿小,不懂事,我们却看得分明,他亲娘不在跟前,您多费心。”
  “哪里的话。”这乳母算尽职尽责,也不糊涂,我乐意和她多说几句。
  她踌躇一下,道:“有件事,早上辰儿的先生走了,爷问起来,您看在孩子年幼,好歹帮着说两句。”
  “怎么走了?”
  “这位小爷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不喜欢的人一概不理,先生对他自然要求严格,他又是个不专心的,坐在那里也不顽皮,也不说话,不知道想什么心思,一个上午往往一点进展也无,长此以往,先生难免苛刻,他倒好,人家说什么全当没听见,看大活人和看死物一样,今早又跟先生倔上了,任人家在那气得什么样,完全无动于衷,先生一怒之下便收拾行李回乡,声称无论如何也教不起小爷。”
  “这也过分了些,这孩子怎不考虑后果,他爹脾气一上来,哪管是不是亲儿子,照样要罚,上回跪了半日,我劝爷还把我数落一顿,说我管教不严,妇人之仁。不是我说不说好话的问题,关键在他,明知捅娄子还照做不误,多少回帮得过来?”
  “他以前不是这样,见到的都说他懂事,您看在孩子没娘的份上……”
  我连忙制止,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一说便没完了,其实我也不会不护着他,多少次都不成问题,一看见他,我就有种歉意,说不清楚为何,总之辛酸无数。
  晚上安朝没回来,让人带话,说是御书房连夜议事,正合我意,大概也正合闯祸的小安辰的意。唯一令小安辰不快的是奶娘要走,她丈夫病了,她得回去张罗,傍晚便请假回家。
  我对撅着嘴的辰儿道:“晚上你就睡我这里吧,你爹也不回来,我们做个伴。”
  “不要。”
  “男子汉?”我笑道:“好罢,不勉强你。”
  夜里,有别于白天,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一声接一声,像有人拿天幕作鼓,不断捶击,熟睡中的人能被它吓得骤然惊醒,余悸不止,我从床上坐起,一时也有点儿心跳加速。记得小时侯十分惧怕这种天气,一到下雨便会捂住耳朵,把头扎进被褥里,不喊,因为怕丢脸,越是孩子越怕丢脸。
  孩子……嗯?辰儿!
  这样的雷电交加,他一定吓坏了,一定也不喊人,那要有多惊惶不安?我披衣下床,越想越不放心,来到隔壁,却见床上空着,咦,人呢?原地转一圈,只见门后有只半露出来的小胳膊,松一口气:“辰儿,来,过来。”
  辰儿的头从门后伸出来,见是我,迟疑了一下,到底抗拒不了眼前一个大活人的诱惑,从门后出来,眼巴巴地看着我。
  一定是吓得跑下床,又不好意思叫人,左右为难,发现来了人,躲在门后,这别扭的可怜孩子,我一把抱起他,用身体焐热怀里的冰冷,摇晃几下:“好了,别怕。”怀里的小人挣了两下,便不动了,小手扶住我的肩头,像坠崖者抓住树根石块,我的肩甚至有些发痛。
  “过去了,没有声音了,好了好了……”我低头看向辰儿,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遇上一双乌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我,我微笑:“困了吗,睡吧,去我的房间睡,嗯?”他看我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抱他回去,展开被褥将他放了进去,一面拍着他:“睡吧,睡吧。”
  “你不走吗?”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人。
  我心头一热:“我就在这儿陪你,不走,不走。”
  他又看了我许久,不放心与陌生感混合的目光,仿佛两种情绪在搏斗,搏斗得累了,眼皮眨的次数多了,渐渐闭上,睡熟。
  母爱泛滥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让人想哭,充满幸福的感伤。
  我这种年纪的女人,真该要个孩子,条件达不到,心境却到了,对所有弱小生命不由自主溢出母爱,要是有个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可是安朝不能给我,他甚至连个名分也不能给,恍惚中我记起紫绡的话,总要有一个的,名份与情份,我选的是名份,可事与愿违,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拥有。
  缺憾是人生的主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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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6 章

  初夏,春寒料峭的尾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天的气息伴随着蠢蠢欲动的燥热,悄无声息地包围着人,这个美丽而浮动的季节,却是个不安全的季节——至少对病情加重的太子妃来说。
  安朝让我有空去照看照看,其实我不想去,毕竟我们不熟而且没多大用处,劝她的人海了去了,可她的病情完全没有好转,说到底只是个孩子,她自己也知道只是个孩子,她说过,她知道,可身子已不由心境控制,太子妃当时叹着气说,寿数尽了,老天不让活,有什么办法。
  她躺在床上,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脸色蜡黄,自言自语:“才活了没多久,这就要死了,真不甘心……你在这儿做什么?走吧,我不想你看我,看我怎么死的吗?”
  归根结底,我们不是没有敌意,安朝在我房中安寝时,独守空房的她,未必没有恨意。她没为难过我,我也着实感激,甚至于她突然坐起来,指着我说:“你怎么还不走?想听我说我有多嫉妒吗?”我没有多言,也就讪讪地离开了。现在的安朝,对谁都失去信任,他怕人害他,也怕人害太子妃,他只许我去看望,可他从不想我是否愿意去。
  路过花园,见辰儿在和小厮们玩耍,离得近,他也看见了我,我便朝他笑了笑,小家伙顿时把头扭了过去,装做未见,继续游戏。
  自从那晚我哄他入睡,他只要见了我,便第一时间移开目光,仿佛一个人对待他失败的历史,否认,无视,掩盖,最后痛恨。辰儿不喜欢我这个替代了他母亲的人,同时厌恶这个在他至高无上的父亲周围频频出现的女人,他不敢抗议,但他能鄙视,并且在摸清我不会告状的事实后。
  过早成熟的孩子总是令人心生畏惧,你潜意识当他是孩子,可他有颗成年人的心,你知道草木皆兵很可笑,但他确实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盯住你。
  也许草木皆兵真的很可笑,最近我受安朝影响太深,他出门带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而且雇了武林高手暗中保护,只差没在每顿饭前银针试毒。出入太子府的官员也多了几倍,通常都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由轿子抬来,快天亮时又无声无息地被抬走,跟皇帝幸妃似的。
  所以安朝过了小半个月,才腾出手来处理辰儿气走师傅的事。
  他听完家人的叙述,立即就把桌子一拍:“把小畜生叫来!”
  “人家又没祸害黄花闺女,干嘛一口一个小畜生。”我推推他:“消消火,多大的事啊,别把他吓着,以后见你就躲,岂不是越来越生分?”
  “你这是因小失大!”他横我一眼:“你不好管,我来管,一别待着,别插手。”
  “你才是因小失大。”我嘀咕,你才一边待着呢,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今天别动手打他,行吗,我跟他才有些起色,他总算不正眼也不看我……”我忙停下,坏了,说漏嘴了。
  “他平时正眼也不看你吗?”安朝的脸色很锅底。
  我笑道:“现在不了,他对我可尊敬呢。”
  “哦?”他怀疑地看着我:“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呀。”我摊手。
  他“哼”了一声,问:“她今天怎样?”
  “老样子。”我回忆那张干瘦的脸,昔日娇好容颜一去不回,想想就让人觉得,人活一世,有什么好争的,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别人的鄙视耗费掉我的精力,然后回首一望,哗,这就活完了,多不值:“太医建议准备后事。”
  “什么?”他一惊。
  “你也知道……反正都一样。”我叹息:“也就是这个月吧,病人一般熬不过夏天,何况今年一看就热得出奇。”
  “没告诉她吧?”他一直知道,只是接受不了。
  “我有那么傻么。”我苦笑:“都说我们不和,真奇怪,我们从前拢共只见过一面。我难道不想她多活些时日?”
  “我又没说什么。”他捏了捏我的指尖。
  “人还没走我就提起后事,终究……我怕你疑心。”我反捏他的手指:“我多心,行了吧。”
  他有些失落:“你到现在还对我不放心。”
  “怕你又说我妄想啊,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啊,飞上枝头啊——”本来是开玩笑,不知不觉触动往事,记忆中他的确这么说过,所以越说越当真,越来越伤感。
  “原来你这么记仇。”他吃惊地看着我。
  “你也记得。”我笑:“还说我。”
  “辰儿怎么还没来,玩昏了头么?”他忽而皱眉,往门外看。
  “别叫他来了。”我贴住他后背,环住他的腰,轻声:“你说把他交给我管教,我也付出不少心思,不想半途而废,你就别插手了嘛。再说,你一打他,我就想起许荷,心里怪难受的。”
  “你这叫溺爱,不叫管教。”
  “那我从明天开始管教,还不行么。”
  他想了一会儿:“好罢,反正你不行,我再亲自上阵。”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我哈他痒:“我要惩罚你。”
  他反身擒住我的手腕,把它们搭到自己肩上:“一个宠字愣是把女人变成泼妇,真恐怖,我应该对你坏一点,一个月来一次,你见到我就像见到佛祖显灵了。”
  “臭美。”我完全抛却了折磨人的小女人之态,露出我的真面目:“难道我就不会找男人吗?”
  他立时皱了眉:“你敢!”
  “所以你要收回刚才的话喽。”我有恃无恐。
  他松了眉头,摇头苦笑:“我竟轻易喜怒形于色,真想不到。”
  “儿女情长有什么不好,儿女情长,英雄气才能更长啊。”
  “哪里学来的怪论。”
  “奴家自己琢磨的,能耐吧?”我把当初他的话一并反还。
  他靠近我,我们鼻间相触,我进一分,他亦使力,不到一会我就败下阵来:“好疼啊,你鼻子是铜的。”
  “那你就是豆腐做的。”他的手开始四处游走:“豆腐就是用来吃的,不吃岂不可惜。”
  我生活压力太大,或者自认为太大,所以最近没什么兴趣,推说不方便,他也就放过了我,估计他的兴趣也不浓,毕竟生存压人啊。
  “形势不利于我们吗?”舍弃私事谈公事,我太伟大了。
  “一直都不利。”他道:“一直在不利中获利。”
  “圣上身体康健,他们这时候动,未免太不合时宜。”
  “我也奇怪。”他沉吟:“难道等不及了么,或者,希望我们认为她等不及。”
  “以静制动,未尝不是一种先机。”
  “长进不少啊。”他拍皮球般拍着我的头:“还先机,你知道什么叫先机?”
  “我知道,就是不告诉你。”
  “让你没事别乱翻我的书,又不听话了吧?”他佯怒。
  “我一个蠢笨女子,还能翻出什么?”我逼视他:“你不放心?怕我把你比下去了?”
  他笑弯了腰,差点岔气:“我怕,我好怕。”
  我怒,真怒,这人的鄙视无处不在,甚至连逢场作戏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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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7 章

  大夫说,最多熬到七月,没想到,五月太子妃便撑不住了。
  从前听人说,临死之前,人是有预感的,尤其是病人,如今回忆起来,太子妃那天夜里执意着人唤安朝过去,是不是也预感到时日无多?
  夜里回光返照,早上人就去了。
  不出乎意料,却也悲伤,她待人不刻意亲近,却不失大方磊落,人一去,真心难过的人不在少数。
  发丧那天,圣旨安抚,携旨意来的是皇后。
  她一身素服,四十余岁不显色衰,白衣一衬,雪白肌肤更加细如凝脂。元凶出现,我立时恨得牙痒痒,且她一派自然,仿佛太子妃之死与他丝毫无关,盖棺之时,甚至泪如泉涌,口称这样的好媳妇,就这么去了云云。
  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无耻的,我不禁看向安朝,只见他平静如水,淡淡注视皇后,仿佛眼前的是空气。也许刻骨仇恨,到了这地步,只剩一刀刀刻在心中,面上反而无迹可寻了吧。
  战争的帷幕渐渐拉开,演员们却八风不动,各怀心事。
  我不知道安朝的计划,他当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具体的东西,而且开始恢复刚建朝时的来去匆匆,每次回来,我们说不到三句话,他就要走,倒不是出门,而是一头扎进书房,和里面的亲信一商议就是一夜,门窗捂得严实,又派人把守,如临大敌之态。
  难道他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一天下午,我装作没事瞎转悠靠近那个神秘书房,没走几步立刻被守卫驱逐,像农夫赶一只鸭子,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好不丢脸。
  我咽下屈辱,边走边回望那破地儿,有什么了不起,跟谁想窃听似的,送给我听我还听不懂呢,冷不防前面多出一堵墙,我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顿时重心不稳,“咕咚”一声,摔坐于地,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好痛,像裂成四瓣,我扶着屁股哼哼着,然后发现发髻也撞坏了,松垮垮地歪在一边。
  “小姐,你没事吧?”
  “我像没事吗?”我抬首怒视那堵可恶的“墙”,小样,长得不错嘛,一身白衣,你以为你是武林公子啊?看什么看,还看,都不知道扶我一把,没看我努力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吗?
  白衣公子冲我拱手:“得罪了。”说着伸出胳膊,横在我面前,我怀着怨愤的心情,搭上他的胳膊站起来:“下次走路多看看眼前,发现人家要撞到你了,就要及时提醒嘛。”
  他不解地看我一眼,随即赔笑:“是是。”
  连声对不起都没说,气死人,还把我的发型撞坏了,我最讨厌别人破坏我发型了,看在他叫我小姐的份上,也不好再追究,正准备来个漂亮的转身而去,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安朝的一片衣角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此地不宜久留,我凭着做贼心虚的本能迅速逃离现场。
  也许是我的书房行动感应上苍,这天晚上,安朝终于回来过夜,我有意背对着他坐着,拉长声音:“佛祖显灵了——”
  除了脚步声,背后一丝人声也无,我疑惑地回头,他木着张脸都不看我,好象我刚才根本没有出声,脱下外衣,也不递给我,自己去挂,转了一圈,找不到我平时挂衣之处,随便扔在了椅子上。
  笑死我,此人刮的哪阵风,跟他儿子似的,不高兴就不理人。
  “怎么了?”我问:“糖被人抢去了?”
  他恍若未闻,坐在床上,无视我的存在。
  我忍笑上前:“脸板得跟地面似的,还打过腊呢。”
  “手拿开。”他狠狠瞪我一眼。
  我就不拿,不但不拿,还摸来摸去:“大爷,小女子给你笑一个?”
  “想想你今天干了什么。”他冷冷道:“嫌手多余就继续放着。”
  我收回我美丽的手:“我干什么了?”
  “你就这么缺男人?”他扫我一眼:“我不来,就主动找男人。我还当你上次是玩笑,没想到你付诸行动那个快啊。”
  “我什么时候找男人了,你说清楚!”我炸了:“根本没有的事!”
  “今天下午。”他淡淡地。
  今天下午我是去了不该地的地方,那不是无聊嘛,可跟男人有什么关系:“你的书房又不是男人,再说你那些侍卫我又不是没见过,难道这也算不贞?”
  “勾三搭四也就算了,人家未必看得上你。”他冷笑:“见我就躲,光明磊落为什么见我就躲?”
  “你怕你不喜欢我出现在那里……”我委屈地:“你不相信我?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呜。”
  “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还有说有笑。”他嫌恶地:“你以为我看不到?你都不知道你那个一扭一扭逃走的背影有多难看,不堪入目,哼。”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拽着他:“再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没那么傻吧?”
  “你还想黑灯瞎火,避人耳目?!”
  “说不清楚了——”我颓然哭泣。
  “狡辩不遂就是你这种反应。”他做断案神探状。
  清者自清,我不理他的胡搅蛮缠:“吃饱了撑的玩这种游戏,哼,我都不做少女好多年了,哪有这么多玫瑰色幻想。无聊。”
  “你说我无聊?”他威胁地质疑。
  我心里突然挤出一丝恶毒:“也许,有人是在吃醋,不是吃我的醋,而是那个英俊少年和我说话……”
  “放屁。”他怒极反笑。
  “笑就是掩饰,有人比我还心虚。”我在倒打一耙中找回了自信。
  “有病。”
  “唉,他是谁呀?”
  “你很关心吗?”他终于找到扳回一局的机会。
  “绯闻了半天,总不能枉担个虚名嘛。”
  “简郡王。”他四仰大叉地倒在床上,手臂枕着头:“出了名的纨绔,不过脑子挺好使。”
  “这么名目张胆地来往?”
  “你以为什么事都能掩人耳目到无懈可击的地步?皇后那儿我也一清二楚,图穷匕现,再遮遮掩掩,反成笑话。”
  “你说这些,我也不能全懂。”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只知道你最近越来越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无法开心,有时夜里尽做噩梦,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天又那么黑,你不在,显得更黑了……你追求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也希望你得偿所愿,甚至比你更心急,可你总是不开心……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不开心啊。”
  “你怕我一旦失败,经不起打击?”他笑了:“还不至于那么脆弱,你以为我是女人吗?”
  我无言,他误会了,我并没看不起他的意思,不过男人都在乎这个,他不喜欢,我就不说,反正说也没用,反招怨恨。
  “你走后,简辽还问起你。”他把握十足:“看着吧,明天他夫人便会下帖子请你去府上喝茶。”
  “我又是什么货色呢?她请我。”
  “谦虚是必要的,可也别妄自菲薄。”他拔下我头上的银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长发。
  我苦笑:“我才不去,别说她请不请,请了也不送上门给人开涮。”
  “我对你很不好?”
  我不明所以。
  “你还没卑贱到这个地步吧?”他甩开我的头发,闷头躺下。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家伙,想什么人家不知道,说什么人家也听不懂,真不知道他搞什么玄虚。
  妙妙趁机蹭了过来,睁着一黄一蓝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冲我媚叫,我抱它在大腿上,它用胡子扎我的肚子,幽怨地诉说着相思。
  安朝不喜欢动物,自从我们和好如初,他就几次建议把猫送人,说什么亲密时有只猫看着,怪别扭的,而且猫对他始终有够友善,他也不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只催我快让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可怜的妙妙,因为猫单势孤,无力与强权抗衡,卑微地讨好着我的同时,对未来始终抱有深深的恐惧,不到半月,瘦了一圈,最近还总是掉眼泪,我就奇怪,猫是怎么懂得人类语言的呢?
  “喵喵……”
  “好了好了。”我拍着它的头:“不理他,人家本来就在这里的嘛,有妈妈在,就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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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8 章

  有时发生一起突然事件,而事先竟然被人预言,你自觉失败之后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我早猜到的。
  其实我早猜到的,简郡王府会下帖子请我。意外的是帖子署名不是王妃,一问才知道,是个得宠的侧妃。
  毕竟身份低微,被王妃盛情邀请,怎么着都有些说不过去,难免有人指指点点,风言风语,简郡王想得周到,我也因他细心,对他多少有些感激。
  按我的本意,真不想出去现世,可安朝说这是免不了的,应酬嘛,哪能因为你不愿意就不去呢?你还是不是我女人了?不帮忙还添乱,我事业成功对你没有好处?他那张嘴,世界末日都是有理的,而我直到世界末日都是愚蠢的。
  郡王府距太子府不远,也就是两条街,轿子落地,着人通报,不到一会儿,一个乌髻高挽的盛装丽人迎了出来,笑得灿烂,口称姐姐,拉着我的手,说快进去,日头毒。
  原来自来熟也是种本事。
  到了浮秋的住处,又是一番盛情款待,瓜子磕不完,闲话唠不尽,这家的女人那家的孩子,端午的节庆中秋的大戏,原来人活在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说的事。
  原想着说笑一回就能走,这一谈,竟没个止境,直谈到夕阳西下,我要告辞,浮秋拉住我的手,依依不舍,执意留我吃晚饭,我婉拒,她笑道:“是怕太子回去看不姐姐着急么?我不敢留,太子若来要人,王爷要说我不懂事了。”正说着,外边一阵脚步声,珠帘一挑,进来个身穿月白袍子的年轻人,正是那日撞倒我的人,我施礼,他忙扶起,仿佛第一次见我。
  浮秋对他笑道:“怎么就闯进来?我说要请青姐姐,你不是也知道么,这回又忘了。”
  简辽说看我这记性,对我微微一笑:“都不是外人,简家和太子祖上是世交,还沾着点儿亲呢。想来你也不会介意。”
  “这话只能别人说,你怎么自己说起来。”浮秋扫一眼简辽,对我道:“你看他这人,就是个二百五,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你别介意。”
  浮秋送我出府,直送到轿边,嘱咐了半晌常走动常来玩,放帘起轿,轿子出了东大街,我的苦役终于结束。
  回家的感觉真好!冲家里的男人抱怨的感觉真好!
  “你听出来了么,听出来了么?我的嗓子都哑了,舌头上起了三个小泡,都是瞎聊和磕瓜子弄的!你不知道那些话题有多无聊,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干嘛津津乐道,你在听吗?你睡着了?这么早你就睡下了,没到天亮你又睁个大眼睛找我说话,吵得我想睡没的睡。唉,换做我啊,宁愿听你那些乌烟瘴气的国家大事,也不听她们的鸡零狗碎,还边说边吃,撑得我,回来晚饭都没吃,一肚子糖酥话梅,其实我不想吃的,可不吃又能干嘛呢?这事啊,以后你找别人吧,本来就不归我嘛。对了,你父皇说什么时候给你再找个太子妃吗?”
  他闭着眼睛,半晌道:“没。”
  “也是,多事之秋。”我晃晃他:“你真睡呀?我们去散步吧,你看你又郁郁不乐,我们说说话多好。”
  “你不是说累吗?”
  “那得看对谁。”
  “我累。”他一动不动地:“我知道你嗓子怎么哑的,你也是个雀子,那么多话,和简辽家的女人正好凑一对。”
  “哼。”
  “别烦我。”
  “你哪天不说这话,跟你在一起都快成哑巴了。”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啊?”他回身:“你还是糊弄我了,我以为你文静呢。怎么就能把狐狸尾巴藏得这么好。”
  “你以为你姓金名贵?”我推他一把,站起来:“谁稀罕,送给我都不要。”
  “你是不要。”他淡淡地:“因为你主动送上门,一见面就有说有笑,投缘那。”
  我以为他是说我当初主动缠他,可一想又不是,似乎在说前天我和简郡王,哼,反正他怎么说都是理,小心眼的偏激男人。
  “是不是满腹心事,不知相谁诉?”他见我不说话,又开始作怪:“今儿除了见秋妃,就没见到其他人?”
  “对,见着简郡王了,人家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平易近人,比你……”我顿了顿,心想还是不说了,女人都不喜欢被人互相比较,推已及人,男人一定也不喜欢。
  “比我好了不止一点。”他冷笑:“怎么还回来?在那住下,我还会去找你?吃饱了撑的我去找你。”
  “吃饱了撑的我回来!”
  “滚滚滚,现在就去,我接受你的后悔。”他恶声恶气地。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颓然,我能去哪,这死人,知道我无处可去才这么有恃无恐,过了一会,我去踢床,他回头瞪着我。
  “本来是开玩笑,也不知怎的就……”我看着他,无辜而无奈。
  他看我一会儿,叹息,然后掀开被子,我钻进去,贴紧他温热的身躯。这么一折腾,天也晚了,正好睡觉,我埋在他肩窝里渐渐睡熟。
  “我也是开玩笑。”他轻声。
  “唔。”我胡乱应了一声,也不知醒着还是睡着,现实还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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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9 章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真是不错,当我兴冲冲计划我与安朝的未来时,传来太子即将带兵出征的消息。
  我真想问他,不去不行吗,但明显废话,只会招人讨厌,所以默默。也许是沉默非我本质,而我的本质已被他看穿,不等我哀怨,他便恶人先告状:“不是我这个时候不顾你,父皇的身体近来不知怎地,突然大不如前,这个时候我没战功,难道等不久将来被人夺去宝座,再悔不当初?”
  “我也没说什么呀……”
  “忍一时,安稳一世,这笔帐不算清不行。我知道你不情愿,可我也有苦衷。”
  “我也没说什么呀……”
  他看着我:“你是说我罗嗦?”
  “呃,你有理嘛,反正是你有理。”我苦笑:“我知道江山和女人哪个重要,你发发慈悲,就别成天提醒我了,行吗?”
  “我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他终于觉悟了,闭嘴。
  “说到底,我还不是担心你的……算了,不说丧气话。在一起这么久,谁还怕分开啊,又不是永远不见面,哦,不好意思,我又说丧气话了。去吧,注意安全,我会想你的,嗯,睡吧,好好睡几天,一上路就睡不到安稳觉了。”
  他用怪异的目光看我良久,躺下:“我不在,皇后若是召见你,你准备怎么应付?”
  “她见我干嘛?”
  “你这样没有忧患意识和自我认知的人,离开我说不定一天也活不到。”他咳一声,颇为自负:“太子宠姬,你赞同吗?”
  “我是宠姬?”我冲他笑,笑得自己都头皮发麻。
  “已经安排了,放出风声,说你回乡探亲。”他道:“然后你去简郡王府住些时日,直到我回来。”
  “哦。”我歪着头:“不是我不思考,是你已经安排好了,嘿嘿,你问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想好了,我才不急呢,你多厉害,肯定会保护我的。”
  他瞪着我。
  “你害我变得这样笨,脑子长年不转,都锈了。”我扑到他身上:“我大方人,赔款也不多要,只要你出门在外,把自己照顾好,咱们的帐就两清。”
  “妖精。”他举起我的肩膀,恨声:“你就是个妖精。”
  “妖精才不是我这样呢。”我摸他脸,越摸越轻:“想知道什么样吗?”
  十日后,安朝出征,我为他披甲,一阵忙碌,最后,递上头盔,临行前的准备,算是结束。
  想起一年前,他也有过此类出征,不过是扫清前朝余寇,那时,太子妃初嫁,新婚的他,意气风发,两人一高一挨,相对伫立,她为他系上刘海带,凝望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如今,披甲之人换作我,征战却无当初轻松,运气不好,有去无回,而我一字也不能劝——即使他留下,日后也是要怪我的。
  送他出府,他无话,我也沉默,该说的都说了,只剩凝望他背影的一份感伤。真希望他不是太子啊,可这话被他听到,照样要跳脚的。真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默默承受才是正道。当天我便在他心腹的护送下,悄悄住进简郡王府。
  夏天的王府荷花盛开,荷叶香气伴随清风的味道,悠然环绕梁上柱下,简辽的确是个善于享乐的人,他的府邸要比太子府热闹许多,晚上邀名伶唱曲,乐声传出老远,为夏日凭添一份闲适。
  而我却只能足不出户,以免见的人多,被人瞧出了破绽,虽然认识我的人没有几个。
  浮秋陪我,我不好意思:“耽误你了,白天要你陪着,晚上占用你居所。”
  “白天嘛,我不爱出门,听曲是男人的事,我不爱,再说我们在,他们倒不好放浪形骸,最后还不是迁怒到我们头上。至于晚上……我又不是新嫁的小媳妇,一时不见夫君便心慌,他也不是没有女人……其实哪有什么情有独钟,选择这么多,傻子才浪费。”
  浮秋是明白人,话说回来,我真怀疑没有傻女人,只有装傻的女人。人骗自己是应该的,人生又苦又短嘛。
  “说起来,太子出征,真是不凑巧。”浮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昨儿王爷还说,怕是有人要借机动作,皇上身子又突然不好,总之没一样正常的事。”
  “他说在不正常中获利,什么别人认为危险你就安之若素,别人认为天下太平你就随时戒备,好象是句书里的话,挺绕口的……”
  “男人的事真无聊。”浮秋笑:“还不许咱们管,谁想管呀,如果他们真那么高明的话。”
  我听不懂:“那难道我们高明?”
  “都是笨蛋。”
  “哦。”
  浮秋于是好整以暇,又开始漫天地说起家长里短,流言蜚语,男男女女。
  日子像磨盘,压碎细碎的粮食,转动着前进。转眼夏去秋来,到了中秋,是佳节,也是简辽的生辰,府中大摆筵席,月桂飘香,蟹肥菊瘦,热闹蓬勃。
  浮秋下了席,得空便来陪我说话,惟恐我一个人清孤,“哎,今儿我见了不少英俊后生,有文有武,看来我朝还是人才济济嘛。”
  “内眷可以到外边去吗?”
  “偷偷去呀,不然那家席小戏,有什么意思。”
  “你胆子真大。”
  “王爷从不计较这些。”
  若是换了我,被安朝发现,定遭好一顿批评,看来男人的区别有时真的挺大。
  “那两位今天倒是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定要避一避呢。”
  “谁?”
  “你的两位小叔子。”她附在我耳边,悄声道。
  “什么我的小叔子,人家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我问:“你见着他们了?”
  “和王爷谈得欢畅着呢,男人真无聊,明明想把对方咬死,见了面还能笑得无懈可击。”
  我笑道:“我还没见过呢,光是听说。”
  “那去见呗。”她拉着我。
  我踌躇着:“不好吧?”
  “人都去看戏,这一路上,黑灯瞎火的,谁认识你。我们在墙根那瞧一眼。”
  花园子里可谓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浮秋指着简辽左首坐着的一个身着紫袍的人:“安都。”又指着紧挨着他的蓝袍男子:“安建。”
  二皇子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三皇子笑容可亲,平易近人,的确人中龙凤。这就是安朝的夙敌,也是他的兄弟。
  听说李世民当年玄武门杀建成元吉,晚年常被噩梦困扰,最后疑心鬼魂作祟,惶惶不可终日,死前反复念叨二人名字,甚是恐惧。
  不知道安朝会不会重蹈覆辙。
  杀了他们,终日不安;无所作为,便会被他们所杀,别无选择,可该发生的,再怎么两难,依旧会发生,时间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即将发生的一切,我猜不到经过,也猜不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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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20 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把简郡王府变成了白色。雪不大,下时便飘忽飘忽,时有时无,经过一夜,到底也是小有功绩,薄薄地覆盖了金瓦青砖。风簌簌伴随雪末落下,我站在院中,细雪钻入颈中,只觉阵阵发凉。
  安朝出征已有半年,听说他兵强马壮,所向披靡,有人预计,半年即可回京。这个消息,使张狂的皇后安静了好一阵子,让病中的皇帝病情减轻。
  太子凯旋归来,无论喜忧,所有人拭目以待,可捷报传了许久,就是没他回京的消息。
  “哎,那个发呆的!”浮秋笑容满面地一路小跑而来:“快去!太子的人马进城了!”
  “在哪里?”我惊喜无限。
  “这时候应该在宫里。”浮秋笑着推我:“快走吧,叨扰了半年,我可算轻松了。”
  “宫里?”我迟疑,我又不能进宫。
  “回家等他呀。”浮秋点我额头:“我打赌他回府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一语提醒我,是啊,他都回来了,我还怕皇后?安朝是保护神,如今神光庇护,我的确可以无惧无畏。我喜不自胜,立即向简郡王辞行,他正练骑射,从马上下来,也是满面喜气:“不多住几日再走?”
  浮秋笑道:“你又糊涂,这时候客气什么,人家巴不得长翅膀飞回去呢。”
  简辽颇为尴尬:“呃,秋啊,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王爷英明,王爷睿智,王爷千千岁。”浮秋施大礼,笑得花枝乱颤。
  简辽一张聪明脸,却是一颗装糊涂的心,这个安朝早就同我说过,其实有时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跟他打交道的人轻松,不就行了?我就比较喜欢同他接触,一点也不拘束,人不就图个舒服吗?
  简辽进宫,与我正好同路,于是结伴而行,他不喜坐马车,说是憋闷,骑着匹油光发亮的大黑马,白衣黑驹,英姿飒爽。
  “这么快,就半年了。”他在外边说道。
  我撩起车帘,正好看见他腰间玉配,向上看去,他微笑如春。
  “浮秋喜欢同你说笑,来日得闲,别忘回来看看。”
  “当然。”
  “你的话不多,奇怪,第一次见你,你弄得我无言以对,平日和浮秋聊天,满院里都是你们唧唧喳喳的声音,怎么这时却同我没话说?”他笑道:“不是归心似箭吧?太子回府,怎么着都是晚上了。”
  “你还记得那次?”我脸红,还以为他忘了呢,谁想他记得那么清楚,还当着我的面重提,丢人啊丢人。
  “怎么不记得,你撞得我肋骨疼了好几日呢。”他哈哈大笑。
  “对不起。”
  他看我一眼,又看了看远处,道:“你还是拘束了,其实不必,我就喜欢毫无阻碍地谈笑,什么礼不礼的,全是扯淡。也许你们觉得轻佻,其实这有什么呢?大家舒舒服服的,怎么就成了无礼?”
  我无言,他是这样想,可别人未必也这样想,他是王爷,可以这样,别人就不可以,别人不是王爷。
  马车停在太子府大门前,简辽的任务也算完成,与我挥手作别,我朝他笑了笑,点头告别。
  终于回家了,我几乎是冲进府中,望着久违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啊,然后扎进房间,张开双臂,连转几圈,终于回家啦!
  简辽说的不错,安朝的确是晚上回来,浮秋却说错了,他并没有第一个见我,而是去太子妃牌位前上香,然后召辰儿问了番功课之类,才来到我的住处。我振作精神,笑脸相迎,其实多少有那么点失望,可活人岂能同死人计较,大人又怎能和孩子计较,所以当看开则看开,不然折磨自己,多不划算。
  “让我看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他端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
  “一样丑。”我扭动身躯。
  “唔,好象是一样。”
  “讨厌!”我打他。
  “这半年,过的好吗?”他罕有的绝对的温柔。
  “我自是很好。”我摸他的脸,从额到颈:“倒是你,吃了多少苦?马上马下,风刀霜剑,又刀枪无眼的,有没有伤到哪?”
  “小伤,不要紧。”他握在我腰际的手开始不老实:“就是怪想你的。”
  “我难道不是一样?”我凝视他又黑又瘦的脸。
  “这下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几年不用出兵,我也几年都不用担心地位动摇,这战功,足够保我一辈子。”
  “真好。”
  “所以现在要转移战场喽。”他抱起我,向床边走。
  “等一下。”我挣扎着。
  他诧异地:“在这以前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你急什么。”我跳下地,去翻抽屉。
  “天那,你定力惊人。”他在我背后说。
  我关上抽屉,递过比欢爱更重要的东西:“哝。”
  他接过,抖开,一件内衫。
  “早就想给你的,你一出征,就忘了。”我把衣服贴在他身上:“试试吧,我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他看着我,眼神温暖得不可思议:“合身,肯定合身。”
  我低下头:“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
  “你是最合身的。”他突然抱起我,扔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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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31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21 章

  小别胜新婚之后,日子恢复如初。过日子就是过烦恼,安朝的烦恼又是我的烦恼,所以我很烦恼皇上的身体。据说,只是偶感伤寒,现已无碍,这是外界说法,而安朝对我说,父皇的病情很是棘手。
  早年征战,病根犹在,年事已高,虽是小疾,一点火星就能焚毁整片草场。知情者仅限于皇后和几个儿子,最忙碌的也是他们,这导致我原以为安朝必忙得不可开交,点兵派将,机关算计,暗渡成仓……可是没有,他清闲得很。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稳得住。”他极有把握,笑得浑然天成。
  “以逸待劳?”我费力地搜寻我所知道的成语。
  “在我的影响下,你愈发聪明了。”
  被他夸奖不是好事,只要他心情一好就爱炫耀,一炫耀我的耳朵和脑袋就发疼,因为他老是弄些复杂的事。
  据他所说,他早在多年前就在二皇子身边布下多枚棋子,只要一声密令,二皇子多年作过的恶——买官卖爵啦,私收贿赂啦,强占民女啦,霸宅圈地啦,等等恶行,便会罗列清楚证据确凿地出现在父皇的书案上,而他的三弟,将会死于二皇子亲信之手,造成兄弟二人反目,不惜暗杀的假象。皇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个时候就得看简郡王手中的兵符了,还有暗中买通的大内侍卫。
  听到最后我都睡着了,脑子早乱成一锅粥,然后被愤怒的他摇醒。
  “我从未向他人透漏,你居然没听完就睡着!”他看着我,像农夫看着一个暴缱天物的纨绔。
  我假装回过神:“哦,哦,太深奥了。”
  “叶公好龙。”他轻蔑地:“平日里逮着机会便跟我讨论时局,谁知到是只纸老虎。”
  “这次我可没问你呀。”
  他闻到臭鸡蛋的表情。
  “不管有没有机会,你都会杀二皇子和三皇子吧?”
  “这还用问。”他斩钉截铁。
  “是啊,不用问……”
  “心软?”
  我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道:“人活着,是为了快活,想快活,就要功名利禄,为了功名利禄,争抢撕杀,杀亲绝友,失了快活,那活着做什么?”
  “没有功名利禄的人,也未必快活。”
  “我并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只是人怎么活都没法快活,怪可怜的。”
  他笑道:“你把我绕晕了,而且让我想哭。”
  “人活着,不是笑中有泪,就是泪中带笑,真真无聊。”
  “行了行了。”他皱起眉头:“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我想了想,好听的,当然有,要多少有多少:“登上皇位,你想怎么处置皇后?”
  “人彘。”他淡淡地。
  “什么!?”我的心猛然提上又突然下坠。
  “你觉得好么?”他笑问:“太子妃的一条命,未出生孩子的一条命,许荷的命,值得我送那贱人这份大礼么?”
  半晌,我终于能发声:“……值。”
  他大笑,笑得肆意,笑得豪爽:“可是我又怎能便宜她?吕后把戚夫人做成人彘,后人皆叹吕后残忍而戚夫人无辜,戚夫人受宠于刘邦,未必没有张狂的时候,吕后也必定受过她的气,可戚夫人死得惨绝人寰,吕后再有理,都成了恶妇。告诉你报复一个人的方法,不是让她死得越惨越好,而是毁她名誉,令她无颜以对天下人,再使其亲友反目,借亲人之手打她入十八层地狱,最后毁其肢体,如猪如狗,偏不得死,让她连死都成一种奢望。我怎会让她死?怎会成全她?牺牲我的名声成全她?哈哈哈,杀人,又岂能溅得一身血污?”
  “……”
  “这一次,可是你问的。”
  我颤抖着双手拉住他:“我,我没得罪过你吧?”
  他沉思一会儿:“具体的行为倒是没有,不过你的话未免太多,口不择言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我颤抖着嘴唇:“你,你不会记恨我吧?你是天子呀,你是做皇帝的人,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吧?”
  他叹息一声,半晌道:“难说。”
  我连哭的心都有:“你要怎样才原谅我?”
  “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过,你说呢?”
  这个猎人与狐狸的结合体,把球踢给了我:“要不,我给辰儿也做件衣裳吧。”
  “不行。”
  “那再做条裤子,总行了吧。”
  “不许做。”他断然道:“只许给我做!”
  此人太让人难以琢磨了,反正他不会报复我,我是很有把握的,这样一想,也懒得与他周旋:“衣服舒服吗?”
  “你还好意思说。”
  我暗笑,手艺不佳,做出来的上衣后少前多,后背绷得紧紧的,前面鼓鼓囊囊一大团,光看着就够难受了,他还天天穿,先前又连说合身,有苦不能言,这就是虚荣的下场!
  “罚你再做一件。”他咬牙:“再不吸取教训,就让你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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