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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peak

鹤顶红之杜十娘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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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闻到他身上气息,那由古龙水,雪茄烟,和他中年男子的体香,三味混合,真的好闻,
心里莫名一醉,不可收拾,双眼迷离,红唇微张,小小的舌,一颗丁香欲中结,糯糯的声
音,爸爸......
  晴天霹雳!
  她不是小眉。
  她是他的宝儿,他的养女。
  他汗如雨下,片刻间整个人湿透了衣裳,他猛的推开她,把她突然扔放在沙发上。太
过卤莽,是他的错,他不该把这衣裳弄给她,宝......宝儿,乖,先看会电视,爸
爸去冲个凉。
  
  天,太,热,了。
  是啊,天太热了,蝉在窗外叫个不停,知了,知了......
  它知道什么?
  冒充哲学家!
  她倦在沙发里,片刻间屈辱,羞耻,自怜,百般滋味涌到心上。这是怎么啦?她,她
究竟是怎么爱他的,男人?还是爸爸?
  她突然负了罪,他是她的爸爸啊,怎么?可以?这样!
  不可以,太无耻。
  她跑回屋换了衣裳,把那软烟罗快快脱下。都怪这破衣裳,都怪这坏天气,她要散散
火,跑出去,喝冷饮,吃最凉的冰激凌,最好把自己一下冻成雪人。
  刚到了门口,素素却来了,第一次,她不请自来,一脸沮丧。站在耀眼的阳光下,一
款纸人一样,尖尖的下颌更尖,尖的好象要迎风凋谢了一样。
  宝儿,她说。
  怎么了?她问,她也心神不定,说不住问的正是她自己的心。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我考上大学了。
  废话!这个她早知道,俩个人,同一天拿到了通知书,同一个学校,有必要再说一遍
吗?
  我上......上不成了。说着,泪珠一粒粒的滚下,水龙头开了,滴滴答答。
  她厌恶的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她也想哭,可哭不出来,哭也需要借口,而她
的借口那么不干净,眼泪也觉得侮辱吧?
  徐素素,是不是钱的问题?不要哭,叔叔给你解决。有人说话。
  是爸爸,他冲完了凉,语调平淡,家常衣裳,还用毛巾擦着头发。
  她不敢看他!
  
  宝儿,请你的朋友进来啊,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她把素素迎了进去,素素一坐,她便慌慌的说,素素,你先和爸爸说啊,我出去给咱
们弄点冷饮。
  他笑着,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风平浪静,天下太平,宝儿,冰箱里......
  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她那么慌张,什么也没听见,直往门外走去,好似房子里有
兽要吃她!
  是心魔,是她自己心里豢养的兽,让她出去走走,放掉它,也许是好的吧?
  她街上胡逛,多久了,她不记得。她胡乱的吃,喝,都是凉的。直至后来,她才想起
家里还有个客人,她的朋友,应该她招待的,她才提了几瓶可乐,往家里走去。
  一步步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按门铃,却是用钥匙开锁。一手开,一手提着饮料,房子里是
那么的未知,在没开门以前,一切都是一道题,正在解,正在算,而没有答案,永远算了
下去,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呵!
  而,每一扇门,总是要开的。
  也是沙发,那棉软的道具,可是供来厮缠,男人和女人一起扭曲,变形,同样绵软?
  他拥着素素,狠命的吻着,一只大手摸索着那致命的耳朵,那上面有一粒痣的呵。
  而素素也面色潮红,在他的臂湾里嘤咛着,小小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竟似要融进去了
。小狐狸脸上泛着淡淡的光辉,红色的,醉了的,嘲讽的,讽刺的,讽刺孙宝儿把自己的
爸爸都留不住,为只为她是没有痣的!
  “咣铛”一下,饮料掉在地上,有一瓶碎了,她的心也碎了,流了一地褐色的液体。
不是血,是液体,吃醋,嫉妒,伤心,悲哀,难过!等等酿成的液体。
  爸爸,不要她了!他们停止,他看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了,素素,宝儿
回来了,快去帮她提饮料,她都提不了了。
  叫的那么亲热。素素。
  一切都不一样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过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屋子的证据,她是他的了。
  片刻之间,她出去了。他们就在一起了,有多久了?
  她只是个女儿,都得接受。片刻间要她长大,太仓促了。她也笑,笑给他看,她不在
乎的,真的不在乎的,素素,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说完,却“哇”的一声,吐,翻肠倒胃的吐,把心吐了出来,把一切都吐了出来,给
他看看。
  可他看见了吗?
  她捂着肚子,喷了素素一身,素素傻了,而他疯了,三步并做两步,童年时她跌倒时
那样,跑了过来,把素素一推,素素人轻,跌在了地,他也顾不得,宝儿,宝儿,你刚才
吃什么了......
  “叮咚,叮咚”什么声音?
  谁在招魂?
  我这只鬼突然跃起,不好,窗外大白,可见是又一天的要为人了。仍在床上,显然是
又做了一个大梦,那孙宝儿又带杜十娘阅历她的人生。
  是谁在按门铃?别是遇春,那可糟糕!录象带还在我的手中。忙跳下了床,往床头柜
一塞,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个不相识的男人,孙小姐,下半年的报纸还订阅吗?
  报纸?
  我不懂,忙摇了摇头。那人转身把门口的一个盒子卸了,“哗拉拉”抖出一大堆花花
绿绿的纸,哦,这就是报纸,那上面竟是一个人的头像,大而显目,英俊万分。
  齐天乐!把他印在这上面做什么?我忙拾起看了。
  黄纸红字,端地显目,有的上面有他在沉香亭的照片,有的上面有他在船上的,孙宝
儿也沾了光,或背或侧,也在那报纸上风风光光,配了字,什么新的绯闻女友,电影《画
皮》的内定女主角云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被万人阅读。
  哦,原来,做明星有这样的好处?
  又另一张,却是医院,他被人围堵,水泄不通,造成医院里将近一小时的混乱。医不
就医,病不看病,直至随后记者来了,他答应给他们独家采访,他们才把他从人群里救出

  呵,杜十娘这轻轻一招现出庐山真面目,真害苦他了,估计近期,他再也不会来找孙
宝儿,谁稀罕整日自讨苦吃?
  除非是病人,爱吃药,把药汁当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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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十娘轻轻摘下,慢慢穿了。
  可是杜十娘曾穿过的衣,因太美,十娘没舍得在上面做标记,我这只鬼,也无法识得
,可是六百年前的故衣了?
  
  错了,孙富错了,那不是传说。一切都是真的。
  六百年前妓女杜十娘真的有一款这样的衣着。只是此衣极为罕见,有也只是皇室里才
有的,那也是印度商人送给皇帝爷的。世面上根本无法见着。但杜十娘的这件却是来的蹊
跷。那日十娘我正在院里拔琵琶,唱曲子,陪一位管爷取乐子。院门外却锣鼓喧天,大闹
大嚷,好似状元及第,
闹的好不欢腾。老鸨妈妈虽说见过世面,但脸也白了,因她明了,如此大阵仗的在妓院门
口闹的,不是来迎娶的,就是来砸场子的,有钱的官少爷,想着法子整人,谁知道来者什
么意了。要姑娘倒好说,大不了银钱买卖,定个码儿就卖了。若是砸场的,敢这样明目张
胆,大锣大鼓,定是来
头不小,惹不起的。
  
  正自慌张,乐声却也停了,老鸨妈妈忙带了龟爷出去打点,哟,那家的爷,这么大来
头,可是看上我家的姑娘,却不好意思说?您要那位,妈妈我现在就叫了来陪爷,爷请进
了。
  先礼后兵,探他虚实。
  却有奴才说,我家爷要杜十娘......
  话未说完,老鸨妈妈就打断了,哟,可可不凑巧的。我家十娘今日正陪一个大主顾,
听说来头也不小,是京里的管爷。这位爷别惹了那位爷,大家都吃不着兜着。
  连哄带吓,告知他杜十娘有客,不能把他应下。
  却听那奴才又说,你这老婆子,上辈子吃唾沫咽死的?急什么?我家主子要杜十娘出
来接个礼物,又没强逼着她接客。
  哦,好会说话的奴才,把老鸨妈妈的嘴儿立马堵了。
  老鸨妈妈咽了口气,也松了腔子,不是砸场的就好了。忙打发人来叫杜十娘。十娘整
理了一下衣裳,出了去,刚刚到门口,两排奴才齐唰唰的跪下,唢呐细细,锣却不响,吹
的调儿幽远漫长,真真是个懂得排场,懂得情调的主儿,且看他送什么礼物给杜十娘。
  一个奴才执了一个盖了红绸缎的盘子,绸面平平,下面能藏着什么?只见那奴才一路
碎步的跑来,且配着调子,显是操练过的,一到十娘面前就忙忙跪下,请接纳。
  哦,他家主子真是个风月老手,嫖客班头,搞的这样有品有味,先声夺人,真真是手
段使尽,招式新颖。
  杜十娘把红绸一揭,却也一酥,美衣靓服,那个女子不爱,更别说我这等操皮肉生意
的女子,更爱那好衣好裳,裹了自己的玉体,悦已悦人,把这世百般的撩拨。
  好马配好鞍,好女穿好衣。
  好嫖客,大手笔。
  别的客人来了,送珠宝美玉,有比这衣名贵几倍的,但没人在杜十娘没有陪他的情况
下,第一次,肯送这样昂贵华丽的衣着。
  
  先便让你欠了他,来的时候自得重报,嫖客的手段也有高矮较量的。
  可是那传说中的华衣?于是兰指一翘,轻轻一抖,烟霞凌空,凤凰抖羽,四下的人都
呆了。半响才“哗”的一声,如水泼地,同声的赞美。老鸨妈妈拿红帕子捂了捂嘴,怕嘴
张的太大,失了雅观,显得没见过世面似得,咦,软烟罗!你家主子是谁?
  
  大买主来了,当得好好款待,老鸨妈妈喜笑颜开,忙陪了笑脸,把那奴才也好言好语
的好生款待了。
  我家主子的名讳不便相告。主子说日后他会来此地,先送个礼物给杜十娘,算是见面
礼了。
  哦,这嫖客,犹抱琵琶半遮面,和杜十娘做开了游戏。杜十娘等他拜访就是,不过是
高档点的买卖关系,怎么会把杜十娘蒙昧?于是笑颜如花,为那衣而开,回家告诉你们主
子,杜十娘把衣收了,他,随来随陪。但也仅仅是陪一次而已。
  那奴才听了,领了话,带一干人迅速撤退。
  只是奇异,这无主软烟罗衣,直至杜十娘从良前,都无人来认领,是谁相馈?天下那
有花了钱,而不嫖的道理,那岂非吃了大亏?
  杜十娘临离院前,把此衣赠给好姐妹素素,想她情无着处,但愿穿了这好衣,诱个好
嫖客,找个好人家,好好的从了良,渡那好年华。只是未想到素素的良,杜十娘等不着看
着,就喂了那江底鱼虾。
  我摸着那衣,遍体生凉,多少冰蚕的死,才可成就这样的绝世之衣?它是蚕的魂啊,
怪不得这样艳丽。这孙富,这一世,端地傻了,不知这衣的厉害,他怎么可以把这送给自
己的养女?这衣和身材天然相合,严丝密缝,如第二层皮,一般女人穿了它都艳丽三分,
更别说孙宝儿那惹火的
身躯,当年十娘穿着他,叫一声李郎,李甲的眼便着了蜂蜜,粘在十娘身上,片刻也离不
得,一叠声的唤着,十娘,十娘......
  叫个不息。
  看着镜里的自己,恩爱两相空,现在不过是一只鬼。正发呆,遇春来了,带了我,带
了百宝箱,要去警察局。
  可知道家里藏一个这样的箱子?那王队审问,面目一扳,如同铁具。
  是孙富......遇春急急的想替我答了,直怕王队给我坐罪。
  王队看他一眼,把他下一半话掐去,命令,柳遇春,你出去。
  他无奈看我一眼,转身出去。
  我却笑言,王官爷,早先时候我不知道,要知道早送来了,早上交好处也早,可以让
遇春立功个早功,前程万里。
  他“啪”拍了下桌子,孙宝儿,请你严肃点,这是警察局。
  严肃?我就严肃给你。
  孙宝儿,说实话,孙富什么时候告诉你赃物的掩藏地?
  赃物?好名词,杜十娘的皮肉钱成了赃物,亏他问的起。盲人摸象,把这东西当了孙
富的不义之财,也真错的离奇。
  昨天医院里。
  昨天?不会罢,昨天我们......
  说了一半,他也不肯说了下去,他总不好意思说,昨天我们的窃听器没有听到这样的
话语。
  他把箱子一抱,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们把这上缴到局里。
  我看了看那箱子,和我相依为命了六百年的珠宝翡翠,现今要离开我几日,为了遇春
,让它流离,我是一只鬼,过几日,厌了这世,不愁把它取回。
  于是出去找遇春,遇春一脸紧张,好了,宝儿,王队怎么问你?
  我娇笑澹澹,还能怎么问,不外是把一张脸绷成铁铲,以示自己大公无私,见了谁也
要铲上一铲,好升官晋级。
  遇春一听,摇了摇头,宝儿,不对,你对王队有成见,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是怎样的人?我笑着反问,红皮黑馅,白皮红馅,还是黑皮白馅,人
,我还看不清楚呢!
  宝儿,人又不是饺子,那有你这样比喻的,你真顽皮。
  顽皮?
  顽皮不过是给你,给值得的人,杜十娘晓得,言语必须有味。
  一路言语,我们二人不知不觉的到了医院,来看孙富,他可平安,渡过了危险期?
  走到急救室门口,大门依然紧闭,我坐在椅上,看着医生来了,问,我爸爸好点了么?
  还好,现在已经醒了。
  他可要见我?
  不能让你见,昨天一见,差点没救了回来,今天我们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于是跌坐在遇春的怀里,却有一个医生走来,高挑的个,白大褂,玉树临风,走路端
地潇洒。哦,医生里还有这样的人物,杜十娘真开了眼。
  只见他一路走了过来,戴着口罩,顶着白帽,千遍一律的衣,别人穿着只是衣,病态
的苍白的衣,他穿着却是一树梨花遍地开。
  端地的美。
  近了,他看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眉目答答,打开了电报,告诉我他是谁。
  天,是他,齐天乐,他真是死性不改,想了什么法子,换成这样的打扮,为只为接近
孙宝儿?我这只鬼不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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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是他,齐天乐,他真是死性不改,想了什么法子,换成这样的打扮,为只为接近
孙宝儿?我这只鬼不由想起,他在江里远去时说的那句,我要定了你......
  他要定了孙宝儿,会不会始乱终弃?
  一想至此,在遇春的怀里猛的一颤,遇春忙忙一抱,宝儿,你冷吗,我脱衣给你。说
完把外衣脱下,搭我肩上,这个男人,他的爱,如此体贴入微,春雨淅沥。
  润物细无声。
  我该要那一个的?不,不,孙宝儿该要那一个的?
  正在此时,里面的医生要我进去,孙宝儿,病人现在比较激动,请你进去劝说一下,
让他平静,好好的配合医生的治疗好吗?
  我点了点头,齐天乐也跟了进来,噫,他想了什么办法,如此通行无阻,医生怎么就
让他收买了呢?
  刚刚进去,只见孙富躺在白被单里,正想用手扯着身边的管子,却无力撕了,只有和
医生嚷,让我死,让我死,你们为什么救我?昨天阎王都派人来抓我,白生生的一副骨架
,我走到那,他跟到那,你们为什么把我拉回这世上?
  呀,这孙富,他的魂魄也看到了杜十娘,却把这只鬼错当了鬼差来抓他!
  而医生们按住他,令他无力动弹,他也果真缩手就擒。
  英雄未路,大抵如此。
  他一看到了我,安静了下来,手软软的耷拉下。我伸手过去,握住了他。
  宝儿,他喘气,你好好的听爸爸说,你的妈妈叫方小眉。
  终于,他肯把这个深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他的养女。
  你见过你妈妈的。他的手松开,颤颤微微的挪动,移往胸口,长途跋涉的艰辛,摸摸
索索,可终什么也没找着。
  他们给他换了衣。
  我这只鬼突然明白,他在找那个钱夹,他在找方小眉。
  爸爸,不用了,我含泪,我知道那是我妈妈,一直知道的。
  他点头,还有,宝儿,我就是你的亲爸爸,小时候把你放在孤儿院,爸爸对不起你!
  哦,这孙富,这会说自己是宝儿的亲爸爸,看昨日梦里,他显然不是,为何对宝儿说
这样的话呢?
  白骨突然一凛,他爱她,护她,是在说谎骗她,让她以为她有爸爸妈妈,出身正常人
家。
  但看他又呼吸急促,这只鬼忙轻轻的给他吹一口气,令他进入梦乡,不再多忧多虑,
多烦多恼啦。
  可他的魂魄却不肯闲息,又回到了那一片红里。
  漫天漫地的红,无耻的红,红色妖孽,红的触目惊心。人群在喊,人们在砸,在辱骂
,而她的手臂渐渐下垂,她发丝红水草一般,凝成一块,她的嘴唇微张着,富哥哥,富哥
哥......
  她再唤他,而惟有他,听的见!
  还会有谁,在他的生命里,这样两小无猜的叫着,在他成长的路上,野花般开了一地

  而他,怕,除了怕,还是怕,他在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角,那些人砸的可是他
的良知,他的良心,他们把他的也挤压,逼迫,侮辱,而他却没有勇气。
  小眉,小眉......
  君王掩面救不得!
  一直以为,从来以为,一切天定,水到渠成,她的美,开在他的花园里,郁郁葱葱,
都是他孙富的天地!
  
  他不忍看了下去,他突然狂奔了起来,是谁玷污了白玉,谁就要为这玉碎。
  他猎狗一般,咻咻的跑着,街巷里乱窜,但仍具有灵敏的嗅觉,那是猎狗的本质,他
知道那个知青的家,他早就偷偷看过的,他不肯放弃,他直逼目的地。
  红,四周都是红,小巷那么长,突然之间,他跑不到尽头,血在流,这扬洲城的小巷
是他和她的记忆,他和她的身体,他和她的血管啊,多少次他们一起走过,有时他在她耳
边故意放个瓢虫,故意说,嚯,你耳朵上有个瓢虫。
  而她说,富哥哥胡说,那是痣,那是痣,那是痣!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子。
  而那也是真的痣,火铸的,血烙的,他是罪人,一生也被打了罪人的烙印了。
  永远,无法,逃脱!
  他踢开那人的家门,凭着直觉进了厨房,拿了把明晃晃的菜刀,他扯着他的衣领,把
刀架在他的脖子,他红了眼,他妈的,孬种,你小子敢做不敢当,小眉现在出了事,走,
你给老子走,老子带你小子去认罪。
  他以为把他带去,一切就明了。
  可生命没有学会等待。
  想笑的时候却要哭出来。
  那人被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孙富,你听我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拉着他,拉着他,拉着一份希望,或者把他拉至现场,让他认
罪了,小眉就没有事了,小眉就有救了。
  人们不过要的是野汉子。野孩子。
  而小眉,小眉是清白的。
  可时间不等他。
  可现场不等他。
  人都那儿去了?
  那儿去了?那么多人,围观的,看热闹的,打人的,都那儿去了?他只看见一摊血,
一个不成形的人泡在那里面,血肉模糊,她,她,可是重生了?回至了母体初初降生时候
的样子——一团肉浸在血泊里,可却不会哭。无衣无着,那么孤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他们剥光了她的衣服,
什么时候?
  小眉......
  菜刀砰然落地,以金属的声响,哭泣,嘹亮,嗡嗡不绝,阳关三叠。
  那个人乘这机会,撒腿就跑,而他顾不得,他扑在血泊里,他抱住了她,摇她,摇一
个血泊里的婴孩,小眉,小眉,富哥哥来了。
  
  她闭着眼,她不肯说话,她已经不会说了,或者她是恨他,而不肯理他的吧,他明明
看见了,可他不肯,他就是不肯站出来,站出来救救她。
  她在他怀里,没有温度的。
  回看血泪相和流!
  一桶漆倒了下来,绝望的墨漆,天地从此黑了。
  他也黑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
  嗡嗡的,苍蝇在飞,这嗜血的,贪婪的,逐尸的生物,围着他们嗡嗡,多么像刚才相
欺侮的同类,口里还做正义讲演,多么可悲。他挥了挥手,它们飞起。一队蚂蚁在她血迹
斑斑的耳上爬行,洞里洞外,这么快,它们就把她的耳朵当了它们的家了。他用手指把那
些蚂蚁一个个的捻死,
死吧,死吧,都死吧!他抱着她,苍蝇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一个大的美食场啊,一场盛
宴,它们怎么就舍得放弃了啊?
  人凌辱人可是也有这样的快意?
  死前被同类凌辱,死后被苍蝇蚂蚁凌辱。小眉,他的小眉,没有缚鸡之力,只有遭凌
辱的命运,而他却没有救她的!
  他走着,一步一步,没有哭,往田野走去,他的小眉,叫他富哥哥的小眉,他埋了她

  他埋了她!
  埋了他和她!
  埋了一切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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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买了牛角尖刀,他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的磨过,磨一下,他用手试试刀刃,锐,尖
,利。
  直至他试的轻轻一触,指尖就无声无息的开了口子,一朵恶之花开了,鲜血滴滴,他
才满意。
  他把刀插在裤里,他又到那知青的家去,可那房子,人去楼空,主人早不知道跑到那
里去。
  呵,这小子,他也怕,怕死,他逃了,他躲了,可他知不知道,他孙富即使揭地三尺
也会把他找出来。
  祭。给。小眉。
  他在找,一个屠夫一样,整理这个城市的肠,胃,心,肝,脾,血管,神经末梢,带
着刀,不漏过任何一个繁华市区,穷陌陋巷,他在辛辛苦苦的寻觅。
  无耻!
  躲,不是一个男人的立世之资。
  他在找他吗?他也不知道,或者他找的,辛辛苦苦寻觅的,正是他自己,然后自己杀
了自己,一刀两断,恩怨情仇,为懦弱付了利息。
  杀人,自杀,是他苟且于世的意义。
  可那人人间蒸发,不见影迹。一晃两年,小眉的坟,旧坟新土,蒿莱壮气。
  一次出门,火车上,午夜人人酣睡,沉溺在梦里人生。他却睡不着,他在喝水。他突
的一凛,手里的水溢出,他抬眼一看,大狂喜。是他,是那个知青,他从另一截车厢走过
来,把自己送进他的眼里。
  他跟着他,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水杯。他进厕所,他也跟着要进去,那人
关门,说,同志,这厕所一次只能上一个人的。
  
  他把他一推,推了进去,把门一关,随手把手里的玻璃杯子往铁墙上一砸,只剩一个
长长的玻璃片握在他的手里,他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问,你,还认识我吗?
  你......你是孙富?!
  躲了那么久,终于相遇。那人脸色白到青灰。此命休矣!
  为什么你干的好事,却不出来承担,为什么???他问的五官扭曲。鹰眼猎食,现世
魔鬼。
  不......不是我,孙富,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我只是个替罪羊,方小眉和
我在一起,那是为了骗你。
  放屁!不是你,你跑什么?他更怒,这种时候还敢抵赖?
  小眉,小眉,你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人呢?为他死,一点也不值得。他边说边用玻璃片
在他的脸上划了两道口子,血滴涌出,争先恐后,一滴一滴,直奔死地。
  我,我怕你胡来啊!我解释不清。但我真的和她没有那事,上天做证,上天做证..
....那人吓的赌咒发誓,尿也从裤里出来,流了一地。
  
  真懦弱!真不堪!
  可惜,小眉临死还是不肯把他交出来的!
  孙富,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没那事,和她有那事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人。她找我说
让我假扮一下她的男朋友,我就答应了,谁让她长的那么好,假扮一下也是值得高兴的。

  她为什么要你假扮?为什么?不要这会编故事骗我,你这个孬种。他又在他的脖子上
割了一条口子,玻璃是一种锐利的物体。有的时候它比刀更快更利,且无声无息。
  估计,估计和别人怀了野孩子,怕你知道生气......
  放屁!他一听到野孩子,他的心就一颤,小眉就死在这个野字上,野孩子,野汉子,
野婆娘,什么啊?......人群的喊声又起。
  他把玻璃片往上一挪,沿着耳朵一划,轻轻的,人肉菜耳,一片耳朵掉地。
  那人一看,站立不住,软软的下坠,孙......孙富,真的不是我,你不要冤枉
好人......
  然后昏了过去。
  而他,早红了眼睛,提起他,提一袋面一样,提一手仇恨,提一手快意,把玻璃片一
转,“嗤”的插进他的脖子,热血发出奇怪的声音,口哨一般优美,短而锐,扑他一脸,
犹如红色的热水浴。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却看见夏季,花瓣,小眉。
  丢下他,把厕所的窗子开启,在火车千遍一律,枯燥无味,怨妇一般的“咣铛”声里
,他跳了出去。
  现在,他要去找小眉,和她死在一起。
  他回家洗脸,换衣,把尖刀藏在裤子,上坟。
  有人在坟上哭泣。
  是个老妇,花白头发,跪在坟前哭着。他认识她,是方妈妈,小时候和红卫兵一起斗
过的,她和小眉的爸爸都在牛棚的,怎么放回来了吗?
  中年人却老的一如五六十岁。
  他默默走了过去。她看见了他,站起来,惊慌的,把一个东西递给他,孙富,小眉留
给你的,这儿见了你,我就不送去了。
  是个钱包,他接过去,轻轻的打开,她在,她在里面,巧笑倩兮,扎着两根麻花辫,
看着他,看着这个世界,宛然在叫富哥哥。
  而他,当不起。
  不配。
  方妈妈。他叫。
  那老妇忙摇手,别,别,孙富,不要这样叫,我成份不好,小心带坏了你。说完忙左
右一看,见没什么人,又说,我这次回来看看小眉,就回乡下去住。本来想到老房子翻一
翻小眉的遗物,看有什么可以留个念想的,想不到找到了这个,她指了指那个钱夹又说,
她好象要把这东西留给
你,我也就没看,把它带来,看能不能在坟上遇到你。
  她还留东西给他?
  她并没忘记她的富哥哥?
  他一咽哽,方妈妈......却说不下去。
  那老妇忙边低声说边一溜小跑的走了,孙富,别,别,我成份不好。
  他把钱夹打开,他看见一张信纸,他就要去见她,她却把一封信冥冥中送来。是她,
是她的字,一个个纤秀可爱,灵动活泼,宛然她人一样。她写她写,上面有些水渍,圆圆
,一颗一颗,因干了,泛着黄,显是眼泪做了哀愁书简,嵌在字里行间,做了点缀:
  富哥哥: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样叫你,如果不能,请允许我偷偷的叫你,在没人的角落里。
  富哥哥,还记得那个月夜么,月亮那么大,你站在月亮下,比月亮还亮,在我的眼里
。我说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可是,第二天我就已经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只能在信纸上
,偷偷的说,富哥哥,我爱你。
  我不知道告诉你这句话的时候,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我翻啊翻,找出了钱夹,它方方
正正,那么好看,就像你的人,棱角分明,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我决定把它送给你。富哥
哥,我照过照片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我想把照片放在钱夹子里送给你,每一天,你带
着它,就和带着我一样
,无论你走到那里,我们总在一起。
  
  可是,富哥哥,为什么有些事,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呢?你走了,有人来了。我不认识
他,他却狗一样咬我,剥我衣裳,我叫,我喊,可四周的邻居都不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
不来,因为我出身不好,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牛鬼蛇神。
  可他们不是的呀,富哥哥,你知道的。
  我就这样被人欺辱了,富哥哥。我拼命的喊没有用,你不在身边,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我只能踢,咬,可我斗不过他,富哥哥,我就这样不干净了。我只有逮着什么咬什么,
咬住不放,他打我,打的昏了过去,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我的嘴里有个东西,
一个奶头,人肉奶头,
我把他身上的一部分咬下了。富哥哥,你以后见着这样的人,肯替不干净的小眉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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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富哥哥,还有第二天么?我不敢见你,我怕你看见我的样子,我已经不干净
了。可你还来找我,一天一天的,我不忍心看着你来的,我不值得你来,我就找了个回城
病休的知青,以前说过几句话的,让他当一下我男朋友,他答应了。
  富哥哥,看见你伤心的走了,我都哭了,可哭有什么用。我的清白要不回来了。
  我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在后面,我的肚子大了,一天一天的大了,大到后面我不敢出
门,都是晚上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找点吃的。
  生孩子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肚子疼,疼的昏了过去,等醒来,孩子就生了出来,是
个女孩子。我给她喂奶,她就不哭,很乖的。没人陪我,只有她陪我,也是好的。可是孩
子要哭,她一哭,邻居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来看,我知道这小生命危险了,她是无罪的,我
的赶快把她送出去,要
不,那些来看的人,过几天不会让她好过的。这是作风问题,大罪啊,富哥哥,我居然没
有结婚,,就生了孩子,我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富哥哥,今天革委会的人来找我,说邻居举报我,说我是破鞋,作风败坏,乱搞男女
关系,居然敢未婚先孕,是天字号的大婊子。我说我不是,他们就捏我的胸,挤出来奶汁
,说我不是奶牛,不生孩子奶汁那里来的?我说不出来,他们就打我,踢我,踢的我下身
又流血了,富哥哥,我
生完孩子一直没好,血流个不止,我这是要死了么?如果死了,富哥哥,你肯替我照顾孩
子么,她是无辜的。
  他们走的时候还说,明天要拉我游街示众,惊示市民的。富哥哥,我不是破鞋,你知
道的,你也要记住,小眉是爱你的。但愿明天不要遇到你,小眉即使死了,也不要你看到
我现在的丑样子。
  ......
  他整个人如树木被伐,横的倒在坟上。
  原来他错了怪她。
  原来他把人错杀。
  原来小轩窗,正梳妆,他有什么资格和她相对无言泪千行?他再也没有资格面对她,
地狱天堂,他怎么见她,见了面说,嚯,你的耳朵上有个瓢虫吗?
  ......
  宝儿,宝儿,你怎么拉?不可以哭,你一哭,惹着你爸爸的心事怎么办呢?病人需要
安静的。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膀,是齐天乐,他倒真是演员,入戏快,这话怎么听也像医生
说给家属的。
  我被他这假医生唤回,魂归当下。咦,什么时候这臭皮囊已泪水满面,眼泪成了同情
雨,下的一点也不吝惜?
  齐天乐递我纸巾,我轻轻擦去。他一本正经的在病房里察看,装模作样,量体摸额,
我笑着低语,罢了,罢了,天乐,不要给我做戏,做的再好,我又不会发最佳男主角奖项
给你。
  这个,杜十娘昨日听他们谈了个仔细。
  他却讨巧,走过来,含笑轻抚我衣,宝儿,你会,你的眼睛已经列了提名的单子,我
从那单子上看见了我自己。
  我嫣然一笑,这个男人,可可的讨人欢喜,他随时随地,都要展开一局调情游戏。比
比心智。
  调情也需智力,那蠢笨如牛的嫖客,十娘我着实没少遇。
  提名者众多,得奖的却未必是你。杜十娘巧言巧回。
  他亦笑,吃定了,显是什么女人都未逃过他的巧言令色,孙宝儿的寸寸柔肠,粉粉盈
泪,也不过是个迟早问题。
  花入佛手,化做吉光片羽,闪一下光,就在他的眼前逝去。
  而齐天乐,就是那捻花人,他动了心,要你也动,他收了意,要你也收,万万不可乘
了他意。
  
  我抬首扬眉,看看谁先输给谁。天乐,你真好神通,想了什么法子,混进医院来了呢

  病床下有窃听器,让那王队把他赶了出去。
  小小的借刀杀人而已。
  他笑。把肩膀耸了一耸,难遮得意。那还不容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骗那些医
生说我下一部电影要演一个医生的角色,他们就让我来了实习实习。
  原来如此。
  我笑他,做名人有这么多好处,我也要做,人活一辈子,不就为的是风光一回,路上
的行人一见不是夹道欢迎,就是开道相避?
  他俯身过来,还说做名人的好处,昨天你都害苦我了,什么夹道欢迎,开道相避,没
挤死就是好的,今天还敢这样讽言讽语?
  嬉皮笑脸,直看心地。
  他眼里座着个两个孙宝儿,孙宝儿眼里,可是座着两个他了?
  这样看了下去,眼睛会拔不出彼此的影子。反而任它盘根错节,直抵五脏六肺,生了
根了。
  可我是一只鬼呵,他的眼光难道要把白骨一节节爬过,腾绕丝缠,在尘世再开碎碎的
花么?
  花事已过。
  没有茶蘼。
  好在此时,门儿开了,一位医生叫他出去,显是我那借刀杀人的招式起了作用,那王
队急急命人把这假大夫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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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陪了孙富一天,再也不敢握他的手,怕他的伤心事,再传给杜十娘,又凭白的惹眼泪
,那真真是一只鬼也消受不起。
  方小眉,红颜薄命,她比杜十娘更悲,活活被人打死,杜十娘还不过是自己寻的死,
她却连死也无法自主。
  刚刚走出病房的门,却看见素素,她和遇春坐在一起,谈着话儿。伤手仍蒙着白纱,
看见了我,忙忙站起,宝儿,你爸爸可好点儿了?
  
  我爸爸?她是来看遇春的,孙富不过是个借口。
  却笑着答她,好点了。你不要牵挂就是。
  遇春站起迎我,我看着他,想给他和素素留点空隙。我是一只鬼,爱他如何,不爱如
何,终无法变成人和他相依。于是说,遇春,我想去一下洗手间,你先陪素素好好谈会话
。他依言坐下,我穿过楼道,在一个拐角,鬼耳却听见里面的声音相熟,哦,是那王队和
他的手下,他们原来匿
在这小房里,他和他们谈些什么?
  不由俯耳上去。
  王队,我们今天查那送面包的了,换了一个人,成了个小伙子了,看来可疑。
  恩,继续追查下去。徐素素那问来什么消息没有?
  
  王队,她现在相当于是咱们的线人,不太好问,再说她那么恨孙富,估计也不会送那
玩意给他,那样死了不是太便宜孙富了吗?
  哦,她为什么那么恨他?
  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们应该做的面面俱到。该调查的都要调查,要讲证据。
  好的,王队。
  一会我回局里,把关于徐素素的一切资料和谈话录象带都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重看
一遍,想想徐素素的报案动机。
  ......
  哦,录象带?素素有这东西留在警察局?那太好了,杜十娘这只鬼正万分好奇,晚上
也凑一回热闹,看看去。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待遇春走了。这只鬼速速脱了人皮,洗洗画画,把它挂在风里凉
干,而后取回挂在柜里,一件人皮衣裳与那软烟罗并列,两相应衬,好不美丽。
  而后白骨穿窗而出,凌空飞起,到那警察局。此地来过几次,杜十娘熟门熟路,穿墙
破壁,进了王队的办公室。咦,到是个认真人儿,在灯下一页页翻看着东西,杜十娘这只
鬼站他身后,与他一起看起。
  是案卷,厚厚一叠,好不容易他才看完。开始放录象带。
  是素素,她出现在屏幕里。
  警察问,徐素素,你和孙富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秘书,大学毕业后,我就给他当了秘书。
  他为什么挑你当秘书?
  因为我和他女儿孙宝儿是好朋友,他可能觉得有这样的关系就比较亲近。
  你既然是他的秘书,可知道他做什么生意?
  服装生意。
  这个我们也知道,他是本市有名的服装商,问题是去今两年,他服装的销量并不很好
,而他仍旧周转良好,你可知道他私下里还做什么生意?
  这也是遇春带我来警察局的本意。孙富另外还做非法生意,他收买古董,又送出境外
,有的古董都是从盗墓人那儿低价买来,而后高价售出。
  请说具体点。
  ......
  于是只听见素素侃侃而谈,记录员笔尖沙沙的走动,蚕食桑叶。素素说孙富如何从盗
墓人手里买来汉王妃的玉乳贴(注:古代的压乳玉器,多为圆形白玉,比圆币稍大,外隆
而内洼,中有穿孔)又如何卖了出去,如何得了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
真迹,买来装裱送出境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听的杜十娘这只鬼也后怕,好在我死在水
里,无坟无墓,要不这会子说不住也早让人挖了出来,一代艳妓,尸骨爆晒,真真可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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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孙富如此行事也太可恶了!
  当真该抓了起来,吃官司牢役。
  呀,大事不好,杜十娘的百宝箱这样交了上去,不更是让人怀疑这也是孙富的一笔肮
脏买卖,怪不得遇春一见,就要宝儿快快交了,一点也不怀疑那是杜十娘的东西。
  六百年了,正如齐天乐所说,只那描金百宝箱都是值钱古物,更别说箱里的东西。
  太过巧合!
  警察问,你还知道他什么事情?
  素素说,别的我不知道了,就这么多。他这个人行事诡秘,这些事也是我留心了来往
的客商,偷看他文件才发现的,这些交易,他从来不带我参与。
  我们还怀疑他贩毒。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敢乱说。素素小小的狐狸脸都吓的白了,她一直怕他,他有一
股威仪,生生的令人压抑。原来,一直,她的感觉是对,她在与虎谋皮!
  录象终于完毕,杜十娘看的一身冷汗,忙忙归去。刚刚到了宝儿的住处,怎么?里面
灯火通明,是谁,躲起一看,呀,遇春,什么时候他来了,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往屏幕上一扫,不好,是录象,是孙宝儿话别的那一段,那里面的宝儿正在说,遇春,可
这个城市无山无海,它不适合充当表演海誓山盟的布景啊,我怎么能相信这无根无凭的话

  ......
  得速速阻止,再看了下去,那还了得?
  忙手指一挥,阴气射出,把电源断了,屋子一下漆黑,成了一方大砚,盛了满满的墨
汁。
  
  遇春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断电了?
  我这只鬼忙穿墙而进,进了柜子,把人皮速速拿了,衣裳速速带了,又穿墙到了门口
,穿戴整齐,人摸人样的拿着钥匙拔拉着门孔,告诉他,宝儿回来了。
  把门开了,随手一指,灯又亮了,一看电视黑天黑地,无反无应,放了心,装做大惊
奇,哦,遇春,你怎么半夜来了?
  他看着我,眼光奇特——疑问,不解,怪异,好似眼前人并不识得。
  天,他把录象带都看了么?亦或,他翻了柜子,发现了这人皮,好好的挂在那里?
  他却眼光一变,温柔,体贴,关爱,怜悯,种种情感皆在眼里一一体现,他走来,他
抱住我,宝儿,你那儿去了?唉,这些天,你都急糊涂了,以前,我上完班,半夜也有来
的。
  哦,好险!
  杜十娘问的话都露出了马脚,怪不得他那样看我,一时不解也是难免。
  是啊,我都糊涂了,爸爸生病,我睡不着,下楼散散心去了。
  他走过来将我拦腰抱起,吻了吻唇,把我放在床上,轻轻的把俗世的衣衫一件件剥落
,他在剥掉果实的皮。
  杜十娘任他手指游走,看他可是要玩那男人与女人的古老游戏。身体在他的手里,成
了一粒柚子,被他唤起的隐藏了六百年的欲,汁水盈盈,甜美流溢。
  也伸出指,解他衣扣,娇声滴滴,滴滴娇声,遇春。
  叫的十分情义。
  而他摸着摸着,突然停了,琴歌顿断,可是弦出了问题?而他长叹了口气,宝儿,你
真美。
  半天,就为一句赞美?
  这出妓女杜十娘的意外,从来都是男人欲火中烧,他怎么收放自如?
  他却拉了被子,给我盖着。然后去了衣柜,取来那软烟罗,给我换衣。
  噫,好生细致关爱,人世间平常夫妻,可是这样恩爱依依?
  杜十娘妓院出身,老鸨妈妈又常教媚术手段,来客个个见了十娘如蜂见蜜,恨不得吃
了去,那李甲更是索要无度,片刻也离不开十娘的玉体。这叫十娘以为,爱,就是你来我
去,把彼此根深蒂固的溶进身体里,难道柳遇春这有另外的解释含义?
  他也换了睡衣,钻进了被,抱住了宝儿,两个人同床共枕,手脚相抵,天衣无缝,丝
丝相扣,琴瑟和鸣,那般般配,他说,宝儿,我爱你,请你不要把我怀疑。
  发丝被吹起,一滴泪掉进枕际。
  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岁月无惊,淡极相依。
  他抱着我,宝儿,晚安。酣然入睡。
  我起床,把那录象带悄悄的毁尸灭迹,送进垃圾道里,而后呆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也
渐渐双眼迷离。
  ......
  宝儿,宝儿,你接呀。
  她接,她不得不接。一如空中飞腾的那球,带着羽毛,就以为自己是小鸟,就以为可
以飞出一重天来,可它错了,它的命运便是在网格之间飞跃,看上去那些格子,一个一个
,都是口,都是门,都可以飞出,实际却是陷阱,永逃不出。除非她们两个其中之一失手
,它也飞不起,反而是
坠在了地上,卑微到尘里。
  大学四年,素素成了这个家庭的常客。有意无意穿插在他们父女之间。父爱如旧,什
么也不用开口,早已备齐,只是小时候的那种肌肤相依,不再复来,他不肯再长久的抱她
,拥抱也只是蜻蜓点水,为只为她长大了吗?
  那,还是不长大的好,永远七八岁,坐他怀里,靠着他膝,多么遐意。
  打球累了,大家休息。素素,他,和她,三个人坐一起。他给她们两递饮料,左手和
右手,不分先后,不分亲近,一人一个,公平厚道。
  边喝,边他问她,宝儿,你怎么不谈个男朋友呢?女孩子大了,该谈恋爱的。
  她生气,“咚”的把饮料放下,气泡一串串上升,如同她的身体。爸爸怎么不问素素
这个问题,偏偏问她?她站起,爸爸,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忙着把我嫁出去?
  没有啊,他看着她,诚心诚意,爸爸永远不会烦你,做爸爸的怎么会烦女儿的?只是
你这样的年纪,不谈恋爱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讨厌大学里的男孩子,他们就象猕猴桃,长着绒毛不说,咬一口还是
涩的。
  他和素素听的哈哈大笑,他拉住了她的手,把饮料又递给她,宝儿,不要把眼光只放
在学校,你可以不吃猕猴桃,吃火龙果,榴莲......
  哼,我才不吃,榴莲臭!
  哦,喜欢寻常味道的?那吃苹果,桃,西瓜,葡萄,橘子,梨......
  听到这,她终于“噗嗤”笑出,摇他的手,爸爸胡说,男朋友又不是水果。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到昏眩的样子,胡说,胡说,富哥哥,你胡说......
  她的爸爸回来了,她惊喜。
  那个爱她的,她年幼时候相依为命的爸爸回来了。他,又是她的。
  他拉紧了她,看着她,是她。喜欢的。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撒娇,撒欢,蹭他的胡子,闻他的味道,整个身子在他怀里坐着
,永坐不起。
  可有人叫,宝儿,宝儿,咱们再来一局。
  他大梦初醒,松开了手,宝儿玩去吧。
  她不情不愿的向素素走去,狠狠的跳,狠狠的拍,狠狠的扣,狠狠的杀,决无余地。
那只球,被捆的禽,在空中仓促的飞舞。
  实际上,她的心,要扣要杀的是另外的人,另外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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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牐犚焕匆蝗ィ大学毕业,她已经习惯了素素的存在。他是她的爸爸啊,是也只能是
爸爸。素素的存在是好的,她,有太浓的恋父情结,爸爸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吧?
  这几天,家里只有她,素素没法来做伴,她爸爸旧病复发,她去医院尽孝心了,顾不
上来她的家。
  天热,她专门熬了绿豆冰糖粥,冻在冰箱,等他回来,给他下凉。
  她自己冲了个澡,换了软烟罗衣,找来衣架上爸爸的西装,她穿上了它。
  不由她,从十六岁那次以后,她就喜欢偷偷的穿爸爸的衣裳,从大的晃里晃荡,到现
在已经可以紧紧贴她身上,好似专为她订身而量,她抖着湿辘辘的头发,闻着爸爸衣服上
的体香,懒懒汲着拖鞋,一会看看冰箱,一会看看,她怕他回来,还冻不出碎碎的冰花。

  碎碎的她的心事吧。
  他回来了,她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忙把他的衣裳脱下,挂好,怕抓住罪证一样。而后
把绿豆冰糖粥取出,放在茶几上,懒懒的依在沙发。
  有情怕被无情恼。故做随意无心。
  他进来看见她,坐在那,丰满修长,一团烟笼的玉,一块雾罩的和氏壁,他突然有点
慌张,她怎么又把这软烟罗穿上,每年夏季,她总要穿着他,在他眼前一团烟一样的晃。

  爸爸,你回来啦?她淡淡的笑,身子斜在沙发。
  什么时候,她有了庸懒的女人样?
  他选择坐在侧面沙发,既不直面她,也不靠近她。问她,宝儿,大学毕业了,有什么
打算啊?
  上班。
  上什么班?他含笑看她,这么快,在他的手里,她由一个孩子长大到说要上班。
  我看看哦,爸爸......
  她停了话,她倒希望去他的公司上班,可她希望他先把话讲,他要她,而不是她给他
说,我要到你的公司去上班。
  他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宝儿,到爸爸的公司来吧,女孩子管理服装也有兴趣,说
,你要什么职位,爸爸给你什么职位。
  她的眼睛一亮,去的,可是只有她?
  爸爸,素素呢,这几天她没来,我不知道她准备毕业了怎么样呢?
  他把头一低,宝儿,这个爸爸安排好了,让她和你一起去爸爸的公司上班,好和你做
个伴,你说呢?
  果然,不只是她。
  她的眼光黯然,蜡炬成灰,素素阴魂不散,她并不想要她来做伴,她只想要她的爸爸
和她做伴,小时候一样。
  可素素是有痣的呀,爸爸喜欢那痣,爸爸怀旧,爸爸一直因为妈妈,而......
关爱素素的吧?
  可见长的好,不如长的巧,素素的那个痣属于情感的投机倒把。
  素素去,她就不去,凭什么他把素素安排好了,才叫她去?她生气,却笑,爸爸,我
想出去锻炼一下,长大了,不能老跟着你混吃混喝啊?
  什么话?
  他抬眼看她,眼光隐然一跳,剪断的烛光。羽翼已丰?单飞去吗?亦或,她要离开他

  而她没有看见,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那小小的心,不能一天一天的看着素素和爸爸亲
密无间。它太小,盛不下,装不了,不是一个大的厅堂。有的时候,心挤了起来,一方影
子,都会把人挤,压,迫,害,无立锥之地,无立世之方。
  那么躲吧。
  那么闪吧。
  你想另立门户做生意,是吗?那也好,爸爸拨一部分钱给你。说一下,想做什么生意
,我看看前景怎么样?
  爸爸,我都说了不和你混吃混喝,你把我养的这么大,我也该靠自己生存了吧?
  清算过往?什么时候这样生分了?
  去意已决。
  他问她,你真的决定了吗?
  恩。她点头。
  年轻气盛,让她在社会上闯闯也好。他,总不能陪她一生吧?等她有了可照顾的人,
再回来,也不要她加入他的事业。她该身家清白,一世无忧。
  况且,现在,无论她到那,背后总有他荫蔽吧?会出什么事呢?于是突然一笑,好的
,宝儿出了社会,要展翅飞翔,有骨气,是爸爸的孩子。可说好了,历练到金刚不坏,可
要回来帮爸爸啊!
  大势已逝。
  他竟然不留她!
  他,竟,然,不,留,她!
  她点头,好的。站起来,把绿豆冰糖粥往他面前一推,施施然的进了自己的卧房。
  
  
  牐犎俗叩囊灰∪晃,泪却滴到衣衫上,一下就洇了,一滴叫着爸爸,另一滴叫的还
是爸爸。
  可,他听见了吗?
  第二天,她就应聘到模特队。包家文一见就笑,孙小姐的大架,怎么就应聘到我这胡
三狗四的模特队来了?不是开玩笑吧?
  实习生活,包老板,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包家文拍掌,孙小姐这样的人才,拿八抬大轿请,还怕请不来呢,怎
么不可以呢?
  他拍她马屁,不外是因为,她是孙富的女儿吧?
  上班下班,她坐在公交车里,赌气的挤一身臭汗,赌气的拉着横杆,看着窗外,人流
水般流过,不同的脸,不同的店面,是不同的浪花,开了又谢。
  
  而她却在岸边,不走,也永不湿鞋。
  都与她无关呵,任它浪来浪去,花开花谢。
  这一朵是谁,喜气盈盈,含羞带露,看着另一朵英俊的男性的脸?是素素,凭着直觉
,她太熟悉她的脸。
  而那男性的脸,在她的眼里一亮,闪着毒的光焰,似乎一条蛇,突然咬了她的心,令
她莫名一颤。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车一到下一站,她就忙忙跳下,整衣理衫,迎面向他
们走去,笑容满面。
  素素,你在街上逛啊,真巧,遇见了。她轻轻拍她肩膀,打了招呼,扫那男子一眼。
  而素素不愿,显然素素不愿意身边的男子看到她,她太有优势,在男人面前。
  谁说,美貌不重要?心灵美,得把左右心房,左右心室都剥出来做大型房展,可世人
有几个人做的起,并不是人人都是地产巨头,商界名家。
  他也在看她,目眩神迷,她的眼光两柄小锤一样,锤过他的心,心鼓咚咚,那儿蹦出
来的性感娇娃?
  她也看他,一时迷惑,这个人,她并不讨厌,反而有三分喜欢,三分眷恋。
  遇春,这是我朋友孙宝儿。
  宝儿,这是我朋友柳遇春。
  虽不愿,但不肯带在脸,素素给他们两相引见。
  而他们早把手儿相握,一见到她,他突然会说了俏皮话,孙小姐,今天是天使节?
  哦,什么意思?
  我看见天使了啊,她就在我面前,素素,你说是不是啊?
  素素的脸在变白,喜气脱落,风打杏花,但强撑的点了点了头。她却笑着挽住素素的
胳膊,亲密无间,素素,你的朋友很有意思哦。
  横刀夺爱,也要夺的不动声色,杀人不见血。素素,不也是这样夺走了她的爸爸?
  她和她学。
  她是她现实的教材,可以即时翻阅,备案,画线,勾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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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媺,媺,杜媺......
  是谁唤我?
  那唤蓦然把孙宝儿变成了杜十娘,换下了当世衣,着上了旧时妆。
  魂魄一飞三万里,梦里一回六百年。
  只见一位男子,青衣长袍,正在挥毫弄丹青。画中女子明皓齿,巧笑妍艳,袅袅依楼
,翩翩然要走出画里,与人一亲芳泽。
  哦,是谁?如此形神俱佳。
  那衣饰裙带,分明是杜十娘初初见李甲时的装饰,他怎么记得这般毫厘不差?
  谁知画至最后一笔,他却摇头,自言道,媺,媺,遇春手拙,难以画出你的十分之一
。说罢长叹一声,把画揉了。
  此时却有书童进来,双手垂着,少爷,李甲李少爷求见。
  快,快快请了。他边走边迎了出去,那李甲迎面来了。
  李兄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温柔乡里走出来,换换空气吗?他请李甲坐了。
  唉,李甲唉声叹气,柳兄不知,我现在银钱花尽,被那势利眼的老鸨妈妈赶出。十娘
又要和我从良,正愁那儿去凑银子赎她!
  杜媺要他赎她?
  真的?还是假话?
  他一震,手里的茶也摇了几摇,心事如水,涟漪圈圈。
  难止摇荡。
  李兄可是开玩笑?他疑惑相问,但愿是假话一场。听说那杜十娘自出道以来,京里要
赎她的王公贵族无数,她都不肯应了从良,说做妓女有什么不好,乐得逍遥自在不说,赏
男人也被男人赏。很多人为和她一亲芳泽,想尽办法。那老鸨为了赚钱,更是漫天要价,
才没人能赎的成的。李
兄,这次她......她怎么就应了你了?
  李甲却笑,不快顿失,她应了我???是她要我赎她的,她要跟了我。说着掩不住的
可可的得意,沾沾的自喜。
  当该这样。
  千万人要她从良,而她不肯,为了他,她肯,可见他的魅力有多大。
  男人,有时候要女人来抬高身价。嫖,不但嫖了身体,还嫖了名妓杜十娘的芳心,这
,才是他做男人最大的荣耀!
  嫖,也要嫖的有头有脸有业有绩呵!
  柳遇春发呆,她要他赎了她?可见,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爱她。
  那,李兄,老鸨没说赎金是多少吗?
  说了,三百两。
  什么???李兄,不会吧?他反问一句,更觉荒唐,心里一松,看来是几句假话。杜
十娘的身价,在京都人人晓得绝对不会是这个价码。
  怎么不会?李甲讲着得意洋洋,十娘要和我从良,铁了心肠不接客。那老鸨妈妈软硬
兼使的逼迫她,她冰雪聪明,答应接客,反而把客人调笑一番,嘲弄一场,把老鸨妈妈架
空了,让没法子下场。那老鸨妈妈一生气,又打量我身上的银子都让她榨光,就仗势嚷嚷
,如果六天以内给三百
两银子,她就让我赎了十娘。
  妓女当该赚钱,她为了他,而有钱不赚,还得罪恩客,可见她心里只有他,杜十娘的
眼里,以前盛过谁呵?从来只盛过他李甲。
  他是食心的霸王。
  那,李兄,你什么时候赎她?他问他。原来如此,刹那绝望。
  一提到赎,银子,李甲暗败了下来,他当真把钱花光。柳兄,你可以借我点吗?
  他爱她,却把银子借给另一个男人,让他去赎她?不,不,他醋,他酸,他隐隐的为
自己的私心辩护,这位李兄,生性懦弱,又好喜夸,万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杜十娘那等玲
珑剔透的水晶人儿怎么看不穿他?
  难道,爱,就是明珠投暗,一知半解?不,他不能害了她!
  李兄,我也近日手头拮据,你,看看别人那可有富余,好吗?
  我不去借,那多么丢人啊。李甲摇头,我在这住几日想想看吧。
  他要想什么?
  想,天上会掉下银子吗?
  一住六日。他看着李甲唉声叹气,却不去想法,这事,他不帮他,他真爱十娘的话就
应该另想其法,就问他,李兄,你这样不回院里去,十娘会不会等着急啊?
  会。李甲道,我和她亲,我与十娘没有分别,并非她一个人急,我反而在外逍遥,我
也急,把一切交给上天,顺受天命吧!
  他不肯为她奔波,不肯为她担当,却找这样的借口,一个亲字,就当该令她望穿秋水
,巴巴的等他?
  再见李甲,他却带了十娘来了,两个人情好如蜜。他问李甲如何赎的十娘,那李甲喜
形于色的告诉他,是十娘私下给他银两,才从老鸨妈妈那赎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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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偷偷看她,看来她是真的跟定了李甲,她的眉角眼梢,尽是李甲。对他,只是轻轻
的看一眼,用客气做了篱笆。
  唉,她的心里只有李甲,她才会花费心机,处处为他着想。
  席间相送,他仍不放心李甲,请他善待十娘。
  谁知走后几日,正在画丹青,描十娘,刚刚手起,一阵风来,就把画儿吹起,忙急急
去抓,去捕,去俘,却也迟了,那画儿浸到书房门口的水塘,颜料浸开,画里的杜十娘一
下面目模糊,难辨模样,黑墨红粉,互相攻讦,青裙玉面,刹那糊涂一团。他捞起来,莫
名心惊,一颤,大叫,
大事不好,媺,媺出事了......
  他也只是莫名的知不好,却不知那不好在何地方。
  于是立马收拾行李南下,赶去李甲家。去了若好,就说上门讨杯喜酒喝,若不好,他
也不知怎样。但为求心安,对杜媺的牵挂,令他难以安良。一路行至瓜洲古渡,不由被眼
前的情景迷茫。只见岸上酒旗招展,酒店鳞次栉比,人来人往,江上船只不离反多,开了
盛会一样。千帆往来,
都在撒网下水,赤身水客在江里饺子下锅一般,时不时翻了上来,透口气,又落了下,人
人船船似乎一下和这江两情缱绻,爱深情长。
  怎么,什么时候瓜洲古渡开始这样兴旺?他以前也来过的啊,真是世情叵测,日新月
异。
  忙一打听,岸上观者却说,名妓杜十娘抱了满满一箱绝世之宝跳了江,这些船只都是
来寻宝的。
  什么,杜媺跳了江?
  他一下呆在那,电击雷劈,从头顶直穿而下。击的他魂飞魄散,摇了几摇才站稳,原
来,她的死,造就了这地方的生。船只活了,渔民活了,酒家店家活了。杜媺啊杜媺,死
了,还被这人世,这般利用。
  那,那,杜十娘的人打捞上来了吗?
  旁边的人却笑他,老兄,你脑子有疡?看看这么多捞家,那个说要捞人的?捞人干什
么,一个死女人,捞上来又不能陪的睡,还要安葬,正经是捞那箱。啧啧,好多的珠宝啊
,我听说粒粒价值连城,也不知道骗了多少王孙贵族的身家......
  他一拳击出,他只想打人。人死了,他还这样侮辱她,不许。打他口鼻,嚼人舌头,
当该有此下场!
  可世人谁不爱嚼人舌头,嚼了人家短,好增自己长。
  那个人不是这样垫着别人往上爬?
  四周人“哗”的围了上来,那人也是个捞家,在此盘根错节了数日,没捞来金银,反
讨了打,那还了得,随身的家奴一涌而上。
  打!
  杀!
  拳,脚,棍,棒。
  可怜他一介书生,为了死了的杜十娘遭了一顿私刑乱打,看的,观的,打的,各自为
政,还有点评家,数落着尘土里满身血污的他,可是那妓女以前的姘头,人死了还为她出
头,对人家这么好,为什么人家不跟他从了良,反跟了那个李甲,可见是个沙堆里结出的
瓜——傻瓜.....


牷蛘撸他真的是傻。
  
  或者他的苦痛正需要这样的暴打才能释放。他打人,或者被人打。他一点也不挣扎,
爬在泥土里,看着额上的血和泥土混杂,虬结,分不清辩不明的情感一样。一阵大悲痛,
不是来自肉体,而是缘于心房,痛的压出无声的泪来。那是泪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
液体,比血浓稠,而他
不是一只杜鹃鸟啊!
  
  这样也好,杜媺,十娘!
  
  生,不能为你做什么,死,就为你挨次打。
  
  他躺在那,死狗一样。直至人散,才慢慢爬起,拍尽尘土,揩了血污。他站了起来,
他有事要干,他也租人,也租船家,也在江上打捞。
  
  捞,捞,捞。
  
  捞的是爱,是情殇,是不能说,说不得的暗恋。
  
  他这样爱她。
  
  千万人里,江上来来往往的人里,惟有他,柳遇春,找的是杜十娘的尸体,而不是那
百宝箱!
  
  白骨捞来,一截一截,长长短短,男女不分,身份不清,命运不明,不知是那年的陈
年骨头,湮没在江,被鱼虾蚕食的只剩赤裸裸的模样,他无法判断那一根,那一截是他曾
见过的红情绿意,冰亮雪透的杜十娘。他只能把它们,一起捞上来的,埋在一个坟里,这
样大大小小的埋了十来
个土馒头,他才把自己的心算放下。
  
  就这样盘踞一月多余,身上的银两快尽,他才想返京而回,临别面江,喃喃,媺,
墸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要跳江.....?
  
  杜十娘这只鬼听了这呼唤,突然惊起,大梦初醒,一身冷汗。
  
  这个李甲,原来他从妓院里出来六日,尽倦在了别人家,什么法子也没想,他可知等
他的六日,杜十娘如何从早望到晚,从晚望到早,独自凭栏?
  
  他也可知那六日,老鸨妈妈如何耍尽手段,把十娘时而笼络,时尔威吓,时尔眼泪鼻
涕的痛哭,和十娘诉说什么从小到大,母女情长,令十娘不忍离了她。
  
  而他,他于人后却这样天胡地涂的解释一番,就把责任推个净净干干?
  
  杜十娘,枉你担了聪明伶俐,你不但错了开头结尾,而且错了中间一环。他六日不归
,就不该再私递银两给他,让他赎什么身,从什么良!
  
  男人若此,太没得担当,还找了借口给自个脸上抹金,心里涂银。亲,什么是亲?亲
是为了所亲的人处处着想,而不是令她急火滚心,丢她独自一个人在刀尖上行,热火上爬

  这样的亲,不要也罢,这样的男人,杜十娘,你亦不要也罢。
  
  藤萝托木,所托的那木,也得是乔木呵!你托的是什么?柔杨柳,风中摆,且那般喜
好自夸。
  
  杜十娘!
  
  正自发呆,遇春却也突然坐起,还在喃喃,媺,媺,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要跳江
......
  
  我忙握住他的手,他额上犹自淋漓大汗。我知他梦的什么,却仍柔声问他,遇春,你
怎么啦?
  
  我,我做了个梦。
  
  他四处的看,迷茫慌乱,宝儿,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很古老的时代。对了,你也
半夜摇醒我,问过我在叫什么,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叫醒,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现
在可好,梦境历历在眼,清晰万分。真奇怪,梦里我看到一个女子,叫杜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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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历历在眼?清晰万分?
  
  那还不是因为我这只鬼就睡在你的身边,咱们二人魂魄幽幽,同赴六百年时光?
  
  同床异梦,杜十娘和柳遇春却同床同梦,把六百年旧事回放。我这只鬼紧紧缠他身上
,骨头酥软,软至无支撑,软烟罗软到无有,它只是一层纱,怎么可遮了杜十娘藏了六百
年的报答,色,以及欲望?
  
  他看着我,突然把唇一觅,深深吻下,杜十娘星目一闭,红唇微张,灵舌一点,轻轻
的伸出唇际,递他唇里,和他搅到一起,莺莺燕燕,勾勾连连,撕撕缠缠,打开了舌头的
架。
  是欲。
  
  是爱。
  
  是试试探探,离离合合。
  
  是孙宝儿的柳郎,她在试探,遇春,你可肯要了我的?
  
  不,不,不,不是孙宝儿的,而杜十娘这只鬼的,杜十娘这次回来是来找他的呵,是
来找他......报答!
  
  是报答吗?
  
  是吗?杜十娘?
  
  千万个人里,只有他肯找杜十娘的白骨,虽然他找错了,但其心可嘉!
  
  他在醉,在变成兽,万物燃烧,白骨成了篝火。他在篝火里豹般起伏,他要我,我这
只鬼也要他了。
  
  不休不止,天暗了,地黑了,沉沦了......
  
  恒古的大甜蜜,他和我,我和他一同坠落......
  
  遇春,遇春......
  
  什么?我叫他遇春了吗?我,我,我爱上了他?
  
  媺,媺,我的媺......
  
  在最黑的时候,一朵花在暗夜里亮了,什么?他叫什么?他叫媺,媺,我的媺!
  
  他还在梦里吗?
  
  我这只鬼闭着眼睛悄然睡去,眼里有两颗水珠滚落。
  
  那不是眼泪,而是喜悦的水。
  
  爱,原来是真爱,放了六百年,在那千娇百媚风姿卓绝的等着小女子杜媺。
  
  电话铃铃。
  
  我突的醒了,胳膊一伸,哦,遇春不在,那熟悉的男人身体去了那?
  
  他去了那?这个男人,杜十娘这只鬼渐渐爱上的男人,他究竟到那儿去啦?
  
  坐起寻觅,仍不见,无奈接了电话,却是个陌生人的声息,声带狭细尖锐,非男非女
,孙宝儿,今天你怎么不去医院了呢?
  
  是谁?这几日孙宝儿身边的人,杜十娘大抵相熟,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真是有点
奇。
  莫非是孙富的手下,把电话打到这里?
  
  你是谁?
  
  你先不要问我是谁,你爸爸在医院里,需要你。
  
  难道孙富又出了什么问题?忙把电话挂了,却见旁边有一张纸条,是遇春留的,原来
他怕惊醒了孙宝儿,独自一人悄悄去了医院,看护病人,尽职工作,无声无息的离去。
  
  我也忙换衣梳洗,噫,不用画这张人皮,只须淡淡涂眉,镜中的人的脸,粉嘟嘟,晶
莹莹,唇色一点自来红,双眼两粒黑玉雕成的葡萄,看的这只鬼也不由赞了声,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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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呀,不好。
  
  我一个踉跄,向后一退,明明白白的犯罪证据,写在那皮里,因那皮下血色隐动,寸
寸缕缕,皆是渭城朝雨。悒了这人皮。
  
  春色满院关不住。
  
  杜十娘,你是只是一只鬼,与他合欢,会不......会吸他阳气?
  
  先自慌了,爱他,不可以这样对他,他还要他的人世呀!
  
  再不可以!
  
  这只鬼忙忙下楼,却因带了更多阳气,更显娇媚,袅袅然,风拂柳的走过住家小区,
更引路人驻足回首观看。
  
  春风一夜江南岸,云雨难瞒!
  
  刚到门口,却见齐天乐依车而站,他呆看着,直至我近了,他还看个不休,眼亮如钻
,似拿眼光做个刻刀,非把孙宝儿刻出来另一个不可,存他眼里。
  
  难得,齐天乐也肯这样看一个女子。
  
  我笑看他,天乐,路边站了一只鹅,你看见了么?
  
  他唇角一翘,笑说,宝儿,你错了,是路上走过一群鹅,你看看。说着把手一指,我
不由回首一顾,真的,孙宝儿所过之处,人人都停了,呆看着。
  
  呵,这个齐天乐,把话转了,借物打物,发呆的时候还有急智,不肯让杜十娘取笑他
的。
  他大手一伸,纂住我了,不打招呼的,宝儿,上车。
  
  不,不行,天乐。我摆开他的手,刚有人打电话来,让我去医院看爸爸的,对不起了

  
  他笑,声线却变了,狭细尖锐,非男非女,孙宝儿,今天你怎么不去医院了呢?
  
  哈,原来是他在装神弄鬼,玩演员伎俩,反把杜十娘吓了一跳。
  
  含笑看他,天乐,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变个声音骗我?
  
  他伸出一只手,把我腰一揽,刹那,两相嵌合,天,孙宝儿的腰简直是为他的胳膊生
的。他一环一塞,就把这只鬼塞进了车子,边塞边说,宝儿,别拿大蒜叶装水仙花了,我
说我是齐天乐,你还会出来么?
  
  哦,他已经明了,孙宝儿是处处躲他的?
  
  他把车子开了,边开边说,宝儿,昨天我出来才知道着了你的道了,在那地方故意问
我是怎么混进去的。呵,我都忘了门口有便衣警察站岗的。
  
  好个聪明的齐天乐!通透的敲敲足底,头上就悟了禅了。
  
  该入佛门的。
  
  为什么不理我?他问,语言咄咄。
  
  没有啊?我不理你了吗?我故做糊涂。
  
  你怕了!他唇角又翘。自得,满意,倜傥,还有俊美的威慑。
  
  是的,是威慑。他的美具有杀伤力,是一列军队,只是路过,亦会砍碎沿途的女人心
的。
  杜十娘是怕了,怕了他的色相,他的透彻。
  
  还怕......为鬼也禁不起他的诱惑!
  
  是么?口上却不示弱,我娇笑,抹糨糊了,六百年前妓女杜十娘常常和客人这样抹的
。怕你的什么?你是老虎,豹子,野狼,野狗,森林里跑出来的?
  
  是的,他更笑,伸出一只手来,我要吃了你!
  
  不好!说错话了。给了杆儿,他打蛇顺棍上了。
  
  忙往车窗外一看,这什么地方,没来过的。快快岔他话题,天乐,你要把我拐卖了么
?我要去医院的。
  
  不用去,你爸爸今天不错,没见医生跑过来跑过去,门口有你那职业保镖护着。
  
  呵,显是他去过了,还顺带的挖苦柳遇春。肯吃醋,只是不知道这醋兑没兑水?几多
杂质?
  
  真心?亦或假意?
  
  好也要去,那是我爸爸,我得看护他的。
  
  我要走了,有一部片子开演,我是里面的男一号,送送我,宝儿,可以么?
  
  哦,他在求我,话先软了。
  
  他这一软,白骨也软了,请人送他,也只有齐天乐这样的男人,才做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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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说说笑笑,到了一个偌大的地方,里面人来人往,有一排排的座位,门上写着,
候机室。
  只见里面的人,有的抽抽咽咽,有的哭哭啼啼,有的进,有的出,有的座,上演悲情
世界。
  呀,原来这是现代人的离别场所。
  此恨不关风与月,几千年如一日的上演。
  只见别人拿兜拉箱,而他赤条条的,在身上的兜里掏出了一些证件,把票检了,然后
站我身边。
  默默无言。
  道是无情却有情,眼光电闪雷鸣,波辄云涌。
  怕了他墨镜后的眼睛。杜十娘善读人心,这一刻却读不懂,不忍读,笑指着一个路人
,天乐,看,人家都带着行李,你怎么就赤条条一人,学鲁智深?
  他却把我拦腰抱起,男性的气息直逼过来,杜十娘这只鬼一阵眩晕,骨软皮酥,情难
自禁。呀,他是我前世的什么人?这样熟悉,无法摆脱,我和他究竟有何纠葛?
  他却在我耳边说,宝儿,你就是我的贴身行李!
  又来了,调情也不专心,俏皮话儿做了先行。
  我推开他,冷哼一声,当然,行李可以随处丢弃,不用了可以再买新的用品。
  天,杜十娘怎么假戏真做,上了他的道儿,他,要的就是孙宝儿这样的话儿,这样的
表情。
  果然,他笑意十分,七分便是狡黠得意的魂,我先把这行李寄在扬州,过段日子一定
取走随行。说着,俯下了身,你是爱我的,孙宝儿,不要抗拒自己的心。好了,现在我给
我的行李盖个章,签个名。
  盖章?签名?
  他说着就把我一下捉住,臂力如桶,把我紧紧的勒在他的臂弯,俯唇就吻。
  
  天,这个强盗,这只男妖精,他又不打招呼,一意孤行。
  他的舌,是更小的妖精,挑逗,撩拨,放弃,收缩......花样百般,收放自如

  天,六百年前杜十娘是此中高手,老鸨妈妈为了炼杜十娘此中技巧,令十娘从小舌里
滚核桃,捏杏仁,舌尖挑玩葡萄,而他却似乎天生若此。
  杜十娘也自惭弗如。真真男妖精。
  这个男人,令这只鬼也无法自主,失魂丢魄。他究竟是谁,让十娘总欲拒还迎?
  ......
  终到了别离,大厅里响起催着上机的声音。他放开了我,扳开我的手,从兜里拿出一
只笔,在我的手上写了一串号码,含笑道,宝儿,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哦,他怎么认定孙宝儿会想他?好个自信的男妖精!
  再见,他洒然的没入人群。
  他不担心,他从来没有为女人担心过,只有女人为他担心。
  因为磐石不动,而丝萝丛生。
  错!什么君心似磐石,千万不要信,君心之所以磐石,是那磐石知道,会有千万枝丝
箩缠了上来,而不是独独你那一根!
  杜十娘也不看他,好生丢人。身不由己的失了吻?我算什么鬼,为什么不把他抓个血
窟窿?忙忙走出大厅,挡了那绿毛水怪一般的的,直奔市医院,我要去找遇春,这只鬼惟
有在他身边,方可安了神。
  刚上楼梯,却听到素素和王队的声音,哦,这个王队,敢情把办公室也般进这医院无
用的小房子中,为只为把孙富监视个滴水不漏,寸步难行。
  你和孙富究竟是什么关系?王队问,可以想见,铁脸一板,充了现代包公。
  我都说过了,我是他秘书,你们还要怎么问?素素有点生气,回话生硬。显是没有想
到,当举报人却也把自己陷至泥中。
  可据我们所知,孙富帮过你,你上大学的读书费用都是孙富出的,是不是真有其事?

  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声音降低。
  孙富为什么给你出这笔钱呢?
  可能看我家里可怜,不上大学比较可惜,况且我和孙宝儿是好朋友,他就.....
.越说越低。
  孙富这么富有爱心?不会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王队问话逐步推进,抽丝
剥茧,直逼核心。
  什么交易?我恨他!恨他!!!我不会和他有什么交易!素素语调渐高。
  冷静一下,徐素素。王队得理不饶人,你恨一个对你有恩的人?于常理讲不通。
  素素突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他是个怪物......他要我和他演戏,才肯借一
笔上大学的费用给我。
  戏?什么戏?
  在他的女儿孙宝儿面前装我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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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哦,王队好奇,装?为什么......要装?言语跌宕,显是不相信。你徐素素本
来就是,服装公司的人那个不知道?那还用装?
  他说宝儿老要他找个妈妈,他不想找女人,看宝儿和我关系比较亲近,就要我装,说
这样宝儿会高兴。
  哦?
  他这个骗子,变态佬。实际上是他,他,他家的宝儿有恋父情结,他怕惹出事来,把
我当了挡箭牌,让宝儿死心。
  咳,孙宝儿这女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女人,唉,可惜小柳不知道。王队说着把话题一
转,显是刚刚的感叹不适合此间的审问。
  听说孙宝儿是孙富的养女,是吗?
  都这样说,我却怀疑。孙富这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我看孙宝儿是他亲生的,他这
样的没人性的人,能对孙宝儿那么好,不是亲生的,是什么?
  说的也对。王队表示赞同。
  你答应他以后,你们的做法起了作用?
  起了。
  可这也不是你恨他的理由。王队把话一顿,据我们调查,你们交易公平。孙富每年给
你的钱不下十万,如果仅仅是他给钱,你演戏的一场民间表演,似乎这样的报酬贵了点。
抛开这点不说,你应该对他感恩才是,为什么你反而恨他?
  我,我有个请求。素素突然声调颤抖。她知已逼死地,得全数招供,无有退路。
  不把我说的告诉柳遇春好么?
  哦。这个时候她还怕遇春知道她的什么私密事?可怜的素素,他不爱她,六百年前不
爱,六百年后如是,她还要扮清白,装良人,给他留个好的印象。爱他,直怕和他做了朋
友,他仍小看轻视?
  可以。实际上他已经辞职。现在来,也只是为了孙宝儿,和我们警局没有任何关系,
你放心的说好了。王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诱她入壶。
  好的。那我说。素素低声的道。你们调查过我的话,就应该知道我爸爸有病,我妈妈
也已经下岗。我们家这几年的生活,全靠我支撑。而且我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需要钱
来养病,天上又不会掉钞票,我唯一的资本就是长的还不错,好在孙富好象也有点喜欢我

  恩。王队继续问,那么说,你和孙富之间,不是逼迫,而是自愿的?
  不用他逼。素素激动,声音颤抖的如手指轻拂过的琴弦,带着颤音,袅袅的钻进这只
鬼的耳朵。生活在逼我,我要活,我爸爸要活。我只好把自己卖了,卖给一个人总比卖给
千万个街上随意见到的人好吧?
  我这只鬼呆在门外,自能想出,素素的小狐狸脸气的煞白样子。风中的花瓣,随时要
凋谢了。可怜的素素,六百年前是卖,六百年后扔脱不了卖的命运。女子,操皮肉生涯,
六百年后仍是救急的法子。
  我不想说谎,是我先勾引的他,他以前只是喜欢摸我,摸我的下巴,摸我有痣的耳朵
,一喝醉就让我叫他富哥哥......
  富哥哥?哈哈,这么大个男人,要你叫富哥哥?不肉麻么?王队终于听的哈哈笑出。

  那次他喝多了,我勾引了他,和他上了床,自那以后要钱方便的多了。我拿钱给我爸
爸看病,他从不过问,只是把支票递给我,任我添了数目......
  哦,如此说来,孙富也算是个出手狂绰的好恩客,素素怎么反而恨了他了?杜十娘越
听越糊涂,素素,既然卖,把自个当了货物,就当认了商业规则,有了好价钱,怎么不谢
,反而恨了呢?
  后来我遇到了......柳遇春,素素说到这三个字,不由的声音温婉,似乎在读
一首词里最绮丽的句子,直怕读不好玷污了它金粉金句的样子。我后悔了,我要摆脱孙富
,可他不肯,不但不让我和遇春来往,还指使他女儿孙宝儿来抢遇春,遇春就这样被他们
父女抢走了......
  这只鬼听着,不由为孙富叫屈,素素,你冤枉他了,抢遇春,只是宝儿自己的事,与
孙富无干无系,毫无关连。
  这个时候,素素却哭了起来,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恨恨忿忿,说的话夹杂在哭声里
,一如地狱的一只阴毒的鬼在探出幽怨的,绝望的,含毒的——舌,开了有卷,卷了又开
,吐着妒妇的火。
  人,比鬼可怕的多!
  只听她说,我,我恨死他了,只要我把我知道的内幕,告诉了遇春,他一定会办理这
个案子,我知道他是个好警察!这样孙富失了势,坐了牢,入了狱,再也管不着我了。孙
宝儿失了靠山,也会恨遇春办她爸爸的案子,不理遇春了,那样遇春也就可以再回来和我
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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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个一石三鸟!
  亏她想的出。
  天,这只鬼在墙外听的不由打了个冷颤,几欲跌倒,忙忙扶着墙,思绪一下万水千山

  这还是六百年前的那个素素么?
  是的!
  令一个弱女子如此不惜一博,拼了全身气力的能是什么?不过是爱,不过是为了爱。
六百年了,她等了六百年,她终于遇到了,碰上了,她得争,得取,得抢,得夺,得拼,
得得到他的心,得得到他的人,那怕拼了一身的血,她也得把她的血溅在他的扇上,让他
明白,她,曾,经,为,他,开过。
  那么,孙富自杀的刀片是不是你送给他的?王队又问。原来审了半天,为的却是这个

  不,不,怎么会是我!素素急道,我只想把他送进监狱。
  这只鬼听的不耐烦,向前走去,恍惚的想着这人世的难解的纠葛。却有人唤,宝儿,
你来了?
  是遇春,他看到了我,欣喜的走来,一下拥入他怀。紧紧的,昨夜恩爱,仍在衣袖间
细细传来,这只鬼依在里面,闻他气息,听他心跳,突然垂首低眉,脸上一热,娇羞的花
儿盛开。
  是爱。
  我爱上了他。
  我爱上了柳遇春。
  什么时候,杜十娘这只鬼的爱,千树万树梨花开?
作者:清晨的蚕  回复日期:2004-8-6 15:38:00  

  呆在他的怀里,依依不舍,不舍依依。时间甜蜜而柔软,一如一匹绸段静静的裹着我
和他。只有我们俩。
  原来,爱,就是不说话,呆在一起,四周的空气都是花粉的碎屑,香甜的,碎碎的,
漫天飘来。
  却是他推我,宝儿,进去,看看你爸爸。说着,猛的低下头,把我的额吻了一下,自
先脸上飞红,爱意掩不去。
  居然如同初初相恋,遇春,他把爱的另一扇门,为杜十娘开启!
  这只鬼看他一眼,推了门,要进去,仍不舍的回望,眼风纯净,是水,是泉,是天山
水,是豹突泉,全无杂质,全无妓女习气,爱他,就自自然然,本本色色,不知不觉,把
自己还原为零,还原为本,还原为婴孩的最初的净气。
  孙富还在睡觉,脸色好看了些,身上仍是管管道道,红,黑,透明,各色各样,纷乱
杂程。令杜十娘这只聪明鬼也一时难以分辨,那一根那一条有何妙用。一如他杂乱人生,
黑白两道,他道道皆走,如过钢丝,最终却身陷牢狱,浴血江湖,病在床塌只间,让杜十
娘不由为他掖了掖被角,端详开了他的男儿脸。
  这个男人,一如迷叠,他高额方颐,不怒自威,是虎?是豹?还是豺狼?还有怎样不
可告人的秘密,藏着掖着,庭院深深人不识?
  杜十娘这只鬼不由又好奇心起,坐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他的魂魄,还可不可以仍
带着杜十娘的白骨飞?
  却是鬼门关回来了。场面不再清晰,只是半明半暗,暧暧昧昧。
  爸爸,我爱上了一个人。
  她穿着他买给她的软烟罗衣,手里抱着个偌大的布娃娃,老旧的,衣服都褪了色,泛
了黄,如老旧的记忆。可她抱的紧紧的,不舍丢弃。他认得它,那是她小的时候,他给她
买的。
  她懒懒的绻在沙发里,象一头猫,一头皮毛烟霞般灿烂的丰满的猫,圆圆的眼睛,亮
亮的看着他,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是谁?他的心一跳,眼里窜出一团火苗,终于,她肯爱别人了?终于,肯放了他?

  她奴了奴嘴,往电视里一指,说,是他。
  他的心落了下来。竟然是暗暗的欢喜,碎碎的花开。开了一地。
  原来,她又是在试探他。
  原来他......也对她有着不可割舍的爱意?不,不,不,他不可以害了她,一
个小眉就够了。他养大了她,为的就是让她平安幸福的过一生的啊。
  齐天乐?那不算,那是电视里的人,是明星,好好找个生活里的,带回来给爸爸看看
。他不给她机会,一点都不可以给。
  任何试探,只是云过水面,无波无迹。
  哼!她懒懒的转身,倦在沙发里,不再看电视,面朝了里,我说不住真找来了他,你
不信么?
  信,我当然信。他笑着站起,我家宝儿这么美,谁不喜欢啊!
  说着取来毛巾被,轻轻的覆她身上。而她双眼闭着,长长的睫毛下是一颗欲滴不滴的
泪,他的心一颤,把手伸到一半,却凝冻,寒流袭击,不可以!
  她一哭,他怎么办?抱住她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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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可以。
  那样将前功尽弃,黄河决堤。
  就当她睡了吧。
  他把心一硬,硬到自己也觉得残忍。那滴泪是一滴腐蚀的液体,轻轻的滴在他的心,
留下了轨迹。陨石坠地。
  他蹑着脚,悄悄的关了电视,悄悄的退了出去。
  让......她渐渐的明白,他,只是她的父亲而已。
  日子就这样渐渐的过去。
  她长的越来越惹男人的注意。
  最近她不再试探他,可是死了心?开着车,默默的跟她身后,她一个人走着,穿了一
身贴身性感黑外衣,身材俨然一幅行走的水墨山水。只见她在一个小店前站住,买了一瓶
汽水,咕咕的喝着,时不时往前面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将她约会。
  果然,徐素素和一个男子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有说有笑,徐素素的小脸镀了金一般,
难得的好看。多久了?他们在一起?他的粗眉一皱,这个女人,不看再那粒痣的份上,他
早把她弃之如鞋履。第一次见她的痣后,他派手下人调查过,他以为她和小眉有什么血缘
关系,结果没有,仅仅是个巧合而已。就靠这个巧合,她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的时日,她
怎么敢花了他的钱,背后还玩这一手?不想活了吗?
  而她,他的宝儿,她的脸也突然着了红晕,迎身走了上去,娇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时不时扫那男子一眼。眼神天然妩媚。
  哦,她爱上了他?
  他的心一沉,渐渐有气泡冒起,宛然他在喝汽水。
  汽泡一粒一粒,一粒一粒......胃酸。酸的有了中药味。熬,煎,烫,强行灌
进了他的身体。
  终于,她长大了,要去找自己的爱,找自己生命里的男子,不再需要他了。
  颓然老了年岁。
  他铁着脸,命令司机,把车开快点。
  他也在躲。可谁躲的过自己?
  车子一股烟般掠过三个青年男女。任他们的眉目打了官司,争夺浓情密意。
  办公室里。
  他已派人调查过那男子,真头痛,他居然是警察,宝儿,真的爱他,他该怎么办呢?

  徐素素在身边整理文件。他抽着雪茄烟,唇角含笑,素素,你坐下,我和你有点事谈
谈。
  素素乖乖的坐下,垂手低眉,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吐了一口烟,整张脸罩在烟后,飘
飘突突,看不清眉脸,时而是眼,时而是鼻,庐山雾罩一般。
  横看成岭侧成锋。
  她怎么能知道他心里的深潭?他一向把自己关闭。
  你和柳遇春在一起多久了?他人来鸟不惊的问,言语平淡。
  柳遇春?
  他能这样问,一定是都知道了。她突然害怕,如她时候第一次在他家遇到他一样,结
巴了开,半年多,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又吐一口烟。眉目亭台楼阁,隐然可见。
  声音幽幽传来,素素,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该怎么办,你自己应该明白。钱,我给
你不少,你跟了我,也是你自愿。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逼迫女人的习惯。但,我有另外一
个习惯,跟了我的女人,从来都是我把她们开出名单,而不是她们......
  不,不,不,富哥,她急着辩解,我和柳遇春什么也没有的,只是朋友,这个你可以
问问宝儿。
  怕了,急着找寻有力的证人,为自己洗脱罪名。
  说着,素素用手撩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了那片洁白的耳朵,花一样的,上面有一粒痣

  那么圆满。
  爱却无法圆满。
  一个瓢虫,永远爬在记忆的枝叶里。
  徐素素一紧张就这样。当初,他就因为这粒痣而注意到了她。一切因为小眉。
  那个痣是他的死穴,一点既中。原谅了她吗?只要她不再和那个警察靠的那么近就好
了。
  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十指交缠,宽容的笑了,没什么啊,年轻人嘛,应该知道什
么朋友该交,什么朋友不该交的。
  她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急忙表态,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他轻轻一笑,没有表示信还是不信,而是拿起一个文件看去,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
止,不再重提。
  回至家里,正想着如何给宝儿找个青年才俊,把那姓柳的警察比了下去。刚刚进门,
却见宝儿的手搁在那警察的臂弯里,喜气酽酽,双眼如水,带着他向他走了过来,爸爸,
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柳遇春。
  这么快?可是骗他?
  他把她打量一眼,而她深情脉脉的看着那小子,看来不是假。他的心“咯噔”的从胸
腔里落下,疼痛到达五脏六腑,他不知道它掉入了那,顾不得,无底洞吗?
  但面不改色,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爱,无论什么,他都得给,没有办法。只得伸出了
手,一握,你要好好爱护我家宝儿啊!
  ......
  孙小姐让一下,我给病人量一下体温。这只鬼立马被唤回了现实,忙忙站起,让了位
。孙富却醒了,握住手不放,有气无力,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爸爸?
  我来了好一会了,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的,爸爸。
  他苦笑,还不如叫醒我,我老梦见一个白骷髅架子跟着我,阴魂不散的,是要抓我进
地狱吗?
  该进的就进,我不怕!
  哦,他还能看的见杜十娘!
  不会的,你只是身体弱,爸爸。这只鬼急忙解释。私下却想,杜十娘,下次切切不可
这样,为了你这只鬼的好奇心,难道他的魂魄就该受惊受吓?
  直照顾他到晚上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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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玻璃唇  回复日期:2004-10-31 15:09:00  

  49
  电话铃铃的响。
  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打电话?忙忙接了,怕是孙宝儿的刘叔叔,一月有余,他没有和
我联系了,可是怕遇春在身边,与我一接触就泄了密吗?
  却是另一个男子,声音磁性,阳春白雪,天然吸引,喂,宝儿吗?
  白骨不由一怔,齐天乐!
  这么久,他才打电话给我,可是偶然想起的?他的身边不缺女人装裱镶框。
  我“恩”了一声,他在那边笑说,想我了吧,宝儿,这么情绪低落?
  这个男人,一惯的轻薄,他凭什么认定杜十娘就想了他了?我这只鬼若有心,心里现
在可该是满满的装着都是柳遇春罢?
  于是娇笑声声,和这个情场浪子调笑,恢复了职业本色,柔声道,天乐,我很想你啊
,很想,想的我失魂落魄的忘了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再告诉我吗?
  提醒他,没有想,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忘,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并不想和
他通话?
  他并未受伤,呵呵一笑,轻薄如旧,是么,以后,我会让你想的!宝儿,不要学说反
语这样的修辞手法,我是花匠,专剪玫瑰的刺,明白吗?
  呵,玲珑而刀枪不入,他是块水晶,光辉四射!
  杜十娘比他不过!
  这样的男子,怎么可以不......喜他?
  当个朋友也好的。
  而他却把话题一转,一本正经,谈开了工作。宝儿,陈编把剧本都写好了。明天,你
和白导一起来北京,我已叮嘱他把机票给你买好。剧本在白导手里,你可以和他在飞机上
看看,我们边看剧本边演。
  呵,这个白导,也要去么,这个傀儡导演!
  应,还是不应他?
  拿着电话,看着熟睡的遇春。他孩子般睡着,脸却暗哑无光。这,还是我初初上岸时
遇到的那个英俊的男儿郎吗?
  不,不,已然不是了啊!
  抽刀断水。
  我,得,离,开,他!
  于是答应了齐天乐,明天就跟了白原去北京。挂了电话,跪在遇春的身边,把他的发
丝轻轻抚摩,一根一根,都曾是杜十娘手下的水草,恩爱里波动过的呀。遇春,我走了,
你会好点的,让我走吧。
  眼泪两颗。一夜无话。
  第二日果然白原打来电话,说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和遇春说了,他万般不舍,但也不
想阻了宝儿的前程,还强作欢颜要去送我。于是告别孙富,别了素素,依依不舍的和遇春
在机场抱了又抱,直怕再也无抱的日子,那白原一个劲的催,孙小姐,别缠绵了,小心误
了时间。
  误了时间?
  阴阳相隔本无时间。
  但推开他,走出他的怀抱,不回头,回不得,怕这只多情鬼再哭。
  更怕看他红热的眼眶,画框似得,镶了两汪欲流不流苦痛的湖泊。
  走。
  走啊,我是一只鬼啊。
  罗带同心结不成。
  江头潮已平。
  我是只是一只鬼,只有皮,无有心。
  而柳遇春,他也转了身,龙行虎步的向门外走去。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深知齐天
乐的实力,这一去,孙宝儿回来,不知道可还会不会是他的人?
  但他爱她,就让她一个人飞行。
  因为,那是她要的命运。
  恍惚间,六百年前,他就这样看过这样的场景,他爱的女子,从楼梯上缓缓的下来,
千万种风情,他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给了另一个男人。
  不。
  他,不要这样的重演的命运!
  他转身,他跑了过来。却迟了,命运就在几秒中买卖成交,签了合约,一如妓女的卖
身契,需千赎万赎。
  我这只鬼虽未回头,但看见了,知道了,上了飞机了。皮骨冷到极处,无法打发惶恐
,问白原要了剧本来看,却是当初说定的那个凄凉故事。
  话说有一闺秀,长的美,一日春游,风有情,脸无辜,面纱吹落,那美让一个男子偶
然看见了。这一看了不得,那男子央媒来说,可她早许配了人家,怎么可以嫁了他的?于
是红罗帐里,她正做着女儿家家的梦,却被牛角尖刀刺进了胸,生生溅了一脸的血,她的
心也让人摘了。她的魂魄满脸血污,面目看不清了,且胸前露出个大腔子,血窟窿,滴了
一路的血,往奈何桥去。她伸手和那孟婆掏一碗汤喝,孟婆叱她,冤死鬼,不在名册怎么
就来了?这汤有的数目,不是什么鬼都可以喝,快快回去,把那心找回来再说!
  原来喝那汤,也要在名在册,有资有格。
  于是她一路的找来,却不知是谁掏了她的腔子,她见一只魂魄就问,你见了我的心么
?你见了我的心么?......
  杜十娘无心,知无有的疼的。内部无肝无脏,无血无肉,真真的空空如也,空穴来风
,就连那白骨上的人皮,也不过是徒托空言,空中楼阁。
  ——再怎样的美,媚,我也变不成一个人!
  她一路找来,好不容易找着,是那男子,他强梁的摘了她的心,拿回家裹了喜帕,通
了风,日日白日烧香上供,夜里掖在被窝和他一同睡了。她想索了回来,却看他举止奇异
,对着那心喃喃自语,才慢慢晓得,他这样子,原是因为爱呵,他爱她,得不到她,便把
她的腔子剥了,取了她的心了,那样她就和他在一起了。
  她被感动。
  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女子或者女鬼更感动的?他剥夺了她的生命,
她原谅了他。可取心的日子也不取了,错过了投胎的日子,且夜夜魂魄附那心上,和他抵
死缠绵,无休无止。本以为就这样为鬼也是快乐,可后来他娶了个女人,那女人让他把这
心扔了,他就真真的扔了!
  ——呀,杜十娘看到这也却晓得,他之所以扔了她,不外是她无论是人是鬼,他已得
到了,厌倦了,审美疲劳了。
  爱情,女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从此她的魂魄无依,却终伤不了他,他的阳气太盛,而她的阴气不足抗衡。于是等了
三百年,她终于遇到他,他转了胎投了世,是太原王生。而她画了一张人皮,披着它,与
他接近,这次她是来索命,要他还心。可是等了三百年了,遇到他,又不忍下手,忍不住
与他上床,忍不住与他恩爱,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最后又爱上了他,而他
知道她是一只鬼,居然叫了道士来,要收她的魂魄。于是她挖了他的心,血从指尖滴答而
下,她美丽的人皮脱落,她拎着那心,自己把魂魄投入道士的法器中。
  ——呀,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她还是带走了他的心。
  因为她要他的心,要把它据为她独自所有。
  杜十娘看的皮骨发冷,这陈编端的春秋笔法,鬼魂知音,人与鬼皆写的入木三分。他
,他,他可别把杜十娘这只鬼也从皮到骨,看了个分明?
  白原却问,写的好么?
  当然......好。
  爱欲情仇,人鬼皆喜喝的毒品。饮鸠止渴,渴可止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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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50
  一到机场,人流潮涌,都去投胎吗?个个急急忙忙过那关口,我随着白原,早看见齐
天乐站在人群中,一惯的墨镜,一身白西服,晃的这只鬼眼睛都生生的痛。
  窗含西岭千秋雪。
  而他,不笑,便是那雪!
  他看见我,唇角一翘,雪山融化,惯常的笑着走来,那般自信得意。羊入虎口。
  只是现在不知,谁是羊来,谁是那老虎?
  他走过来,长臂一伸,自自然然的把我的手一牵,故知相遇,他有和人天然亲近的魅
力,来,上车。来过北京么?
  点头,来过。
  怎么没有来过?六百年前此地名唤燕京,烟花十里,歌舞升平,杜十娘就在那漫天笙
歌里烟视媚行。
  坐进了车,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六百年前的琼台玉宇、高楼大厦、巍峨宫殿统统不
见,都是楼,都是钢筋水泥铸成的讷言的兽,攻城略地,拥挤,孤独,一柱擎天,在这尘
世拥有一席之地。
  杜十娘,燕京已死。
  齐天乐带着我们二人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去处,只见巍巍峨峨,金碧辉煌,那
白原一连气的说,到了,到了,到了。
  和杜十娘听过的警车声响似得,他,这是要警示什么?
  齐天乐把车一停,他就下了,边下边说,孙小姐,我把你的房子也订好了,就在我的
隔壁,剧组也在这酒店驻扎着,这样咱们也好联系的。
  哦,这意思,我的目的地也是此地了?也待下了,齐天乐却手一伸,把我的腰肢擒了
,令我动弹不得。只见他一手把车开了,一手搂着,对白原一笑,道,白导,你先住去,
宝儿,我先带她兜兜风再说。
  这个强盗,他从不问别人的意见如何。
  不一会儿,他把我带至他的别墅。里面倒也布置的古雅,角角落落,拐拐弯弯,东一
个的沉香炉,西一个景德镇大瓷器,博古架更是当下社会少之又少的黄杨木底质,上面有
小小的人物雕篆,栩栩如生,神态各异,各格放着不同的古玩,不知是真是假,杜十娘这
只鬼一下明了,他为何把那百宝箱一眼就看出了年岁,想来他在此中浸淫久矣。
  谁知他一坐下,唤了女佣去现煮咖啡,就含笑问我,语出玄机,宝儿,你把我给你钗
头凤呢?
  呵,他还记得,杜十娘早把它扔江喂鱼。看他神色,想是知道十娘把它扔了?于是笑
说,那钗啊,它自尽了。
  是啊,它自尽了,六百年前,和杜十娘一起。
  哦,究竟是自尽还是他杀?他含笑站起,眼里忍不住的讥讽,桃花纷纷,花瓣杀人。

  只见他边问边往博古架上走去,取来个小小的红锦缎洒碎金的盒子,展我眼底,天,
红丝绒里,那小小的鸟儿华体横呈。
  不是那钗头凤是什么?他,怎么把它又找回来了?
  呵,为什么不珍惜我的礼物?
  他逼进了我,眼光暗夜的兽一般,责备,疑问,不满,还有咄咄的欢喜——他吃定了
我,知道我无法抗拒。
  不可以!
  忙推他一把,巧言巧语,令他后退。钗头凤又不好玩,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看看陆
游与唐婉的故事,那凤不是明摆的爱情尸体,悲情证据?
  他一听,快意的笑了,大轻松。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嫌它是我送你的礼物,而扔进了江里。
  呀,杜十娘,你,怎么,老,有意无意的令他会错了意?
  难道是职业本色,难改陋习?
  你知道我怎么找回这凤的么?他唇角翘起,一脸得意,那天我本来游在水里想快点离
去,躲那帮记者,可回头一看,你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扔进江里......
  说着看我一眼,眼里已然挂了酒旗,开了酒家,打算怎么样把孙宝儿迷醉。且酒不醉
人人自醉的说,我一看,马上潜水,在水里捞去。好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这东西扔不得
,古董不说,多半还是明代妓女杜十娘的东西,你看看这金柄上还写着李甲赠呢....
..
  天,他怎么猜的这样对?杜十娘现在不要听到任何关于李甲的话题,我,现在有了遇
春呢。
  这只鬼忙笑着打断他的话题,站起,指点古物,转变话风,把他的话儿引到另一处去
,天乐,你的房子布置的真是古香古色,真不错呢!
  古香古色?
  他反问一句,笑意更深,宝儿,你说,最古老的香是什么香?最古老的色是什么色?

  天,一个小小词汇,却被他借了东风,调了情蜜。粘答答,稠蜜蜜。空气里潜进了花
海的气息。
  不可以,于是不敢冒昧,只好胡乱应付过去,
  这个......我怎么晓得,随手拿起一件古玩,把玩在手里。那是一块玉佩。

  他眼里酒水已溢,淋了这只鬼一脸一身,渗进骨头里,节节软成了泥。
  宝儿,他唤着我,男性的气息直逼过来,把我的腰肢一擒,整个人依在他的怀里,宝
儿,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最古老的——香。什么是最古老的——色!
  说着恶狠狠的,把我的下颌抬起,排山倒海的吻了下去......
  呀,这个强盗,他又来索取。
  他说的没错,最古香古色的物质——原来是潜藏的色爱与色欲!
  我手里的玉佩“叮铛”掉地,他不管不顾,要把这只鬼蹂躏,揉到极软极软处,软成
了一团粘泥,粘他身上,不舍离弃。
  我是谁?他是谁?为什么他老把我诱惑的分不清方向和东西?为什么我老为他身不由
己?
  我在那里?
  我是一只鬼,我好渴,我要,要,要这个男人,和遇春一起,老觉得犯罪,和他在一
起,自然牵引,没有罪恶,吸他阳气也无所谓,他本来也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色鬼。

  是的,一只色鬼!
  他比我更渴,更焦,更急,他索要那恒古的香,他索要那恒古的欲,他要把这只鬼的
骨头都要吸去。
  山河起伏。
  一地狼籍。
  呀,多么类似于和李甲在六百年前的情急。
  不知什么时候,博古架上的东西滚落一地,我和他竟然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息,一幅
画压在我的身低,他把我抱起,转移阵地,这只鬼轻扫一眼,色欲顿熄,那是一幅工笔,
画中人临江而立,姿态艳雅,衣袂翻飞,色相诱人欲,葱尖手里抱着个百宝箱,那,那,
不是一代名妓杜十娘是谁?
  天,这齐天乐,他要干什么,他怎么搜集了杜十娘这么多东西?
  推开他,推开他,颤微微的指着,你,怎么爱收集这个女人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神迷离,宝儿......
  一时不知就里。
  迷者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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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而我脱离他的身体,穿好了衣,他看着我,也披上衣服,你后悔?
  呵,六百年前我是一个妓女,六百年后我是一只鬼,吸他阳气,获利的是我,买卖有
赚,有什么后悔?
  他问不来答案,把我一下抱进怀里。宝儿,别后悔,我会好好待你。
  我却为套他话,指着那画,故做羞涩,都,都,让她看见了呀......
  他“哈哈”大笑,宝儿别羞,她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说着把我放的坐好,自己起身去拾那画,心脸皆喜。
  男人就喜欢女人娇羞无力,弱智如白痴。
  他把画拾回,坐我身边,给我解释。说来奇怪,我有个天然能力,第六感吧,古董这
东西,只要我一看,就能辩识真假。我对古代女性用过的一切东西,都十分感兴趣。就说
杜十娘吧,她百宝箱里那么多物件,我猜想猜想都激动不已,你想想,那么多宝物,如果
能够找到,一颗颗一粒粒,她的葱尖都粘过,该留下多少销魂荡魄的气息......

  说着笑看我,眼睛唱着一场情戏,咿咿呀呀,二胡声里,勾引牵念,一开一闭。
  说不住,几百年以前,我还和她有一段罗曼史呢!那样我就可以写一本《三生三世》
,里面写杜十娘如何如何和我恩爱,够香艳的罢?说罢自己大笑起来。
  呸,一股脑名士风流,意淫成癖!
  这个急色鬼!
  杜十娘就在他眼前,怎不知他是谁,还什么六百年前有一段罗曼史,真亏他有这样的
念头异军突起。
  可惜,现在没有人女人值得我这样利用,只有人家利用我,好几个女演员我只和说过
几句话,就绯闻漫天飞,成了什么情人,和我一粘边就出了名。唉,被人利用,也要有本
钱的吧,谁肯利用一个叫花子出名?
  高处不胜寒!
  话至最后,骄傲伤怀搀杂一起。眼里突然真情流溢,宝珠流彩,桃花含露,宝儿,你
是唯一不会利用我的人吧?
  这样的男妖精也怕人利用?当真希奇!
  问我?问他自己?
  我娇笑一下,却不说出,谁说不会?
  我是一只鬼,若是一个人,为了坐收名利,难保不利用他。却把话题一转,天真相问
,那百宝箱如果现在找到,也该值不少钱吧?
  试他深浅,探他对杜十娘心心念念,可是除了幽思艳想,还有别的目的?
  当然。他笑,我正在找呢。我可不嫌钱多,钱多了会砸死人吗?几千年来没听过这样
一起例案。宝儿,听我说,看不起钱的,都是得不到钱的人。
  天,果然所猜非虚。
  人,他是人而已。
  是人,都得贪财,贪色,贪欲。
  正说间,那女佣来了,身材玲珑有致,眉目清山秀水,也算个中等姿色。只见她把一
杯黑乎乎的东西递过来,请喝。
  不得不接,为了为人的礼节,喝了一口,苦中有香,香中有甜。
  和遇春在一起,练的知了人世美味。这饮品,真真的叫了个对,卡住了苦甜香,卡住
了事事非。一舌的人生百味。
  我在宝儿家也见过,遇春不喜欢喝的。
  呀,不得了,什么力量,令杜十娘突然跌进了那杯,旋涡滚滚,一吸到底,这只鬼急
忙抗拒,可是鬼差不打招呼,就押杜十娘去那地府?力做抗争,但浑然无用,一阵昏天暗
地——
  咦,我到了那里?
  却见四处水波浩荡,白纸钱,招魂幡,法号喧天,岸边聚了一大堆和尚,敲着木鱼,
念着招魂咒,超度亡灵。
  哦,这不是瓜洲古渡,是谁又溺水而死,花大价钱在水边做这么大的法事?
  杜十娘渐渐走近,却看见六百年前的柳遇春,一身丧服,跪在和尚中把杜十娘超度。

  呀,当时杜十娘可是初死不久,灰到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竟然连这样的热闹也不浮出
水面,看个分明?
  他不是没了银两,要进京城,怎么反而流连在此,超度亡魂?
  不知是谁,好似知我疑问,声音朗朗,传至我的耳中,他把身上的玉佩玉饰皆典当了
,才请来这些和尚给你做一场法事。
  这只鬼急忙四顾相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却无人回。
  又是一阵天玄地转,混沌初蒙。却见四周烟袅柳斜,扬花四飞,一团团,一球球,落
了又起,起了又落,一如烟花女子,跟了这个,着了那个,终被弃。烟花无着,四处漂泊

  那是扬花的命运。
  也是烟花的命运。
  一片春色蒙蒙。
  一座寺院就隐在那烟花里,也自带了三分轻薄。粉墙黑瓦,小小柴门,犹如一梦,端
的凝冻。
  呀,这不是扬州的法海寺么?是谁,把我从遥遥北京送至此地?
  这只鬼随了一个青衣薄衫的行人,轻轻一推柴门,“吱呀”一声,推不得,梦推开了
,门哭着醒。
  里面有个和尚,正全神贯注的烤着个物件,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走近一看,那物件原来是个夜壶,挂在木架子上,被那和尚手里擎着一截小小蜡烛炙
拷着,顺天受命。而那和尚亦天地浑忘,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浑然烤这壶,是此时此
刻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事。
  请问师傅,贵寺......
  话未问完,那和尚已吓的碰翻了架子,夜壶也滚落在地,塞住的口子开了,掉出了几
块香辣辣的块子肉,活色生香的罪证,忙的滚出,肉红汁肥,香味扑鼻。
  而蜡烛烧了那和尚的僧衣一个洞,和尚也不晓得,只顾用脚把肉一阵乱踩,急着毁尸
灭证,且灭边说,香客要走前门,你,你怎么从后门里跑进?
  一惯的懦弱怕事!
  那行人长衫一鞠,道,晚生冯梦龙,路过此地 ,打听这寺里可有个出家前叫李甲的僧
人?打扰师傅,请见谅了。
  你,你找他做甚?那和尚语音抖动,一如丝线风中颤过,话定音不停。
  晚生有一事打听。那行人毕恭毕敬。
  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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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据说杜十娘跳江之后,那李甲一直未回家门。有人说他出了家,为了僧人,就在这扬
州城的法海寺,师傅可知真有其事?
  你,找他做什么?那和尚语意更颤,再次相问。
  师傅可就是——李甲李子先?那行人见他犹疑,猜测道。
  那和尚把手乱摇,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敢承认,边说边忙着要逃。

  一惯的遇事就躲。
  那行人忙拉住他的衣衫,师傅不要走,晚生不会把你说出去,晚生正在写一部书,听
众人言传杜十娘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想问问师傅,师傅可否告知一二,晚生这边谢了
。那书生打躬做揖。
  写书?那和尚站定。写书立传,如此香艳故事,怎可没了李甲的踪迹?
  是的。
  那和尚听行人如此说,便态度大变,亲热起来,给他找了个蒲团,扔在院中,让他坐
了。
  而他自己则边拿蜡烛烤肉,边回忆旧事,滔滔不绝的诉说。
  显是很久没人问杜十娘的故事了,他急着想诉说。一说起来他喜色盈盈,不顾佛门圣
地,情难自禁,诉的天花乱坠。
  十娘国色天香,十娘八面玲珑,十娘颠倒众生,十娘神光离合,千好万好,说不完,
诉不尽......
  呀,他如此粉白黛绿,枝枝叶叶的把杜十娘夸赞,可是真的起了悔心,才出了家归了
佛门?
  难道他还爱着十娘么?这般把十娘夸赞个不停?
  但——
  接着下来,他讲到情动,头顶的戒斑也个个发红,一如六个得意的小人,着了红袍,
戴了官帽。十娘如何千万人中独独对他李甲动了真情,十娘谁的良也不从,偏偏要和他李
甲做俗世夫妇......
  呀,他这是爱么?
  不,——他这是自爱。
  这是他做为男人一生最得意的事情,把杜十娘抬的越高,他也就越高,谁叫她千般伶
俐,万般玲珑,爱却只爱上了他一个人?!
  嫖与嫖自是不同。
  嫖普通妓女也是嫖,嫖名妓也是嫖,嫖名女人嫖来了人嫖不来心也是嫖,连人带心都
嫖来了,那才是高人一等的嫖。
  ——他嫖的有脸有面,一觅众山小。
  那行人还要打听,柴门“吱呀”一声,又一个僧人进来,那和尚一见,手脚无措,忙
忙站起,要藏了壶,却太烫,一时无了办法,只好哀求,师兄——
  吉凶未定。
  52
  那新进来的和尚却气势汹汹,他一脚那向架子踢去,壶滚架翻,肉块隐瞒不住,急急
逃出那方寸的牢狱,铺呈一地,酱紫深红,一如滚了一地切成块状永不复苏的心。
  他的心,亦或他的心?
  李甲......他可还有心?
  而他看着那一地的肉,竟然要哭,痛彻肺腑,师兄,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块猪头肉
......
  那和尚面色苍白,手指颤抖。
  李甲,算我柳遇春白认识你一场,你究竟是个什么人?爱心不决,害了十娘,六根不
净,还想着偷的吃肉。你既断不了尘念就不要出家,可还怕世人嚼你舌头,偏偏要躲入这
寺院中,随我一起剃度。唉,可惜十娘怎么就上了你那好皮囊的当,看错了人.....

  ......
  错!
  错!
  错!
  错的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呀,这个不堪的男人!
  杜十娘,你怎么把一份真心真爱全数给了这个懦弱,自私,虚荣,自夸,对着一块肉
也要拿眼泪做诗做赋的男人了?
  谁敢说他没有爱过?
  他爱过,可他的爱就如他的为人一样,挤出来的牙膏,抹出来的果酱,无形无状,无
款无式!
  白骨爆长,十爪直击而出,杀了他!挖了他的心!看看他的腔子里可是真的惟有一团
糨糊,而不是一颗红的,热的,烫的,在腔子里热腾腾的跳的那个心?
  可又是一阵大混沌,旋了又旋,转了又转,把白骨拧成了麻花辫子。
  有人在耳边说,杜十娘,悟了吧,不值得!
  是不值得,为这样不堪的男人,恨了六百年,简直是浪费时间。
  不过是——一,个,不,堪,男,人,罢,了!
  不值得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看错了,掂量错了,阅人无数,可最终爱错了,那么愿赌服输,再开一局,重整山河
,谁让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怨,更显得自己当初多么心智不足。
  做鬼,也应该做一只聪明鬼的。
  我睁眼一看,呀,我还端着咖啡在喝,直待醒了那女佣还在我身边说了句什么。
  呀,刚刚明明是那臭道士的声音,他,附在了女佣的身上,又来点化我了。
  可他为什么取了这么个时间地点呢?
  齐天乐笑看着我,宝儿,没见过你这样的喝咖啡的女子,色咪咪的看了半天,咖啡里
有美男么?
  我娇笑道,当然有,天乐,这咖啡的颜色你不觉得像一个男人晒多了太阳的皮肤么?
说着故意轻轻一呷,好香,我吻上一吻。
  此刻,骨头却无故一震,没有预报,没有前奏,这只鬼的骨头在疼,生生的针扎过—
—原来,这液体,这颜色,真的真的太像一个人的皮肤——遇春。
  苦香苦香的吻了。
  齐天乐大笑,眼里赞美不尽,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把我拦腰搂住,俯耳过来,宝儿,
宝儿,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子。
  最有趣的?
  他也是杜十娘见过最有趣的男人,若佛捻花微笑,他,必是悟的最早的那一个。
  在齐天乐家倦了几日,《画皮》开拍,剧组熙熙攘攘的开进太原。导演,剧务,化妆
师,制片,摄影师,主角配角,一干人等各司其职。大家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一锅粥似
的为这电光声色的东西出着力。
  他们给孙宝儿这皮囊,梳了发髻,着了古装,呀,杜十娘又回到了六百年前了。只是
变了身份,是大家闺秀,又一生了。
  杜十娘小时候记忆不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何等样人。这戏来里父母双全,承欢
漆下。
  叫了爹爹,又唤了娘亲,一下子无有的全都有了,突然感到了做戏的好——不过是欺
瞒,但在欺瞒的刹那,装做不知,也便是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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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剧本十娘只看一眼,就记了个分明。片子拍的空前的顺利,白导都啧啧个不停,本想
宝儿第一次演戏,该指点眼神若何,姿态若何,我却不用指点早做了十分。杜十娘是谁,
天生的演员,眼神,姿态,举手抬足,早练的山河壮丽,天然风韵。再加上齐天乐这男主
角,不但是个眉眼口鼻会说话的主儿,就连脸上的汗毛都比别人聪明三分,我们两个,真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梁才,把邂逅,被刺,寻心,相爱演绎了个风调雨顺,一片彩声。

  戏里戏外的娘子,相公,可最终娘子要取了相公的心,永劫不复!
  爱到了极处,不过是恨,生生世世的恨,恨不得同归于尽。
  剧组在偏僻地,很少接到遇春的电话,杜十娘这只鬼,偶尔想到他,骨头会疼,“咯
噔”一下,
  千万支针突然袭击,针针刺字,告诉我了,遇春他是人,而我,杜十娘,是六百年老
鬼一名。
  人鬼殊途,爱又如何?
  难道逼这一生老去?杀尽他的未来么?
  那,那太无耻了,他有他的人生。
  和齐天乐翻云覆雨,浑浑噩噩。两只鬼在一起,鬼天鬼地,鬼闹鬼混,鬼迷色相,鬼
鬼相遇了。
  ——呀,这张皮,更是水淋淋,香艳艳,所过之处艳泽四射。我迷于他男性的身体,
他迷于我鬼般的技巧,两两泥足深陷,自拔不得,一有空他握着我的手,我握着他的手,
皆是舍不得放了。
  宝儿,宝儿,你的一只葱手,都抵一个玛丽莲。梦露。
  哦,真是如此性感十足?还是他一惯巧言巧语的轻薄?
  不过,也真真是最大的赞美了,好话总是易讨欢心,鬼,也是一样的。那个丰臀肥乳
,红颜薄命的女子,杜十娘早就耳儒目然的听他们说过。
  是么?天乐?
  我不由放软了声,反问着,笑依他怀,手已然不安分,随风潜入夜,撩拨过他的发丝
,眼睛,眉毛,口鼻,喉结......
  手指蝶般翻落,为妓时的十八般武艺样样使足。弹琵琶,抚瑶琴,锦瑟年华,水火相
溶,而他,意乱情迷,唤着宝儿,宝儿......
  当春乃发生。
  不知为何,杜十娘喜欢看他情急的样子,自己也潮涨潮落。他不知这只鬼越来越艳,
尽是他的功劳,他,难道是只是这只鬼的阳气赞助商么?
  亦或,我,我也贪他的青春美貌,舍不得?
  玩至色急,指却停了,俨然是一种魅力测试,得了满分,心满意足,软声道,天乐,
去吧,开拍了。
  他开始处于下风。
  ——真的开拍了。
  他气败坏急。
  我面有得色。
  ——终于,我赢了!
  原来男人与女人,那个在爱里挂着个爱情小算盘,懂得精打细算,缁珠必计,那个就
赢了个定。输了的,不外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输给自己不够精明。
  最后一场戏了。
  却是挖心。无我的戏份,剧务不知何处借了个骷髅架子,放了蓝背景,齐天乐饰的王
生坐着,那骷髅被人操纵,白导喊一声开始,戏就开拍,那骷髅架子搭了钢丝,冉冉而来
,笨手笨脚,动作迟缓,拍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气的白导大骂,这只鬼却看的好玩十足。

  齐天乐烦了,不拍了,不拍了,明天再说。
  那白原也叹了口气,大家都闲闲,这段日子也够辛苦的,都没看看山西的风土人情。
也好,今天下午大家都一会都出去放松放松,明天可要好好工作。
  齐天乐忙忙过来揽了我的腰,宝儿,我带你去。
  他现在正对这只鬼颠魂倒魄。
  于是一干人开车,欢笑,打打闹闹,不久就到了一个好去处,只见山环水绕,古木参
天,清澈见底的泉水蜿蜓穿流于祠庙殿宇之间。
  呀,宝刹庄严。是晋祠。
  这只鬼闻到了青青淡淡的美味,真香,是家,是这只鬼曾经静静的沉溺在其中的六百
年液体——水!
  多久了,人群聚集,齐天乐一直粘着孙宝儿,这只鬼没有好好洗这人皮了,直怕令人
晓得,我,只是一只鬼罢了。
  渴,滋滋的,白骨和这人皮皆冒了火。需要浇熄。
  我是一只六百年的水鬼,渴望喝水的。
  可四周是人,只好袅袅的随了他们,齐天乐一路紧纂我的着手,不舍放脱,过了水镜
台、会仙桥、金人台、对越坊、钟鼓二楼、献殿、鱼沼飞梁和圣母殿,最后才站在难老泉
边,他指着那碧水里枝枝叶叶的长生萍说,宝儿,看,长生萍。
  呵,难老泉,长生萍,几千年来人类期望的一个梦。问谁不老,问谁长生?
  除非做鬼,可鬼也想变成人!
  为自己爱的人,变成个人。
  宝儿,但愿我们不老,永远这样美貌。他望着水中倩影说道。
  我们?不老?
  若说天长地久?得和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
  这只鬼恍然在水里看见了并肩的遇春,他剑眉、星目、红唇、肤微黑的看着我,轻轻
的叫了声,媺,杜媺,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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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骨头又被敲痛,节节欲碎,忙忙转身,却看见了白导。只见他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左
脸擦嫉,右脸画妒,若不是为了这片子,他和他,可是早翻脸不认人?
  于是娇笑盈盈,提高了声,白导,快来看,这难老泉里的长生萍,真的是“微波龙鳞
莎草绿”!
  白导好不高兴,他是导演,孙宝儿终于肯对他垂青。于是大步跑来。齐天乐不明就里
,转身去看,这只鬼却钻进一丛树中,乘他们不备,无声无息,一刹那潜入水中。
  好不快意,好不舒服,摆发摇腿,原来我这么喜欢水。
  忙忙潜至一处树阴郁郁处,他们望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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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蜕了衣衫,脱了人皮,把它飘起,清泉梳洗,发丝沐水,黑色的水藻般蠕动。五官成
了一匹白绢上的苏绣,眉目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端的把难老泉,长生萍也勾引,水舍不
得流走,萍绿的动心。依依不舍情。
  西子浣纱,可有这样美的人皮绢纱在水面漂浮?
  齐天乐唤了,宝儿,宝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白导也奇了,刚还好好的叫我,我来了,她可跑到那儿去了?
  这只鬼一时兴起,一手洗皮,一手捡了水低的石子,也好色相,一褐,一黄,先后扔
出。
  “唉哟”“唉哟”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叫了,却找不到这只鬼,喊,宝儿,在那藏着
,快快出来,别顽皮了。
  我偏不!
  把皮洗了又洗,洗去所有的污渍,不由看的痴了,有了阳气,它更美了,不逊于当初
的杜十娘,我爱上它了!
  两个男人唤了半天不见,互相聊了开了。
  呵,白导挖苦道,天乐,前几天那柳遇春来看孙宝儿,你为什么不把孙宝儿叫醒,反
而告诉柳遇春,说什么孙宝儿不想见他。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做胜之不武。
  哦,遇春来看过我么?我却睡了?
  呵,什么胜之不武?!你以为情场上是搞外交?握手致敬?情场只说目的,不论手段
。要不,输的那个人就是你了。齐天乐笑着反击,再说那天白导你不也帮腔,说宝儿不肯
见他么?又不是我一个。
  拉人下水。一丘之貉!
   咳,我这不是怕演员分心么?那白导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大公无私的帽,又道,那小
子也肯信。不过现在外面报纸上你和宝儿的绯闻漫天飞,他不得不信。天乐,你是不是故
意放风让记者知道?
  你说呢?齐天乐言语轻慢,却是认了。
  哈,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那白导又挖苦道,你看看你们三个,他叫柳遇春,你的本
名叫李甲,哈哈,我看孙宝儿干脆叫杜十娘得了,那样你们三个就够凑一场戏了....
..
  什么?
  李甲?!
  齐天乐本名叫李甲?!
  杜十娘在水里一时如遭雷击,白骨咯咯。
  去你的戏!都拍成了职业病。那齐天乐反讽到,白导,我的本名是难听,我初出道的
时候嫌不好,才改了现在的名字,你对我有与意见,也不用这样大声的说,让我的影迷们
听到了该多失望的......
  咦,原来他真的是李甲!
  他自己认了。
  怪不得杜十娘以前总拒不了他的诱惑,原来是六百年前冤孽纠缠,盘根错节,不肯散
了。
  终于。
  遇到。
  他了。
  前世他负了我,我做鬼回来,他还要在我和遇春之间做了梗么?本不长久,人鬼相隔
,但,我不要遇春伤了心。
  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那白导道,处处留情,处处不专,我看你对孙宝儿也是
三天的热度,这个片子完了,唉,又多了一个女子要流放到情感南极岛。
  哈,这个白导,替古人担忧。我是一只鬼,这次倒要看看流放的是谁。
  是吗?那齐天乐冷笑道,白导你不知道,我的心是龙门石窟,每个石窟里都刻着无数
个大佛小佛,飞天女子,谁也不比谁大,谁也不比谁小,爱心均匀......
  呀,真的么?六百年前他是无心人,现在却是石心人?那么孙宝儿在他的心里轻若鸿
毛?究竟赢了他没赢?
  我要赢了他!赢了他!
  六百年前为他输了个尽,为鬼回来不能再输了。杜十娘,挖了他的心,看看孙宝儿在
他心里有多重。
  该出水了,该浮出水面,尘埃落定。
  穿好了人皮,穿好了衣裳,在水里缓缓的游出,水蛇摆尾,人鱼婀娜,唤,天乐,天
乐......
  可是勾魂使者?
  两个人回首一看,看的呆了。杜十娘晓得,水湿衣衫,月笼香玉,孙宝儿那山山水水
的身材,半遮半掩的更是令人丢了魂儿,荡了魄儿。
  脱,是最低级的。
  孔雀就从来不把自己的毛拔光的。
  烟笼雾泊,琵琶半遮,留了想象,才是性感中的极品呢!
  我是故意的,让齐天乐输个彻底,一无所得。
  最后一场戏了。
  有人操纵着那骷髅,凌空的来了,相公,相公,我对你这么的好,你怎么还叫道士来
捉鬼的?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那么多日日夜夜,你就不记我的一点好?相公,相公
,让我看看你的心好么?它是黑的,黄的,花的,绿的,还是开颜料铺的,我想看一看哦
......
  齐天乐颤颤的后退,演到浑然天成。他是个好演员,这个不得不认了。
  片场一片静寂,大家都入了戏,为那个悲哀的女鬼与女人。
  ——李甲,李甲,让我看看你的心好么?
  错了,错了,台词错了,应该是还我的心来,相公!白原嚷嚷着。
  究竟谁错了?
  白骨一笑,呲牙裂嘴,端的恐怖,右手五爪,白骨暴长,直直的爪入齐天乐的胸膛,
齐天乐大惊,鬼啊,鬼......
  话未说完,头都歪了。
  54
  鲜血泉般喷涌,溅了白骨一身,刹那滋滋入了骨,入了缝。
  呀,好香,好喝,这才是一只鬼应该喝的饮料。
  片场一片混乱,铁马金戈后的场景,倒的倒,跑的跑。刹那古战场,一片大寂静。

  他们都错了,他们以为那是一架骷髅,却想不到杜十娘这只鬼真的出来,要摘这美男
的心,来看一看他的前世今生。
  那些平日跟在齐天乐身后走的最近的,此刻跑的最快,直怕这只鬼也摘了他们的心。
到了生死大限,大厦倾倒,谁肯为谁患难与共,相濡以沫?不过是相互欺哄的寓言故事,
讲给自己听。
  没人来救他,此刻,他也不过是一个即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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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呀,摘了下来,提在手中,怎么?难道我错了?这一粒桃子——他的心,居然不是石
窟,没什么飞天女子,更看不到杜十娘在那里占了几成,而是软,热,红!
  在“砰砰”的跳着,一动一动,如另一个小动物,随时都可以被迫害,被捏碎,被抛
弃,被这开除出这滚滚红尘。
  呀,人,就靠这个生存?
  真是危在旦夕,晨不夕保。
  软,热,红——红到这只鬼如手里提着个滴滴答答着红色蜡油的灯笼。它“砰砰”的
跳,那是曾经与杜十娘欲望纠缠的美男的心。他曾与这只鬼温雅调情,夹缠不清。
  难道没有爱过他么?那怕一丝一毫?
  难道没因了欲望而喜欢过他么?我那么喜欢和他彼此勾勾引引,相互把魅力验证。

  我,我怎么就把它生生的摘了出来,六百年前它是李甲的,可是现在,它属于齐天乐

  他有他的这一生。
  呀,此生,他做错什么了?要遭这只鬼的报应?那么美,那么迷人的躯壳,日日和杜
十娘厮守一处,此刻终于不再完美,浑身血滴,萎在尘中......
  迷茫苦痛。
  摘了心,也不过如此,罢了。看不到什么风景。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呔,杜十娘,你这女鬼,怎么还不悟了,害人性命?
  呀,那臭道士又来了,严词义正。只见他拂尘一扬,从杜十娘的手里抢过那心,投入
齐天乐的腔中。而后丝丝散发,点过齐天乐的周身,血流顿止,只是肉身前开了个大窟窿

  空。
  无低的空。
  伤他做甚?
  李甲不堪,而齐天乐风流成性。为什么六百年后他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有什么在冥冥
中启示——他是色,是欲,是能诱引出杜十娘种种本能的因?
  呔,你还留此作甚?时辰已到,快快取了人皮,随我回扬州一程。那道士命令道。

  咦,什么时辰已到?他不收我,这只鬼已做好了住他那碧玉葫芦的打算,他反而不要
这只鬼泡了药酒,供他酩酊?
  他,他的心怎么是红的呢?这只鬼百般不解,边穿人皮,边疑惑相问。
  那道士瞪我一眼,谁人心不红?黑心一说,只是比喻罢了。杜十娘,恩恩怨怨,皆因
贪念,你拎着那心,当真快意恩仇?
  没有。这只鬼诚心回道。李甲他六百年前若欠我什么,也不过怨我自身,自己道海浅
,修炼的低,才分辩不明,所托非人。
  那道士不再相问,脚踏拂尘而起,凌空飞出,箭般飞行。这只鬼也飘飘随他身后。只
见他临别手指一弹,一道细细白光击醒了吓昏的白原,且遥送一句,快快送齐天乐去医院
,救人要紧!
  道长,为何要我回那扬州城?身边白云羊群般一只只路过。天道苍生。
  到了便知,休的多问。那道士不屑与我罗唣。可是气我鬼性不改,时时伤生?
  不一会儿到了扬州城。
  呀,好多的人。
  警车成堆,警灯闪闪,警察个个荷枪实弹,把一幢建筑围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怎么了?如此严阵以待。
  随那道士落地,站着,遥遥相看。
  那警灯四处乱耀,犹如鬼差来抓野鬼一般,红目威风,正义凛凛。
  有人拿着喇叭在喊,里面的人,不要冲动,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请求说出来,我们
正在和上级协商,看能不能答应了你们的条件......
  呀,是遇春。
  他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声音随风飘来,这只鬼听的白骨里一节是喜,一节是酸,节
酸节喜,百感交集。
  又相见了,遇春,杜十娘看到了你。
  人人在后,独他在前。他,这是做什么呢?
  废话少说!我们已经说过多遍,一,要求释放孙富,二,派一架直升机来。办不到这
两件,我们立马就把这臭官毙了!
  咦,这声音我亦熟悉,是那孙宝儿的刘叔叔。鬼眼遥看,玻璃窗后,他拿着一柄黑色
的枪,直抵着一个肥头肥脑的脑壳。
  ——呀,这脑壳我也见过,不是孙宝儿录象带上的那个高官的脑壳么?
  怎么,王队把他们逼的急了,才走了这样的一招险着,要拼个鱼死网破?
  果然,马上就听到王队在布置下属去监狱带孙富了。
  那道士拂尘一扬,在这只鬼的耳边三言两语的解释完了。这只鬼这才晓得,自从我去
拍什么电影,警察局的人从那送刀片的人查起,顺藤摸瓜,摸了两月有余,终于摸到了这
伙人的根蒂,查到了落脚之所。本来想今晚一网打尽,中途却意外突起,孙富的手下骗那
个政府要员,说让他来取录象带云云,结果一去,成了人质。
  呀,没有骗的,我想了起来。
  我这只鬼去忙的拍电影,忘了孙宝儿留下的另一盘录象带了。可见是那录象带碾转到
了刘叔叔的手中,刘叔叔看了,恼这官爷出力不逮,便要挟他来,却刚好碰上王队他们清
剿,两相凑巧,那猪脑油肠的官爷就变成了蛇口的老鼠,虎边的牛羊,顺手的人质,赌博
的筹码。
  ——最后押了一宝!
  头顶声音轰鸣,一架怪物嗡嗡的飞来,如巨型蜻蜓,转了一圈,收敛翼翅,泊在了楼
顶。而地面也一辆警车直开过来,“呜嘟,呜嘟”,无渡无渡。
  谁也不得渡!
  ——一阵骚乱,孙富带到。
  只见他仍是高额方颐,不怒自威,牢狱并不能令他的威风消减半点。
  刹那,戒备森严,连空气也注了铅,把夜色凝冻成团,成球,迟缓,笨重,血腥暗涌
,一如鬼门关前。只见大量的警察蚁群一般,静静悄悄,分了数列,前后左右,方方面面
,悄悄增援。
  天,缓兵之策。
  孙富今晚注定是鱼饵,与那猪脑肥肠的高官一样,被钓在鱼杆,看谁最终能垂饵江中
钓大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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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王队为显诚意,亲自把孙富的手铐打开,押着他,站在前面,和遇春同一水平线。喊
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要的人带来了,直升机已经停在楼顶,请你们......
  刘力,不要管我,快带弟兄们押着人质上飞机。孙富爆喊一声,平地起雷,端的突然
有力。
  咦,他真的为了义气,不顾性命,要舍身护了他的兄弟?
  但只是刹那,那张脸片刻雨过天晴,风清云朗,还了本来面目。
  少爷,少爷,你好了,你好了......
  四处欢声一片。
  哈,本少爷现在可以去找那杜十娘!走,押盐进京......
  一片喜乐年华!
  他好了,杜十娘这只鬼却在迷糊里踉踉跄跄,皮骨皆呆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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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他,他不正是那在瓜洲古渡,只闻一歌,只见一只葱手,就要花大价钱,闹大场
面,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要从李甲的手里买走杜十娘的索命使者——徽洲盐商孙富吗?

  原来,一切天定。
  原来,他对杜十娘的情欲,注定是花落水流红,一场直奔死地的花冢。情欲过深,已
由柔成钢,片片磨成刀刃,过了,错了,误了,堪堪的跑来索了妓女杜十娘的命!
  你是谁?你干过什么事?在一九七四年?
  一迭三问的审判,绝望与惊喜的嘶喊,声声从生命的低层发出,却阴森一如野兽,咆
哮着,嗜血的,要吃了人肉,咬碎,一节节,一寸寸,咬成了末,嚼成了皮。
  我这只鬼被这声音唤回,呀,什么时候,孙富与王队的局面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颠倒

  人生如戏。
  可是刚刚孙富挣扎,王队又顾及里面高官的性命,而不敢伤及他,才造成这般尴尬局
面,被动人生?
  只见孙富一手擒着王队的衣领,一手指着他胸前的一个印记,咬牙切齿的相问,眼里
尽是寻获猎物的兽的惊喜。而那王队,一手拿枪抵着孙富的腰,另一手却急惶惶忙着要掩
了衣。难道是怕春色泄尽?
  哈,他一个枯燥的中年男人,有什么春色可泄,要这般掩藏的紧?
  56
  欲盖弥彰,却欲罢不能!
  掩不住,藏不了。他那制服让孙富从肩头撕开了,如瓜破皮,生生的开了道口子,瓤
里瓤外,清清楚楚。他裸露了肩膀,裸露了胸怀,也裸露了一片白茫茫的身子,更裸露了
个大证据,大秘密。
  ——呀,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的胸前没有乳头,一个无有乳头的男子!!!孙富的手指正判官般指着那里,不肯
休了。
  铁的证据!
  是,他,凌,辱,了,方小眉!
  这只鬼躲过了迎面阻挡的遇春,从他腋下飘然而过。红,污脏的红,死,屈辱的死,
可怜的方小眉。让这只鬼为你复仇如何?
  用了鬼力,把他手里的枪一下夺了过来,呀,也直抵他额,只一下,只需一下,就可
以令他脑浆崩碎,肝脑涂地。
  不!不要!宝儿!
  两个男人在喊,是孙富,是遇春,都是担忧,阻碍,却内容不一。
  而那臭道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了形,附了身般在我耳边说,杜十娘,不可造次。
人世的事,让他们自己了了!
  你不能!让,爸......爸爸来!孙富拎紧那王队,肩膀一撞,把我这只鬼撞到
一边。枪“铛”的一声落地了。
  是的!只要穿了孙宝儿的人皮,这只鬼就杀他不得,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呵!
  曾经,她的血里,流着他的血液,虽然那血液是未曾许可,用强盗的行径给予的。

  王队看着孙富,威吓着,还不知是威吓他自己,你,你,你这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要什么葬身之地!告诉我,一九七四年秋天,你干过什么?孙富双手颤抖,他的
小眉,他可爱的小眉,他花般的小眉,叫他富哥哥的小眉,就毁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青春,生命,爱情,就这样生生的夭折。
  血!苍蝇!蚂蚁!她,初生的婴儿般呆在血泊。
  永,生,遗,忘,不,了。
  他最最爱的,在他的对面,被打,被殴,而他居然救不得。
  怎生一个恨字了得!
  一九七四?
  王队怎么会忘了?他希望他忘了,可夜深人静,那女子模糊不清的脸,时时刻刻来找
他。他脸色苍白,白到血一下都逃至心脏,绻缩着,潜逃着,卑微的,可耻的,永压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还记得那一年,那是他一生的耻辱,他自己送给自己的耻辱。为
了这,他一直不敢在公共澡堂洗澡。为了一时的欲望,一时的青春冲动,他付出了多年的
潜藏的灵魂忏悔和烤问。
  以为可以欺骗自身,以为可以就此潜逃,想不到这么多年后他的人犯却来把他审问。

  难道黑白颠倒了么?
  那个年月,上山下乡,他的青春贫穷而饥饿。女人们都是短头发,灰脸色,千遍一律

  而那一年的秋天,他回城探亲,偶然露过一个小院的门口歇歇,朝门缝瞧去,却看见
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月光如水,她梳理头发,抖了一肩的月色。发丝遮脸,根根生了无形
的触角,从院子里藤萝般生长出来,穿过门缝,悄悄的,快速的,把他的身体缠绕,他走
不了。他身体里的兽让那些发丝撩拨醒了。关押了那么久的青春的兽,呲呀裂嘴,不可一
世,支配着他,伸出了手,敲了门了。
  那女子在夜色里一蹦一跳的近,身材曼妙,如他的心,起伏不定,被魔鬼收买,成了
一匹野兽,惴惴,不安,而又兴奋。
  富哥哥,你又回来干什么啊?
  好甜美的声音。更勾人魂魄。
  呀,是,个,真,正,的——女人!
  他被大大火焚身,他身体里的兽在嘶喊,它要。
  他装做他是。箭在弦上,不由他了。
  一打开门,原始的兽俘了他,而他掳了她,凭着男性的本质,他起先捂住她的嘴,拉
进了屋子。后来顾不得,兽一般的凌辱她,她叫,她喊,奇怪,没有人来,他更放肆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她发丝淋乱,一根根覆在脸上,似乎仇恨百结故意不要他看清
了的。最后她胡乱的,狠狠的,绝望的逮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却是他的乳头。疼痛钻心
,他顾不得再快活一次,他打昏她,可她不放,她生生的把那乳头咬了下来,给他的一生
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罪证。
  自此,他不敢,永不敢,永远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体。它,有罪恶,被人私刑烙了印了

  他恨青春!他恨欲望!他恨所有长的好的狐狸精!是他们勾引男人。是她们,都是她
们。
  女人,谁,谁,谁令她们长的那么好?
  因为这件事,他是返回扬州最迟的知青,他怕,怕人知道他的无耻。直至打探了无数
次,他,确定这事无疾而终,他才回来,从一个小警员慢慢混起,慢慢有后辈尊敬的称呼
他,王队,王队......
  从此,重新来过。
  旧日是只是一个无耻的噩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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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个噩梦吧了,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在王队和孙富两厢心理较量的当儿,遇春眼疾手快,忙忙捡起了那枪,怕孙宝儿再生
事了。
  突然,那王队横臂一伸,从遇春手里把枪夺过。
  不,他不要被这个人审问,这个倒卖古董的犯罪分子。他,有什么权利审问他的?一
辈子,他面目清白的示人,现在却要被生生剥下面具来,那太恐怖了!
  他不要!
  他的枪一转,食指一扣,千分之一秒,直指孙富的胸腔。
  “砰”。
  不!
  这只鬼揉身挤进,皮疼欲裂,刹那沧海桑田。一寸肌肤,似乎成了一片碎裂的稻田,
在半空上飘飘扬扬,漫天洒了。
  呀,它是为孙富,疼了。
  爸爸!不要死!
  但已经迟了,枪比鬼快,它准确无误的穿过孙富的心脏。春暖花开,面朝大海,孙富
居然笑了,笑的很美,男性的美,大厦倾倒的美,很久了,他等着这一天了......

  楼房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富哥——
  然后“砰”的一声,他们把那高官毙了!
  他看着王队,看着他,缓缓的,一切解脱的说道,宝儿是你亲生女儿,我死后,不要
为难她了!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他还不放心她,他把她交代给他,他不杀他,为只为的是,他是
她的亲爸爸,他死后,他,不会再为难她吧?
  而后他转过脸来看我,看着孙宝儿,胸前血洇了出来,缓慢的洇,开成了一朵大理的
茶花,花瓣翻卷,层层叠叠,越洇越大,洇过了一生,洇过了六百年,眼光转至极端的温
柔。平安的世啊,安良的世啊,赐富给她,宝儿,好好活着,爸爸......爱...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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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
  一缕魂魄冉冉升起,杜十娘这只鬼伸出双手去抓。抓不住啊,抓不住。
  呀,他的时辰到了,这人世,他把心放下,再也不愿多呆一分一秒,浪费那时光。

  那王队看着我,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有过一个这样的女儿,他一直讨厌她。他自己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么那么讨厌她。
  原来,她的存在,一直是他罪恶存在的活生生的证据啊!
  而她,居然由刚刚他亲手杀了的那个可恶的犯罪分子养大!
  “砰”的一声,他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想了明白。几十年了,无人时刻的忏悔,令
他百般煎熬,万般惊颤,一只漏网的鱼儿一般。他受够了,不要熬了,这人世,他自己把
自己结果在枪下。
  自杀谢世。
  王队,王队......
  警察一片莫名惊诧。
  或者,他也是个好的下属,好的上司,在他们的眼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丝不
苟......
  谁,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晚上,年轻的他,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突然那么想
那么想喝上一杯鹤顶红。
  他没有想到这毒汁延绵了二十多年时光,还不放过他。
  我茫然的抱着孙富,柳遇春扶住了王队。血,大量的血,从两个人的肉体流了出来,
如同决堤的红色的河。
  遇春在喊,救护车!救护车......
  来不及了。
  肉体一直没有学会等待,它们那么仓促。
  而楼里,有子弹射出。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横扫一切的。他们疯了,要遇佛杀佛,
遇魔戮魔。
  两边开了火了。
  枪林弹雨。死亡迫在眉,迫在睫,迫在所有在场的人,死神呼啸着而来,我看见了鬼
差,那隐隐幢幢,一团团黑影,近了,近了。
  这次,他们可是带走孙富和王队,连杜十娘也要带走的?
  而遇春忙忙丢下王队,焦灼的唤了声,宝儿......便生死不顾的向我面前跃来
,那么快,那么快,一堵速建的高大的爱的墙垣,要用肉身挡了死亡,把她留在这人世间
的。
  他爱她!
  爱她,他才肯,以他的死,换她的生!
  孙宝儿,你这张人皮,从此,可以,瞑目!
  不,遇春不可以死的!
  杜十娘是一只鬼,早就死过了,还怕什么?于是以鬼之速度,晃他面前,手掌闪电般
拍出,使了阴风,拼了全力,想把那子弹逼迫,回落。
  为了遇春,杀,杀出一条生路来。
  我是爱他的!
  但,我,错,了!
  那铁硬的武器,我估计错了它的力量。我是一只鬼,只披了一张人皮而已。而它以刻
不容缓的速度,丝毫不减,不等片刻,穿过了这只鬼的掌心,穿过了那美丽的人皮,快速
,无阻,洞穿一切,毫不犹豫的射,射,射......进了遇春的身子。
  它嗜血,它专一,它不会变心,它爱上了谁,它就以最快的速度,最快的方式,最快
的饥渴,喝他的血,饮他体内的江河,从而要定他了!
  血,血,从他的身体里溢出。
  红色喷了出来,那么艳,那么艳,一下喷过了六百年时光!六百年的时光都是一束红
色的烟花,漫天而来,兜头罩下。
  遇春,遇春,遇春......
  白骨疼至不知到疼是何物的喊着,摇他,晃他,唤回他,他还有当下的世啊....
..
  他剑眉、星目、红唇、肤微黑,身形高大,头戴方巾的站在妓院的楼下,抬首去看着
杜十娘,而杜十娘把窗户轻轻的合上,拧着纤腰,转身,下楼——
  只是刹那。
  从此错过真爱一场!
  一错,错了六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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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血滴纷纷,而他,落花人独立。
  白骨疼至极处,一节节的咯咯,一节节的碎掉,一节节的没了自我。
  “哗啦”,人皮萎地,花瓣凋落,支撑了六百年的白骨,因爱,因他,一下倾城的塌
陷,无法再来直立。
  我,是,一堆,白骨。
  痛的节节碎了。
  那血肉之躯慢慢倒了下来,倒了下来,倒了下来,山要塌吗?地要震吗?火山在那儿
开了口,把生命的岩浆,喷,喷,喷个不休不止,直至寂寞无言方罢。
  他看着我,打量着我,看着这只鬼人皮缓缓脱落,刹那成了一堆白骨。唯有骨上一缕
魂儿飘出,皮上一缕魄儿升起。两两相合。
  他的双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害怕,而是好奇,是喜悦,是解脱,是爱,是了然于胸的
秘密,他也笑了,笑的那么幸福,伸出手来要拉住这魂魄,三生三世,不肯放掉,渴望的
,焦急的,他说,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早晓得!
  他,晓得什么?
  天,那晚,我从警察局回来,他可是看了孙宝儿留下的录象带,可是看过衣柜里的人
皮衣裳了?
  一直,他都晓得,因爱,而不揭穿这只鬼罢了!
  而那道长,他隐了形,在半空立着,有话声声的传给杜十娘,杜十娘,你因怨气太盛
,死后魂魄生生分离,而你自己也不晓得。鬼差不抓你,那是因为你的六魄已转世投胎,
七魂却依旧附在白骨上,怨气冲天的不肯离去罢了。现在好了,那孙宝儿就是你历代转世
的魄,终于与你的魂儿会合。你该悟了,转世去吧,再来一生若何?
  我那魂魄却顾不得听了,只看见有一团影,要出柳遇春的肉体里分离出来,慢慢的,
却毫不犹豫,毫不动摇。他的魂魄挣扎,肉体却生出无数的手,拉着,扯着,拽着,它爱
他啊,它贪恋这世,它贪恋这繁华,它不肯让他出来,它要囚禁住他,它要他活着!
  呀,他命不该绝,此生还有素素来爱他的。他要跟了我来,怎么可以?时辰不到,他
离开不得!
  不要!
  道长,道长,快救救遇春啊,求求你了......杜十娘的鬼魂哀哭。
  那道长飘然而来,拂尘飞起,根根成了良药,要封了他的脉,止了他的血。
  而他不肯,魂魄把那拂尘急急推着,和泪大声责问,道长,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和杜媺
再错过六百年么?
  是呵,再六百年,我,他,在那里流离失所?
  错不起了。
  花开堪折直需折!
  ——可是折不得!时间不许,空间不让,爱,漂泊到那里,才能最适合的时空相遇了

  媺,媺,宝儿......他哀伤的唤着,手指紧紧的扣着这只鬼的魂魄不放脱。

  他,不愿意再等六百年了。
  鬼差来了,他们不要他,道士也不要他,而杜十娘已然魂魄两两相合,不许再独自飘
荡,难道留他一个人做一只野鬼么?
  不!
  杜十娘做过,知道其中的无聊寂寞。
  遇春,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而他不肯,紧紧的拉着十娘的魂魄,要出那肉体的钵。十娘推开了他,松开了他的手
指,一根一根的。
  爱了他,放了他,松了他,舍了他,舍了这繁华的世,舍了这深爱的男子,为只为我
爱着他。轻轻的对他说,遇春,来生,我来爱你,你好好等着。
  上天,你肯答应么?
  然后求那道长,道长,救救他,依你的法力,想个法子,让他忘了孙宝儿,忘了杜十
娘,这样活着太痛苦了。素素......素素会爱他的!
  谁要留爱的记忆那么久?那是一种毒,时日越久,会腐蚀五脏六腑,牵一而动百,形
骸皆疼的。
  而他在唤,媺,媺,宝儿,不要丢下我一个......
  鬼差已然把杜十娘的魂魄押着,走罢,走罢,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
  而他,他的魂魄被生生的一节一节的压进了肉身,魂肉相合。他哀伤的唤着,越来越
弱,媺......
  却是半句,爱被生生的掐断了。
  香断了,烛灭了,空空如也了,其实最悲哀的,不是蜡炬成灰,而是唯留了一截,在
那独自孤零零,寂默默。
  相见时难别亦难。
  春风无力百花残。
  杜十娘随着鬼差,缓缓飘起,踉跄走了,一步一回首,爱,欲,情,仇,这美丽而残
忍的世,这痴情而可爱的男子,遇春,来生,我来,你还认的我么?
  那道士给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力,让他安然睡了。
  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见了,看不见他了。四周阴风飕飕,鬼魅魍魉,一团团,一漆
漆,奇形怪状,百般模样,都是急着投胎,巴巴的把自己押了的魂魄。
  等下一轮的人生。
  未知的赌博。
  再来再来,一次两次,反反复复,轮轮回回,情爱纠错,血肉模糊——
  但不怕呀,那一只魂魄你敢赌定来生必是输了?
  黄泉路上,我,杜十娘,随着千万只魂魄等着轮回的轴,,旋啊旋啊,转啊转了..
....
  旋给我一份爱,好么,我渴!
  转给我一个柳遇春,好么,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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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4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二零零二年三月三日,瘦西湖畔,扬花纷纷,起了又落,一如难测命运。
  一对年轻男女缓缓的推着一辆轮椅走着。
  那男子高高大大,那女子身形娇小俏丽。只见那女子和轮椅上的一个脸上疤痕纠结,
没有耳朵的病人说着,爸爸,今天太阳好,你出来暖暖身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那病人因喉咙被利器伤过,模糊不清的发出一声,恩恩。
  是对女儿的爱,还是怜惜?听不清楚。
  那年轻男子却说,素素,前年孙富的那个文物案,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专家说那个
箱子是杜十娘的遗物,真的百宝箱呢!
  是吗?那太好了,你们破的这个案子有这么大的成就,真的太好了。那女子说着,小
狐狸脸仰起来看着他,脸上是爱,是占有,是幸福。
  现在,他是她的!
  而身边亦有两个年轻妇女走过,其中一个推着辆婴儿车。她们自己在东鳞西爪的聊着
天,边走边说些琐屑人生,添了这渐长而光阴漫漫的日子。
  一个道,娱乐报纸上说,大明星齐天乐今天在北京的云居寺剃渡出家。唉,你说好好
的人,要名有名,要钱有钱,他这是那儿想不开了?
  听说是他这个情场浪子爱上那个演《画皮》的女主角,而那女的现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连个影子也找不着,所以伤了心,过了两年还忘不了,才看破了红尘,闹出家去了..
....
  而他站住,并未听那话,而是看着那车里的婴孩。一个小女婴,满头的黑卷毛,一朵
朵墨菊般开在她的头顶,长长的睫毛黑夜生出的小手般颤动,两粒眼睛亮如星辰。这眼光
,惶惑里,他那么那么熟悉,一场大病,他受伤的躯体,把许多事,已然记不清醒。
  他见过她,那儿,一定!
  在记忆的深深处。
  而她也看着他,小小的唇吃着粉嫩的小手,眼睛却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犹如看着这
鲜嫩未知,目不暇接的三月的初生的人世,看的天真,纯净,毫无杂质。却带有孩童的纯
朴的依恋的爱情。
  而婴孩车被她的妈妈推着,不肯停留。她歪着小小的粉颈,看着他,看着他,直至快
看不到了,“哇”的一声哭出。
  咸,湿,苦,是泪的海洋,小小的,流进了她的口。
  相逢对面不相识。
  还要错过这一生?
  他的心也莫名一动。
  而这时素素在唤他,声音里蘸着饱满的爱情,在空气里传了过来,遇春,快来呀,发
什么呆啊......
  他转了身,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曾经,他,为谁这样走过?曾经,他为谁这样龙行虎
步?曾经,他那么那么爱的人......
  他忘了,记不清。
  阳光如金,洒了大把的金粉,给了这春天,给了这三月三,给了他,镀了金。他佛般
笔直的走着,如同千年金身,似乎一生就要这样笔直的走了下去。
  不再回首。
  而,每一个人,无论大小,终需活着,直面这尘世的暖,热,寒,冷,以及爱情和遗
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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