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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05-5-2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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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同病相怜
牐牴赜诟笨瞥だ罾耄他是一副中学老师和农民杂揉起来的形象:肤色微黑,方头大脸,头发是老式的三七分;老穿一身两个扣子的蓝西装,由于左肩高右肩低,西装右襟下摆总比左襟长出半寸;白衬衫领子上黑渍蜿蜓变化无穷,胸口看上去仿佛老在出汗,隐约能看出来里面的白背心已经有好几块遮不住肉的地方。你说他像个农村刚考上大学一两年的老高中学生或者民办教师都可以,只不过还要胖一些,也老上一些。尤其那副近视眼镜,镜片明显过厚,有数不清像老树年轮一样的圆圈。可能由于近视,也可能是长期心情不好,动不动就皱眉头,这一表情的连带效应是左颧骨上的肌肉和左嘴角都向上提升,露出半口被烟垢严重腐蚀的牙来。如果不是绕着嘴辱长了一圈又黑又硬的胡茬,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是个文弱书生;有了这一圈胡茬,配着厚嘴唇,就能给人一种落迫感和沧桑之美。李离大体就是这么一副形象,可以补充的是他走路总是低着头,好像在踩蚂蚁,事实上正在思考某位领导在××大会上的发言稿,也可以说,脑子里装的材料太多了,压得他不得不低头,因此他的背也显得微微有点驼,走路时腿也有点跛。他只有跟人谈话时才抬起头来看你,同时皱紧了眉头,用一种忧伤的嗓音和你说话。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得志,而且有满肚子的怨言,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可以知道他的家庭负担也很重,可能父母在农村,唯一的女儿也快考重点高中了。熟悉他的人都发现,李离裤子前面的拉链处经常湿着一片,说明他生活自理能力也不怎么样。不知你对李离的印象如何,我总觉得,他不如押司李离风流儒雅、更象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考虑到他后来患上无眼症的因素,他的前世很可能是名捕独孤飞,因为独孤飞和押司李离是同时代的人,不可能同时都是副科长李离的前世。我前面说过不喜欢独孤飞的话,而我就是副科长李离,也即独孤飞的转世,那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人可以随便不喜欢过去的自己吗?或者可以这样问:对自己的前世,是不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还可以这样问:一个人能跟自己划清界线吗?这些问题我都无法回答,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祈祷自己的前世不是独孤飞,老天爷把报应的绣球抛错了人,希望他尽快把这份彩头收回去。
牐犖一嘉廾咧⒅前,在政府机关的秘书科当副科长,一天到晚有写不完的材料,睡觉都睡不踏实。最可悲的是,我干的是一件自己并不想干的差事,我梦想成为著作等身的作家,却每天给别人写狗屁报告和狗屎发言,想不干都不行——有双亲和妻女等着我养活呢——简直就是在受独孤飞的软刑。这种刑罚的妙处在于不温不火,让受刑人满腹牢骚,却找不到理由发作,真不如干脆患上无眠症来得痛快。所以当我后来真的患上了无眠症,被批准病修后,简直像杀人犯遇到了大赧,走出机关大门时连头都没有回。当一个人被莫名其妙地安置在一个怪圈的轨道上,除了周而复始地旋转,再没什么有趣的事可干,就容易变得歇斯底里,——比如时下从小学到高中(大学生除了少数有志考研的,大多数是信奉60分万岁者)普遍存在的厌学症,假如你不是患上了神经衰弱,一看书就头痛欲裂,是不可能逃出“教室—食堂—宿舍”这三角轨道的——因此从我患上了无眠症的事实,可以反证我干了十多年的秘书工作是多么枯燥和让人厌倦。而如果不是突然被甩出了这个怪圈,我还在兢兢业业的揣摸每一位领导讲话的节奏和喜欢用的口头禅呐。以卡通片著称影坛的美国“梦工场”,最近又推出了一部宣扬追求自由的卡通片,奥语译做“密走鸡”,国语译做“小鸡快跑”。故事的发生地是上个世纪50年代北约克夏的一个养鸡场,母鸡们出于受不了女主人的苛刻和对每天下蛋的生活的厌倦,在一只叫金格尔的小母鸡的带领下数次逃跑,但都失败了。这群鸡当时的心情一定像押司李离被那帮小笔吏围在公堂门口一样,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这时候养鸡场意外地飞来了一只叫洛基的公鸡,它带来了新的“跑路”的希望。这只公鸡又像独孤飞的及时出现,虽然解了李押司一时之围,却无法把他从繁忙的公务和沉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假如押司李离不是幕僚,而是个老爷的话,他就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但他屡试不第,上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个位子,所以他像我一样顶多算个受苦的副职,跟正职(领导)有天壤之别,——要改变自身的处境,还得靠李押司和母鸡们自己。后来母鸡们终于做成了一架飞机逃出了养鸡场,李押司也出家做了李道士。母鸡们出逃的意义不仅仅是摆脱枯燥,更在于避免了使自己成为“鸡派”,从它(他)们身上可以总结出一个真理:要解脱还得靠自己。所以我自己把自己解脱出来了,付出的代价是:我得了无眠症。但我很满足,得了无眠症总比变成个什么“派”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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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犙核纠罾胱源犹名捕介绍过软刑的妙处后,变得很贪睡,写公文的时候也会打盹。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可以理解为受到某种刺激后的反应,假如有个瞎子在你面前无限神往地唠叨了半天他没瞎之前看到的人间美景,你也会不自觉地对自己尚没有瞎感到庆幸,并很注意地观看春花秋月天地万物,生怕有朝一日看不见了。押司夫人还发现他在梦中常常会把枕巾包到头上,第二天早晨醒过来也不下床,坐在被子里数自己的头发,假如哪一天发现枕头上落的头发多了,就会一整天都阴着个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这是因为那天在酒肆,名捕独孤飞还给李押司讲了这么一个案例:有个写反诗歌颂梁山草寇的秀才,被抓进来头悬梁了十几天还是不招,最后搞得满头的头发全被松香粘到梁上去了——但因为是一根一根被拔掉的,没有伤到头皮,所以不流血,只是把毛囊都破坏了——他这光头与和尚的又有不同,和尚的光头是剃度的,头发根都在,属于镜面反射,故而溜光锃亮;他的光头是拔出来的,满头全是小蜂窝,属于漫反射,所以不但不发光,而且像个巨大的酒渣鼻,难看得要死。后来搞清楚是个冤案,就把这个没毛的秀才放了出去。命倒是保住了,可是因为满脑袋全是针眼,极容易中风,稍不留神就口眼歪斜。有位名医说蜂蜜对皮肤好,建议秀才把蜂蜜涂在头上,一来可以糊住窟窿眼,二来幸许再捂出一头毛来。可是涂上蜂蜜后却被蜜蜂追着蛰,只好找了块用旧了的床单把头包住——宋代纺织技术已经很完备,所有的布都是家织的格子布——搞得像个阿拉伯人,走到街上老有人用生硬的外语向他兜售土特产。名捕讲这个案例的时候,押司正好看见窗外有个小贩叫卖大个儿的草莓——那东西绝类涂了蜂蜜的没发根的秃脑袋——从此押司再也不吃草莓了,可见受刺激之严重。这也不能怪李押司神经脆弱,假如他像我一样知道国民党就经常用这种手段对付xxx的地下工作者,不但不会少见多怪,还会认识到独孤飞的可恨之处不在于折磨一两个读书人,而在于他是这种缺德的软刑的创始人。子曰:始作甬者,其无后乎。从这个意义上讲,独孤飞早该断子绝孙了,说不定连投胎转世的权利也被剥夺了,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肯定不会是我的前世了。想通了这一点,我高兴得更加睡不着了。从这件事情我们也可以推测,押司李离变成道士李离后到处宣传名捕独孤飞,很可能不是感激他的解围之恩,而是把他当作反面教材来宣扬善恶有报的道理。但不知他有没有料到,独孤飞应遭的报应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极可能是他自己的转世,至少也是后人,莫非他也信奉佛家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真是这样的话,善恶有报岂不是一个悖论?
牐牱凑我得了无眠症后,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地替别人当了十几年枪手,最后如果不是病了,决没有机会喘口气打个盹,而那些每天抑扬顿挫地念我写的报告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家伙却吃得下睡得香,感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也不过是个大悖论。直到后来开我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包括那帮子念我写的发言稿的家伙)晚上都不能安睡,白天则昏昏欲睡者有之,醉生梦死者有之,半睡半醒者有之,等等。换言之,渴望心安理得酣畅淋漓地睡一大觉者大有人在,这是个巨大的潜在市场,可谓商机无限,于是我才开起了睡吧。当时我已经一年多没有睡过觉了,所谓久病成名医,虽然是个新兴行业,生意做得还说得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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