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乐双手插兜,唇角翘起,讽言讽语,孙小姐,你那经纪人就这样撒手不管,要不要
叫了回来,咱们再请教一番,确定孙小姐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经纪人?孙小姐?
他倒转的快,嫌我没给他面子,立马就换了亲昵称谓,把自己的自尊护了个涓滴不留
,重重围围。
呵,这世界究竟谁爱过谁?多数人爱的恰恰是自己,斤斤计较,私下算计,只怕在爱
里赔个血本无归。
这齐天乐就是一个最自恋的男子,你一不爱,他就先开了欢送会,只怕你走的迟,影
响了他的下一轮爱情宴会。
我把百宝箱抱在怀里,眼光轻轻一扫,三人尽收眼底。遇春一走,没有了事,我自当
与他们畅谈一番,说说《画皮》。杜十娘做了六百年鬼,水下寂寞,回来一趟,自当熙熙
攘攘,找个热闹,凑个有趣。
齐先生,我去。我轻笑扫他,嫣然责备,眼风贿赂了另俩个男人,请他们为我美言几
句。刚刚一个玩笑而已,齐先生这样雅趣的人想来不会介意?白导和陈编剧都知道这是玩
笑,对不对呢?
那两个点头同意,是啊,是啊,一个玩笑而已。
齐天乐剜我一眼,桃花解了春风意,知我拿好话哄他,却也不得不借坡下驴。那好,
那么现在咱们一起找个地方谈谈去。
说罢,四人同车,他自己戴了墨镜,开着,一路向西。
这又是到那儿去?
不一会却到了一个地,只见曲水如带,四处风景秀美,我这只鬼一看,知是到了本城
知名的瘦西湖。哦,这齐天乐,倒是真的懂山水之美,找这样的水声树影来谈《画皮》。
于是一行四人弃了车子,上了小舟,一路经绿杨城郭,卷石洞天,长堤春柳,四桥烟
雨,白塔晴云,玲珑花界……风景如卷,卷卷在眼前尽现,好不幽雅清丽。白原、陈编剧
和齐天乐达成共识一般只说风景,却对剧本只字不提。杜十娘也抱箱含笑指点,与大家把
茶论景,一团融融喜气
。
这当儿谁先提,就显的谁心急,我是一只鬼,名与利早是虚。
直至到了二十四桥,吟月楼边,齐天乐才让船娘停了舟子,带一行四人上去。那吟月
楼粉墙黑瓦,临水而立。只待坐定,茶水上来。陈编剧才开了口,慢条斯理,是个学养之
人,懂得量体裁衣。我看孙小姐天然好气质,有妖媚味,扮女鬼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蒲老
头那本子太过单薄,有
道德教育意味,不合时宜。况且也太大众化,流行的人人皆知。行内人知道,这东西一流
行,做起来吃力不讨好,还得罪观众。咱们得在故事情节上出新,出异,出奇,那样才好
讨好衣食父母,稳赚不陪,三位说呢?
齐天乐含笑点头,不言语的表示赞许。白原却无缄默美德,忙的问,陈编,那你想怎
么样的出新,出奇,出异?
我觉得有必要给那女鬼与王生的前世做些文章,要不她一只鬼,不好好投胎去,却弄
了张人皮,于千万人中,为何单单挑了那王生,和他同宿共眠,双双对对?难道仅仅,仅
仅因为那天早上,他是她披了人皮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便芳心暗许?
好一句难道,好一个仅仅因为,问的一如缄语,似专们用来问杜十娘的!
这一句话听的杜十娘醍醐灌顶,头轰五雷!我与那柳遇春,可是仅仅,仅仅因为他,
他,他是我这只水鬼上岸弄来人皮时,遇到的第一个男人?
不,不,不,冥冥中自有安排,我这只鬼也无法逃离看不见的操纵,处在事端的核心
,如茧敷丝,无法自己。
齐天乐突然笑出声来,且边笑边从墨镜后把我打量,那般自得神秘,洒然高贵,他笑
的美,美的可倾瘦西湖的水。令杜十娘不由一惊,怎么可以?男人可以长成这样的呢?人
说溺水三千,只取一瓢独饮,而那三千的美,如果只敛在一个人的眼角眉梢,那怎么取,
如何去取那一瓢呢?
只听他讥讽道,什么芳心暗许?陈编你真够浪漫主义,说不住鬼也有性压抑,千年等
一回,见了男人就想上床呢!
性压抑?我不懂,但观他眉眼,便知话好不到那儿去。这话端地无味,欺辱一只臆想
中的鬼,我拿眼看他,恨不得拔他舌头,剁成碎泥,喂了狗去。这没心肝的!
而另两个人却陪他大笑,连那陈编也说,天乐好幽默,怪不得人人乐意和你在一起。
他看到了我的目光,笑容在脸上一下冻结,显然受了寒流侵袭。这俏皮话不但没领来
预计的酬劳,反而惹孙宝儿生气,这,大出他意。
他,怎么知他面对的就是一只鬼,而且是活生生的现世画皮!
陈编,你请说,你这个想法不错,我非常赞同。那白原此刻倒犯了艺术家真脾气,追
问陈编,缓和了空气。
说起来,这得谢孙小姐。陈编忙笑着那好话哄我,孙小姐虽仪态万方,但眉宇间却有
股不锁不住的幽怨,我不知这幽怨来自那来,但必是和情有关系。我一看到孙小姐的脸,
便有了故事,可以说孙小姐的五管,本身便是一出温婉雅艳缠绵不绝的戏。
哦,这男人,笔下生花,编造命运,操纵人生,对戏里人物有杀生大权,却从孙宝儿
的脸上,读出杜十娘在水底积了六百年的怨气,不是简单人物,定可编出好戏。
果然,他说,如果写王生负她,她来寻仇,不但俗气,反而落了巢臼,非我陈某所为
。我觉得应该这样开始,女鬼的前生,梦里失心……
梦里失心?我们三人皆为这创想惊异,不由竖耳细细听了下去。
……
如此这般,听的我们三人皆叹好故事,连杜十娘也爱上了那女鬼,连连催他,陈编,
快快写了,我想马上演呢。
他点头应允,干瘦的脸因自信笑的宇宙般坎坷不平,也宇宙般有了年岁。齐天乐乘我
们听故事的当儿,早点了淮扬菜肴,香扑扑的铺了一席.服务小姐蝴蝶穿花般的端了上来
,最后一道却是一个黑幽幽的东西,圆而丰满,一如哑雷,侧面伸出个短短小颈,上开小
口——哦,这个东西杜
娘倒识得,它怎么上了宴席?难道六百年后的人们有喝尿的习俗?那不是尿壶么?客人
粢梗妓院姐妹们那个床塌之下没有这东西,只是有的华贵,有的朴素,有的还描金绣像
显示主人品位不俗
齐天乐看我打量那玩意,浅浅一笑,冰释前嫌,宝儿,这是你们扬洲三头宴里的一道
当家名菜,来,你定知它来历,给陈编介绍介绍这道菜,好不好呢?
天,这齐天乐,真让我难为,明明是一只尿壶,让杜十娘如何花言巧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