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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ongking 于 2015-7-10 19:16 编辑
(希望有一天,我会写完这个故事)
by Longking
楔子 杜塞往事
2035年4月,联邦德国西部城市杜塞尔多夫。
春夏交际的四五月份是杜塞最好的时节。积攒了整整一个漫长严冬的绿意在枝头铺张开来,如同泻了闸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整座城市。随着夏时令而来的是春季温暖的阳光,莱茵河碧蓝的河水款款流经老城,向北流向荷兰三角洲并最终在那里汇入北海。
这座城市坐落于杜塞河与莱茵河的交汇处。在德语里“杜塞尔多夫”的本意便是“杜塞河畔的小村庄”的意思。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的“小村庄”如今已经成为了德国北威州的首府,辖区内鲁尔工业区一直以来都是德国工业的心脏。尽管是周末,莱茵河上络绎不绝的游船和驳船还是将这条欧洲黄金水道的繁忙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老城一侧的河岸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老啤味道,这种德国西部独有的黑啤酒最受杜塞当地人的欢迎。在不到半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有众多的啤酒馆、酒吧及各国风味的餐馆。城市里将近半数的人都在这里尽情享受周末的闲暇时光,沸腾的人群从酒吧的吧台一直排到外面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地端着酒杯高谈阔论。穿着白色衬衣的侍者在人群间轻盈地穿梭,殷勤地为客人添酒,顺便挣得大把的小费。
从这里向南,人群就慢慢地变得稀疏起来,到了城南,除了偶尔有锻炼的人跑步经过,许多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重重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街道里回荡着,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家花店前。他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消瘦的欧洲人面孔,一双铅灰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看上去有些疲惫。今天是周末,杜塞的大多数店面都不开业,可是男人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每隔十几秒就在门上敲上一阵,薄薄的木板门筛糠似的颤抖着。
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隐约可以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女人的脸。“烦不烦,烦不烦?走开!今天不开——!”
女人的话被硬生生卡回喉咙里,门缝里塞进来的是一张50欧元的钞票。
“买一束郁金香,紫色的。”
店主哆哆嗦嗦地收下钱,踢踏着拖鞋一溜烟跑去拿花了,男人点起一支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德国四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几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已经是灰蒙蒙的了。
城南公园里一片春意盎然,翠绿的海洋中偶尔点缀着粉红的樱花和洁白的玉兰,被风吹动的云层仿佛厚厚的帷幕,金色的阳光时隐时现。园中一片不知名的湖水清如明镜,一群野鸭和几只天鹅在湖中游弋着。湖边的长椅上,一位老人将手里的面包撕开,一片片扔进湖中,附近的一只天鹅立刻朝这边游来,可是“美食”却早已被动作更快的绿头鸭抢走了。老人深褐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他的头发已经有些斑白,额头上几道皱纹如同刀刻般锋利。这是一张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脸,所有的迹象看上去似乎都在说明他已经老去了,但是偏偏组合在一起却显出一副年轻的神态。老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面料是考究的意大利呢绒。
“这里不允许拍照!”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伸手制止一名正在靠近的年轻人。老人侧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年轻人“咔”地按下手机上的快门。
黑衣的男人显然是被激怒了,他上前两步一把夺下年轻人手里的手机,猛地将对方撞到在地。“你聋了吗?!”
年轻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愣了一会才弱弱地开口用英语问道:“你……你说什么?”
杜塞的外国人一直都不少,并且是除伦敦和巴黎之外的欧洲第三大日本人聚居区。这个年轻人显然只是一个不会说德语的外国人。老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年轻人,他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脸颊上的线条柔和,甚至有些秀气。惊恐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滑稽。年轻人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灰色冲锋衣,一副户外的装扮。
黑衣男人似乎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对自己的鲁莽有些歉意,他一把扶起年轻人,用生硬的英语告诉他“这里不能拍照。”说完,他删除了刚才年轻人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交还到他手里,做了一个“你可以走了”的手势。
年轻人走远后战战兢兢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四名和刚才撞倒他的黑衣人同样装束的男人远远地围成一个半圆拱卫着湖边的老人。
城南公园的西面是一片公墓。影影绰绰的十字架掩映着四季常青的高大乔木莫名地有种阴森的感觉。墓地入口处天使的雕像眼神空洞,雕像下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应该是常年都没有人来清理了。
天色变得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很快就要下起雨来。
墓园中央是一块草地,草地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默默地伫立在一方猩红色的墓碑前。墓碑的底座是坚硬的石灰岩,顶部则被雕刻成一本摊开的书的样子。书页上简洁地刻着两句碑文:
“实验室惨案的逝者长眠于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全人类都将铭记这场悲剧。”
碑文的落款是2020年。
“已经十五年了啊。”男人轻轻地感喟一声。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去墓碑周围的灰尘和蜘蛛网,然后将一束紫色的郁金香轻轻放在墓碑上。
2020年4月15日,杜塞的一家小报在头版头条爆出了海因里希·海涅大学的基因实验室正在秘密培养经过了特殊基因组设计的人类胚胎的丑闻。面对公众的质疑,当时基因实验室的负责人拜尔博士矢口否认,并言辞激烈地抨击媒体不负责任地制造丑闻以图吸引眼球。但是第七天报纸上公布了相关的照片和证据。德国舆论一片哗然,由于这项研究与希特勒当年鼓吹的“人种改良计划”的相似性,这一丑闻极大地刺激了德国民众敏感的神经。4月28日,在一些激进的宗教团体和人权团体的组织下,杜塞尔多夫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活动,愤怒的人群堵在基因实验室的门口要求拜尔博士亲自出面解释。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游行的民众与基因实验室门前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了冲突,愤怒的示威者冲开警察组成的人墙冲进实验室。结果混乱中一罐被用作有机溶剂的三乙胺被打翻在地,接触到明火发生剧烈的爆炸。包括示威者和研究人员在内的四十六人当场死亡,近百人被严重烧伤。这一惨剧震惊了全世界,杜塞尔多夫市长第二天引咎辞职,联邦政府从柏林派出专员负责这一事件的调查和善后工作。一些被烧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认的尸体最后被集体安葬于城南的公墓,政府专门立碑以悼念这些无名的死者并警醒后人。
穿着灰色冲锋衣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男人身后。刚才脸上惊恐的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年龄极度不相衬的冷静和肃杀。
“目标确认了吗?”男人问道。
“和线人描述的一致。”年轻人开口说的竟然是流利的德语,他把手机递给男人,屏幕上白衣的老人侧身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面朝着镜头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身边只有四个保镖,不过很谨慎,多亏了专门的软件才保存到这张照片。”。
男人铅灰色的眼睛似乎被这张照片点燃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像是要把那里烧出一个洞:“他居然真的还活着……十五年了,我一直都以为这只是拜尔财团稳定人心的障眼法。”尽管十五年的岁月使照片上的人苍老了许多,但是这张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年正是这个男人找到自己,开出诱人的条件,结果一次看似简单的行动却最终被证明是一场骗局,九名同伴因此丧生。
奥托·冯·拜尔博士,“实验室惨案”的始作俑者。
尽管在十五年前调查委员会最终向柏林提交的报告上认为在实验室爆炸后找到的残留证据并不足以认定拜尔博士从事了非法的基因研究和胚胎培养,可是拜尔博士自那件事之后就再没有涉足过生物学界或者其他的科学领域。有人说秘密胚胎实验之所以会东窗事发是因为实验室里的一个研究生不满拜尔的独裁,把消息泄露给了报纸。拜尔博士因此极其痛恨学界的虚伪和媒体的落井下石。所以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在媒体和公共场合上露面,专心打理家族财团遗留给他的巨额财产。
拜尔财团是德国二战之后崛起的一个传奇,拜尔帝国的奠基人安德烈斯·斯耐德·拜尔最早只是从父亲手里继承了埃森市的一家纺织厂,凭借过人的经营天赋和独到的商业眼光,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安德烈斯几乎已经垄断了北威州的轻工业。2000年安德烈斯的儿子弗里德里希·鲁道夫·拜尔抓住欧洲经济一体化的契机,于法兰克福开设了第一家拜尔银行,正式进军金融业。2010年前后的欧债危机使欧元区国家经济遭受重创,拜尔银行却通过放贷大发其财。到2018年弗里德里希去世的时候,拜尔财团已经成为了德国乃至全欧洲首屈一指的大财团,而弗里德里希的独子正是奥托·冯·拜尔。
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在寂静的墓园中听上去极其刺耳。年轻人抬起头, 一群鸟拍打着翅膀从周围的树林间四散飞起。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你被跟踪了。”男人的声音依然冷静。
“怎么办?”
“等。”
男人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和一只打火机。他点起一支烟,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上。
“路易斯,你的那份佣金我送去里约交给了你的妻子,她已经带着你们的孩子离开了那里的贫民窟,去了美国。”
接着他点燃了第二支烟。
“佛朗科,你的儿子已经是个大小伙了,去年我去巴塞罗那看了他的比赛,非常精彩,那天全场都在高呼他的名字,艾利克斯,艾利克斯……你真应该为他感到自豪。”
第三支。
“李,我去了香港,但是没有找到你的家人,邻居说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不过你放心,你的债主我已经替你杀了,所以不会再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第四支。
“菲力,你妈妈她……非常爱你,医生说她精神受了刺激,需要长期住院,她在旧金山最好的疗养院里。你挣的钱够她住到下辈子。这些年我每年复活节都会去看她,她已经好多了,只是医生说她偶尔会出走,说是去找儿子。”
第五支……
第六支……
……
男人面前的墓碑上并排放着八支点燃的香烟,青色的烟雾徐徐袅袅地腾起,在半空中仿佛又幻化出那些朦胧的影子,他们背着自动步枪,戴着贝雷帽,年轻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信任的微笑……
点到第九支的时候,男人突然笑了:“最后一支了,洁西,你不会抽,就不要浪费了。”说着他把最后一支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吸进他的肺里。
年轻人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
这时候,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周围的松树背后走出来,保持一个包围的阵型缓缓靠近。他们肌肉结实的胸膛炫耀似的顶着西装的领口,露出藏在下面手枪的轮廓。年轻人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正是老人身边的那些保镖。
“指挥官。”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男人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并没有回头:“博士。”
拜尔博士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弯下腰将一束黄色的百合放在墓碑前。
一瞬间男人的表情突然变了,现场没人能看清他出枪的动作,似乎只是风衣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扬起,他的手里就突然就多了一柄勃朗宁自动手枪,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枪口直指拜尔博士的后脑。这种威力巨大的手枪曾经是法国军队的制式装备,杀伤半径高达104米,如果在这样的距离开枪,老人的整个脑袋都会被轰成渣。
四名保镖惊呼着拔枪,但是已经晚了,在男人出枪的同时,年轻人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他双手各持一把伯莱塔93F,压制住了保镖们的动作。
尽管已经被对方占得先机,可以保镖们还是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准备发起攻击。年轻人警觉地旋转着双臂,一双黑色的眼睛冷静地扫视着对手,他的武器以极高的射击精度著称,只有在最冷静的射手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双方僵持着,没有人敢于率先发难。
一阵笑声打破了这场对峙,枪口下拜尔博士突然笑得颤颤巍巍,他侧过脸,对着自己的保镖们吼道:“放下武器!你们这帮蠢货!”
四个精壮的男人被他吼得面面相觑。
“就凭你们也敢在‘指挥官’G·哈特曼面前动武?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笑得几乎骨头都要散架了,年轻人注意到四名保镖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明显地战栗了一下,立刻放弃了抵抗。
G·哈特曼,原法国外籍军团第二伞兵团的传奇狙击手。2003年在中非的一次秘密军事行动中哈特曼和他的观察员在完成任务后撤退途中意外地在班吉城西郊遭遇数千武装叛乱分子,哈特曼按照无线电里传达的命令成功阻击了对方整整三小时,最后在观察员阵亡,与军队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哈特曼只身退回班吉城中,当时的中非首都班吉已经陷入一片混乱,政府军和叛乱武装在各条街道展开巷战。哈特曼在一栋伤痕累累的楼房里潜伏了三周,其间一共击杀了92名敌人。哈特曼因这一功勋被授予法国高等骑士勋位(法语“Commandeur”,英文直译为“Commander”)勋章,因而绰号‘指挥官’。
2012年在与法国外籍军团的合同期满之后,“指挥官”G·哈特曼与几名战友组建了一支小型的雇佣组织。在中东和非洲活动频繁,有着大量成功的战例,几年时间里声名鹊起。除了G·哈特曼自己,组织里“伞兵刀”菲力·卢卡斯,“红色男爵”路易斯·冈萨雷斯,“幽灵”李凌宇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美国的黑水公司和南非的EO都曾经试图收编这只小小的佣兵团,但哈特曼面对他们开出的高价不为所动。这对于一群“为钱卖命”的佣兵而言非常令人费解,反而更替他们增加了一份神秘感。而最奇怪的要数十五年前这只佣兵团忽然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再传出半点消息。
“既然知道是我,就不该来这里。”G·哈特曼的脸上面无表情。
“可以让一个老人站起来说话吗?”拜尔博士弯着腰,他的身体卡在一个鞠躬的动作上,哈特曼的枪口顶着他的后脑,令他直不起身来。他面前猩红色的墓碑仿佛鲜血淋漓的君王,领受着这一朝拜。
男人撤回了枪,拜尔博士艰难地站直了身子,背过身向后靠在墓碑上来:“为什么不该来?难道大名鼎鼎的‘指挥官’G·哈特曼会在这里杀死我吗?你的动机是什么?”
“复仇,不够么?”
“复仇?可笑,难道是我杀死了你的同伴?”
“你欺骗了我们,将我们引入陷阱。”
老人脸上的皱纹一一舒展开来,深褐色的眼睛透出一丝嘲笑的神色,“La mission est sacrée, tu l'exécutes jusqu'au bout et, s'il faut, en opérations, au péril de ta vie.”他悠悠地念出一句法语,“哈特曼,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拜尔博士的这句话是法国外籍兵团的荣誉信条之一,它的意思是“任务是神圣的,你必须执行到底,而且在行动中,如果必要,付出你的生命”)
G·哈特曼铅灰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他沉默良久,“我有几件事情需要确认清楚。”
“请说。”老人点点头。
“十五年前,冲击实验室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显然不是什么示威的群众,我能看出他们受过严格的正规军事训练,但是从他们使用的武器上我却没法确定他们究竟属于那支部队,他们在刻隐藏自己的身份。”男人的声音有些扭曲,似乎极不情愿回起十五年前的那场往事。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吧?”
“是GSG-9么?从他们的战术上可以看出一些迹象,但是我没法确定。”
“不错,不愧是‘指挥官’,”老人点点头:“正是德国特种部队中的翘楚,第九国境防卫队,我也是过了好几年才查出那些人的来历。”
“你是说你找到我们的时候对此并不知情?”男人问。
“当然不知情,不过坦率的说,我可以预料到联邦政府将会对我采取行动。我的研究……柏林的那些人不可能坐视不管。”拜尔博士说着,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也应该早就猜到了,不是么?难道你会认为我花费重金请来欧洲最负盛名的雇佣组织只是为了对付几个暴徒?只是我们都没有预料事态会发展到后来地步,柏林下了极大的决心,竟然特意从慕尼黑调来了GSG-9。”
沉默良久后,G·哈曼特问道:“那么为什么?如果是因为你的研究,联邦政府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关闭你的实验室,拿走你的研究成果。”
“他们当然可以,”拜尔博士收敛起笑容,“所以,哈曼特,这才是你心中最大的疑问吧?你是个职业军人,从来都不懂政治。”
G·哈曼特沉默不语。
“在海因里希·海涅大学的时候,我所进行的基因研究的资助者正是德国军方和国防部,当然,我并不是真正需要他们的钱,只是这种性质的项目必须得到政府的批准才可能开展。”
“军方的目标很简单,他们想培育出更加强壮,跑的更快,跳的更高,总之就是各方面都能够超越人体生理极限的战士。你不必惊讶,其实各国都有类似的计划,只是不敢摆上台面,在私下里秘密进行而已。你知道人类基因组计划很多年前就被提出来了,30亿对碱基序列的测量工作实际上在本世纪初就已经初步完成,剩下的工作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有设备齐全的实验室,甚至几个研究生就可以完成。之所以迟迟没有做这件事,一是因为舆论的压力,二是因为决策者们怀疑在未来的高科技战争中,人类的体能究竟能再多大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负。‘指挥官’,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但是不论将来武器发展到什么地步,战争主体永远是握着这些武器的人本身。”
“聪明的回答,”老人点点头:“柏林的那些老家伙真应该好好听听你的意见。这个项目在2019年初我其实就已经基本完成了,在人类基因组中,找出那些决定肌肉和骨骼强度的基因并不困难,而我真正着迷的也并不在于此。于是我秘密开展了新的实验,但是联邦政府很快就发现了实验偏离了原定的轨道。军方的专员找到我要求停止实验,正像你说的,威胁我关闭实验室,拿走我的研究成果。可是就在这时候报纸上刊出了基因实验的‘丑闻’,他们发现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把消息泄露给媒体的正是我自己。舆论的介入使柏林的政客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他们查封我的实验室就必须给公众一个交代。而我所掌握的机密文件上有国防部长格策·米勒的亲笔签字,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因而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做,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找到你们开出高价寻求保护,可是我们都没有料到在4月28日那一天,是GSG-9的精锐们混在示威的人群里冲进了实验室……”拜尔博士说着,转过身去看着猩红墓碑,这时候远处一阵雷声响起,大块的雨点从天而降。黑衣的保镖撑起一把伞走到老人身后。
“我很抱歉,哈特曼,关于你的朋友们。”
男人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站在雨中,仿佛一尊铁打的雕塑。
“你真正的实验计划是什么?”问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拜尔博士瞥了年轻人一眼,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脸上有着远超过同龄人的严肃和警觉。他仿佛浑然不觉地站在雨里,手里依然握着枪,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如同一张拉开的弓。
“这件事情,你们不必知道。”
“拜尔,你知道么,你是一个骗子。”G·哈曼特悠悠地说,雨幕隔绝了视线,没人能看清他的脸,“十五年前,你欺骗了国防部,欺骗了舆论,欺骗了实验室里的同事,也欺骗了我们。现在所有的宗卷上关于那场事件的资料都是你不同版本的谎言。我凭什么相信你?”
墓园里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保镖们相互递了一个眼神,悄悄地把手探向藏在西装下的武器。
“刚才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可以担保……”
“不必了!”G·哈曼特粗暴地打断了拜尔博士的话,他一步步逼向老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十五年前在实验室我最后离开之前检查过你的伤势,以你当时的情况绝不可能活下来。所以这十五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已经逼近到眼前了,拜尔博士可以看见他眼里浓重的杀机。四名黑衣保镖都是退伍军人,曾经多次出入阿富汗,中东以及北非的战场,此刻他们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拂面而来的空气中似乎有硝烟的味道。
一名的保镖猛地拔出枪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瞄准就已经被一枪射倒。开枪的是G·哈曼特,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保镖的眉心。
几乎在同时,另外三人也立刻采取了行动,刚才替拜尔博士撑伞的保镖猛地丢开雨伞上前一步将老人护在自己身后,他和男人的距离只有三步,趁着刚才G·哈曼特开枪射击的机会贴身上前,将藏下衣袖里的匕首刺向男人的小腹,他已经算准时机,在这样的距离下对方根本无法射击,贴身肉搏的时候匕首是远胜于枪的武器。然而在生死瞬间,G·哈曼特竟然用不握枪的左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匕首的攻势为之一滞。保镖在惊讶之余试图加大力量强行将刀刃刺入对方的身体。可是匕首竟然无法前进分毫,哈曼特仅凭一只左手就化解了他全部的力量。不愧是被称为“佣兵之王”的男人,保镖不由得战栗起来。
“指挥官”的眼神如同冰一样寒冷,他没有再给敌人任何机会,迅速抽回自己握枪的右手,将枪口贴着对方的胸前扣下扳机。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把尸体推出好几米远,大片的鲜血溅了G·哈曼特一身。
剩下的两名保镖此刻也已经倒在了年轻人的枪下,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他在跟随‘指挥官’G·哈曼特的这些年里,他受过后者严格的射击训练,冷静犀利的枪法远远超出了对手们的预料。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墓碑旁的草地上已经多了四具尸体,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博士,回答我的问题。”G·哈曼特逼视着老人的眼睛,他浑身浴血,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拜尔博士脸色煞白,但仍然能够强作镇静。他梗着脖子强硬地和哈曼特对视,脸上松弛的皮肤下肌肉紧绷,每道皱纹似乎都更深了,如同被锋利的刀刻进肉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男人举枪指向老人的脑门,声音冰冷如铁:“也许它能帮你回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哈曼特的心头,他看见拜尔博士的表情变了,如同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G·哈曼特的眉心有一颗并不起眼的红点。那是突击步枪的激光瞄准器。
哈曼特触电般地向后退了一步,职业杀手的第六感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一颗子弹堪堪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哈曼特在落地后立刻倒地侧翻,第二颗子弹如影随形般地命中了他刚才落地的位置,哈曼特没有给对方第三次开枪的机会,闪身躲进了墓碑的死角。
根据枪声,哈曼特可以判断出那是一支G37突击步枪,德国联邦国防军最新的制式装备,在射击精度方面远远超越了前代经典的G36,在中等的距离内几乎可以充当狙击步枪来使用。枪手非常谨慎,刚才的射击距离在600米外,那是G37进行精准点射允许的最远距离,远远超过了手枪的射程。
G·哈曼特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年轻人猫着腰藏在一颗松树后面,正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自己。哈曼特飞快地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各种可能的执行方案与胜算,二十年前,“指挥官”哈曼特就以大胆而有效的战术制定者和执行者闻名于佣兵界。然而就在这时他愣住了——
凭借灵敏的听觉,他依稀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背后是无数的脚步声,正在从各个方向朝自己包围过来。
拜尔博士的声音从墓碑后面传来:“哈曼特,现在你明白了吗?要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德国政府。我们两个人是基因实验室惨案最后的见证者,十五年前留下的幽灵,我们都知道的太多了。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合作者,十五年前我放弃了我的研究,将所有实验数据和资料毫无保留地交给调查委员会以换取一份对我有利的证词。而你,哈曼特,你太骄傲了,你从来不与任何人合作。所以,你就是他们的敌人。”
G·哈曼特靠在猩红的墓碑上,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和这些同伴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背靠着背御敌的日子。如今昔日的战友们都已经不在了,他们残缺不全的身体沉睡在泥土之下,而他们的碑却一如既往地守护着自己的背后。
年轻人看见哈曼特仰起头靠在墓碑上,铅灰色的眼瞳里映着漫天而下的雨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如同一个哭泣的影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上去就像是一只掐在死神手中的秒表。
“朋友们,我要替你们做最后一件事。”
哈曼特猛地站直了身子!
失去了墓碑的掩护,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对方的射击范围内,而哈曼特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眼中只有一件东西——手枪的准星。他的视线随着举枪的右手高速旋转,如同钟表的指针那样精准。600米的距离对于突击步枪的子弹只需要0.5秒,这已经足够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哈曼特的准星锁定了不远处的那个白色影子。
墓园里回荡着两声枪响和G·哈曼特最后的声音:
“西泽,跑!”
三个小时之后,德国科隆,联邦宪法保卫局(负责德国国内安全情报工作,总部位于德国科隆市郊的埃伦费尔德)的地下室里,GSG-9第三小队的施罗德·科尔中校与保卫局局长保罗·尼克劳斯正站在玻璃窗外观察审讯室里的年轻人。
年轻人坐在审讯室正中,身体蜷伏着地趴在面前的桌子上,一动不动。他的双手被铐在桌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单面透光,从他这一侧看上去只是一面镜子。年轻人脸朝下趴在桌上,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不过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手指偶尔会在桌沿上敲打几下节拍。
“这个男孩叫西泽?”施罗德中校问。
保罗·尼克劳斯局长点点头。
“就是他把G·哈曼特的情报泄露给的我们?”
“不是我们,中校,是拜尔那只老狐狸。具体的细节一概不知。”保罗局长有些无奈的说,“G·哈曼特消失了整整十五年,全世界的情报机构都没有把他找出来,没想到最后却被身边的人出卖了。”
“真的完全不知道任何细节?动机呢?”施罗德狐疑地问道。“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我们的人在拘捕他的时候,这个男孩放弃了抵抗守在G·哈曼特的身边,像一个死去了父亲的孩子。”
“完全不知道任何细节,拜耳财团在得到消息后直接联系了柏林,而我们只是执行命令,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密件相信你也收到了,我们都知道上面有谁的签名。”
“国防部长。”施罗德点点头。
“所以,中校,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多过问比较好。我们都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而且保卫局在柏林的特派员赶来之前不得审问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人。以我在保卫局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件事绝对非同一般。”
保罗·尼克劳斯担任德国宪法保密局的局长已有二十年,十五年前,拜尔博士在“实验室惨案”发生之后面对调查委员会以基因实验室所有的实验资料以及承诺永远不再涉足生物学研究的代价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当时保罗正是调查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两人沉默了一阵,惨白色的日光灯下,审讯室里的年轻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施罗德盯着那只手,年轻人的手指修长,并不像是握枪的手,倒像是一只在黑白琴键间跳跃的精灵。
“为什么要杀死G·哈曼特?”保罗局长突然问,“我认为柏林希望他活着,这十五年他去过哪里,做了什么,相信很多人都会有兴趣。”
施罗德点点头,“是的,我们接到的命令也是要活捉G·哈曼特,但只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对他开枪射击,那就是拜尔博士的生命受到威胁。保证奥托·冯·拜尔的生命安全是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
“而拜尔只带了四名保镖?”
“是的。”
“这只老狐狸,他这是逼我们的人动手,他希望哈曼特死,并且死在我们的手里。”
施罗德点点头,他脸色阴沉,拜尔博士的伎俩他并不是看不出来,但是他不能违抗柏林的命令。在墓园里用突击步枪与G·哈曼特对峙的正是施罗德中校本人,能够杀死佣兵之王或许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然而今天墓园中双方不成比例的较量并没有任何荣誉可言。瞄准镜里G·哈曼特最后的眼神施罗德到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指挥官”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整个人,所有的肌肉,神经,骨骼仿佛都化身成为了一件武器,枪手的直觉告诉他,被这件武器瞄准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但是我听说拜尔博士最后还是被子弹击中了?”保罗局长问。
“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施罗德冷笑一声,“不过,必死无疑。”
“那就是说,你的任务失败了,中校。一会柏林的特派员来的时候,你最好先想好怎么和他们交代。”
电梯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打开,一群荷枪的警卫簇拥着一个穿着西装的魁梧男人从电梯了走了出来。男人有一张典型的日耳曼人面孔,高耸的鼻梁两侧,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银色的短发一根根倒竖着,如同一只发怒的野兽。
施罗德中校和保罗局长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在原地立正向男人敬了个军礼。没有人告诉他们柏林的特派员就是国防部长格策·米勒本人。
格策简单地向他们还了礼,径直朝着审讯室的大门走去。施罗德和保罗跟了上来。
“施罗德中校,”一名扛着中尉军衔的战士彬彬有礼地挡在施罗德面前,“对不起,您不能参加这次审问,此外,由于您的任务失败了,所以有些事情需要您解释一下,请跟我来。”
施罗德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保罗局长,后者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在审讯室门口,格策·米勒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保罗局长说道:“保罗,这次审讯将会秘密进行,我已经通知上面的人不许录像,而你作为保卫局局长,将列席这次审讯。此外,这位是拜耳财团的代表,海因茨·费舍尔先生,他也将和我们一起。只有我们三人。”
国防部长身边一位身材消瘦中年男人朝保罗点了个头致意。
“从一个孩子身上,能问出什么?”保罗问。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门推开的那一刻,西泽从椅子上直起身子。保罗惊讶地看见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似乎有两行泪痕。
三个人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格策翻开桌上的文件夹,“你叫西泽?”
“西泽·李”年轻人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保罗几乎是脱口而出:“‘幽灵’李凌宇是你什么人?”
“抱歉局长,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年轻人露出一个微笑,“我是个孤儿,‘指挥官’去过香港找李凌宇的家人,但是他没有找到,却捡到了我,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而我被训练为杀手,正如李凌宇一样。”
国防部长继续问:“为什么要出卖哈曼特?既然是他收养了你……”
“我们可以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么?”西泽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摇晃着手腕上拷在桌上的锁链“明明是我帮你们抓到了通缉已久的逃犯,而我却好像成了你们的犯人。”
“你今天杀了两个人。”
“那是正当防卫,我说过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国防部长大人,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西泽逼视着身材几乎比他大一倍的格策米勒,眼睛里是与他的年纪极度不相衬的成熟与自信,“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
他把一个U盘放在桌上:“‘指挥官’这十五年来收集到的资料,关于‘实验室惨案’以及拜尔财团的金融问题。”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并没有看过里面的任何东西,”年轻人继续说,“你们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份拷贝。”
“你想用它来交换什么?”格策·米勒问。
“第一,自由。”
“如你所说,你并不是犯人,自由本来就是你的。”
保罗拿出钥匙,替年轻人解开了手铐。
“第二,”西泽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这里有一份名单,我希望上面的人得到妥善的照顾。”
国防部长将纸条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这些人是……G·哈曼特佣兵团的亲属?”
“还有一家孤儿院。”西泽纠正道。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海因茨·费舍尔开口说:“拜尔财团将会负担这些人所有的生活医疗和教育费用,只要他们不尝试回来替自己的父辈复仇。”
“很好,就这些。”年轻人说着,将U盘推到国防部长面前。
两个小时后,德国科隆市莱茵河畔,西泽倚着河边的护栏眺望远处科隆大教堂黑色的尖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但夏时令的夕阳依旧懒洋洋地挂在西面的天穹上。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异常晴朗,橘红色的阳光温暖地洒满了整座城市,教堂前的广场上一群鸽子盘旋着飞过,不远处的桥头,骑士的雕像沉默地伫立着,手里的长矛斜指着天空。
“西泽。”背后有人叫他。
“费舍尔先生。”年轻人并没有回头。
“你在等我?”海因茨·费舍尔微笑着问。
“我想费舍尔先生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不过不是我,是拜尔博士。”
“拜尔博士已经康复了么?”西泽凝视着远处的天空,漫不经心地问。“那么我们去医院?”
“不,我们去埃森。”
“好。”
海因茨走上前来跟西泽并肩站在护栏边,“其实我也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到底为何要出卖G·哈曼特。”
年轻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厌倦了做杀手,这个理由够么?”
海因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们出发吧。”
西泽点点头,跟着他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后视镜里是这一天的最后一缕夕阳,火红的阳光点燃了整个西面的天空,绚丽的火烧云如同鲜血般妖娆。
【楔子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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