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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cola5201519

《碎脸》之后网上超强惊悚悬疑小说《地板下的尸体》 榕树下:花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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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如梦如真

  萧郁飞走出去的时候,天空依然是阴沉一片,硕大的云层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几乎已要遮住了整片天空。
  但此刻他的心情却仿佛要比这天空更加暗晦,湖水清澈而碧蓝,只是少了粼粼的波纹,显得没有一丝生机。萧郁飞凝立在湖边,他的心情已经乱得好像一堆三百年没人清理过的杂草,连自己都有些害怕去看去想。
  今天所见到的那一幕应该是发生的上次所见的那幕之前,但是很难以一个确定的时间概念来衡量,因为萧郁飞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和事是否真的曾经存在过。即使真的存在过,那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湖水平静得可怕,天空的云层好像正在慢慢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郁飞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轻声叹了口气。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但秋风秋雨总有平息的时候,可是他生命这风雨却要到何时方能停歇?
  一瞬间他突然又有了种想要大醉一场的冲动,醉是一种逃避,但有时候逃避也未必一定是件坏事。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人足够坚强到永远无畏无惧,每个人都需要逃避,就好像人累了就要睡觉一样,这就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丢人的是你在该醒来的时候不愿醒来,而在该面对的时候却又不敢去面对!
  惊雷响过,大雨立即滂沱。萧郁飞并没有离开,他甚至没有动一下,任凭黄豆一般的雨点敲打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鞭打。不消转瞬,他身上衣服已经彻底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躺下来,流过他苍白的脸颊。
  他依然没有走,似乎只有这冰凉的雨水才能减轻他深藏在心中的痛苦。他仿佛看见面前有许多张脸正在不断围绕着他打转,其中有苗晓白的脸,柳燕的脸,王小波的脸,刘惠芬的脸,还有那梦中英俊男子的脸。他有两张脸,一张微笑的脸,另一张是淌满鲜血的脸!
  头上依然是轰雷阵阵,一道闪电突然劈落,萧郁飞身边的一株白杨顿时从中断裂,栽倒下来。可是他依然没有动,仿佛就算天立刻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丝毫放在心上。
  这时一双温柔的手突然从背后伸了过来,紧紧将他冰冷僵硬的身躯抱住,温暖的体温从他的背上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骨肉和血液,甚至还有他的灵魂。
  萧郁飞突然转过身,望着也已湿透的胡静剑,她的眼眶中微微潮湿,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刹那萧郁飞觉得自己已快要爆炸了,胸中有太多太多的火热需要澎湃,有太多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
  他紧紧将她拥进了怀里,疯狂似的吻着她的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吻,胡静剑没有抗拒没有挣扎,在这场秋寒的冷雨中他们的心已融合在一起,彼此努力迎合着对方。
  雨只会愈加冰凉,但他们的唇却如火一般炽热,这种炽热已将他们的身躯和灵魂全都熔化,然后凝铸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终于平息下来,萧郁飞的身子仿佛也渐渐变得虚弱而无力,仰面平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喘息着喃喃说:“我又见到他了。”
  胡静剑坐在他的身边,问:“你见到谁了?”
  萧郁飞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显得愈加低沉与虚弱:“他,就是我梦中那个男人。”
  “啊——”胡静剑惊呼了声,急切问:“什么时候,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萧郁飞幽幽地说道:“就在下雨之前,我在篮球馆看见他了。”
  “篮球馆,又是篮球馆——”胡静剑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不错,又是篮球馆。”萧郁飞接着说:“我今天去教务处办理搬出宿舍的事情,出来之后便独自沿着湖边闲逛,结果就到了篮球馆。篮球馆里正巧有一支高中球队在练习,我便进去看看,谁知却好像着了魔一样抢了别人的球,还挑衅对方比试一下。之后眼前的环境就突然改变了,他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跟别人说话、打球,就好像看电影一样。”
  萧郁飞突然又道:“不!不是看电影,看电影绝没有这样真实的感觉!这种情况就好像我突然隐形了,明明就站在他们身边,但他们却都看不见我。”
  “之后呢?”胡静剑问。
  “之后?”萧郁飞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许是当时太紧张的关系,有些记忆变得模模糊糊的:“之后一切便有恢复了原样,我猛然觉察到自己之前行为的失常,便立刻离开了那里。”
  胡静剑低头沉思着,许久才缓缓道:“为什么一切事情都跟篮球馆有关,篮球馆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总能在那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和事。还有柳燕和苗晓白的死,这些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可是我相信它们彼此之间一定有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但是这根线索有时什么呢?”
  萧郁飞失神地摇着头,幽幽说道:“我不知道这根线索究竟是什么,但是我却有一种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告诉我一些什么,而内容就是我所见到那些人和事。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这股力量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而苗晓白和柳燕又为何要死,她们本就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胡静剑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想不出来,这些事情都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但我相信无论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立刻远离这里,永远不要在回来,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它们的纠缠!”
  萧郁飞拥着胡静剑的肩,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离开这里。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即使再可怕的事情也都无法将我击倒,因为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
  胡静剑深情地凝望着他那恢复神采双眸,只是淡淡地微笑,已没有再说任何话。此时此刻任何语言岂非都是多余的,因为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的灵魂也是连在一起的。

  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青草的香味,可是夜已经很深了,萧郁飞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却辗转难以入眠。
  胡静剑原本打算今天便让萧郁飞搬出宿舍,然而萧郁飞却拒绝了,因为今天晚上高强他们已准备了为他饯行。
  分别虽然有一些感伤,但是他们都知道,离开对于萧郁飞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决定。而且他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抱得美人归,所以席间祝福多过于惜别,气氛也还算十分欢娱轻松的。
  而欢娱轻松的结果,就是六个人中有四个都口吐黄箭,差点回不了宿舍。其中以高强最甚,几乎是被萧郁飞扛回来的,一沾床便开始鼾声如雷。
  萧郁飞今天喝得也略微多了一些,脑子里晕忽忽的,然而却偏偏就是睡不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他的床沿上,三年多来每一个夜晚都会有不同的月光洒在这里,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已在他的心里的凝固成了永恒。但是离别总是如此突如其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抑制着心中的感伤。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幽幽的萨克斯的乐曲声,乐曲悠扬而婉转,就像情人的手,温柔的抚摩着你的耳朵。萧郁飞猜想一定是楼下一年级的男生,在大学这片自由的天空下找到了初恋的滋味,正兴奋的睡不着觉,半夜里起来放音乐。
  萨克斯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有一种令人心绪宁静的功效,萧郁飞慢慢合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绪随着音乐的抑扬而起伏。渐渐地他的神志已在音乐中慢慢模糊,他的灵魂好像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十分明亮却又十分朦胧,就像电影中的仙境,到处都是氤氲的云雾。
  萧郁飞疑惑地向四面张望,但云雾很浓,他的视觉最多只能看出一米左右范围内的距离。正当他想要大声叫喊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面前的雾正在渐渐变得稀薄透明起来。但仅仅是面前两米见宽左右的范围,其他地方依然是难以视物,面前的云雾越来越淡,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那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他慢慢转过头,正是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温馨的微笑望向萧郁飞。
  英俊男子的手心中托着一只篮球,而他的身边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座篮球架。他的手缓缓翻了过来,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他开始不紧不慢地拍着球。
  但篮球触地的“砰——砰——砰——”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一下都好像敲打在萧郁飞的心上。萧郁飞觉得自己的心逃也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血管仿佛已快要爆裂,眼前阵阵晕眩。
  他的手捂着心口,身体已开始蜷曲佝偻。大约一两分钟之后,他已虚脱般瘫倒在了地上,但心跳仍在不断加速,几乎已超出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萧郁飞痛苦地将手伸向那个男人,他想要乞求他停止,可是此刻他的嘴里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一个哑剧演员,不停变化着口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郁飞觉得自己仿佛已快要死掉了,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见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中疯狂地奔腾。就在这时篮球触地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一瞬间萧郁飞的心跳也跟着停止,他险些晕厥了过去!
  但就在随即的几十秒中,他已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真的晕厥过去。
  那男人将篮球抓在手中,突然腾身掠起,在空中翻身面向篮架,“轰”的一声将球扣入了篮框内!
  篮球没有落地,那男人下落之时已再次将球接在手中。他微笑望着萧郁飞,笑容依然是那么温馨和亲切,然而萧郁飞却只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因为正当他将篮球扣入篮框的那一瞬间,篮框上已多了一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具尸体,苗晓白的尸体。尸体晃悠悠地挂在篮框上,鲜红的舌头伸出来,鲜血从舌尖和嘴角一点一点滴落在地板上!
  萧郁飞失声尖叫起来,那男人依然在微笑,可是额头上却已开始有鲜血一点点流下来。他继续拍球,他的身后已出现了第二座篮球架,他再次转身掠起,将球重重扣入篮框。一切都好像是刚才另一个翻版,但唯一改变的是,这一次篮框上挂着的尸体已是柳燕。
  那男人还在拍球,还在微笑,可是萧郁飞却已经无力再尖叫。他望着篮框上挂着两具尸体,苗晓白和柳燕的脸似乎都在慢慢地改变,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慢慢的另一个面容出现在她们的脸上,一个淌着血的英俊男子的脸,脸上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一时间萧郁飞已完全无所适从了,三张同样可怕的血脸一齐微笑盯着他,他觉得自己仿佛已来到了地狱。周围的环境正在飞快地改变,除了那男人和两只篮球架所在的那块位置之外,其它地方的样子都已改变了,变得阴森而诡异!
  无数行尸走肉一般的人,被一条铁链锁成一串,慢慢向前移动着。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人的舌头被拔下来,有人的心被挖了出来,有人被锯成两段,有人被推下了沸腾的油锅,但他们都不会死,不断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呻吟。
  此刻情形已变得很奇怪,那男人和苗晓白、柳燕的尸体反倒像是虚假的,如同用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影像,显得那么不真实。行尸走肉一般的队伍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铁链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一端好像触手那样飞射了出去将篮框上挂着的两具尸体卷起,拖了过去。她们便跟在队伍的最后,同样毫无意识地慢慢向前走着。
  队伍被带到了刑具的边上,每个人都有属于的自己的刑罚,柳燕和苗晓白相继被推进了烧开的油锅。油锅里还在不断冒着翻滚的气泡,柳燕和苗晓白不断痛苦的呻吟着。
  这声音就像无数锐利的针尖不断刺痛着萧郁飞的心,他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听下去了,他紧紧合上双眼,奋力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的肌肉已开始痛苦地抽搐起来!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周围的动静终于慢慢地消失了,萧郁飞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地狱中的一切已恢复成了先前的一片迷雾。只有那血脸的男人依然还矗立在那里,手中依然不紧不慢地拍着球,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真的出现过,而柳燕和苗晓白的尸体依然静静悬挂在两只篮框上。
  萧郁飞惊骇地望着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切,整个人似乎都已快要崩溃了。
  那男人还在微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他慢慢转过身,望着背后远处的一片虚空,仿佛若有所思。但片刻之后他却已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眼中放出一道狡黠阴森地光芒来,这时他拍球的手,速度再一次加快了。
  随着篮球触地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他的身后已出现了第三座篮球架。瞬息间萧郁飞似乎是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整个人已变得冰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
  第一座篮球架上挂着苗晓白,第二座篮球架上挂着柳燕,那么第三座呢?第三座上会挂着谁?
  除了胡静剑之外,难道还可能有第二个人选!
  “不要!”萧郁飞突然再次嘶声尖叫起来:“求求你,不要!不要带走他!求求你!”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的声音,那个男人已又一次掠了起来,只要篮球扣入篮框,胡静剑的尸体便会也挂在上面。萧郁飞仿佛已快要疯了,像野兽一般不停地嘶吼着,
  “哐——!”一声清脆的响声,篮球已入了框内,没有丝毫偏差,即使同前两次也绝没有任何差别!
  “不要——!”萧郁飞顿时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好像都已经倾倒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嘶哑的吼叫声仍在不停地回荡!

  萧郁飞用床边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梦中的一切实再是太恐怖了,以至于他醒来之后依然心有余悸。但使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篮框上并没有出现胡静剑的尸体,就在尸体即将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惊醒了过来。
  窗外的萨克斯仍未停止,他看了看表,才凌晨一点二十分,换句话说,他这个梦最多只做了一二十分钟,因为他上床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是十二点整了,而且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将近一个小时。
  萧郁飞此刻已连一丝睡意也没有了,他打开台灯,那个英俊男子的脸依然在脑海中如此清晰。他随手取了支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画起来,不出片刻纸上已赫然出现了一张微笑的面容。
  修长的脸颊,炯炯有神的双眼,两道剑眉微微扬起,还有那微笑的嘴角。萧郁飞怔怔望着这张脸,遽然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了出来,立刻将自己的目光挪开,竟已不敢再看了。
  他将纸摺了起来,塞进了床铺的被褥下面,然后终于长长地吐出口气。
  明天他便将要离开这里,但愿这已是恐怖的最后一夜。但愿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任何噩梦纠缠,更没有死亡和恐惧,只有他和胡静剑的永远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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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谁打的电话

  萧郁飞一夜都没有睡着,七点多便起床梳洗整齐,坐车赶到宛平南路。面试很顺利,相信学校的领导一定为他说了不少的好话,只问了些简单的个人情况,便通知他次日上班。虽然这里的工资并不算太高,但萧郁飞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最主要的是他终于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下午他回到学校,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就是一些简单的衣物,至于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索性便留在了这里,等到毕业的时候再来取走。
  黄昏时分胡静剑如约来到学校,同萧郁飞一起将东西搬回了自己家。
  这是萧郁飞第二次来到这里,房子虽然并不大,但却异常的整洁。雪白的床单,光可鉴人的地板,仿佛每件事物上都带着一股芬芳的茉莉花香,萧郁飞深深地吸着气,精神显然振奋了许多,欣然地说道:“这里真香!”
  胡静剑微笑问他:“有多香啊?”
  萧郁飞浅笑不语,慢慢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天空,黄昏的余霞好像一泓金色的湖水,深邃而悠远。
  胡静剑已抱住了他的腰,缱绻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有些唏嘘地说:“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就是你的家人。你不可以离开这个家,也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
  萧郁飞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窗外一阵瑟瑟的风吹进来,秋意仿佛更浓了。
  眼前的一切对于萧郁飞而言,简直像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的幸福,让他惊喜地仿佛已有些不真实。他迟疑着不敢拥紧怀中的胡静剑,仿佛惟恐一用力,自己便会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胡静剑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他脸上一阵阵奇怪的表情,眼中露出了孩子一般伶俐的笑意。她突然踮起脚凑近萧郁飞的脸,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萧郁飞疼地“哎哟”一声,伸手一抹嘴唇,已有猩红的血迹。腥涩的味道立刻渗进了口腔里,他的胸口突然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股炽热的力量正在身体内飞速的膨胀,仿佛立即便要将自己的躯壳也冲破了,喷薄宣泄而出!
  这时胡静剑的唇已再次贴住了他沾满血迹的嘴唇,鲜血也渗入了她的口中。萧郁飞突然收紧双臂,疯狂地吻着她,血液的醒涩仿佛已激起了他那种人类最原始的冲动,甚至已令他失去了控制,野兽般地疯狂!
  萧郁飞仍在疯狂地吻着胡静剑,突然间他觉得有一根冰凉柔软的东西伸进了自己口中,与自己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就像两颗煽情而缠绵的心,互相依偎着对方,缠绕着对方。
  然后他们便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张柔软而芬芳的床上。
  洁白的床单一尘不染,似乎象征着他们的爱也同样一尘不染。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他们心中的爱是纯洁的,那么一切都永远是纯洁无垢的!
  萧郁飞压在她的身上,双手随着粗重的呼吸显得愈加狂野!
  胡静剑微微合着眼平躺着,任由他肆意的一切,她已准备了接受。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竟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如此难以抑制的情感,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完全不重要了。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人生最终要的一步,但她已准备要接受,不仅接受萧郁飞,更是接受他的所有!
  人类的感情岂非总是如此玄妙,你不知道它何时就会到来,但它来的时候,你却绝对无法抗拒!
  可是胡静剑却万万料想不到,萧郁飞却突然停止了!一瞬间他竟似是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落荒而逃一般仓皇地冲进了洗手间!
  胡静剑仅仅愣了几十秒钟的时间,便也跳了起来,跟着冲了过去。洗手间的门敞开着,萧郁飞凝立在浴缸里,冰凉的水从淋头里喷射出来,已将他全身都淋湿!
  他的全身都已湿透,可是冰凉的水依然不能洗刷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他痛苦地挺直自己的腰背,痛苦地从紧咬的齿间发出低沉的呻吟!
  胡静剑也跳进了浴缸里,从背后紧紧将他抱住!
  他的胸膛凉得就像一块冰,胡静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水终于停止了,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脸上的水已分不清哪些是泪,只有那咸涩的味道正在慢慢溢进她的口中,和她的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斜阳已彻底淹没在地平线下,萧郁飞的身体才渐渐变得疲软。他抱着膝盖瘫坐在积水的浴缸里,将头深深埋进双臂内,但即使光看他的身躯也能感受到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
  胡静剑依然靠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湿漉漉地坐着,天地之间仿佛已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这原本是世上最浪漫的事情,然而现在却只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与无奈。
  胡静剑幽幽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萧郁飞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胡静剑继续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萧郁飞沉默了半晌,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脸缓缓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萧郁飞继续说:“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就像有一个人在我耳边不停地大声喝令我停止,我无法抗拒,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无法抗拒。”
  萧郁飞的神情显得十分居丧,他接着说道:“从小到大,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许多事情我根本一点兴趣的都没有,但却总会不知疲倦地去做,比如说打篮球。我根本不喜欢打篮球,可是无论初中、高中还是大学,我都加入了校队,而且我常常会独自一个人发疯一样的练习。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很讨厌这件事,可是我却还是一直努力的做了下去。而刚才,我越想占据你,心中那个反对的念头便越强烈,直到如同洪水一般澎湃,逼迫我必须顺从它!”
  胡静剑叹了口气,徐徐地说道:“你不必太在意这些事,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存在着许多不为自己所知的元素,它们或许是你无意识中获取的信息,或许是童年记忆中的残留。在你的意识记忆中早已经将它们遗忘了,但在潜意识里它们依然残留着一些点滴的影子,仿佛时时在影响着你的生活。”
  萧郁飞望着胡静剑的眼睛,她继续说:“比如说你打篮球,那或许是因为你童年时受到的教育,教导你做事一定必须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你的潜意识便不断促使你的行为。即使有时候,其实你并不愿意这样去做。”
  萧郁飞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屋里没有开灯,一阵秋风吹进来,黑暗中阴冥之意愈加浓了。

  王小波从医院里走出来,抬头望了眼一碧万顷的天空,酸涩地笑了笑。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局里的同事本打算来接他,可是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今天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与他的车祸事件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而这个人就是刘惠芬。
  昨天有个在电信局工作的朋友来探望他,王小波便委托他查询自己车祸前接到那个电话的号码,而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电话就是从刘惠芬的办公室打出的。
  刘惠芬所在的医院,王小波已来过许多次,所谓是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刘惠芬的主任医师办公室。
  刘惠芬正独自在办公室里研究病例,见到王小波似乎有些惊讶,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你怎么来了?出院了?身体觉得怎么样?”
  王小波在她的对面坐下,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刘惠芬面前的桌面上。
  “这是什么?”刘惠芬边问,边仔细端详起来。
  王小波说:“这是我刚从电信局查到的手机通话记录清单,最后的一条号码,就是我在车祸之前所接到那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电话。”
  刘惠芬依照王小波的话,向记录纸的最底下看去,遽然间脸色已变了!
  “不可能……,这……这绝对不可能……”刘惠芬惊讶地已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王小波微笑望着她,悠悠说道:“这本来的确不可能,即使让我想破头,也绝对想不到那个电话竟会出自这里。不过这张清单是通过电信局查询的结果,绝不可能会弄错,所以就算我想不信都不行。
  刘惠芬默然地低着头,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深邃。
  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桌上的那部电话。就好像那部电话随时会突然变成嗜血的怪兽,跳起来咬他们一口!
  其实萧郁飞并非真的怀疑刘惠芬,只是现在这已是他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追查下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小路走进来,见到王小波微笑着招呼了声,随即向刘惠芬说:“刘主任,杨院长请你过去一下。”
  刘惠芬此刻才蓦然从思索中惊醒,“恩”了声,向王小波说道:“最近院里的事务比较多,我不陪你了,要是有什么事你问小路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回头望了眼桌上的电话,目光却立刻好像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王小波示意小路在对面的位子坐下,然后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一共有几把,分别在哪些人的手里?”
  小路注意到王小波凝重严肃的表情,不敢丝毫懈怠,立即回答说:“应该有三把,一把在刘主任手里,另一把在我这里。”
  王小波问:“那么剩下的一把呢?”
  小路说:“剩下的一把本来是由前主任医师司徒大夫保管的。”
  王小波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追问:“那司徒大夫现在在哪里?”
  小路叹了口气,说:“司徒大夫一年多前便在车祸中死了,据说他酒后驾车,车子撞在了隔离带上翻了身。而且还发生了爆炸,身上所有东西都烧得面目全非了,那柄钥匙应该也在其中。”
  王小波顿时失望得泄了口气,继续问:“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个月的十号,大约凌晨一点左右,有什么人在这间办公室里?”
  小路几乎连想都没想,便脱口回答:“我当然知道。”
  王小波简直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问这个问题,他略略挑了挑眉毛,问:“是谁?是谁在这里”
  小路的目光机灵地转了转,“嘻嘻”笑着说:“就是我啊!我那天加班研究一些病例,结果忙到很晚,便打地铺睡在了这里。谁知道那天天气突然转冷,结果第二天我还发烧了,所我记得特别清楚。”
  王小波又问:“那晚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路点了点头:“是啊,没有其他人了,一整晚都没有人再来过。”
  王小波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厉起来,逼视着小路的眼睛,厉声问道:“就在那天夜里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催眠的作用,以至于我发生车祸,差一点就送了命!”
  小路被王小波的神色骇得一惊,顿时连脸色都白了,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小波继续施加压力,立即叱喝道:“你知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给我的!就是这里,就是你眼前的这台电话机,而那天晚上却只有你一个在这里!”
  小路顷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嘴张得老大,可是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不……不是我,你要相信我,那个……那个电话绝对不是我打给你的!”
  王小波依然逼视着他,凌厉的眼神丝毫不曾减弱。小路继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虽然是学心理学的,但是我……我根本就不会催眠,连面对面我都没有成功过,更别……别说是电话催眠了。”
  王小波仍然望着他,可是目光却已在慢慢地柔和下来。
  他也同样并非真的怀疑小路,而且他刚才的神色已证明了他并没有说谎,王小波从事警察工作已经很多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绝不会出错。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如果说那晚小路和刘惠芬都不在,那么或许还有可能是别人悄悄偷入办公室,当然他直到现在都还坚持认为这个人一定就是萧郁飞。然而小路正晚都睡在这里,这种可能性几乎已经可以完全被排除,即使有人可以进入这里而不吵醒小路,但电话里那声女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和之后那么多可怕的呻吟声,是绝没有可能不将小路惊醒的。
  那么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的,又是如何打出去的?
  王小波当然绝不会相信萧郁飞和胡静剑的鬼神之说,但是这一切却又是如此无法解释。这个电话号码本来是他唯一的线索,可是现在看来,这唯一的线索只怕也已经再没有头绪了,这无疑令王小波十分地沮丧。
  他怔怔望着电话,似乎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难不成要将电话机带回去问口供?这电话机是否也会像“乌盆案”里的陶盆一样开口说话,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未免太神奇了。

  阳光并不明媚,显得虚弱而无力。
  王小波从医院的大楼里走出来,今天可以说是一无所获,非但没有获得一点有用的线索,而且仅有的一点眉目也都变成了死胡同。
  王小波沮丧的向前走着,当他正要走出医院正门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两个门卫在聊天。
  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正在嘱咐另一个青年人:“我告诉你,晚上值班的时候千万别一个人进这医院的大楼。”
  年轻人显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问:“为什么啊?难道这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老门卫说:“可不是嘛,这里晚上会闹鬼。”
  王小波原本对他们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现在却不由停下了脚步,边跺着步子,边留心他们说话。
  老门卫又说道:“这个月月初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这里值班。那天晚上天气突然冷得要命,我在门卫室实再是待不下去,就想楼里一定暖和点,打算进去躲一夜,谁知道结果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年轻人显然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急急追问:“怎么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门卫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那天本来也挺正常的,我在一楼的过道上坐着打瞌睡,到了大约一点多钟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女人的惨叫声给惊醒了。这惨叫的声音虽然并不很大声,但……但那个怎么说来着,那个凄……凄什么的——”
  “是凄厉吧。”年轻人说。
  “对!就是凄厉!”老门卫接着说:“那个声音凄厉得就好像有把刀在身上割一样!”
  年轻人伸长了脖子,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老门卫说:“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就想起人家说医院里死掉的人变成鬼以后还是不肯离开,立刻连脚都软了,一动也不敢动。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我还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但也不敢再待下去了,正打算离开。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奇怪声音就又来了。”
  “还是女人的惨叫?”年轻人问。
  老门卫说:“这次不是了,这次是好多不知是人是鬼的一起呻吟的声音。这声音每个都好像是半死不活的,然后我就看到他们了。”
  “你看到了!”年轻人惊诧的问道。
  “我当然看到了,要不怎么跟你说这些!”老门卫瞪了年轻人一眼,继续说:“我看见好多鬼被带进十八层地狱里,有的上刀山,有的下油锅,有的拔舌头,反正样样都有!”
  年轻人诧异的连嘴都合不上了,老门卫说道:“不过那些东西都挺模糊的,好像在雾里头,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那些鬼就不见了,声音也没有。我赶紧从里头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自打那以后我晚上就再也不敢进这楼里了!”
  年轻人不住吸着气,喃喃地说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情——”
  老门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你也不必太害怕,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了,也就见过那么一次。只要你晚上不进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这时王小波才向那老门卫走了过去,问道:“老师傅,你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老门卫瞥了他一眼,脸上已有了讥诮之色,说道:“你以为我在这里看门看久了,也变成神经病了啊?这些事都是我亲眼所见的,绝对不是神经病在胡说八道!”
  王小波徐徐地点着头,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准确的日期?”
  老门卫似乎对于王小波追根问底的态度有些诧异,抬眼看了看他,才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日子来。不出片刻,他已说道:“我本来应该是单数日值班的,不过前一天我儿子结婚,所以换了班。我儿子办得喜事是在礼拜六,也就是这个月九号,那么那天就应该是十号。没错,就是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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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扑朔迷离

  ——小路在说谎!
  这是王小波在转瞬间的第一个念头,但随即就已被自己否决了。理由很简单,当天小路留宿在办公室的事情根本没有人知道,如果他刻意隐瞒,那么一切嫌疑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而且多年刑侦的经验也使他相信,小路刚才并没有对他说谎。
  然而以老门卫的当时的情形来看,他显然也和王小波一样被那种可怕的声音所催眠,只是在程度上似乎要轻一些。既然如此,当晚小路是否也同样有过被催眠的经历?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当晚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王小波并没有在医院逗留,因为他觉得医院不是最理想的谈话地点。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才是最放松、最有安全感的,当然也就最容易说出心里所隐藏的话,所以王小波决定在天黑以后直接去小路的家里找他。
  而且在次之前他还有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叫宋汤臣。
  宋汤臣原名叫史蒂芬.亨特,是英国十分著名的心理学以及精神学教授,七年前来到中国,在上海一家顶级高等院校从事教育工作。
  在过去一次办案的过程中,王小波曾经得到过宋汤臣的帮助,在那段时间中两个合作的十分愉快。虽然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见过面,但却通过电话联系过许多次。
  宋汤臣除了在大学授课之外,还开设了不少网络函授科目,其中就包括了催眠学以及犯罪心理学的课程。现在或许只有他,才能对于王小波所遭遇的经历做出合理充分的解释。
  宋汤臣算是一个十分具有中国传统的外国人,居住在一套典型的旧上海石库门建筑中。王小波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攥着个旱烟袋,悠哉哉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
  王小波走进门,大笑说道:“宋兄,小弟来看你了!”
  宋汤臣慢慢睁开眼,瞥了一下王小波,悠悠说道:“你来找我从来都没什么好事情,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麻烦要上门,果然是挡都挡不住的。”
  王小波也不客气,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谁也是没办法可想的事情,谁叫你是专家呢?遇上事情不找专家,你又让我去找谁?”
  宋汤臣突然苦笑了下,摇头说:“专家?你见过整天躲在家里晒太阳的专家吗?”
  王小波察觉宋汤臣似乎有些异样,问道:“你的精神似乎不怎么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汤臣摇了摇头,仿佛并不愿意深谈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暂且不提,还是先说说你的问题吧。”
  王小波知道宋汤臣的脾气,他要是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再问也没有用,索性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我知道你对于催眠学有很深的认识,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催眠学这方面的问题。”
  提到自己的专业,宋汤臣的脸色立即变得颜色起来,他摆摆手示意王小波继续说下去。
  王小波说:“在催眠学上,电话催眠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有可能仅仅依靠声音使人失去心志,甚至出现幻觉?”
  宋汤臣略略思索了一下,说道:“催眠学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学科,其中牵涉到心理学、精神学、心灵学等许多相关的学术。至于电话催眠,其定义无非是仅仅依靠声音的力量使人进入催眠状态,虽然我并没有从任何文献上看到这方面的实践结果,但从理论上来说完全是有可能的。”
  王小波点了点头:“那么如果通过声音催眠之后,是否每个人所见到的幻像都是相同的?”
  宋汤臣没有立即回答,这一次思索得更久,半晌才徐徐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对于声音催眠我并没有太多的研究。我只记得五十多年前,法国作曲家鲁兰斯.查理斯所创作的《黑色的星期天》曾经令许多人自杀,但当时催眠学还更多的看作为巫术的一种,所以并未从学术角度去深入分析这些死亡的原因。”
  王小波说:“你认为这可能是最早的声音催眠?”
  “有可能。”宋汤臣点了点头,说:“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且催眠是应人而异的学问,时代不同了,人的内心和想法都不同了,催眠的效果当然也大不相同。或许当时令人自杀的可怕声音,现在听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的音乐罢了。”
  王小波略略沉吟了一下,宋汤臣已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你又遇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
  院子里的阳光极佳,王小波幽幽叹了口气,终于将自己发生车祸的经过和追查的结果都告诉了宋汤臣。
  王小波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汤臣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不停猛吸着手里的旱烟袋。烟斗内的火光一明一灭,如同遵循着一种来自远古洪荒的神秘的节奏,天色仿佛也阴冥了起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王小波望着宋汤臣严峻的表情,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宋汤臣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说:“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你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便是如你自己所说,被人在电话中催眠。”
  王小波问:“那么第二种可能呢?”
  宋汤臣说:“第二种可能就是见了鬼。”
  “见鬼?”王小波突然笑了起来,他实再没想到会从一个英国心理学家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说法。
  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笑容正在僵硬,因为宋汤臣正凝视着他,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而且神情还异常的肃穆。
  王小波干咳了一声,说:“你真的相信见鬼这种事?”
  宋汤臣回答:“我为什么不能相信?”
  “可是——”王小波突然停住了声音,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应该相信鬼的存在。
  宋汤臣继续说:“很多医学家都说过,人的身体是世界上最紧密最复杂的机器。但你知不知道,人的思想和心理远比身体更复杂千万倍,有太多的问题都是人类现在的认知所不能解答的。如同鬼的存在,人类科学至今无法确认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迷信,也并不草率否定他的存在。就像在中国的神话故事中,飞天已经是莫大的玄虚,可是现在每天都有无数人在飞来飞去,难道这也是迷信?”
  宋汤臣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可是王小波却依然无法接受这种可能。他摆了摆手,表示不愿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才说道:“如果是催眠的话,那么你认为什么人能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宋汤臣再次如先前那样苦笑了下,神情顿时略显委顿,缓缓摇了摇头。
  王小波说:“就连你自己也说了,电话催眠是十分先进的催眠技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应该并不多。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这一点对于我来说相当重要!”
  宋汤臣又苦笑着说:“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王小波迫不及待的问。
  宋汤臣说:“你应该也听说过,人类现在对于心理学知识的掌握程度,简直便如同是石器时代,其实专家和常人的差异也不过是九牛中的一毛。而且如今在互联网上的咨讯传播速度之快已经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任何一种新的学术,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球。”
  王小波怔了怔,说道:“那么岂非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宋汤臣点头缓缓说道:“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王小波想了想,立即摇头又说:“不,即使咨讯在传播,但若没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同样无法从理论中取得实际运用的能力。这就是专家和普通人的分别!”
  宋汤臣突然讥诮的笑了下,仿佛王小波刚说了一句十分幼稚的话,使他不得不发笑:“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早就说过当今人类对于心理学的知识掌握其实是相当匮乏和相当落后的。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进入美国中情局电脑系统相比,将网络中催眠学的学术文字运用到实际操作中,简直比吃豆子还要容易。”
  王小波终于有些无话可说了,大千世界,什么样的天才不存在呢?
  宋汤臣继续说:“不过依我看,你却不像是被人催眠。”
  王小波问:“为什么?”
  宋汤臣又吸了两口旱烟,慢慢仰天躺在藤椅上,叹了口气,许久才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一个人整天躲在这里发呆?”
  “你辞职了?”王小波吃了一惊。他知道宋汤臣一直以来对于自己的专业简直堪称狂热,若要他放弃自己的工作,还不如索性杀了他算了。
  宋汤臣说:“一年多前的暑假我去了浙江沿海的一个城市,回来之后便立刻辞职了。”
  王小波又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令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宋汤臣沉吟了一下,终于缓缓地一字字说道:“因为——,因为我见鬼了!”
  ×    ×    ×    ×    ×    ×
  晚上八点三十分。
  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很凉,王小波提了提衣领从宋汤臣的石库门房子内走出来,心情出奇的沉重。
  宋汤臣告诉他自己见鬼的时候,王小波还觉得很好笑,可是当他将一切经过说完之后,王小波已经只剩下一身冷汗了。
  因为他实再料想不到,宋汤臣的经历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
  就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宋汤臣参加了一个前往浙江沿海某城市的旅行团。这是他来到中国几年来第一次参加旅行,所以兴致十分高,而他所去的那座城市风景又的确非常宜人,在团队返程时他便决定留下来多待几天。
  他不断向海的方向行走,三天后便离开了市区,来到了一处背山面海的小村镇。
  宋汤臣虽然是十分著名的学者,但却一向十分懂得调剂自己的生活,绝不是呆板的工作狂。在英国的时候便经常参加自助旅行,具备非常丰富的野外生存能力,所以他婉言谢绝了村民留宿的邀请,决定独自到半山腰的地方去露营,也可以顺便欣赏大山中的夜景。
  然而村民门一听到宋汤臣的想法,一个个立刻连脸色都绿了。年长的村长告诉他,这座山在晚上是去不得的,宋汤臣问他为什么,村长吱唔了许久才告诉宋汤臣这座山是邪山,山上经常会闹鬼。
  宋汤臣立刻大笑起来,他当然不会相信有鬼这种事,他是学心理学的,他相信一切见鬼的说法都是人在精神上产生的幻觉,都是无知和愚昧的表现。虽然村长和村民再三警告他,但他依然离开了村镇,在半山坡上搭起了帐篷宿营。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才过九点居然天色骤变,一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好在宋汤臣的露营器具十分完备,帐篷的防水性能也十分出色,故而除了有些扫兴之外,其他倒也没有什么。
  雷雨下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雨停之后宋汤臣从帐篷内走出来,山石十分湿滑,但空气却十分清新宜人。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中国的山是与英国大不相同的,显得更秀更郁郁葱葱,远处还不时传来清脆的潺潺流水声音。在如此动人的景致中,难怪在中国的神话故事里会有那么多美丽的花精树精出现。
  正当宋汤臣迷恋于山间夜色的时候,不远处的前方突然有一个淡淡的人影闪过,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处才借着月光依稀看见是一个少女的样子。
  那少女此刻也发现了宋汤臣的存在,仿佛是吃了一惊,露出惊惧的神色来。
  宋汤臣赶紧向着那少女微微一笑,表示友好,然后说道:“小姐不用害怕,我叫宋汤臣,是山中宿营的游客。方才大雨初停,我就想出来走走,才会碰巧遇上小姐。”
  那少女勉强也向他微笑了一下,说:“宋先生,你好。”
  那少女一身白色的衣裙显然是被刚才的大雨所淋湿,全身湿漉漉的,斜靠在一棵松树旁,此刻拨开披散的湿发宋汤臣才看清她的样貌。
  宋汤臣的家庭也处在英国的上流社会,从小受到绅士教育的熏陶,但侥是如此,他依然被少女的美丽吃了一惊。他实再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清雅秀丽的女子,简直如同仙子般不染凡尘,直到半分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目光从少女的脸上挪开。
  他干咳了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小姐为何独自在山中停歇?”
  那少女面露尴尬之色,说:“我姓杨,家里住在山对面的村子里。本打算过山回家,谁知道突然下起了大雨,又不小心扭伤了脚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宋汤臣突然笑起来,作为一个绅士遇上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义不容辞将送小姐回家的职责一肩承担的:“杨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可以送你回去。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杨小姐当然不会反对,宋汤臣便背着她,大有英雄救美之状,向对面的山下走去。
  也不知道是下山的路特别好走,还是宋汤臣的心里盼着多背美人些时候,只觉得没过多久便已到了山下,面前已隐隐出现了村庄的灯火。
  大山之中遇佳丽,这简直如同小说中的故事。宋汤臣将杨小姐送到了家门口,开门的是一个脸色僵硬中年男人,看样子像是杨小姐的父亲,将她接了进去。临别时杨小姐仍不望向宋汤臣回眸一笑,以答谢意,宋汤臣顷刻不由浑身酥软,天地之间白媚顿生。
  他暗暗记下了地址,待明日天亮之后再来拜访,然而便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耳边蓦然响起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
  这声音宋汤臣再熟悉也不过,正是出自杨小姐之口,宋汤臣只觉得心中遽然一震,竟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转身冲到屋前用力拍门。
  但屋内此刻已鸦雀无声,宋汤臣连拍了二三十下,连手都已经肿了起来,但依然无人开门,也无人应答。这刻他已再也沉不住气了,退后两步,抬脚将门踹开,屋内的情形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那简直就不是人间所有的画面,那是地狱,人间的炼狱!无数人被推向种种酷刑的折磨,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宋汤臣吓得不由退了一步,才看见杨小姐。此刻她正被父亲推搡着慢慢走近一座高台,高台上燃烧着熊熊烈火,杨小姐一点一点走上去,潮湿的白衣被火焰烘烤得冒出一丝丝气雾。
  “杨小姐!”宋汤臣狂吼了一声,正欲冲上前去将她拉下来,突然一阵熟悉的音乐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命运交响曲”的手机铃声!和弦的声音十分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十分响亮,好像野兽的利爪,一下将天空全都撕裂了。
  宋汤臣微微一怔,但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眼前的一切却突然不见了!
  杨小姐、她的父亲、无数受刑的人们,甚至那屋子、那些刑具都已经不见了,甚至连大地都已不见了!
  宋汤臣的面前就是悬崖,如果刚才手机没有响,如果他真的向杨小姐冲过去,那么现在——
  宋汤臣的额头已经在开始冒汗了,他赶紧向后移动了几步,再侧目环顾四周,自己的帐篷就在身后十几米处的地方。
  原来他根本就不曾离开过这里,那么杨小姐是否真的存在?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手机铃声还在不停的响着,兰色的光仍在闪动,可是此刻看起来却仿佛充满了阴森和诡异之气。宋汤臣的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僵硬了,只有手指还能够轻微的颤动。
  之后他就连夜下了山,几乎是落荒而逃似的立刻离开了这片地区,之后也再没有去过那里。
  宋汤臣还告诉王小波,回到上海之后他给自己做了十分专业的检查,确定自己绝不是因为精神问题而出现幻觉。而且当地的村民也曾警告过他,山上经常在夜间闹鬼,不少人离奇的死亡。可见遇上这种事情的人绝不止他一个,除了见鬼之外,他实再想不出还有其它的解释。
  作为一个心理学家,要接受这样的事情是十分艰难和痛苦的。
  通常对于这样的情形一般都会归咎于心理上的疾病,若要承认这种所谓鬼魅事件的真实存在,那么无疑先要将诸多奉为金科玉律的学术知识一一推翻。对于宋汤臣来说,这简直跟颠覆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分别。
  也真是因此,他渐渐开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执着的学术,原来竟是如此脆弱与不堪一击。在一个多月之后便辞去了所有的工作,深居简出,开始效仿古人悟道,整日苦思当日的经历,希望能够从中寻求不为人知的奥秘。
  ×    ×    ×    ×    ×    ×
  夜风有点冷,王小波的冷汗已经被吹地冰凉。
  宋汤臣的经历说明了什么,如果说他所看到的是一部虚拟的电影,那么自己看见的就是电影中部分的场景。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险些丧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宋汤臣的结论,一旦接受了,那么恐怕他也会和宋汤臣一样过起自我封闭的生活。因为他们原本都是最相信唯物主义科学的人,如果突然间对自己所信奉的真理失去了信心,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信赖?
  小路的家住在莘庄一幢老式公房的顶楼,王小波乘坐地铁,半个小时之后便来到了他们家的楼下。
  王小波抬头仰望着六楼的窗户,灯亮着,玻璃窗户上印着一个消瘦的背影。背影慢慢转过身,推开窗子向下望了一眼,仿佛是看见了王小波的存在,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但接下去的一幕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小路竟然缓缓张开双臂,纵身一掠从窗口跳了下来!
  王小波望着空中的小路飞速疾坠下来,这一刻时间仿佛突然定格,他的眼前只剩下小路淡淡微笑的脸。那神色中仿佛带着无穷的幸福与满足,诡异的幸福与满足!
  一秒钟之后,小路已“砰”然一声摔落在他的面前,骨骼折断的声音好像一柄可怕的利刃刺进他的耳朵里。
  王小波的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不会动了,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是就在之前的一刹那,他亲眼见证了生命的消逝,而且是以一种最诡异的方式消逝。
  他似乎连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直到五分钟之后围观的人群已聚得里外各三层了,他才稍稍地回过些神来,但心中的悸动依然丝毫不曾平息。
  一种想要尖叫的冲动顿时涌上来,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可是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冲出来,便已开始呕吐了!


  致读者:由于一些个人原因,《地》一文中的女主角现更名为杜静言,特此声明。若为广大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造成不便,花某在此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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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谋杀?还是自杀?

  王小波吐了很久,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几乎吐干净了,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他靠着墙慢慢坐下来,此刻他的脑袋里也已经同胃里一样空荡荡的,显得清晰而明朗。
  小路什么要死?为什么下午还是好端端的一个青年,竟会如此奋不顾身的选择了死亡?
  王小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给自己点了支烟,青灰色的烟雾立即氤氲升起,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妖异与朦胧了。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但围观的人群依然久久不肯散去。王小波凭借着自己探员的身份,十分轻松地通过了封锁,进入了小路的家。
  小路的家很简单,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电脑台和一张饭桌、几把椅子,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没有电视、音响之类最普通的娱乐设备。
  电脑台上有一个小书架,放的都是关于精神病学的书籍。显然他在的生活中,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已几乎没有其他的嗜好。而且从家里的环境来看,他的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
  生活简朴的人,必然对于生活抱有十分认真的态度,而且十分善于自律。而对于自己的事业充满追求和热情的人,通常都对未来抱有极大的憧憬,这样的人是断然没有理由自杀的。
  王小波在屋子里不停跺着步子,小路的床很窄,紧靠着门右侧的墙壁。床边上摆着一张圆凳,上面有只剩下一半水的杯子,和一本封皮朝上翻开的书。王小波拿起书翻了两页又照原样放下,那是一本十分寻常的书,内容是关于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王小波又伸手探了探那只被子,被子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王小波皱了皱眉头,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小路至多十五分钟前还躺在这张床上看书。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必须从床上下来做些什么事情,所以被子里的水还是温的,而且书本被翻开反置在凳子上。
  可是当王小波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便决定了要去自杀,而且立刻就赴逐了行动,也就发生了王小波在楼下见到的那一幕。可见,自杀的念头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产生,而且立即便到达了难以抑制的强烈程度,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路从空中坠落时那种充满诡异的幸福与满足的表情仿佛又一次出现在了王小波的面前,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顿时传遍了他的全身,血液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凝固起来,慢慢结成了冰。
  ×    ×    ×    ×    ×    ×
  午夜的风吹开了虚掩的窗户,将窗帘掀了起来,黑暗中就像一双来自地狱的手,慢慢伸进了温暖的房间,也伸进了人们宁静的生活。
  杜静言被窗户“啪啪”的响声吵醒,月光斑驳地映在地板上,就像一层薄薄沙,又像一张光怪的鬼脸。
  她下床关好了窗户,走出卧室的门。萧郁飞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色是如此安详,如半个月前那个夜夜噩梦的他早已判若两人。
  杜静言轻轻走到他的面前,吻着他的面颊,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杜静言立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自己的样子,那明眸皓齿和白皙的肌肤。想到沙发上的萧郁飞,她突然发觉原来这就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而且这一刻的美丽也将永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
  夜安静的出奇,整个世界似乎都已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在“哗哗”的流着水。杜静言将手伸进水里,水是清澈而冰凉的,然而仅仅一刹那之后,她眼前的一切竟突然都消失了!
  能确切的说,那不是消失了,而是看不见了,因为此刻洗手间里已只剩下一片漆黑。
  “恩——?”杜静言微微诧异了一下,轻声地喃喃言语:“怎么突然没电了,难道是电闸又出问题了?”
  杜静言叹了口气,房子也和人一样,一旦上了年纪,每个零件都经常出问题。
  她转身离开水盆,伸手去开门,可是一下竟没有打开。她又试第二下,依然打不开,洗手间的门竟然不知在何时被锁上了!
  杜静言又试了两次,结果也还是一样,这时她的额头已渐渐开始冒冷汗了。她清楚地记得适才自己并没有锁门,而且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了电,一切都巧合得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会不会是萧郁飞醒了,在跟自己开玩笑?”杜静言尽量想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但是很快却都一个一个被自己否定了。萧郁飞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甚至有些死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杜静言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已在不知不觉间跳的越来越快,心跳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中听起来,竟然好像是赤裸裸的,有一种血腥的神秘。
  她已经再也无法忍受黑暗,她决定大声敲门将萧郁飞惊醒。想到这里她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用力拍在木质的门板上,可是却并没有发出她想象中那样惊天动地的声音。
  因为当她的手掌触到木门的那一刻,门居然被她推开了,“吱呀”一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客厅里光线很暗,几乎不可视物,杜静言摸索着找到手电,查看墙角的电闸开关。电闸果然是跳了,重新开启之后洗手间里立即射出了一道灯光,客厅里也亮了许多。
  杜静言望了眼萧郁飞,他依然躺在沙发上,睡得十分深熟。那种香甜的神情,就像一个找到家的小孩子,再也不必担惊受怕。
  杜静言回到了洗手间,又对着镜子呆了一会儿,可能是受了萧郁飞那段经历的影响,最近自己竟然也变得神经脆弱、疑神疑鬼起来了。
  她随手打开柜子,伸手去拿毛巾,可是手触到的却是一件冰凉湿滑的东西,好像还有一点粘。杜静言微微一愣神,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向了柜子里,顿时她的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苍白地好像刚粉刷过的墙壁!
  一条通体碧绿色,大约五十公分长,刀柄粗细的蛇正眯着眼睛望着她,还不时吐出血红的信。杜静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惊骇得竟连将手收回来都忘记了!
  半分钟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大声尖叫着冲出了洗手间!
  萧郁飞被她的尖叫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的望着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干吗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啊?”
  杜静言听到萧郁飞的声音,立即飞身跳上沙发钻进了他的怀里:“蛇……洗手间里有一条蛇……,我怕……我最怕这东西了!”
  萧郁飞披了件衣服坐起来,喃喃说道:“不会吧,公房里怎么会有蛇?不是你看错了吧。”
  杜静言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全身凉得好像刚从水缸里撩出来,还在不停地发抖:“没有……,我绝对没有看错,而且是一条碧绿色的蛇,可能有毒。”
  萧郁飞下了地,说:“好吧,那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径自向洗手间走过去,杜静言还在不停的嘱咐他:“那蛇在柜子里,可能有毒,你千万那要小心。要不我们就报警吧,让他们来抓。”
  萧郁飞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随口说道:“行啊,先让我看一下,要是真的有毒,那就报警。”
  杜静言战战兢兢地点着头,萧郁飞在洗手间里待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走了出来,她赶紧问道:“怎么样?看到了没有?如果太危险抓不了,那我们就报警!”
  她说着已经拿起了电话,准备拨打“110”报警电话。
  萧郁飞摆手示意她将手中的电话先放下,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凝望她的目光显得深邃而若有所思,半晌才说道:“你最近快要考试了,是不是功课太忙了,或者学校里的压力比较大?明天是周六,要不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杜静言诧异地望着萧郁飞古怪的神情,有些面露愠色地说:“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洗手间里有一条蛇,你不想办法处理掉,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萧郁飞又沉默了许久,淡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子里,映在他英俊的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色。半晌,萧郁飞才缓缓说道:“你听我说,我刚才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洗手间里根本没有蛇,连半条都没有。我觉得——”
  萧郁飞的话还没说完,杜静言已经高声地打断了他:“不可能!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得了神经病,产生幻觉吗?我明明看见有一条蛇,还在对我吐着红信,你再去看,它一定在,一定在!”
  萧郁飞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来,拉着杜静言的手,将她带进了洗手间。
  柜子的门开着,里面除了毛巾之外什么都没有。地上、浴缸里、马桶后面,杜静言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依然没有蛇,就像萧郁飞所说的那样,连半条蛇都没有!
  杜静言的情绪很激动,激动得仿佛已有一些疯狂。她只是不停地找着,直到洗手间里的没有个角落都至少找过了七八遍,依然没有一点将要停止的意思。
  萧郁飞冲过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不知过了多久,杜静言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声地喘着气,虚脱般坐在冰凉的地砖上。
  萧郁飞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胸膛将温暖传进杜静言的身体里。
  窗外夜已比水更凉,他的心也是凉的。他凝望着杜静言的眼睛,说道:“你放心,我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杜静言还在呓语一般的说着:“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一条碧绿色的蛇,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杜静言的目光痴痴地瞅着敞开的柜子,刚才那里出现了一条蛇,将她吓的半死。没想到现在那里没有蛇了,却将她吓得更厉害,现在她的脸色就像一个真的死人!
  萧郁飞说:“没事了,现在没事了。蛇可能已经从下水道溜走了,不用害怕,我想它一定是逃走了。”
  杜静言的声音已变得微弱而迟疑,说:“郁飞,刚才我的确看到一条蛇,我看的很仔细,绝不会看错的。你……你说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是不是我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萧郁飞捋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温柔说道:“不会的,你不要吓唬自己了,早点睡吧,明天早晨起来就没事了。”
  杜静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听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郁飞笑了,说:“你还真像个小孩子,是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
  杜静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怯生生地说道:“我还是有些害怕,你今天能不能到房里来陪我?”
  萧郁飞重重地“恩”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
  ×    ×    ×    ×    ×    ×
  月光洒在青石的地板上,泛起一层如霜般惨青色的光影,让原本就十分凄清的环境显得愈加迷离。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小路自杀之后,王小波当晚便赶回到了宋汤臣家里。
  此刻他们正面对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宋汤臣拈起面前的茶盅,杯中的茶早已凉了。
  王小波轻轻咳嗽了声,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宋汤臣微微摇头,又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道:“我没有看法。”
  王小波说:“你是心理学的专家,你能不能假设一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突然产生轻生的念头,而且立即便付逐于行动?”
  宋汤臣再次摇头,神情中带着中说不出的丧气,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假设不出来。”
  他停了停又道:“你不要再和我谈什么心理学,现在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所积累的这些知识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其实是错误的。我现在假设不出任何事,也不想再假设任何事,我现在每当想起过去的那些假设都会觉得是个笑话,而且可笑的要命。”
  王小波边静静听着他的话,边将杯中冰凉的水灌进肚子里,仿佛能够感觉到一种接近与残酷的凉意正慢慢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他始终不愿相信宋汤臣所谓的鬼神之说,但不愿相信和不相信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必须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更坚定。
  王小波冷冷地嗤笑了声,说道:“为什么把所有事情都往玄虚的方向扯,你就不能说一些远离鬼神,属于人类世界的话?难道你不觉得小路的死亡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其邪恶与可怕的犯罪?”
  宋汤臣不吭声,他目光更加迷离与幽邃。
  王小波继续说:“首先是我查到那通险些令我丧命的电话是从精神病医院里打出的,然后发现当时只有小路一个人在场,而且当晚医院里的确出现了异状。但无论是出于任何原因,小路的确却对我隐瞒了这件事,正当我要找他再深谈一次的时候,他却十分适时的跳楼自杀了。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再太巧合了吗?”
  宋汤臣略略蹙着眉头,说道:“那么你怀疑谁是凶手?”
  王小波冷冷一笑,说:“那还用说,当然是萧郁飞那小子!”
  宋汤臣说:“说说你的理由。”
  王小波说:“我当然有理由。你想想看,我出车祸之前曾经跟他面对面谈过一次,我怀疑就是他杀死了柳燕和苗晓白这两个人,而且十分明确的告诉他,我一定会调查到底。而紧接着,我就险些丧命,当然就是他的嫌疑最大!”
  宋汤臣也学他的样子冷笑了下,说:“你别忘了,正是他曾经间接地提醒你小心不可测的以外,若他是主凶,又何须如此?”
  王小波说:“亏你还是心理学的专家,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都不明白吗?他向我示警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他认为即使有了警示,我也同样无法逃脱他所布置的陷阱,而事实也正是如此。第二自然是因为他要借此洗脱嫌疑,使别人都不会对他有所怀疑。”
  宋汤臣缓缓摇头。王小波继续说:“若不是他故意要害我,又如何知道我将会有凶险发生,难道这又跟鬼神有关?”
  宋汤臣想了想,说:“这一点是否也与鬼神有关,我无法确定,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我们都无法回避的。”
  王小波问:“什么事?”
  宋汤臣说:“就是我们两个人所看到的幻像!”
  王小波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宋汤臣一点还有话要说下去。
  宋汤臣说:“你说在接到电话之后听到一声女子凄厉无比的惨叫,然后便看到了地狱中无数鬼魂受尽折磨的场面,然后就险些丧命。”
  “不错。”王小波说:“正是如此!”
  宋汤臣说:“那么你所见到的这一切,就同我在杨小姐家中所见到的是一样的,而且我也是在之后险些丧命。若非手机及时响起来的话,我早已经摔下的悬崖,丧身在山中了。”
  王小波再次沉默,这次却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话可说。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宋汤臣的意思。
  宋汤臣接着说:“如果说你的车祸是人为制造的,那么我那次的经历呢,难道也是人为制造的?当时我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人。还有,如果想要谋害你的人是萧郁飞,那么他是否也想要谋害我?他为什么要谋害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王小波的脸色铁青,咬了咬牙,说道:“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当中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萧郁飞一定是杀人凶手,他不仅杀了苗晓白、柳燕和小路,还想要杀我。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宋汤臣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端起了茶盅,送到嘴边时才发现原来杯中早已是空的,只得又放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才悠悠地说:“你不是一直要听我这个心理学专家的专业意见?现在还想不想听一听我的看法?”
  宋汤臣的语气似乎已有了松动,王小波的精神不由的一振,扬了扬眉,说道:“我当然想听,你快说!”
  宋汤臣说:“你和柳燕之间的兄妹感情很好,所以她的死令你伤心过度,直接导致了你的心理失衡。而萧郁飞之前的经历也正巧迎合了你急于找到真凶的情绪,使你产生过度的偏执,一心将他视做杀人凶手。而我作为心理学专家,从专业角度所做出的结论就是,你应该立刻找一个心理医生好好的诊断一下,否则的话,你的偏执将会使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罪犯都更加危险!”
  宋汤臣的话才说完,王小波已经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双眼怒视着宋汤臣的脸,仿佛马上就要喷出火焰来!
  “放屁!”王小波怒喝道:“你这个英国混蛋,简直胡说八道!”
  说着他已举起拳头来,似乎立刻就要给宋汤臣一点颜色看看!不过他的拳头在空中停留了半分钟左右,却慢慢地放了下来,但他惨灰的脸色却丝毫未有好转。
  宋汤臣定定地注视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为自己斟满了茶盅,浅浅呷了一口。才悠悠说道:“你不觉得你最近的情绪特别容易激动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王小波就像一樽塑像那样凝立着,宋汤臣继续说:“不过好在你那一拳并没有真的打下来,这说明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问题还不算很严重。但是我看得出你已经控制得很辛苦,你现在觉得有多辛苦,就说明现在你心中的恨意有多重。我相信你应该能够明白这一点,当你的心中藏着太多恨的时候是无法做出客观的判断的。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勇敢面对自己的问题,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找一个心理医生好好治疗一个阶段,这才是你现在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
  王小波依然僵立着,宋汤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柄铁锤,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作为朋友,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宋汤臣慢慢站起身,已不再理会王小波,独自走进屋内。
  王小波依然僵立着,但痛苦的面容却已变得扭曲狰狞,显得愈加骇人!
  突然,天空中一阵惊雷响过,不消片刻大雨倾盆而落。大雨中淋湿了他的脸,他的发,他的衣服,可是他依然久久僵立,一动不动。
  就像一樽痛苦的塑像,任凭着疾风暴雨的冲刷,却无法带走他心中的一丝悲苦。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但无论多么大的雨都一定会有停歇的时刻,那么人心中的痛苦需要多久才能停歇?
  风雨中一个健硕的背影渐渐变得佝偻起来,他慢慢地倒了下去,四肢蜷缩着。用一种比呜咽的风声更低沉、更苍怆的声音,呻吟般的吼叫着,这吼叫仿佛已不是出自喉咙里,而是从心里发出的浸染着血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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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牸到死人 


  雨下了一夜,在黎明时才渐渐平息。太阳如每一日那样从东方冉冉升起,驱散天空的阴霾,将整片大地照耀得光彩与干燥。
  就是这个充满生机的早晨,有多少人一夜未眠,有多少人还在噩梦中辗转、惶恐,是否他们的心中都埋藏着太多的秘密与痛苦?
  杜静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从窗口射进眼中,好像一直射进了她的心底,将一切阴涩与暗晦都蒸发地干干净净。
  她还记得,昨晚萧郁飞就躺在她身边的那半边床上,她紧紧搂着他的手臂直到入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真实的爱情,比这更珍贵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虽然现在萧郁飞已不在那里,但她似乎仍能从洁白的床单上嗅到他那种独特的气味。这种气味就像来自远山的青草芬芳,恬静而安详,又像是浩瀚的波涛,一浪又一浪涌进她的心里,摧毁所有壁垒与防卫。
  这时敲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她听见了萧郁飞明朗的声音:“小懒猪,起来了没有?太阳都已经照屁股了!”
  杜静言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回答:“你才是猪呢,起来了,你进来吧!”
  萧郁飞推门进来,“呵呵”笑着说道:“你不是懒猪,谁是懒猪啊?都快中午了还躺在床上,是不是打算在床上待一天啊?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做饭给你吃!”
  杜静言娇嗔着重重将旁边的枕头扔了过去,说道:“你再说,我可不放过你!”
  萧郁飞伸手接住,杜静言又说:“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醒我?我睡得真是够沉得,居然连你起来我都没有发觉,昨天晚上我一直抱着你的手臂,你醒过来的时候手是不是已经麻了?”
  萧郁飞抓着枕头的手慢慢放下,双目深情的望着杜静言的眼睛,可这深情中却没有一丝幸福之色,却有着种说不出的惊异与不安。
  “郁飞,你怎么了?”杜静言也察觉了萧郁飞的异样,问道。
  萧郁飞依然望着她,许久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杜静言的笑容也在渐渐凝固了:“我说你什么时候下的床,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萧郁飞的面色更加可怕,如同死灰一般惨白,他说:“你说我昨天晚上睡在这里?就睡在这张床上?我为什么会睡在你的床上?”
  杜静言骇然地点头:“是啊,昨天你就睡在我旁边。昨天半夜我在洗手间里看到一条蛇,你帮我去抓蛇,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我说我害怕,所以你一直都睡在这里陪着我,直到刚才我醒过来才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杜静言停了停,又说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萧郁飞仿佛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用力地喘着气。半晌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不,你没有说错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杜静言急切地问。
  萧郁飞无力地苦笑,说:“你没有说错,只不过现在出现了一点问题。”
  杜静言追问:“什么问题?”
  萧郁飞再次苦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若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的记忆就一定是出了问题。”
  杜静言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郁飞勉强笑了笑,说:“很简单,就是你所说的这一切,我根本连一点点记忆都没有。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其中一定有一个人的记忆出了问题,不是你,就一定是我。”
  杜静言愣了一下,嘴唇仿佛在微微的颤抖:“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你根本没有醒来过,也没有帮我去洗手间捉蛇,更没有睡在我的旁边?”
  萧郁飞无奈的耸了耸肩,说:“的确没有。今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沙发上,跟昨晚睡的时候一样,而且我也不记得夜里曾经起来过。”
  杜静言的脸色苍白,不停扯着自己那一头秀发,断断续续地说:“难道……难道是我在做梦?这不可能……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萧郁飞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说道:“好了,可能真的是做梦,不要再去想它了。今天是周六,我们出去散散心吧,好好的玩一天。”
  杜静言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情绪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无力地点着头,说:“那好吧,我们去哪里呢?”
  萧郁飞尽量做出愉快的心情,“哈哈”大笑着说:“我看要不我们去动物园吧,我很久没有看过老虎狮子了,我猜你也应该很久没去过了那里吧!”
  杜静言没有反对,她的心和头脑都已经乱得好像一百年没有梳理过的头发,她现在只想走出去,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十五分钟后他们走出了家门,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暖地洒在萧郁飞的身上。然而他此刻却只觉得自己仿佛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之中,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因这阴森的气息而停止流淌,慢慢凝结成冰冷的石头。
  杜静言终于也出现了异样的幻觉,苗晓白和柳燕都曾出现过相同的情形,现在终于也降临在了杜静言的身上。那么她们的结果是否也会相同——
  萧郁飞已不敢再想下去。
  ×    ×    ×    ×    ×    ×
  中午十二点整。
  精神病院的主任办公室,刘惠芬端坐在靠窗的办公椅上,神色黯然地望着窗外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窗外阳光十分明媚,但她此刻的座位却在一片森森的阴影中。
  他的对面是一排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面坐着一个中年的外国男人,正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案卷。
  今天早晨一上班,刘惠芬便得知了小路跳楼自杀的死讯,她实再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聪明好学、积极乐观的青年竟会如此突然地选择了死亡,事先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
  而将近的时候,她便又经历第二件让她觉得十分惊讶的事情,那就是宋汤臣的来访。
  宋汤臣是心理学、精神学学术上十分著名的专家,刘惠芬虽然年纪与其相仿,但若论学术上的成就却是难以望其项背。若非他一向淡薄名利,始终乐衷于教育事业,现在恐怕早已是世界最知名精神病院的院长了。
  宋汤臣来到中国之后,刘惠芬也多次试图登门拜访,但无奈宋汤臣性格颇为古怪,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所以对于他今天的突然来访,刘惠芬惊诧之余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不过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刘惠芬就已惊异地发觉,宋汤臣此行竟是为了萧郁飞而来。他向刘惠芬要来了萧郁飞住院期间的档案,然后便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仔细的看起来,竟再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一些沉闷,宋汤臣“啪嗒”一声将案卷合上,抬眼向刘惠芬说:“萧郁飞真的是被死人吓疯的?”
  刘惠芬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宋汤臣蹙了蹙眉,说:“什么叫做应该是的?”
  刘惠芬说:“最早发现萧郁飞发疯的人,是他们学校的体育部的张老师。因为早上有课,所以张老师很早就到了篮球馆,结果一进门便发现柳燕的尸体,萧郁飞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已经神志不清了。而当萧郁飞恢复之后,他也曾告诉我们,他的确是在见到柳燕尸体后的一瞬间便疯了。”
  宋汤臣点了点头,“恩”了一声,接着说:“但是我发现档案上有一点很奇怪。”
  刘惠芬没有答话,虽然她已经猜到宋汤臣所指的什么,但依然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宋汤臣接着说:“萧郁飞在发疯的期间里,精神始终处于十分强烈的惊恐状态,而且一直念叨着‘不要过来,不要对我笑’,显见在他发疯之前一定见到了某种十分可怕的事物,而且在不断接近他、对他笑。我认为他发疯的原因这绝非仅仅是死人那么简单,可是这一点在萧郁飞的治疗过程中非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甚至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宋汤臣的语气已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刘惠芬虽然十分尊敬他在学术上的成就,但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快。她冷冷说道:“对于这一点我们并非完全没有注意到,当萧郁飞恢复神志之后,我也曾向他问起这个问题,但他的回答是不记得了。”
  “你相信他的说法?”宋汤臣问。
  “不相信。”刘惠芬说:“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的职责是判断病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准,而不是将病人心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我相信萧郁飞走出医院时他的精神是完全等同与正常人的,而至于他的秘密,若他不愿意说出来,那我就一定不会去逼迫他!”
  宋汤臣微微颔首,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向刘惠芬说:“刘大夫,您的道德精神令我十分敬佩”
  说着他已站了起来,继续说:“非常感谢您对于我的帮助,我想我现在已该走了,再见。”
  宋汤臣几乎不等刘惠芬向他道别,已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昨天晚上他也是一夜未眠,王小波坚持认为自己的遇险是萧郁飞阴谋,虽然宋汤臣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但有一点却是十分显见的,萧郁飞的确预见了王小波的遭遇。他为什么能够预知,他是否也有着相类似的经历?他的那段精神病史是否正与这些离奇的经历有关?
  想到这一点,宋汤臣立刻便对于萧郁飞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第二天他便找到了刘惠芬,刘惠芬是治疗过萧郁飞的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郁飞的病情。
  而且刘惠芬也一定知道该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宋汤臣急匆匆地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一个病人被送到这里几乎等于被叛了死刑。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恐怕也会变成疯子,何况是真正的精神病人,能够从这里重新走出来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宋汤臣深深呼吸了一口没有氨水气味的空气,然后便拨通了萧郁飞的电话。
  ×    ×    ×    ×    ×    ×
  萧郁飞并没有接到宋汤臣的电话,当他看到手机上有三十多条相同号码的来电显示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宋汤臣在契而不舍了一下午之后,终于放弃了今天与萧郁飞会面的愿望。当然他也绝不会想到,在这段时间内,萧郁飞正经历着一场诡秘异常的遭遇。
  ×    ×    ×    ×    ×    ×
  风和日丽。
  萧郁飞和杜静言坐车到达动物园已经是中午了,就在天鹅湖边上的饭店里吃了午饭,杜静言显然对于昨晚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情绪并不十分高涨。
  用饭过后杜静言起身去洗手间,留下萧郁飞独自坐在窗户边上的餐桌旁,望着窗外的碧波荡漾。
  今天是节假日,游客很多,不少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草坪上嬉戏着。虽然萧郁飞听不见他们的笑声,但却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种发自肺腑的快乐。
  他的视线从草坪上缓缓扫过,一个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小女孩至多不过七八岁,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在背后甩啊甩的,样子很可爱。但萧郁飞却并非因为如此而注意到她,事实上吸引萧郁飞的是小女孩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秋水一般清澈透明,但又带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幽邃。
  萧郁飞怔怔地望着她,小女孩安静的立在草地上。周围的孩子不停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加入他们的意思,依然安静的立着。显得如此安宁与详和,如同已和这片青天绿草、白云清风融为了一体,已经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这孩子真可爱。”萧郁飞喃喃的说,说完才想起来杜静言去了洗手间,还没有回来。
  他微微摆了摆手,服务生走了过来,就在萧郁飞伸手掏钱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刚才的小女孩似乎正在向自己挥手。萧郁飞再次转头望过去,才发现小女孩并不是在向他挥手,而是在向他招手。
  萧郁飞望着那小女孩的脸,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吸引正写在她的脸上,他竟突然萌发起一种不能自抑的冲动,连找零也没要便径自朝门外走了出去!
  小女孩看见他走出来,立刻转过身款款地向前走着,萧郁飞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走在自己面前的似乎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人。
  萧郁飞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想不起来那小女孩究竟像谁,他只是不停地跟着她走下去。穿过了草坪,走过一条小路,大约五分钟之后他们已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小女孩终于在一棵两个才能够环抱的梧桐树下停了下来。
  萧郁飞也停了下来,问:“小妹妹,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是不是走散了?”
  小女孩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他,说:“是一位姐姐要我带你来这里的。”
  萧郁飞追问:“是什么样的姐姐?她人呢,她人在哪里?”
  小女孩说:“你别着急嘛,姐姐马上就来了。”
  萧郁飞急切地举目四望,但这里显然是动物园里极其清冷的所在,连经过的游人都没有一个。
  小女孩依然笑眯眯的望着他,可是萧郁飞却总觉得这双眼睛中,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诡秘阴鸷之色,竟然令人不敢正视。就连那张稚嫩的脸上也仿佛带着逼人的阴森与妖异,被她注视着,全身的神经都会不由的紧张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小女孩向着他冷冷嗤笑了声,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你看,她不是来了!”
  萧郁飞紧忙转身,顺着小女孩的目光望去,身后的小径上果然走出了一个白衣的少女。
  少女很美丽,样貌显得十分玲珑,并不高的个子,还长着一张可爱娃娃脸。可是她的脸却也同那小女孩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阴和而幽邃,这种阴沉和幽邃仿佛已使她的脸变成了淡淡的惨碧色,衬着如霜的白衣,看上去更加森然与骇人。
  但此刻萧郁飞的脸色,却显然还要比那白衣少女更难看得多!
  那简直已不像是一张活人的脸,一个活人绝不会有这样可怕的脸色。
  萧郁飞认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柳燕!
  “你……你……”萧郁飞惊骇的向后退了一步:“你……你没有死?”
  萧郁飞的腿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软绵绵地向后退着,可是背后突然有一样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腰。他惊得一跳,遽然回头看去,立刻已见到了小女孩阴鸷得目光,她正用那纤细得手臂顶着萧郁飞的后腰,冷冷地说:“大哥哥,你不要再退了,你再退就要撞到我了。”
  萧郁飞怔怔望着小女孩的眼睛,又望了望面前柳燕的脸,顿时一股森冷的阴寒之意从心头涌出来。顷刻已传遍了全身,全身都好像是掉了进了冰冷的深潭,再也没有了一丝温度!
  小女孩讥诮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了:“你们应该早就认识吧,见个面不容易,好好聊聊吧。”
  一阵飒飒的秋风疾掠而过,将他额头的汗水吹冷吹干,他的心似乎也已被这阵风吹冷了,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他勉强鼓足了仅剩得勇气,抬头注视着柳燕那双悲凉幽深的眼眸,缓缓地说:“燕,你还好吗?”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声音简直不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拼了命才挤出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野兽临死之前的呻吟,每一个字里都绝听不出一丝生机!
  “哈哈……哈哈……”柳燕突然大声狂笑起来,她笑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听下声音,用一种凄怆的嘶吼声说道:“我还好吗?你说我还好吗!我告诉你,我在那里每天都要受尽折磨,我很痛苦,很孤独!”
  萧郁飞整个人都已被这种悲伤愤怒的声音所震撼了,竟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见柳燕继续吼叫着:“可是你倒好,又找了新的女朋友,而且过的那么开心,早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静了!”
  “燕——,我……我没有……没有忘记你……”萧郁飞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未曾将一句话说完,却已被柳燕激愤地打断了。
  她叱声说道:“你没有忘记我?你真的没有忘记我?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痛苦,不行,我绝不能让你活得这么开心!”
  柳燕说着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一种邪恶的快感,她讥诮的继续说:“正好,杜静言是我最好的朋友,把她带去那里之后我就不会像现在那么孤独了。对,我要将她也带去那里,让她永远在那里陪着我!”
  柳燕仍在笑,可是萧郁飞的心却已在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把她带走……”他喃喃地说着,可是他的声音却已轻微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柳燕却不再理睬他,转头向那小女孩说:“我们走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说:“不错,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的确也该走了。”
  说着她们竟已仿佛将萧郁飞当成了透明的,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一同从来时的小径走了出去。
  萧郁飞痴痴望着她们行去的背影,心中顿时莫名地刺痛,一种可怕的空虚已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的一切是否也会随着这背影的消失而消失?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为何竟会又如此残酷的命运!
  这时那小女孩突然转过脸来,微笑望着他。
  萧郁飞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惊惧与骇然,脖子上的血管随着冷汗地淋漓而蚯蚓般凸暴出来,一对眼珠突出眼眶,好像立刻就要滚落下来!
  “你——!是你——!”他地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他认得那张脸,那张小女孩的脸!更准确地说那是另一张覆盖在小女孩脸上的脸,流着鲜血,微笑着的脸!
  他在笑,他又在笑了!
  萧郁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笑容中凝固了,那不是人的笑容,那是恶魔的微笑。他又来了,他又出现了,又再次出现在了萧郁飞的生命之中!
  萧郁飞整个人顿时瘫软一般摔倒在地上,他悲痛地扬起头,好像是在哀求,又好像是在痛苦地悲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对我笑了……,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可是他的声音却如同是不存在的,没有人理睬他,更没有人回应他。
  她们很快已消失在了小径的转角处。
  萧郁飞虚脱般地仰面躺在地上,眼前的青天白云已渐渐变得模糊,接着眼泪便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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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专家的建议

  萧郁飞轻轻合上眼睛,似乎已再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仿佛只要他站起来,便立刻会再次有至亲的人离他而去,这种锥刺般的痛好像附骨之蛆,在他的身体里肆意侵蚀着。
  周围安静的出奇,竟没有一丝风,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
  萧郁飞深深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如此安详与静谧,他简直开始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或许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仍坐在饭店的大堂里,就像黄粮一梦的故事,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萧郁飞又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柳燕真的出现过,如此真真切切地与他对话过。而且更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好运气是从来都不会眷顾像他这样,死狗一样倒在地上不敢站起来的人。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光线有一些阴暗,面前的一张脸就在这阴暗的光线中注视着自己!
  萧郁飞遽然吓了一大跳,那张连脸与自己贴得很近,所以一时间竟无法辨认出那是谁。他不禁骇得将身子向后一缩,这时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就是杜静言,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萧郁飞吃惊得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
  杜静言依然微笑望着他,说:“我不在这里,那么应该在哪里?”
  “你……你……”萧郁飞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不是躺着,而是坐着的。他匆忙向四周环顾,周围是一张张饭桌,也许是他刚才的声音太响了,已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他竟然真的回到了饭店里,一睁开眼,一切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都消失了,难道好运气真的已渐渐开始青睐他!
  然而此刻他背脊上的冷汗却冒得更快了,因为他知道一切不会真的消失,只是你已经不再能够看到他。而刚才的一切也一定不会仅仅只是一场梦,就像昨晚杜静言的经历也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梦一样,那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只是当他不再让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已再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证明,只有恐惧会留在心里,比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惧更恐怖一百倍的恐惧!
  “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杜静言用手绢擦着萧郁飞额头上的冷汗,细声说道。
  萧郁飞微微摆了摆手,似乎已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站起身,慢慢从饭店的大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依然那么明媚,草坪上的欢乐依然洋溢着,可是萧郁飞的心情却好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再也没有光明,也没有希望。
  杜静言匆匆地付了帐,向外面追了出去,可仍然晚了一步,已丝毫没了萧郁飞的踪影。
  ×    ×    ×    ×    ×    ×
  杜静言没有找到萧郁飞,整整一个下午,他好像是突然从人间消失了。杜静言几乎询问了他所有的朋友,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而他的手机也留在了家里没有带在身上。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回到了家里。然后杜静言才知道,原来整个下午他都在附近的体育馆里游泳,体育馆关门之后他又到了通宵开放的室外泳池,直到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才离开那里。
  杜静言看着他被水泡得发白的脸,陡然间有一种阴祟的寒意从心底里渗透出来。不知为什么她竟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电影中的男主角曾经说过,当一个人精神失常的时候最适宜游泳,因为人在水中是没有时间想任何事情的。后来男主角自己的精神也出现了问题,可是游泳非但没有帮到他,而且差点令他失去生命。
  这部片子是她和萧郁飞一起看的,那么现在他失常的举动究竟说明了什么,难道他的精神也已经出现了异状?
  杜静言没有将心里的话问出来,但是萧郁飞却能从她的眼中看见她心里的话,他倒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没有发疯,也没有精神病,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但是我今天真的看到了柳燕,她来找我,跟我说话。”
  杜静言惊诧地望着他,问:“柳燕?她对你说了什么?“
  萧郁飞叹了口气,说:“她说她在那里很孤独、很痛苦,她说这一切都是我害她的,她还说……她还说要带你走,要你永远在那里陪着她!”
  杜静言没有出声,萧郁飞继续说:“她的样子好可怕,她从前是那么温柔的女孩子,可现在竟变得那么可怕。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一种充满恶毒的火焰正在喷射出来,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最邪恶、最恐怖的诅咒!”
  杜静言凝视着他惊惧的目光,她的情绪似乎远比萧郁飞镇定的多,悠悠地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郁飞说:“就在你吃完午饭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把我叫出了饭店,然后带我去见她。我被她的话吓坏了,倒在草地上,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饭店里,而你就在我的对面。”
  杜静言的眉头已经微微地蹙了起来,仿佛连成了一条线,她细声说道:“我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可是眼睛又直勾勾地睁着,样子很奇怪,我叫你你也不理我。我正要伸手去推你,你便突然说话了,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存心跟我开玩笑。不过现在看起来……”
  杜静言犹豫了一下,萧郁飞已经插口说道:“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昨天晚上的情形很像?”
  杜静言缓缓点头:“不错,真的很像。这种情形就像……就像是神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个……那个……”
  萧郁飞说:“是不是灵魂出窍?”
  杜静言点头说道:“对,就是灵魂出窍。我们的身体都没有任何移动,可是我们的灵魂却离开了身体,去做了一些事,见了一些人。”
  萧郁飞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我想我是到了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苗晓白和柳燕都死了,那个噩梦中的血脸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真的不想再害了你,我想应该是到了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杜静言凝神看着他,眼中却已不再有缠绵的深情,而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决之色。她淡淡地说:“郁飞,我不管在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任何事情,也不管我会遭遇什么样的结果,但我对你的爱是绝不会改变。哪怕我们最终的结局,真的已注定要死亡,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那么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萧郁飞的目光在微微颤抖,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杜静言的坚决,这种只有深刻入骨的爱情才能建筑起的坚决,是任何疾风暴雨都无法击跨的。即使生命消亡了,而那份坚决与爱也不会消亡,如果这世上真的还有永恒,那么这一刻便是!
  萧郁飞将她深深地拥紧在怀里,泪珠已滚落下来。这是幸福的泪,滚烫的泪,流淌在他的唇上,而这唇也吻在了杜静言的额头上。
  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嗒——嗒——嗒”的声音,是手机短信的声音。
  萧郁飞拿起了放在沙发旁的手机,屏幕闪着幽邃的蓝光,他立刻便看见了一条短消息,和三十多条未接来电。当然这短消息和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宋汤臣的手机。
  宋汤臣几乎已经放弃了今天与萧郁飞联络的愿望,可是就在他临睡之前,终于还是不死心,向萧郁飞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萧郁飞手指轻按键面,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短消息的内容:“你好,在下宋汤臣。听说阁下最近接连遭遇离奇事件,在下亦有相似遭遇,望能会面详谈。”
  萧郁飞瞅着这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句,目光骤然一颤,一种莫名的感觉立刻涌上来。终于有一个人仅仅一秒钟的时间,他已决定立刻与宋汤臣联络,至少宋汤臣这些与他相类似的遭遇,绝不会将他当成疯子。
  电话拨通以后,对面立刻传来了宋汤臣兴奋的声音:“是萧郁飞先生吗?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能不能立刻见个面,有些事希望能与你当面相谈。”
  萧郁飞望了望杜静言,杜静言立即点头,说:“让他现在就过来吧,否则的话,我想今晚我们三个人都不会睡得着的。”
  萧郁飞还未开口,却已听见宋汤臣说:“我已经听到了,你把地址给我,我立刻就过来!”
  萧郁飞将地址告诉了他,宋汤臣只说了声“我很快就到”,便已挂断了电话。萧郁飞放下电话之后,双眼微合着靠在沙发上,似乎在闭目沉思。杜静言依偎在他的臂弯内,怔怔望着门口,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黯然和沉重。
  宋汤臣的确是很快就到了,以他家到这里的路程,若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赶到,那么驾车的速度就绝不会比火车慢多少。就在萧郁飞放下电话的半小时之后,宋汤臣已经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萧郁飞和杜静言看见宋汤臣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他们实再没有想到,电话里那个中文流利、还带着点上海口音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英国佬。
  宋汤臣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又让萧郁飞小小的吃了一惊,他说:“我是王小波的朋友,是他将你的事情告诉我的。”
  “王小波?”萧郁飞苦笑了声,说:“他难道也相信我的故事?”
  宋汤臣说:“他当然不相信,但是我相信。”
  “哦?”萧郁飞说:“那么他知不知道你来找我?”
  宋汤臣“哈哈”一笑,说:“他当然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在我家的院子里淋了一夜的雨,要不是早上我把他赶了回去,他现在恐怕已经在我家里变成木乃伊了。“
  萧郁飞淡淡地说:“他实再是个固执得要命的人,恐怕就连真的木乃伊也未必及得上他食古不化。”
  宋汤臣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就像他认定你是杀死柳燕的凶手一样,无论任何人拿出那人证据,他都一定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萧郁飞又苦笑着说道:“你倒很了解他。”
  宋汤臣微笑着说:“那是当然,所以昨天我让他在门口淋了一夜雨,希望可以淋得清醒一点。”
  萧郁飞说:“这或许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萧郁飞又说道:“那么你这么急着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汤臣略略沉吟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漆黑窗外,半晌才幽幽地说:“因为一次改变了我一生的经历,这些年来我放弃了自己心理学、精神学的专业,一心盼望能够揭开其中奥秘,可是始终无能为力。”
  萧郁飞和杜静言凝神细听着宋汤臣的话,谁都没有出声,宋汤臣继续说:“直到昨天王小波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过与我相似的经历,不过他始终不相信那是……是人类不可理解的力量在作怪,深信自己是被人用声音催眠之后才会出现幻觉。”
  “人类不可理解的力量……”萧郁飞迟疑了一下,立即道:“你是指鬼魅的力量?”
  宋汤臣点了点头,说:“不错,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见了鬼。”
  这时杜静言突然插口道:“你所说王小波的遭遇,是否就是他撞车的那件事?”
  宋汤臣又点头,萧郁飞不等他开口说话,已向杜静言问道:“王小波撞车的事怎么了?难道他还有其他的经历?”
  杜静言酸涩地一笑,说:“他说自己在撞车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听到电话里有女子尖叫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了仿佛来自地狱中的可怕场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撞车,差一点丧命。而他坚持认为是有人通过电话对他实施了催眠,使他丧失了神智,目的是要谋杀他。而那个未遂的凶手就是……就是……”
  萧郁飞冷冷笑了声,说:“那个杀人未遂的凶手就是我,对不对?”
  杜静言点了点头,苦笑不语。
  王小波的固执,萧郁飞已经有过十分深刻的了解,他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转头向宋汤臣说:“那么你呢?你的经历又是什么样的?”
  宋汤臣站起身,踱到窗棂前,撑着手凝望着窗对面的闪烁的霓虹灯牌。五彩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脸也变成了妖异的五彩,诡秘之色仿佛更浓了。
  屋子里很静,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如此清晰可闻。直至宋汤臣说到自己幸运地活了下来,杜静言的才长长的吐出口气,凝重僵硬的脸色终于略略舒缓了一些。可是当她看到萧郁飞的神色时,心却顿时又再次提了起来,神经也好像满弓的弦那样绷紧!
  萧郁飞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被人迎面砍了一刀,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与惊骇。虽然他显然已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但身子仍在剧烈地颤抖,就连身下地沙发也簌簌地抖动起来。
  杜静言将身子贴近萧郁飞,柔声地问道:“郁飞,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郁飞目光已显得有些呆滞,双手颤悠悠地抬了起来,手指微微颤动着,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他的面前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杜静言看着萧郁飞的样子,已骇然得不知所措,还是宋汤臣开口喝道:“别看着,快给他一杯酒或者一杯茶!”
  杜静言这时才如梦惊醒,飞快地冲进了厨房里,慢慢地倒了杯红酒塞到萧郁飞的手里。
  萧郁飞握住酒杯,颤颤悠悠地送到了嘴边,一口气喝了下去之后,脸色才算是有了一丝血色,一口气慢慢回了过来。
  杜静言依然惊惶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双手也恢复了稳定后才稍稍放宽了心。问道:“郁飞,你刚才是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了!”
  萧郁飞却似乎根本不曾听见她的话,迫不及待地向宋汤臣说道:“你所去的那个城市是否就在浙江的沿海地区?”
  宋汤臣点头。
  萧郁飞又问:“那你到过的那个村庄是否面海背山,天黑的时候那座山就好像一个参天的怪兽,它的影子遮住了村庄,也遮住了大海,村庄是黑色的,大海也是黑色的。”
  萧郁飞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已飘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黑色的山,黑色的村庄,黑色的大海。死色沉沉的海浪不停拍打着礁岸,凄冷惨淡的月光照在山的峰颠上,那里是没有人敢去的地方,凡是去了那里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回来。
  宋汤臣的眼睛似乎已开始闪光:“不错,就是你说的那样,简直是太传神了!”
  也许是酒精已开始在体内发挥作用,萧郁飞的脸色舒缓了许多,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也会知道那个地方。”
  宋汤臣点了点头,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所有人都不仅有了种不寒而栗地感觉。
  萧郁飞悠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你是在那里长大的!”杜静言和宋汤臣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萧郁飞的思绪似乎再一次回到了那段童年的岁月,目光显得幽邃而深远,幽幽地说道:“我就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个靠海的村庄里。我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父母为了方便我念书,离开村庄到城了找了工作,然后便举家搬了过去。而每到寒暑假的时候,我都会回到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萧郁飞的嘴角竟微微翘起,有种由衷甜美洋溢出来。这个在别人眼中只有萧瑟与落后的村庄,或许已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岁月,他继续说道:“直到我念初二的那年,父亲和母亲都在一次车祸中离我而去。后来我考到了上海来念高中,每当我感到痛苦与孤独的时候,都会回到那里与祖父生活一段日子。可是后来祖父也死了,屋子和田都被亲戚们分走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萧郁飞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说到最后时已隐约有种欲哭悲戚。杜静言再次将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将自己温暖的体温一点一点传递过去。
  萧郁飞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将神色显得明朗了一些,说道:“不过关于山上夜前有鬼的传说,的确已经流传了许多年。据说开始还有许多不信邪的人,主动要求在夜间上山一探究竟,可是这些人都没有再回来,之后便再没有人敢不信了。记得高一的时候,那时我祖父还没有死,我便回去过暑假。就在那个夏天,一支由大学师生组成的旅行队伍来到村里,他们不听村里人的劝告,坚持要在山上露营,结果便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萧郁飞继续说:“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第二天早晨雨停的时候,村里人担心那些老师和学生,便结伴上去看。结果帐篷和行李都在,人却一个都不见了,下山后立刻抱了警。十几个警察找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在山崖下面找到了那几十具尸体,总共四十六个人,死得一个都不剩。”
  四十六个人,在一夜之间死得一个都不剩。即使是听萧郁飞在说,杜静言的背脊也已开始一阵阵凉飕飕的,好像有一条蛇在背上爬:“那……那后来呢?”
  “后来?”萧郁飞苦笑了一下,说:“哪里还有以后,这种没头绪的案子最终只能成了悬案,不了了之。而自打那以后,便更没有人敢在晚上上山去了。”
  宋汤臣靠着窗慢慢点起一支烟,烟雾氤氲而起,袅绕在他的面前,仿佛有一种远在飘渺群山之外的神秘感觉。宋汤臣缓缓道:“我觉得我们所遇到这些不可解释的,离奇的事件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跟你的故乡有关。你自然不必说,而我就是在那座山上险些送命,还有王小波,王小波在车祸前所看到的景象跟我在山中所见到的十分相似,而且在事前你也曾预感到他的危险。”
  “我的故乡——”萧郁飞诧异了一下,说道:“那么你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血脸已经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随时都在威胁着静言的生命,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汤臣迟疑了一下,幽幽说道:“在你所遭遇的经历中,似乎有一个很突出的地点,就是篮球馆,我认为这就是整个事件的重点。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根本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他的纠缠,那么不如索性回到学校,去调查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萧郁飞和杜静言都是一诧。
  宋汤臣继续说:“不错,事情的真相。凡事有因才会有果,既然你根本逃不掉,那么不如将血脸的前引找出来。比如说你梦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一张流血的脸,又为什么会不断纠缠你。只有知道了这些,或许你才会有拯救她、拯救自己的机会!”
  萧郁飞点头,宋汤臣的话的确很有道理,萧郁飞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你呢?我回到学校之后的一段日子,你打算做些什么?”
  宋汤臣突然狡黠地一笑:“我当然是打算帮你咯!”
  萧郁飞问:“你打算怎么帮我?”
  宋汤臣说:“我会尽力收集关于你家乡的档案和文献,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这段时间里我们务必要随时保持联络,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互相也能够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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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地板下的尸体(第十三章) 失踪之谜   



  萧郁飞、杜静言和宋汤臣整整谈了一夜,却总是不得要领,最后无奈在早晨六点半的时候,宋汤臣终于离开了杜静言的家。
  将宋汤臣送走之后,杜静言进了浴室,准备洗个澡之后好好睡一觉。当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萧郁飞独自付在书案上,运笔如飞,似乎正在写着些什么。
  此刻的天色已经十分明亮,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神情显得凝重而专注。就像一个书法家正在全神作书,整个人似乎已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每一次挥笔仿佛都包含了全身的精力。
  杜静言慢慢走过去,立在他的身后向桌上看去。
  萧郁飞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他正用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头像的轮廓。杜静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显然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像,狭长的面颊,中长的头发,应该是一个非常英健的男人。
  萧郁飞画得很认真,很投入。以至于杜静言在他身后站了很久,都全然不曾察觉。渐渐的,男人的五官开始清晰起来,一双凤眼之中投出温柔的神采,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仿佛是在微笑。
  萧郁飞的画技虽然并不出众,线条也略显生硬,但这张脸却十分传神。杜静言不由看得有一些痴了,便如同真有一个英挺温文的少年正立在她的面前,对着她浅浅吟笑。
  “郁飞,这个人是谁啊?”杜静言不禁脱口而出,向萧郁飞问讯。
  可是萧郁飞却似乎根本未听见她的话,依然专注地运着笔,其全神贯注的程度简直已到了对周围任何事都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地步。
  正这时,杜静言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此刻头像已大抵完成了,连眉毛和头发都已经勾勒得十分清晰,但萧郁飞的手却依然没有挺下。笔尖在少年的脸上飞快的游走着,一条条曲折的线条从脸上慢慢延伸下来,寥寥几笔之后杜静言已看出那是液体从少年的脸上流淌下来。
  萧郁飞的笔尖开始不停的颤抖,笔尖过处那流淌的液体立刻被描成深灰色。
  杜静言望着画上的人面,顿时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从心头升了上来。那液体不是水,而是血!
  这时萧郁飞终于停住了手,怔怔望着画纸上的面容,幽幽地说:“这就是我梦中的那个人。”
  杜静言吸了口气,说:“就是他……就是他一直纠缠着你?”
  萧郁飞无力地点了点头,朝霞的光如血一样映在画纸上,那张脸仿佛也变成了皈依的绯红色。那双温柔的眼睛在流淌的鲜血之下,竟有着种无以言表的讥诮与残酷,令人不寒而栗!
  萧郁飞叹了口气,将画纸收进了包里,说道:“你累了,快点睡吧。下午我就回学校跟教务处的人打个招呼,明天就搬回去住。”
  杜静言从背后将萧郁飞紧紧抱住,声音中有一种如泣的低沉,幽幽地说:“你真的要回去?那里实再太危险、太可怕了,我担心……担心……”
  萧郁飞勉强笑了笑,黯然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宋汤臣说得对,只有接近他、了解他,事情才可能有所转机。我已经失去了很多,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你了,就算有再多的可怕和危险我也绝不能退却的。”
  杜静言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泪水从眼眶中流淌下来,晶莹而纯洁的泪水沾湿了萧郁飞背脊上的衣服。
  萧郁飞慢慢扬起头,对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杲日,朝阳绚烂而耀目,一种勃勃的生机仿佛也在天地之间升起来。这生机似乎也渗进了他的骨肉和鲜血,他轻抚着杜静言那一头秀丽的长发,心中从未如现在这般充满了无穷的勇气。这种勇气已使他的腰背更加挺拔,血液愈加炽热,无论任何恐惧都已无法再让他退却!
  杜静言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脸上的泪已干了,无论伤心的泪、惊恐的泪、幸福的泪还是感动的泪,都已干了。
  泪已流得太多,却干得太慢,但现在它已干了!
  杜静言的声音也已变得坚强与坚定,她凝望着萧郁飞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有力:“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学校!”
  ×    ×    ×    ×    ×    ×
  天空又阴了下来,好像快要下雨了。
  当萧郁飞和杜静言坐在教务处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黑得好像泼上一大缸墨汁。王教授显然对于萧郁飞的突然到来有一些惊讶,然而很快已恢复了常态,关切的嘘寒问暖起来。
  其实萧郁飞的床铺一直都空在那里,甚至连衣物和杂务都不曾搬走,搬回来本就是极简单的事情。而且学校方面也曾表过态,萧郁飞随时都可以回来住,所以王教授虽然仍有些担心他的回来会再次造成校园学生的恐慌,但却同样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反对。
  双方的交谈十分简单,在萧郁飞填写了一张表格之后,一切手续便算是完成了。
  萧郁飞打开背包,将笔放回进包内。然而就在这时,王教授突然轻轻地惊呼了声,脸上立刻出现了惊诧的神色。
  萧郁飞和杜静言一齐抬头望着王教授怪异的神情,俱是一脸茫然的神色,萧郁飞赶紧问道:“王教授,你怎么了?”
  王教授的嘴一直张了足有两分钟之久,才说出话来:“没……没什么。”
  虽然他嘴上说“没什么”,但是无论任何人都看得出,刚才那一刻他惊诧的程度是如此之甚,绝不会是寻常的理由那么简单。
  王教授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失态,深深吸了口气,对萧郁飞说:“你能把你包里的那张画给我看一下吗?”
  时下日本台湾的惊悚漫画十分流行,即使这画上的样子十分诡异,但也绝不至于令人惊讶到如此的地步。萧郁飞已隐约感觉到,画上的面容似乎与王教授有着什么异乎寻常的联系,所以丝毫未曾犹豫,立即将画纸抽出平置在他的面前。
  王教授仔细地审视着画上的面容,许久才喃喃地问道:“你认识卢晓峰?”
  “卢晓峰?”萧郁飞略略迟疑了一下。
  王教授已立刻接着说:“你当然不会认识他,那时侯你还在读高中,还没有来这里念书呢,你怎么会认识他。”
  萧郁飞问:“王教授,你认识画上的这个人?”
  王教授苦笑了声,说道:“我怎么会认识这种漫画书上的人物,不过……”
  “不过什么?”萧郁飞此刻已顾不得礼数,疾声追问。
  王教授说:“不过这幅画上的人,真的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学生。”
  “您的学生……”萧郁飞怔了怔,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他?”
  王教授似乎察觉了萧郁飞的神色异常,反问道:“你要找他?你找他干什么?”
  “我……”萧郁飞略略“吱呜”了一下,立即回答:“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长得跟漫画里的人物这么像。”
  王教授稍稍点了点头,似乎已接受了他的理由。但他的情绪却显然十分混乱,目光游散,竟久久无法会聚在一个焦点。萧郁飞此刻虽然已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教授才稍稍回过神来,伸手点了支烟,可刚吸了一口却突然发觉自己正在学校,想掐灭却又似乎有些不舍得。
  萧郁飞知道吸烟有时候能够起到凝神和平静心绪的作用,便立刻向王教授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介意。
  这时窗外已是电闪雷鸣,震人心魄。王教授又猛吸了两口烟,才说道:“你是找不到他的。”
  “为什么?”萧郁飞脱口问道。但话才一出口,他便已经开始后悔了,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已再显而易见也不过了。
  王教授幽幽地说道:“因为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他已经失踪了四年,四年里完全毫无音信,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消失了?”萧郁飞说:“他是怎么会消失的?”
  王教授长长叹了口气,说:“他就是在我们学校里失踪的,而且是彻彻底底地失踪了。”
  王教授停了停接着说:“卢晓峰是我的一个学生,成绩很好,而且是学生会体育部长和篮球队的队长,是个品学兼备的好学生。可是就在四年前的那个春天,他即将毕业的时候,却突然在校园里失踪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萧郁飞似乎还想问什么,可是王教授已挥手阻止了他,此刻窗外突然又是一阵惊雷响过,大雨已如同水盆泼翻那样倾倒下来。一直等到雷声隐去,他才缓缓说道:“你不要再问了,我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卢晓峰几乎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可是却在我眼前的校园里莫名的失了踪。当他的母亲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痛哭晕厥的时候,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教授显然与卢晓峰的师生情谊颇浓,虽然时隔多年,但此刻提起却依然悲伤不减,就连萧郁飞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王教授瘫软似得埋坐在宽大的办公椅内,单手拄着头,仿佛已无力再说什么。
  萧郁飞向他婉言安慰了几句之后,王教授的神情中依然满含沉痛与居丧,独自默然不语,萧郁飞便只得同杜静言一起默默地退了出去。
  退出教务处之后,萧郁飞立即冲到了大楼的门口,楼外的雨势依然奇疾,阵阵凉意扑面而来,憋闷的胸口才终于觉得顺畅了一些。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与王教授的见面,竟引出如此意想不到结果,那个梦中的血脸居然也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在四年前神秘的失踪了。
  这次的失踪显然透着一种十分诡秘的气氛,王教授曾经反复强调卢晓峰是在校园里失的踪,而且当时校方和警察部门一定组织过大规模的搜索,校园就算再大也绝没有理由藏着一个人却不被找到。除非他真的躲到了地底下,或者变成鱼潜到了水里。
  虽然王教授没有说出来,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应该很清楚,卢晓峰仍然生还的可能性根本已是微乎其微。
  如果卢晓峰真的死了,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后却要纠缠着自己不放?这些问题始终在萧郁飞的心里缠缠绕绕,好像万缕纠缠不清的丝线,毫无头绪。
  杜静言默默地站在萧郁飞的身边,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柔声说道:“你不必太心急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要调查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太难。我们正在一点一点接近事情的真相,而且还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萧郁飞缓缓垂下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任何人都不能将你带走,绝对不能。”
  杜静言浅浅一笑,笑的时候鼻子微微地皱了起来,故意做出十分可爱的表情,说道:“我当然相信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最疼我的人,就算死我也不舍得离开你的!”
  萧郁飞抬头望向远方疯狂一般的大雨,眼中透出一股浓重的凄怆与决绝之色,就像一位即将出征的战士,面对着未卜的生死和深深眷恋不能自已。
  这种凄凉和萧瑟,若非亲身经历过的人,怎能明白?
  ×    ×    ×    ×    ×    ×
  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整片天地间仿佛都已成为了它的领地,任由它狂暴地发泄着自己的力量。
  萧郁飞坐寝室里靠窗的椅子上,透过玻璃,凝视着那令人疯狂的雨夜。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笑容有多么酸涩。
  高强他们虽然都有些惊异于萧郁飞的突然回归,但毕竟好朋友又见了面,愉快的心情足以盖过一切不安的猜测。而且他们是看到杜静言陪着萧郁飞一起回来,那自然已排除了他们分手的可能,料想其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也就不曾多问。
  老朋友见面自然免不了热闹一番,杜静言看着这情形,很识趣地早早告辞而去。杨立明和李凡立刻出去买了酒菜回来,一个劲嚷着要喝个痛快。
  六人之中李凡和王超的酒量最差,最早躺倒的也是他们,呼噜声打得比窗外的雷声还要响。再接着就是杨立明和刘多,也开始口吐黄箭,不多久便抱着桌脚不醒人事了。
  高强的酒量一向十分惊人,而萧郁飞的情绪始终十分阴郁,喝得自然不如他们那么多、那么快,所以也破天荒地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高强一仰头,将杯里的酒灌进肚子里,然后“啪嗒”一声重重将酒杯搁在桌上,大声说道:“不喝了!”
  萧郁飞的眼神看上去已有些迷醉,望着高强,默然不语。
  高强沉声接着说:“既然你里有这么多放不下,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的酒都喝光了,也不会觉得开心。”
  萧郁飞慢慢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也一口将其饮尽,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杯中的究竟是什么酒。可是他却从未有过的感觉到这酒竟是如此苦涩,这种苦涩不仅一直从口中灌进了胃里,更灌了他的心里,使整颗心中都已变成了苦涩的!
  萧郁飞悲凉地注视着手中的空杯,他的人也仿佛在一瞬间空了,比空杯更空!
  酒杯空了依然还是一只酒杯,可是他却空得就像一口麻袋,麻袋空了就一定会倒下去。萧郁飞依然坐着,他并没有倒下去,可是高强却看得出,此刻他的灵魂早已虚弱无力得再也直不起来了!
  萧郁飞的目光依然悲凉,他再次伸手握住了酒瓶,可是酒瓶却没有移动,因为高强的手也在同时握住了酒瓶。
  萧郁飞抬头看着他的脸,缓缓说:“你干什么?”
  高强逼着他的眼睛,许久才一字字说道:“我说了,今天喝酒到此为止。我不喝了,你也不准再喝。”
  萧郁飞突然讥诮地笑了声,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高强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可是他的目光如剑一般逼视着萧郁飞的双眼,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有力:“我只想问问你,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我们这些人当作好朋友,好兄弟!”
  萧郁飞突然苦笑了下,一瞬间目光愈加凄楚:“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兄弟。你知道,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亲人,除了你们之外,我几乎已连朋友都没有了。”
  萧郁飞的神色中已带着种说不出的痛苦之色,高强的心仿佛也在一刹那不停的抽动着,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如此严厉与严峻。就如他的声音一样,绝不会有一丝的波动,他继续说:“既然我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么无论你遇到任何困难,是不是都应该告诉我们?”
  萧郁飞依然凝神望着他,没有说话。高强的声音已在渐渐变得柔软下来,他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多心事,是不是篮球馆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萧郁飞的身子居然一震,他的手已在微微的颤抖,摸索着握住酒杯,可是杯中却早已是空的。
  瓶中的酒流到杯中,可是提起酒瓶的却不是萧郁飞的手,为他斟酒的人是高强!
  高强看着他飞快地将酒吞进肚子里,半晌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一丝生气。高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未必有能力帮助你解决眼前的困难,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一样是你的朋友。只要你还愿意接受我的帮助,那么无论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我都一样会站在你的身边,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萧郁飞慢慢抬起头,此刻他的眼中已不再是悲苦,而是一种炽热的感激。也许这就是友情的力量,此刻他已不再是被掏空的麻袋,他的心中已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他的胸膛也再次挺直了起来。
  这就是真正的友情,这种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可以改变人的一生。这种力量有时连爱情都比不上,因为爱情总是令人脆弱,可是友情却只会令人坚强!
  萧郁飞幽幽地叹了口气,此刻他的口中虽然在叹气,但他的心却已不再是叹息的。他缓缓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直到现在,就连我自己都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离开这里是为了逃避它,可是后来却发现,我根本逃避不了,所以我便又回来了。我回来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去面对,所以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因为我只有你们这些好朋友,只有你们才能给我坚强的勇气。”
  萧郁飞说着泪已落了下来,落在空空的酒杯中。这是男人的泪,比火焰更灼热,比烧酒更辛辣,比鲜血更珍贵,比胆汁更腥涩!
  高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说:“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这才像是朋友的样子嘛!”
  萧郁飞点着头,缓缓沉吟着说道:“不过有一件事,的确是需要你帮忙才行。”
  高强问:“什么事情?”
  萧郁飞说:“你是不是有一个阿姨在学校里教历史?”
  高强点头,萧郁飞继续说道:“我想托你去找你的这位阿姨,帮我打听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关于四年前一个叫卢晓峰的学生……”
  萧郁飞的话仍未说完,高强已突然低声惊呼了下,插口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四年前神秘失踪的学生卢晓峰?”
  萧郁飞点头,说:“不错,我说的就是他。难道你知道他的事情?”
  高强突然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回忆着一些什么,许久才说道:“我记得四年前我阿姨曾经提到过这件事,听说那个学生是学生会体育部长和篮球队的队长,大学四年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几乎是一个完美学生,一直是学校的招牌式人物,优秀学生的典范。”
  他停了停,继续说:“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即将毕业的那个春天,却突然在学校里消失了。而且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整个学校都无人不知。那时侯我阿姨也对于那学生的失踪十分惋惜,经常在家里提起,我也就略略知道了一些。”
  萧郁飞蹙着眉头,问道:“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学校一向是不阻碍学生出入的,像他这样一个大活人无论去哪里都应该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说他是在学校里失踪的?
  这一次高强回答得极快,他说:“因为他的确是在学校里失踪的。”
  萧郁飞静静听着他的话,没有出声。高强接着说:“最后见过他的,是他同室的四个同学。据说那天晚上他们五个人一起从校外吃饭回来,回来时进的是边门,所以半路上经过篮球馆时,卢晓峰便提出要到篮球馆练会儿球。因为当时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这种事情本来也就十分平常,所以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同室的同学发现他一夜未归,而赶到篮球馆又找不到人时,才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之后便通知了校方,直至报警,虽然经过了多次搜查,但最终一无所获。”
  萧郁飞目光突然一震,疾声说道:“篮球馆,又是篮球馆!难道卢晓峰的神秘失踪也和篮球馆有关?”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道:“那会不会是他自己离开了学校?”
  高强说:“当时的确有人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是所有人都认为这种可能极小,因为当时他正是同其余四名学生一起从校外回来,而且其余四人是看见他进了篮球馆。而且你也知道,学校的门口有门卫,还有进出的学生,像卢晓峰这样有名的学生,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但事后询问的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人见到他离开学校。当然也不排除他翻墙偷偷出去的可能,但他实再没有理由这么做,所以这种可能性几乎已被忽略不计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却已小了许多,雨丝在半空中闪着淡青色的光,使这夜显得愈加迷离而幽邃。
  萧郁飞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幽幽地喃喃自语:“难道他真的是在篮球馆消失了?难道他真的——”
  他悠悠地转过头,此刻高强也正在望着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微微一触,两人都不由的心头一寒。萧郁飞说:“你能不能帮我打听到卢晓峰父母的住址?”
  高强点头说道:“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人虽然失踪了四年,但档案一定留在学校里,我托我阿姨去查,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的。可是卢晓峰的失踪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难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萧郁飞摇着头,缓缓说:“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是我必须知道更多关于这件事情的细节。”
  高强凝神注视着萧郁飞的脸,他的脸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改变,在惨淡的月光下变成了一种神秘的惨碧色。萧郁飞从窗口仰望着飘落而下的雨丝,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飘渺的远山,显得神秘而悠远,他幽幽地说:“事情并没有过去那么久,甚至并没有真的过去,我知道他还在,还在那个篮球馆。自始至终,从四年前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那里,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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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地板下的尸体(第十四章) 追寻失踪之谜   



  萧郁飞仰面躺在床上,怔怔望着灰白的天花板,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电影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体内的酒精已在渐渐发挥作用,全身的血管一阵阵鼓胀,大量的血液涌入大脑。但这突如其来地晕眩却使他愈加清醒,这种清醒就像无数双有力的手,不停揉挤着他的心。
  对面的高强已经睡熟了,鼾声如雷。
  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平常,每一个人都如同这个世界上的亿万人一样,遵循着一种惯有的节奏和规律生活着。
  只有他,只有他仿佛是宇宙中一个脱离了轨道的小星球,不知将要飘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这种茫然未知的将来已使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尤其在这样一个月色如霜的夜晚,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又渐渐衍生出了一种孤独,一种同样深入骨髓的孤独。
  这种孤独使他仿佛觉得自己已是一个安安静静平躺在灵柩中的死人,静静听着周围叹息和哭泣的声音,可是他想都却动不了,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甚至在不断地设想,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死人究竟在想什么,他还能不能想?就像卢哓峰,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接下去该怎样折磨自己?
  萧郁飞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卢哓峰一定已经死了。就像他在篮球馆里见到的那样,鲜血从他的脸上一直流下来,一直流到身上、地上,流到一切可以流到的地方。
  萧郁飞知道那绝不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觉,那是他在将这一幕幕送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四年前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可是这一切跟萧郁飞又有什么关联,为什么卢哓峰会选择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将如此可怕的噩梦带给他?
  萧郁飞突然发觉自己心里的问题总是越来越多,线索好像千头万绪,但每细想一些便又会生出许多的疑问,而且每个疑问都是如此无法解答。
  他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衣服,从宿舍的门口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显得香甜而清爽,一直渗进五脏六腑中。
  萧郁飞沿着那条熟悉的湖边小径往前走着,脚下的石子路面还是湿的,一种冰凉的感觉透过鞋子一直钻进脚心里。这种冰凉非但没有一丝不适,而且还有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在这天地间仿佛都是如此洁净的夜晚,就连刻骨的恐惧与孤独似乎也已被冲淡了许多。
  萧郁飞走过了柳燕与他分手的那片杨柳树下,杨柳树的枝条上已是秋叶凋残。此时此刻物非人非,月色如此哀惋,叫人心中又怎能不凄楚酸涩?
  他继续向前走着,篮球馆已出现在了面前,高高墙上的一排窗户中透出昏黄的光来。
  篮球馆里有人?萧郁飞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向门口走了过去。
  门是闭合着的,他用按着那两扇厚厚的铁门,双手用力推了出去。铁门的边缘与地面一阵疾速的摩擦,发出“轰轰”的声音,半秒钟之后灯光映了出来,将他的身躯完完整整地笼罩住。
  这一瞬间,萧郁飞所有动作突然都凝固住了,如同被来自远古洪荒的神秘魔咒定住了身体。脸上僵硬的肌肉不停轻微地抽动着,神情严峻而怪异,仿佛整个人随时都会轰然倒下去!
  篮球馆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已经失踪了四年的男人!
  卢哓峰正微笑地望着他!
  这笑容是如此温柔,仿佛春天的第一缕微风,就算淤积千年的冰雪也会为之而融化。
  萧郁飞无法相信,就是着温柔的笑容下面却藏着一个如此可怕的灵魂。就是这个灵魂,已经夺走了苗晓白、柳燕和小路的三条人命,现在他还不肯放过自己,他还有带走杜静言,带走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温暖。
  萧郁飞突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动了,他快步走了过去,冲到卢哓峰的面前。
  卢哓峰依然微笑着望着他,手中的篮球落了下来,他拍球的动作优美而纯熟。悠悠地向着萧郁飞说:“你来了。”
  萧郁飞没有说话,他只是怒目望着他。
  篮球“砰——砰——砰——”的拍打地面地声音,此刻在他的耳中听起来,却好像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腾,嘶声震耳!
  卢哓峰的笑容依然如此温馨与静谧,这本是天使的笑容,此刻却为何出现在了一个魔鬼的脸上!他语音悠扬地说:“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我们就比试一下吧。”
  他说着手一扬,篮球已经抛了出来,抛向了萧郁飞的这边。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萧郁飞的面前,触地之后再弹起,这时萧郁飞才伸手接住。
  卢哓峰没有说话,只是依然微笑望着他,双臂慢慢张开,腰背也渐渐弯曲了下来。
  萧郁飞的目光在闪烁,里面仿佛已有一团燃烧的火,怒火!
  他已开始在运球,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他已不再感到害怕,他的心中已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败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要打败他!
  萧郁飞的手飞快运着球,怒火并没有使他失去理智,却使他更加冷静与镇定。顿时他的腰背已如标杆一般挺直,全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整个身子就像注视着猎物的豹子那样机敏、矫健、沉着、稳定!
  卢哓峰还在微笑,有些漫不经心的望着萧郁飞,然而就是这看似随随便便摆出的姿势,却已让萧郁飞的额头渐渐开始出汗了。
  萧郁飞的目光始终如剑一般注视着他的双臂、双手、双膝和双腿,无论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绝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他有任何一点动作,那么这完美的防守便会露出破绽,而这时萧郁飞便绝对有信心在一瞬间将他击败!
  可是卢哓峰还是没有动,他的人就像山一样稳定,稳定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就是一种气魄。萧郁飞已被这种压力与气魄压制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虽然他的手看上去还是一样的坚强而有力,可是他的信心却已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现在他已必须出手了,否则当他的信心和精力就会被彻底消磨掉,那么那个时候,他便已彻底输了!
  球仍在手中,手在哪里?手在身体之后,他的身体已冲了出去!
  萧郁飞遽然一个加速,身体好像出弦的箭一般疾速飞射出去,他必须在出击的一刹那越过卢哓峰。
  可是卢哓峰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每一个动作,左腿横着迈出了一小步。然而就是这一小步,他的整个人已像一堵墙那样拦在了萧郁飞的面前,箭虽快虽利,但若是遇到一堵墙,也同样只是无能为力。
  萧郁飞一出手便受挫,但却丝毫未曾气馁,身形疾停,在原地一个侧转,手中的球向后平平抛出。卢哓峰的身子也随着他旋转,便在这时,萧郁飞突然又是一个疾停,单脚发力身子又转了回去。
  而抛出的篮球显然是受了手腕的巧力,在背后一个旋转,触地反弹,已在最适合的时候,以一种最舒服的方式回到了萧郁飞的手中!
  萧郁飞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结了。就好像一朵刚刚盛开便已被冰冻的鲜花,有一种说不出妖异诡谲之色!
  就在这一刻,萧郁飞手上的球却突然不见了。那只球刚才还明明就在手上,可是现在却已经不见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一阵微风从身边掠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篮球已经到了卢哓峰的手中!
  卢哓峰不紧不慢地拍着球,发出“砰——砰——”的声音,这声音萧郁飞这一生都绝不会忘记。卢哓峰微笑着说:“你注意了,我要来了。”
  萧郁飞听到了他的声音,可是却已经迟了。他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这世上竟有人可以这么快,快得让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卢哓峰就像一阵风那样从他的身边掠过去,当萧郁飞回过身的时候,他已到了篮框下。
  停顿、起跳、灌篮,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连贯,如此一气呵成。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个动作,已做了千万年,而今后仍将再做千万年。
  篮球架仍在“瑟瑟”作响,许久不曾平息。
  萧郁飞仿佛觉得自己的一切,也都随着这轰然的灌篮而崩塌了。他摊倒在了地板上,痛苦地紧紧握住双拳,这一次他真的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卢哓峰慢慢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他缓缓地说:“你不用这样气馁,你还年轻,以你的资质,再过几年一定可以成为一流的篮球手,或许还可以进入职业队打球。”
  他说着俯下身,向萧郁飞伸出手来。
  萧郁飞的也伸了出去,不过却没有握住卢哓峰的手。他的手无意中摸到了一只放置在球场边哑铃,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冲动,他紧紧握住哑铃奋力跳了起来,挥手重重砸在了卢哓峰的额头上!
  卢哓峰的微笑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充满绝望的惊惧。
  紧接着他的额头开始流血,血好像泉涌一般留下来,沾染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沾染在胸口的衣襟,也沾染了地板上的篮球。
  萧郁飞从未想到过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恐怖与撕裂般的表情,整张脸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成了麻花,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里现在已只剩下一种搀杂了绝望、空洞、惊骇的表情!
  萧郁飞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疯了,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尖叫起来!
  ×    ×    ×    ×    ×    ×
  萧郁飞尖叫着醒过来,额头上冒着冷汗。
  “好可怕的一个梦——”他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
  明媚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温柔得好像情人的手,谁看得出昨夜还是一个疾风骤雨的天气。
  可是萧郁飞却无心欣赏这温暖得有些暧昧的阳光,他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表,已经快要是中午了。此刻高强他们应该正坐在教室里,拼命地埋头验证方程式。
  整个寝室安静安静得好像一座空旷的宫殿,只有窗外的麻雀还在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昨夜的酒精似乎还没有完全挥发干净,稍一动弹头就晕忽忽的,就好像里面灌了水似的。他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可是昨夜梦境中的画面却又一点点爬到了眼前。
  为什么在梦中自己竟会杀死卢晓峰?卢晓峰究竟是谁杀死的?他的尸体又在哪里?为什么始终都找不到?
  萧郁飞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昨夜梦境中的场面,不过那次的主角却不是自己。他清楚记得那时看见卢晓峰的时候,自己背后显然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卢晓峰却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他只是不断跟身后的那个人说话。然后他的额头上便开始流血,这情形如同梦中的一样,同样是那么多的鲜血,同时如此空洞、绝望、惊愕的目光。
  为什么这一切竟是如此的雷同,难道仅仅是自己脑中的印象在作怪?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萧郁飞叹了口气,他决定不再想下去,即使想下去也不会有答案。这世上原本就有许多无法解答的事情,也许有一天答案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也许不会,但这完全是人类所无能为力、不能左右的事情。
  若非如此,宋汤臣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专业和学术,做一个科学的叛逆者。
  他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也许更久,不知不觉中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次他梦见自己和杜静言坐在一艘船上,他们驾着船一同逃离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片土地,逃到一个人烟绝迹的地方,去过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
  可是途中海上突然刮起了飓风,船摇晃得很厉害,仿佛已快被巨浪捏碎。
  这时他突然醒了过来,高强正扒在他的床沿上,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
  萧郁飞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他,问道:“什么事啊?我还以为是地震了。”
  高强重重敲了下他的额头,说道:“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把你叫醒的。”
  萧郁飞怔怔望定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高强深深吸了口气,说:“你不是想知道卢晓峰父母的地址吗,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    ×    ×    ×    ×    ×
  风和轻柔,阳光也很轻柔,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天气,但萧郁飞要去的地方却十分不美好。
  卢晓峰父母居住在闸北区一栋非常破旧的公房里,应门的是卢晓峰的父亲。当萧郁飞说明来意之后,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令人心碎的痛楚,但他还是将萧郁飞迎了进去。
  屋子里很杂乱,家具和电器都已经十分陈旧,显然他们的生活也颇为拮据。
  屋子很小,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妇人一直躺着,目光迷离而呆滞,始终怔怔望着窗外。当萧郁飞走进来的时候,她慢慢的转过头,向着卢晓峰的父亲缓缓地说:“是小卢回来了吗?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你去路口接他吧。”
  卢晓峰的父亲无奈地向着萧郁飞摇摇头,对老妇人说:“你放心,小卢就快回来了,我这就去接他。”
  老妇人“恩”了声,又转头望着窗外了。
  卢晓峰的父亲伸手指了指门外,萧郁飞立即会意,与他一同走了出去。
  卢父一直走到了楼下门前的小花园旁,才停住了脚步,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自从四年前小卢失踪以后,他母亲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每天都痴痴呆呆的,只要一听见门外有脚步的声音便要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小卢回来。”
  萧郁飞的神色有一些黯然,卢父那张苍老的脸显得干枯而僵硬,每一道皱纹都好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印证着这些年来他们所经受的悲痛与哀伤。
  卢父艰难地笑了笑,说:“现在整个家都靠我一个人来维持,而且这两年厂里又不景气,家里破破烂烂的让你见笑了。我们还是出来谈的好,外面宽敞些,不像里面那么闷。对了,你认识我们家小卢?”
  萧郁飞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道:“算是认识吧,今天我来是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卢父微微一怔,随即眼光似乎一闪,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了他的消息了?”
  萧郁飞迟疑了下,说:“这个我现在也还说不清楚,不过多了解一点他的事情总是有帮助的。”
  卢父悠长地叹息了声,额头上皱纹仿佛更深了,半晌才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找到小卢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但每次听到有人问起他的事情,总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你可别见怪。”
  萧郁飞说:“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比如说卢晓峰在失踪之前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过密,或者有什么异状?”
  其实就连萧郁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问什么,只是希望在老人的叙述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虽然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其实是相当渺茫的事情。
  卢父说:“其实小卢一直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时侯他快要毕业了,学校的老师也很关心他,帮他找到了实习工作的单位。他自己也对那家公司十分满意,只等拿到学历证书之后便去上班。可是谁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失踪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卢父的声音仿佛已有些哽咽,萧郁飞实再不忍心问下去了,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当年的事情。”
  卢父摆了摆手,示意萧郁飞不必介怀,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接着说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小卢他妈再受刺激,我平时连小卢的名字都不敢提。也不敢在她面前伤心难过,今天有机会跟你聊聊,我心里才舒服很多。”
  萧郁飞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于这样一个将悲伤埋藏在心中许多年的老人来说,说什么似乎都已是多余的。
  这一刻卢父脸上的皱纹仿佛愈加的深刻与显眼,萧郁飞突然想到了柳燕,想到了苗小白和小路,他们的父母现在是否也同卢晓峰的父母一样,为了子女的不幸而悲痛万分。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卢晓峰,还是将他杀死的那个人?
  那么这一切为何又要报应在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身上?
  萧郁飞叹了口气,卢父低沉的声音又钻进了他的耳朵,他说:“小卢自从念大学开始便一直住在学校里,平时很少回来,至于他经常和什么人来往,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勉强算上的话,我只知道小卢经常跟一个少年打篮球。”
  “什么少年?”萧郁飞一听见“打篮球”整个人突然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卢父继续说:“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少年,只是在他失踪前的半年左右,一直向我提起这个少年。我从未听小卢如此盛赞过一个人,他说那个少年的身上有一种出奇的坚韧与不懈,每次与他面对面的时候都会被他的这种精神所感染。他还说这个少年将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因为他有着平常人说无法比拟的进取与斗志,而且百折不挠、愈挫愈勇、永不放弃。”
  萧郁飞目光微微一凛,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卢父摇了摇头,说:“我也这样问过小卢,可是小卢却告诉我,就连他自己也都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
  “哦?”萧郁飞显得有些失望。
  卢父继续说道:“当时警察也问过小卢的不少同学,他们有些人虽然也见过那少年,但同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那少年像是高中生的样子,但这样的少年全市不知有多多少少,而且这个人似乎也不足以引起关注,便没有再深究下去。”
  萧郁飞点了点头,看来今天已不可能再获得更多的线索了,但他并没有立即告辞离去,因为他看得出卢父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对于这样一个憔悴可怜的老人来说,萧郁飞唯一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听他诉说了。
  卢父说了很久,从卢晓峰小时候有多么乖、多么聪明、多么听话,一直说到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高中、大学。然后又说到卢晓峰失踪之后,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十分关心他们两位老人,直到最近还曾经派人来看过他们。
  直到太阳慢慢偏西,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卢父才意识到自己已说得太久了,有些抱歉有些不舍地送走了萧郁飞。
  萧郁飞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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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下的尸体(第十五章) 生命无常   


  十一点。
  夜已经很深了,但中山北路上的车辆还是十分拥挤。这里是全市交通最困难的几个区域之一,即使是半夜,也依然车龙不断。
  出租司机小陈边驾着车,一边抱怨着前面那辆,因为速度缓慢而频频被其它车辆插队的别克轿车。对于像他这样的司机来说,被堵在这里就意味着要少拉生意,说不出的心急火燎。
  这时天空中突然荧光闪闪,好像无数银线般的雨丝落了下来,小陈摇开驾驶座的窗户,探头向窗外的天空望去。
  雨下的并不大,但很细密,感觉倒有几分像初春那种细雨如绸的味道。
  小陈正打算将头缩回来,可是接下去的那一秒钟里他却惊骇地连脖子都变得僵硬了。
  他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公路边一栋二十多层高的大楼上摔了下来!
  那团影子飞快的坠落下来,越来越接近地面,直到这时小陈才看清,那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男人!
  就在这瞬息间,他仿佛看见了男人的眼睛,那双迥然有神的眼中竟充满了一种极度的幸福与满足。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挂着静谧而温馨的笑容,仿佛他不是步向死亡,而是走在春天的花径,在与情人幽会的路上!
  就连小陈自己都无法想像,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为什么竟能将他的面容看得如此清晰,但自从那一刻起他便已知道,自己这一生中都已绝不可能将这笑容忘记,因为他实再太可怕、太古怪、太诡异!
  那个男人重重摔在小陈的面前,就像一个麻袋从高空摔落一样,发出沉闷的“砰”一声。紧接着便是清脆而清晰的骨骼折断的声音,鲜血从七窍中迸射出来,脸变成了血红色的,地面也变成了了血红色的。
  雨水将血液冲淡,慢慢向四周扩散着。一阵夜风吹过来,吹起了扑鼻的血腥味,仿佛一直吹进了小陈的五脏六腑。
  他的头依然伸在车窗外,却已开始疯狂的呕吐。直到将胃里所有的食物都吐了出来,连酸水似乎都已经吐光了,他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雨还在下。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仿佛更凉了,凉得竟已有一些刺骨!
  ×    ×    ×    ×    ×    ×
  早晨七点半。
  萧郁飞是被手机铃声惊醒过来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屏幕上显示的是刘多的电话号码。
  他接通手机,含含糊糊地问道:“什么事情啊,我正梦见跟嫦娥聊天呢,就被你小子给吵醒了。”
  “高强……高强他出事了……”刘多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和颤抖,显然是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萧郁飞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睡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棕。他问道:“你快说,高强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刘多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仿佛已开始在微微的哽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高强……高强他……他死了。”
  一瞬间,萧郁飞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好像突然被人重重砸了一榔头,好一阵头晕目眩。口中似乎是无意识地在说道:“高强他……他是怎么死的?”
  刘多说:“他是自杀的,跳楼,从他阿姨家二十多层高的楼上跳了下来……”
  刘多后面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是萧郁飞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手遽然一颤,手机掉在地上,里面仿佛还在传出刘多“喂喂”的声音。
  这一刻,萧郁飞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僵硬了,许多事情飞快地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昨天中午高强将卢晓峰父母的住址告诉萧郁飞之后,他便离开了学校。一是因为下午他并没有课程,二是作为交换条件,他答应了他阿姨,今天要去她家吃饭。
  据说他阿姨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平时见高强长得壮实,老爱捏捏他的脸,拍拍他的肚子。对于这种“肉体上蹂躏”,高强早已到了深恶痛疾的地步,所以每每当他阿姨邀请前往时,都一概婉言谢绝。
  但这一次为了帮朋友,实再推辞不得,只好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将自己送入虎口了。
  萧郁飞还记得,高强离开寝室的时候,简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当昨天晚上他致电回宿舍,说要留在阿姨家不回来睡了的时候,萧郁飞他们还着实为他捏了把汗。调侃着今天高强出现的时候,一定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他们诉说昨晚的“血泪史”。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没有等到高强,却等到了他的死讯!
  萧郁飞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床铺上,高强为什么会自杀?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用如此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
  他用力合了下眼睛,但仍未能阻止泪水从眼眶中划落下来。就在前天晚上,他们还一起在这间屋子里喝酒,高强还告诉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向朋友说出来。
  可是就在短短的三十多个小时之后,那个乐观、友情、勇毅的朋友却已经生死两别了,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全然毫无征兆。
  如果说唯一的征兆,或许就是萧郁飞突然的回归,是否所有接近他、热爱他、帮助他的人都会遭遇到相同的命运,而这个命运就是死亡?
  难道高强的死也是因他而起?
  萧郁飞的心从未如此痛苦过,甚至就连柳燕与苗晓白死时,他也未曾如此痛苦过!
  他失去的是一个愿意为自己分担困苦、承担危难,能够给予自己温暖、信心和力量的好兄弟好朋友,这种朋友无论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他们甚至比情人和伴侣都更珍贵!
  萧郁飞痛苦地转动着身子,突然他的手似乎在床头触到了一件什么东西。那件东西又凉又硬,萧郁飞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他床上原有的任何一样东西。
  他惊异的睁开眼睛,向手边望了过去,床头上平放着一只黝黑色的哑铃。哑铃并不大,上面的标示是十公斤。萧郁飞曾经在篮球队训练过,这种形状的哑铃显然属于专业运动队的训练器材,可是它怎么会突然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绪依然沉静在高强离奇死亡的痛苦之中,显然并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他渐渐将目光从哑铃上移开的时候,突然上面的一角缺痕却映入了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缺痕竟好像是一道魔咒,让他的全身都在刹那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惊恐与畏怖。这种惊恐与畏怖如同无数噬人的蚂蚁,一下子全都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面,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吞食掉!
  萧郁飞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已使他难受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突然发疯一般的将哑铃抓了起来,挥手便要向着窗外扔出去,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手却停住了。
  他的人也停住了,手臂僵硬的弯曲着,就像一樽死气沉沉的雕塑。
  而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看见梦中魔鬼的孩子,面色苍白而隐隐泛绿,此时此刻无论谁看见他的样子都一定会大吃一惊。那简直已不是一个活人的脸上所能出现的神情,就算是一个刚死的死人,也都一定比他好看一百倍!
  萧郁飞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手中的哑铃,就在即将将它抛出去的那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有一次他也像现在这样握着它,那道赫然而刺眼的缺痕也是如此面对着自己,那一次他举起它砸向了另一个人的额头,疯狂一般重重地砸了下去。
  而那个人就是卢晓峰!
  难道那不是一个梦?难道那是真是发生的事情?难道真的是自己杀死了卢晓峰?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愈加的混乱,好像有无数的跳蚤在脑子里跳来跳去,搅和着他的脑浆,使他根本无法回忆、无法思考!
  萧郁飞飞快地穿好了衣服,他已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他已经快要真的发疯了!
  他冲出了宿舍,冲出了学校,冲出了他认识的地区,然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失魂落魄的坐了上去。
  在告诉了司机一个地址之后,车子飞快的行驶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去杜静言的学校找她,可是很快他已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杜静言根本帮不了他。
  现在唯一可以帮助他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宋汤臣。
  他告诉司机的地址,就是宋汤臣的家!
  ×    ×    ×    ×    ×    ×
  石库门房子的院门敞开着,萧郁飞闯进去的时候,宋汤臣正躺在院子的藤椅上,瞪着天空发呆。
  然后他便看到萧郁飞好像发了疯的野兽那样,从门口冲了进来。
  宋汤臣立即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从萧郁飞的表情便可想见必定是出了大事情,赶紧一把将他的双臂握住,随即问道:“萧兄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汤臣毕竟是英国人,身材比萧郁飞高大魁梧许多,一时间被他抓住臂膀,萧郁飞竟丝毫动弹不了。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地道:“高强……高强他死了!”
  宋汤臣不禁皱了皱眉,以萧郁飞现在的情绪,若要他将事情说清楚,恐怕非常困难。宋汤臣将他慢慢按坐在藤椅上,说道:“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对我说。”
  萧郁飞的神色显然十分烦乱,他用力甩着自己的头,痛苦地说道:“我没办法冷静下来,高强他死了,他是因为我而死的!又一个人死了,究竟还要死多少人,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够结束!”
  宋汤臣的眉头蹙得更紧,仿佛已连成了一条线。他说:“你慢慢告诉我,高强是什么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萧郁飞再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但显然作用并不大,说话的次序依然十分凌乱。
  他说:“高强他……他是我的同学,我的好朋友,可是昨天晚上却突然在阿姨家里自杀跳楼死了!前天他才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都一定会帮我追查事情的真相,可是才过了一天他居然就死了!一定是我连累了他,他才会死的……,是我害死他的……”
  萧郁飞的语气渐渐缓慢而低沉,整句话说完之后,他竟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宋汤臣望着哭泣的萧郁飞,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仿佛觉得是老天在跟萧郁飞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
  在这个世间,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能比“一诺千金”的男人,和“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人更珍贵。可是在萧郁飞的生命中,这两样他都获得了,他有了像高强这样的朋友,和杜静言这样的情人。
  若不曾发生眼前的这些事,他的人生似乎已可以称得上是无所遗憾了。然而老天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要将他的朋友和情人都夺走。
  但这个玩笑未免也太残酷太残忍了!
  宋汤臣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按着萧郁飞的肩头,说道:“你不必太自责,你的朋友为何而死还没有定论,或许他的死是与你全然无关的也未可知。”
  萧郁飞的哭声仍未停止,他抽噎着说道:“不,是我害死了他的!这两天我已经查到,我梦中的那张血脸是属于一个叫卢晓峰的人,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过四年前的春天,他却突然神秘的失踪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宋汤臣微微迟疑了一下,这线索太重要了,了解了这一点之后,或许许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他大声的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叫卢晓峰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萧郁飞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闪出一起奇怪的神色,仿佛是汇聚了哀伤、痛苦、悲凉、恐惧和讥诮,这一切人类最极端最复杂的情绪。一直过了半晌,才幽幽地道:“他?他已经死了。”
  宋汤臣惊讶地“啊”了一声,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萧郁飞的面容上再次露出了那种锥心般痛苦扭曲的样子,说道:“是我杀死他的,所以他现在来报仇了!他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说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竟突然从藤椅上跳了起来。
  脸上神色愈加狰狞与恐怖,就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那样,疯狂的嘶吼着:“是我杀了他!我恨他,他凭什么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带走,我恨他!所有我用哑铃砸向他的额头,我用力的砸,用力的砸,然后鲜血就流出来,流在他的脸上!是我杀了他!”
  萧郁飞不停挥舞着双手,仿佛卢晓峰正立在他的面前,他疯狂的冲了过去。
  他的手中没有哑铃,只能挥舞的着拳头,向着空气中不停猛击,不停猛击!
  宋汤臣也冲了上去,奋力用双臂将他环抱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丝毫不肯放松。毕竟萧郁飞远不如他强壮,挣扎了约莫五分钟左右,身体终于软了下来,躬着腰不断大声地喘着气。
  宋汤臣慢慢放开双臂,萧郁飞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宋汤臣望着他那惊魂未定的双眸,轻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自己杀死了那个叫卢晓峰的人?”
  萧郁飞喘着气,说道:“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宋汤臣的眉头再次皱紧,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杀死他的?”
  萧郁飞说:“昨天早上,我在梦中用哑铃把他杀死了。”
  “梦中?”宋汤臣疑惑地问了声。
  “是的,就是在梦中!”萧郁飞说:“但是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梦,那时真实存在的事情,那是真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宋汤臣继续问。
  萧郁飞回答说:“因为他要带走杜静言,我绝不允许他这么做!然后我跟他打篮球,但我输了,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一瞬间崩塌了,然后我就抓起手边的哑铃,将他杀了。”
  突然天空中一片云层飘过来,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在这片阴影之中,萧郁飞的脸显得更加阴鸷与诡谲。这张脸仿佛已不是人间所有,而是来自地狱中,来自最深的十八层地狱!
  宋汤臣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徐徐问道:“你在什么地方杀死了卢晓峰?”
  萧郁飞说:“是在篮球馆,就是他将苗晓白和柳燕都带走的那做篮球馆!”
  宋汤臣又问:“那么卢晓峰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萧郁飞回答:“是在四年前。”
  宋汤臣叹息着说道:“那么这也就是说,你杀死他的事也是发生在四年前?”
  这次萧郁飞犹豫了一下,他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大约半分钟之后,才含含糊糊地回答:“应该是这样的吧。”
  宋汤臣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他笑得并不十分自然,甚至有一些滑稽,但却依然使萧郁飞微微一怔。
  人在发愣的一刹那是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的,也就是说这一刻萧郁飞的脑中是空白一片。有痛苦恐惧,也没有甜蜜喜悦,是最接近自然的状态,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人才是最平静的。
  由于是对于萧郁飞来说,只有先让他进入这样的状态,才能最清晰最充分地接受和领会外来的讯息。
  宋汤臣当然十分明白这一点,趁他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即刻说道:“那么你在四年之前就认识了卢晓峰,就已经见过他了?”
  萧郁飞的眼睛不停眨着,他的思绪显然已随着宋汤臣的节奏在运转。这有些像催眠,但又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催眠,它的功效只是让情绪难以控制的人变得镇静。
  他想了很久,想得很认真,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
  宋汤臣继续说:“既然那个时候你即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那么自然更不会恨他。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萧郁飞又陷入了思考中,他回答不上来,这样的问题任何人都回答不上来。你根本不认识一个人,甚至没有见过他,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为什么?谁知道为什么?谁要是知道为什么,那么他就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萧郁飞不是疯子,他当然不会知道。
  宋汤臣淡淡一笑,说:“所以卢晓峰跟本不可能是你杀的,那只是一个梦,你只是被这段日子以来的怪异事件折腾得草木皆兵了。已经不能够分清,哪些梦是梦,而哪些梦却是——却是——”
  宋汤臣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现象,反倒是萧郁飞将他的话接了下去:“是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通过梦境向我传达一些讯息。”
  “不错。”宋汤臣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可是——”萧郁飞略略迟疑了一下,显然仍对宋汤臣的说法有所怀疑。
  “可是什么?”宋汤臣问。
  萧郁飞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一些什么,眼中再次显露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以意,语声颤抖地说道:“可是——可是那个哑铃——,那个哑铃却真的出现了!”
  宋汤臣疑惑地“恩”了一声,问道:“‘那个哑铃出现了’是什么意思?它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了?”
  宋汤臣略一沉吟之间,萧郁飞的情绪又一次失去的控制,变得激动烦乱起来。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是的,它出现了!今天早上它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上!我知道,一定是我杀死了卢晓峰,一定是我!他来找我报仇——,他来找我报仇了——!”
  突然间,萧郁飞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奋力地从地上跳起来,喉咙中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眼中的血色好像毒蛇的红信那样绯红而夺目!
  就连宋汤臣也不禁被他的样子吓得一退,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已只见萧郁飞凄厉地嘶吼了一声,笔直向着门口冲了过去。
  此刻萧郁飞的情绪极其不稳定,若到了大街上,只怕过不了半天就会被人送进精神病院。宋汤臣正要追上去,却突然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传进耳中。
  萧郁飞显然是在门口撞到了什么人,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然后,他便开始一步一步向后退。
  虽然宋汤臣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仅仅从这战战兢兢的脚步便绝对可以看出,在他面前的一定是一个足以令他畏惧到极点的人。
  萧郁飞仍在后退,慢慢退到了宋汤臣的身边。
  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门口那人的脸,一张年轻、冷峻,却又总是带着一点低沉与深邃的脸。
  宋汤臣苦笑地望着这张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头皮仿佛已开始有些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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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9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新的猜测

云层还没有散去,天空却愈加阴霾了。阴影中萧郁飞的脸仿佛是来自地狱中,没有一丝生气。
  宋汤臣望着门口那张充满冷峻而讥诮的脸,无奈的苦笑的起来。
  还有什么能够比,在如此糟糕的一个时刻出现了一个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人更加令人感到无奈的事情。
  王小波冷冷地逼视着萧郁飞惊惶的双眼,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动一下。但是那种如远山颠上前年积雪一般冰冷的目光,已足够让任何一个人畏惧与胆寒。
  宋汤臣又叹了口气,苦笑着向王小波说道:“你怎么来了?你的病已经全好了吗?”
  王小波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依然紧紧逼视着萧郁飞,就像守侯在树丛中的猎豹,就像盘旋在天空的苍鹰,带着种说不出的犀利与残酷。
  风从门口吹进来,吹落了门口梧桐树上的一片残叶,在王小波的面前缓缓飘落。一瞬间,一种深深的秋凉似乎一下子渗进了人的血液中,空气中的肃杀之意也更浓了!
  宋汤臣再次苦笑,王小波一定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现在无论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了。
  王小波突然扬了扬眉,冷冷地向着萧郁飞说道:“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铐走?”
  萧郁飞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望向宋汤臣,因为他知道此刻已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包括宋汤臣也不例外!
  他只有靠自己,他必须先离开这里!
  就在这一刻他已飞快的跳了起来,向王小波冲过去。
  他就像一头发疯了的野兽一样,向着王小波猛冲了过去,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下意识的躲闪,那么萧郁飞便有了一刹那逃走的机会。
  萧郁飞并没有料错,王小波的身子遽然稍稍一侧,已让开了通向门外的空间。这机会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已经足够了。
  萧郁飞丝毫未曾停顿,借着一冲之力,人已顺势像门口奔了过去!
  然而正当他从王小波的身边掠过的时候,突然一声淡淡而轻蔑的冷笑传进了他的耳中,紧接着便觉得颈后的大动脉上一阵剧痛。
  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天地仿佛也开始不停地旋转,耳边只听见重重的“扑通”一声,他知道那是自己摔倒的声音,可是之后的事情他便已完全都不知道了。
  淡淡地阳光照在王小波的脸上,他显然对于最后劈中萧郁飞的那一掌十分满意,嘴角上微微挂起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宋汤臣望着昏迷倒地的萧郁飞,眼中出现了一种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的表情,他突然扑向了王小波,疾声喝问:“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如此暴力的对待萧郁飞!”
  王小波冷笑了声,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是他先向我冲过来,企图伤害我。”
  宋汤臣似乎已气得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他疾喝道:“你这个野蛮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你应该看得出,他只是想立刻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要伤害你得意思!”
  “是吗?”王小波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他为什么急着要离开这里?为什么他看到我就这么害怕?是不是因为他杀死了卢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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