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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egretlittle

<转>此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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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3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0)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22:13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五章 令狐冲(I)——7

    他们寝室几乎都知道梁发非常推崇阿紫。这个理由很好理解,虽然阿紫不一定最漂
亮,可是只有她一年四季长裙短裙永远都是裙子,惟一的例外是体育课。
*************************************************

    一声叫骂忽然打碎了阿朱的翩翩遐想和乔峰的沧桑心态——“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
    梁发终于忍不住了。欧阳克被梁发的怒气吓住了,这个公子确实不理解为什么他说
准备再带阿紫一圈梁发就成了一只火药包。大学中的舞场还是很简单也很平淡的,很少
出现两个男生抢着和一个女生跳的情况,即使偶尔有,一方也总是知难而退。按照欧阳
克的想法,梁发那般身手确实有碍观瞻,最好去抱一只凳子练熟了再出来表现。所以一
曲结束,梁发上来说阿紫我们跳吧,欧阳克就对阿紫说我再带你一圈好了,你刚才转圈
老锁脚。阿紫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说好啊好啊,然后欧阳克就理所当然地上去拉了
阿紫准备继续跳。
    劳德诺心里说:“不好!”赶快上去拉梁发。
    他们寝室几乎都知道梁发非常推崇阿紫。这个理由很好理解,虽然阿紫不一定最漂
亮,可是只有她一年四季长裙短裙永远都是裙子,惟一的例外是体育课。这种举动乔峰
一般称之为风骚,不过梁发就觉得她风骚得很有味道。可惜梁发却没有胆子去和阿紫说
,无论如何邋遢得和梁发一样,走在阿紫身边都有点不协调。梁发一边邋遢地骄傲着,
一边却也邋遢地自惭形秽着。
    “我饿了,什么东西,来这儿骗女生啊?你小子色狼是不是?恶心不恶心啊?”梁发
脾气确实太糙,虽然知道并没什么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欧阳克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睛说:“同学你怎么说话?跳舞和色狼有什么关系,女
生喜欢和谁跳和谁跳,开场跳到结束也有,有点风度好吧?”
    “你不色狼你自己在家跳!跑我们班上来干什么?你他妈的无聊啊?”
    欧阳克勃然变色了:“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只是来教一下,你别扯我家里人。”欧
阳克很小父母就死了,一直跟着叔叔,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怎么着?”梁发瞪了一下眼睛,不管劳德诺使劲在后面拉他。
    “我叫你嘴巴别那么贱!”欧阳克也刻毒起来。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令狐冲一看场面知道麻烦大了,赶快上去推开欧阳克
,按住梁发的肩膀说:“别吵别吵,大家跳舞跳得高兴就好,一点小事情。”
    欧阳克狠狠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衫,二话不说,扭头带门出去了。
    梁发这才意识到欧阳克刚才骂他贱,无明火彻底烧晕了他的脑袋,可是此时欧阳克
却已经离开了。一切的怒气都只好汇聚在和欧阳克有关的人身上,梁发看看令狐冲努力
笑着拍他的肩膀,一咬牙胳膊肘就撞在令狐冲胸口上:“你他妈的别装好人,这么个屁
舞会不都是你搅的?”
    令狐冲一下子傻了。
    “自己搞这种无聊东西以后别拿班里的名义,班长怎么了?狐假虎威,你算什么啊
?”梁发怒气冲冲地一推门,“联机去,谁走?”
    令狐冲呆呆地看着梁发宿舍里的劳德诺、施戴子和高根明都跟了出去,这几个可怜
的兄弟似乎始终处在和某个男生跳或者干瞪眼的尴尬局面,现在似乎是机会摆脱了。只
有陆大有正拉着木婉清,还舍不得走。令狐冲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胸口被梁
发捣得很痛,但梁发的话更让他困惑。他不理解自己如何就“狐假虎威”了,原本一个
让所有人高兴的计划似乎成了他谋取某种私利的阴谋诡计。
    门又开了,梁发噔噔噔地跑回来拿他的手套,嘴里不清不楚地骂:“操他妈的。”
    “他妈的!”一个声音忽然震着众人的耳朵响了起来,大家扭头看去,乔峰正站在
阿朱前面,双手抱在怀里。
    在乔峰面前,梁发的脸色有点不对。
    “要走趁早,别废话多。”乔峰的神色可以说是冷酷,“他妈的这话简单,谁都会
骂,改天我教你骂点新花样出来。”
    随后,乔峰不理梁发带门出去,上去推了令狐冲一把:“叫剩下的人继续跳,你是
班长,给点样子。”
    令狐冲勉强笑笑:“没事,大家继续跳,我去换磁带。”
    “磁带我去换。”乔峰对阿朱说,“阿朱你带带他。”
    乔峰的大哥风范震住了场子,其实大家对于跳舞都还是有兴趣的,随着音乐声起,
很快一点点不愉快就被忘记了。陆大有甚至还很高兴,舞场显得宽多了。
    只有阿朱感觉到令狐冲明显心不在焉,乔峰苦心保护了半天的黑绒面舞鞋被他踩了
好几个脚印。

    虽然有点波折,不过最后大伙还是很高兴,曲终人散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穆念慈是被好朋友木婉清拉来的,所以要回学校外面的化学楼拿书包,杨康只好跟
去护花,这个任务根本没人准备和他抢,他连顺水推舟的机会都没有。段誉也忽然觉得
女生的归程充满艰险,于是决定送木婉清她们回去。虽然女生宿舍在校内而且八九个女
生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除非一下子来了八九个色狼。不过谁听说过八九个色狼一起
活动的呢?

    “班长辛苦班长辛苦。”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往外面走。
    乔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阿朱左右看了看,率先跑了出去,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
和令狐冲说。
    “留几个人我们把卫生弄一下吧。”令狐冲一边擦黑板一边说。
    似乎没人听见他在唠叨,大家继续说说笑笑往外面走。
    “谁留下来打扫一下卫生?”
    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
    令狐冲赶快上去拉住陆大有:“你应该没什么急事吧?”
    “我……”陆大有抓住令狐冲的胳膊,“我真的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啊!”
    “靠!少来,你们屋着火啦?”
    “不是着火,是排水。”
    “嗯?”
    “我要去撒尿。”
    陆大有就这么嘻嘻哈哈跑掉了,同时成功地完成了掩护大家撤退的任务。令狐冲忽
然发现自己是整个舞蹈教室中最后一个人,随着陆大有一带门,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就再
也没有声音。
    令狐冲有点傻了,他原本很活络的脑袋瓜子被这从喧闹到寂静的变化给震撼了一下
,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看着被排在教室四周的散乱的桌椅,还有不知道谁扔在角落
里的瓜子壳儿,再有就是头顶日光灯管上悠悠垂下的一根紫色纸带,令狐冲不由自主地
嘟哝了一声:“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很容易地联想到他小时候,从幼儿园时候带队去储藏室偷饼干,到高中时候
雄纠纠地领着一帮兄弟去和隔壁班“讲道理”,令狐冲经常扮演惟一一个被老师抓住的
角色。好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等到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时候的令狐冲也会这么嘟哝一句:“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是一个很哲学的人,他足足呆站了十秒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长大这个
问题。然后准备把这个问题作为长期课题来研究。他去墙角拎了一柄长扫帚扫瓜子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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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3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1)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23:08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五章 令狐冲(I)——8

    我想令狐冲那时候是个很天真的人,虽然他费力组织活动,却费力不讨好的被别人
怨恨甚至责骂,可是仅仅因为促成了一段别人的感情……
***************************************************

    门开了,乔峰靠在门边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班那帮孙子都跑了吧?”
    令狐冲愣了一下,乔峰这话说得不善,像是和谁有仇似的。一边说,乔峰一边还拉
着嘴角冷笑,认识乔峰几个月了,令狐冲第一次看见乔峰冷笑。
    “我饿了,帮忙帮忙。”令狐冲说。
    “郭靖,上啊!”乔峰在身边的郭靖背后拍了一把,令狐冲才看见郭靖也和乔峰一
起跑出去逛了一趟又回来了。
    如郭靖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当然没话说,外衣一脱捋捋袖子就去搬桌椅了。而乔峰还
靠在那里:“等我抽根烟再说。”
    “老大你也偷懒?”
    “靠,”乔峰哼哼了一声,指指搬椅子搬得热火朝天的郭靖,“为什么要我和郭靖
帮你收拾?跟我们两个有屁关系。”
    令狐冲回答不上来。
    “你也真他妈的一个天真烂漫。”乔峰下了结论。
    “同学借过一下。”一个很甜润的声音在乔峰背后的黑暗里。
    这句话对于乔峰的效果相当于有人在他背后说了一声“开水来了”,他差点吓得蹦
了起来。也许是阿朱那双黑绒的舞鞋实在很软,也许是碰巧没弄出声音。她就像一只轻
盈的小猫,在乔峰未曾防备的时候,已经悄悄来到了他背后。
    结果是乔峰虽然没有蹦,可是他猛地直起了身子,高个头让他狠狠地撞在了旁边的
门框上,差点把嘴里那根烟整个给吞了。阿朱咯咯地笑个不停。
    乔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段教训令狐冲的话。只是这个教训必须建立在令狐冲全班
没一个人愿意陪他做打扫苦工的前提下。可问题是阿朱回来了,这个丫头到底为什么跑
掉又回来呢?乔峰本来自以为在汴大混了两年多,早已经看透了所有人的嘴脸。
    “嗨,阿朱阿朱,”令狐冲高兴了,“来帮忙。”
    “免费送上门,正好给这小子逮住,”乔峰让阿朱过去,恢复了很酷的样子在门上
靠着抽烟,“丫头你够傻。”
    阿朱这时候已经站在了桌子上,去摘灯上的彩带。她一甩长发回过头来:“主席你
也别站着说,还有那么多灯管呐。人多一会儿就干完了。”
    令狐冲说:“哟,我们段委员是个实干派啊!真是我们班祖坟上的青烟高。”
    阿朱瞪了他一眼说:“废话多!”
    令狐冲现在真的很佩服乔峰的定力,一般男生被女生怂恿一句,立刻乐得颠颠地去
劳动了。可是乔峰毕竟是不凡的人物,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
在门框上抽烟,抬头去看高处的阿朱。看她努力地踮起脚尖,去日光灯管上摘那些紫色
的皱纹纸带。
    那一年阿朱十八岁,真的很青春。烟灰积得很长,最后烧了乔峰的手指。
    四个人好不容易摘完了全部的纸带,把桌子椅子搬回原先的位置,乔峰说:“走,
出去搓一顿儿?”
    令狐冲马上说:“老大!你是不是本着国际救援主义的精神说这话的?”
    乔峰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靠,我请客,喂饱你小子。”

    “风紧风紧,老大帮忙关门。”令狐冲被门外的寒风吹得直哆嗦。汴大南门外一条
巷子里的饭店一般都这样,虽然装璜差点卫生糟糕,不过他们便宜的价格得到了广大人
民群众的热爱——这里人民群众的概念涵盖了民工和学生。
    “这里老大多,”阿朱坐在一边笑,“你到底是叫哪一个?”
    话音落,郭靖已经窜出去关好门回来了,乔峰却一边倒酒一边和令狐冲争:“你说
要打金国,怎么打?拿什么打?你总得有个计划吧?”
    令狐冲说不就是个金国么?我们派一百个敢死队每人带一只火药包去黄龙府街上直
接拉了引子开炸,反正我们有的是人,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乔峰说你真狠,多亏你不是皇帝,你要是皇帝我娘都得让你训练成007。
    令狐冲说那样伟大的位置还是我亲自来好了,不知道金国有没有什么漂亮女特务。
    乔峰说如果不是叫你去消灭漂亮女特务,让你去黄龙府街上拉炸药包开炸怎么办?
    令狐冲说组织上真轮着我我也没说的,只希望以后列烈士名单的时候千万写“令狐
冲”,不是“今狐冲”,给我们老令狐家长长脸。
    乔峰说我知道你小子够狠,可是另外九十九个敢死队哪儿去找?凭什么大家和你一
样不要命。
    令狐冲酒劲上来,这回真的有点激愤了。他狠狠一拍桌子:“靠!成天那么纳币输
绢,你以为不死人啊?农村里每年交那么多粮食,地保都跟土皇帝一样,一年死多少人
你知道不知道?这么死还不如跟我一起去炸翻黄龙府!”
    旁边桌子上一哥们马上举杯:“靠,炸翻丫的黄龙府!哪天去叫上我!”
    “别争了别争了,”阿朱赶快说,“等几年再炸不迟。”
    愣了一下,乔峰喷出一口酒气笑了起来,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拍拍令狐冲的肩膀:“
你小子怕是迟早有一天让自己这脾气给害了。”
    “我怕啊?”令狐冲狠狠地喝了口啤酒。
    “你小子就是太有种,”乔峰说,“别扯黄龙府那么远,连打扫个卫生都没人跟你
,谁真和你去炸黄龙府?班长干到你这个份上,算是我当初害了你。”
    “不是一回事吧?”
    “跟你老实说,还有你,”乔峰对旁边的阿朱晃了晃杯子,“班委这个东西就是个
样子,能应付上面就得了,别吃力不讨好去搞什么活动。以为在高中啊?人心散得很,
谁真把你们当回事儿?自己有时间把专业课拼上去,以后出国找工作都好混。”
    “老大你这话势利!”
    以乔峰的性格,别人这么说估计早瞪上眼了。可是这次乔峰出奇地安静,用令狐冲
他们家乡话骂了一句:“后生仔!知道不知道岳飞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令狐冲对岳飞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敬畏的。
    乔峰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给自己折腾死了。”
    郭靖也喝了点酒,这时候脸涨得有点红:“不是……”
    “先别说,”乔峰一挥手,“我只问你一个事情,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杀他?”
    “后来不是给平反了么?”
    “那你知道那年有几个人真想跟他一起打黄龙府?”
    郭靖愣了一下,令狐冲也傻了。
    “没人,”乔峰笑笑,“就他自己拉起的事情。他就是死得他妈的太有理想了!”
    一片安静,乔峰自己喝了口酒。旁边那位又举杯:“为他妈死得太有理想干一杯…
…”
    “老板结账,”乔峰起身,“说真的,是为你们好。”
    那时候令狐冲和郭靖是被一种新思想给震傻了,只有阿朱的想法不同,她只是看见
乔峰那时候说话真的很沧桑,更有点悲天悯人的无可奈何。

    出了小饭店,四顾茫然。
    阿朱说:“好晚了,我一个人回去吓死人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却是抬头看着乔峰的。乔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冷风吹过,令狐
冲的酒劲退了几分。令狐冲还是聪明的,此时阿朱那种很特别的眼神让他心思一动,恍
然大悟。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撒尿啊?”令狐冲搂着郭靖的肩膀。
    “是有点想去……”
    “那就一起来!”令狐冲跌跌撞撞,又跑得和一只兔子那么快。傻愣愣的郭靖还没
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连拉带扯地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只剩下乔峰,阿朱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大约四个月以后,令狐冲听说乔峰有女朋友了,是他们班文体委员阿朱。
    “请客请客,”令狐冲兴高采烈地捉住了乔峰。
    “没办法的事情。”乔峰咧嘴笑笑,好像是在敷衍,可是又有几分认真。

    一场舞会促成了一场爱情让令狐冲很开心。他开心之余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乔峰
在饭店里的话,很久以后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乔峰留给他的经验,可惜他已经没有弥补的
机会了。
    我想令狐冲那时候是个很天真的人,虽然他费力组织活动,却费力不讨好的被别人
怨恨甚至责骂,可是仅仅因为促成了一段别人的感情,就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快乐从而忘
记了自己遭遇的不平。他没有想过乔峰的爱情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理由为此
而快乐呢?
    那个天真的、或者说愚蠢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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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2)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2:43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1

    令狐冲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如果他是校长,汴大立刻会一扫懒洋洋的局面。不会有
那么多干吃饭不干活的人员,也不会把那点教育经费都花去撑场面了。
***************************************************

    如果研究一下令狐冲在大学一年级的执政历史,我们会发现世界上少有这种屡败屡
战的悲剧英雄。
    他组织过春秋两次旅游,追随他的人都不超过三分之一。冬天级主任通知去系办公
楼前扫雪,令狐冲千方百计抓了九个壮丁,等到办公楼前只剩下两个没来得及跑。
    惟一一次聚餐的出席率倒有三分之二。令狐冲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收回全部聚餐费,
而且怎么算总数都少了七十块。自己掏腰包填补了这个空白以后,令狐冲一直很希望下
一次能发现收到的钱里多了七十多块。这样就完美地弥补了他的损失。
    可惜对于选择一个新饭店的讨论始终没有停止,有人说川菜,有人说粤菜,有人说
还是烤鸭子吧,劳德诺则立刻申明——“我是回民”。令狐冲这个窘迫的班长既没有办
法找到一家可调众口的饭店,也不敢蔑视少数民族兄弟的信仰,于是第二次聚餐始终都
只是挂在令狐冲的计划表上。
    事实上这个讨论一直持续到令狐冲他们班吃散伙饭前,也就是说,整整四年中全班
名义下的聚餐不过两次,标志着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后来的令狐冲承认也许真的如乔
峰所说:“人心已散。”
    这些还不是最困扰令狐冲的,最让他头痛的是每个月发副食补助。区区四十五块五
毛的副食补助来自大宋政府关心学生生活的计划,由系里下发到班长,班长再下发到其
他学生。学生们要做的是在一张打印名单上签字,然后拿四十五块五毛钱。
    这简简单单的一切在令狐冲手里还是有了麻烦。梁发施戴子他们总是快熄灯的时候
才摇摇晃晃地踢开门跑进令狐冲他们宿舍,进门就说:“领钱!”
    令狐冲拿出一张五十的票子说:“找钱。”
    然后对方回答:“没有!”
    令狐冲说:“去拿了零钱再来。”
    对方就说:“先发五十好了,我拆了再找给你。”
    令狐冲上过几次当以后就再也不干了,因为他发现四块五的零头他必须追着讨上整
半个月,此间他跑的路几乎可以绕汴大一周。
    这种悲惨的际遇即使令狐冲还能忍受,杨康也无法容忍了。每天晚上等郭靖打水回
来以后泡一包方便面,然后捂着盖子等面熟是杨康最大的乐趣之一,好像一个朴实的老
农看麦子长出来那种心情。杨康绝对无法容忍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候总是有人咣啷一声
踢开他们宿舍的门,并且用“领钱”这种很扫兴的话打断他的期待。
    这个情况持续了两个月以后杨康彻底怒了。杨康一面勒令令狐冲每天出去自习,不
到熄灯不准回来,一面拿红墨水挥洒了一张告示贴在他们屋门口:
    “第一,晚上十点以后领补助者杀!
    第二,领补助不带零钱者杀!
    第三,领补助不可以作为踢翻我们簸箕的理由,违者杀!
    第四,等待发补助只要五分钟,在此其间我们屋不提供计算机游戏帮助打发时间,
所以有以等补助为名在我们屋上机者也杀!
    ……
    ……”
    开始梁发劳德诺他们还嘻嘻笑着转头就忘,照旧熄灯前去令狐冲他们宿舍踢门领补
助。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杨康实在是个有点狠的主儿。杨康从家里直接带了一把菜刀一
只砧板来,每天一到十点,杨康就整出菜刀砧板咚咚咚地剁了小葱去泡面,然后把菜刀
以一个很酷的角度砍在砧板上。梁发他们一步踏进来,往往看见杨康段誉几个围着雪亮
的菜刀,一个个翻起白眼来泡面,好像就等肉下锅了。而令狐冲此时就像一个无家可归
的小贼,躲在某个自习室里打磕睡。
    两三次以后,令狐冲才渐渐从领补助的骚扰中解放出来。他心里高兴,特地请杨康
去学三吃了一顿快餐。
    杨康一边啃炸鸡一边唱:“靠——鸡翅膀,我——最爱吃,靠——没见过班长当得
你那么狼狈的。”

    思前想后,令狐冲也有点困惑。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当个班长怎么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令狐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政治报负。当时王安石一派的新党执政,他连入党申请书
都懒得写一个。所以在系里有限的几个学生新党成员看来,令狐冲纯粹就是个基层群众
。令狐冲也乐陶陶地当他的群众,这样正好方便他随便张嘴非议枢密院的政策方针。
    令狐冲也没有想过要拿当班长这件事情去讨好系里,进而谋什么好处。那时候令狐
冲还心高气傲,琢磨着去西域拿一个民主政治的学位,所以保研这种事情令狐冲是不考
虑的。
    他和乔峰间的苦力合同应该在第一年结束的时候解除,而令狐冲自己的风头主义也
有点低落。令狐冲从小就觉得自己聪明敏锐,这种聪明敏锐憋在他肚子里实在让他很郁
闷,所以有机会他一定要表达一下。
    当年诸葛武侯缩在南阳当农民的时候,嘴里说躬耕好快乐,脚下还是忍不住要三山
五岳地跑,去画军事地图。这和令狐冲当班长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想象皇叔三顾
的时候,卧龙其实悄悄躲在茅庐外的竹林里乐翻了天,心里说终于该我出场了么?而相
对比较不幸的令狐冲没有勾引到大宋皇帝请他出山相助,所以只好龟缩在汴大里当个班
长聊解寂寞。
    既然班长当得不成功,令狐冲倒也不是很在乎。他想也许是位置太平凡无以体现他
的聪明之处,所以第二个学年到来的时候令狐冲就准备亲手把班长的重担交到新一任领
导班子的肩膀上。反正乔峰让他帮的忙他已经帮完了。令狐冲决定组织一次班会来选举

    “班会?”高根明听令狐冲说开班会,愣了一下,“不必了吧?我把我那庄严的一
票交给你了,你帮我投了它吧。”
    “有人选么就选举?”梁发说,“你继续当不就完了?”
    劳德诺也同意:“少开会多做事嘛。”
    “不能重新选举!”陆大有拉着令狐冲,“班长你一定要继续为人民工作啊。你可
不能扔下我们,你走了我们会怀念你的。”
    令狐冲扭头到一边去颇深沉地说:“我忽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是感觉上了,”陆大有龇牙咧嘴笑得很开心,“你早在贼船中。”
    于是令狐冲还是班长。虽然他这个班长连召集一次班会的本事都没有,不过大家都
一致同意他的连任。令狐冲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喜悦还是无奈了。

    大宋嘉佑二年。
    老了以后的令狐冲自己往往想不清楚那时候的国家元首是英宗还是神宗,因为他计
算自己在汴大的岁月时总是使用一种和太阳历月亮历皇帝年号都不同的特殊纪年方法,
那种方法叫做年级。
    令狐冲总是这样说:“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
    用这种纪年方法,那就是令狐冲大学二年级的九月。那一年是汴大的一百周年。

    当令狐冲拎着饭盆和杨康一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一种节庆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整个汴大的校园。
    就像报到那一天各系挂起飘扬的大旗,林荫道两侧五颜六色的挂满了印着汴大标志
的T-SHIRT和绒衣,而衣服下成堆成堆的盒子摆开,活像贩售盒饭。可惜古色古香的盒子
里没有令狐冲喜欢的卤牛肉,却有从钢笔到情侣表等等东西。所有东西的共同之处在于
它们都比较贵,还有它们上面都嵌了一个刻着汴大标志的小铜牌。人们要么三三两两,
要么结成一列小队,晃悠着步子走来走去。
    到处都有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一时间令狐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站在汴大校园里
了。
    “靠!”令狐冲嘟哝了一句,“怎么和动物园一样?我老觉得我们有点像狗熊。”
    “要当狗熊你别拉着我,没兴趣,而且就你这轻盈的身板儿还冒充狗熊,这是对狗
熊的污辱。”杨康笑。
    “宽肩细腰的狗熊世界上也得有一两只,要都是五大三粗的,不是抹煞了女狗熊的
人生目标么?”可是令狐冲虽然细腰,却说不上宽肩。吃得多而长不胖,这都得拜汴大
食堂大师傅烹调有道所赐。
    “后天人还得多,这场面还一般。九十周年那次准备了两年,这次准备了五年,不
多弄点人来说不过去,”杨康说。他是见过汴大九十周年庆典的,虽然那时候他只有九
岁。
    “五年?”令狐冲无法理解用五年时间把汴大变成一个动物园的计划。
    “每次校庆都这样啊。”杨康耸耸肩膀。
    “真他妈搞形式,钱都花这上面了!”令狐冲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不满,“校长怎
么当的?”
    令狐冲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如果他是校长,汴大立刻会一扫懒洋洋的局面。不会有
那么多干吃饭不干活的人员,也不会把那点教育经费都花去撑场面了。最后人人精神焕
发,全校蒸蒸日上,过几年去西域办个分校赚银子也是很可行的。
    在令狐冲的眼里,校长只是一个符号,意味着很大的权力很高的位置。如果能当上
校长,那么经常在肚子里琢磨的改革计划就可以拿出来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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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3 0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3)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3:31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2

    争取百年大学这个名头的学校不在少数,比如山东曲阜大学就说当年孔夫子在我们
这里设帐授课就是我们大学的起源了,折合下来不有千多年了么?
***************************************************

    独孤求败不是一个符号,他是一个真正的人,汴大校长。
    独孤求败有时候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独孤求败不是浪得虚名的,他
年轻的时候曾经独立总结出《中国剑的历史》而获得大宋科技进步一等奖,当时电视上
下无人不知独孤教授的大名。独孤求败欣欣然地成为大宋历史上最年轻的史学泰斗,他
做报告的时候,下面几乎总是掌声雷动而很少问题。以独孤求败在研究上的积累,整个
大宋历史界就没什么人敢质疑独孤求败的研究成果。
    可是现在的独孤求败不再是史学界权威了,取代这个称号的是另一个称号——汴大
校长。
    自从独孤求败登上汴大校长的位置,他就再也没有时间去翻文献了,整天等待他的
是应酬活动和一叠一叠的文件。偶尔他出于兴趣跑去参加一些史学研讨的活动,一般也
不会有任何人安排他做学术报告。他往往被安置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充当汴大的标志
。独孤求败觉得他面前的牌子上根本不用写“独孤求败”,直接写“汴京大学”就可以
了。
    最让独孤求败遗憾的是,因为没时间读论文,独孤求败已经无力对那些生猛的年轻
学者提出意见了,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坐在那里谦和地微笑微笑,表示对后辈学者的关
怀,同时掩盖自己老想打磕睡的念头。
    终于有一天独孤求败和几个新生谈话,发现孩子们根本不知道他还搞过研究,其中
竟有人想当然的以为他是个政工干部出身。独孤求败当时真想拿起桌上砖头一般的史学
著作去砸那个学生的脑门,那还是他年轻时候亲手编纂的。
    回到家,独孤校长从书柜下面翻出以前写的论文看了又看。他女儿很诧异地看着老
爹在灯光下小心抚摩着那些发黄发脆的纸页,悠悠地叹了口气。
    从此以后独孤求败开始爱惜那些论文,非常爱惜——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写不出来
了。

    校庆的组织,独孤求败做了整整五年,纪念汴大一百周年,也纪念他自己的校长生
涯。
    他所要纪念的,是一个结束。
    嘉佑元年也是汴大校长换届的时候,过了那一年,汴大的校长就不再是他独孤求败
,而会有一个新的人代替他作为汴大的标志出现在文件堆和闪光灯前。独孤求败有时候
拍拍窗棂放眼看湖,想想自己终也会挥手离开那栋代表校长身份的小楼“独对轩”,心
里顿时生出一丝缅怀。
    不是史学权威,也不是汴大校长,那么他独孤求败还是什么呢?
    有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独孤求败黯然苦笑,瞅瞅周围无人,在办公桌前拍案而起,
亮出身架先来个叫板:“喝呀啊啊……”
    而后慨然唱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
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作者
按:读过《红楼梦》的朋友想必知道此一段唱深得蘅芜君赏识,大家闺秀如薛宝钗者这
样欣赏鲁智深的狂禅之歌,实在是个异数。我曾经有同学说到此处,拍案说宝钗姐姐也
如此狂野,在场的人都笑弯了腰。在此为记。)
    这一段唱罢,独孤求败就听见稀里哗啦一片掌声,转头一看走廊那边,才发现秘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带了两个大胡子西域教授站着使劲鼓掌。
    后来大家就都知道原来独孤校长还是个票友,鲁智深唱得大有水准。所以但凡宴请
外国教授,大家把酒言欢之余还会请独孤求败清唱一段《寄生草》,也给外国教授一个
仰慕大中华文化的机会。其间掌声不断,只有独孤求败自己在心里苦笑,谁又能知道他
当日一声叫板的心情?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洗净繁华,他独孤求败还就是个独孤求败,如此而已。
    为了那么点缅怀,独孤求败准备好好策划一下校庆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为自己的
校长生涯画下一个光辉的句号,让大家记住曾经有个叫独孤求败的校长带领汴大走过百
年大关。也为自己真正老了以后写回忆录多点素材。

    百年校庆其实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表示了汴大终于在一百年的风风雨雨里幸存
下来。在此期间,不知道有多少同类大学早都塌班子走人了。学术机构的存在只是个时
间问题,截至到大宋的年代,因为种种原因,不知多少有名的教育机构都灰飞烟灭了。
    独孤求败搞历史的,对这个有体会。先代的抗秦民主联盟领袖项羽冲进咸阳,立马
把大秦博士们的藏书都给烧了,在那之前不久,秦始皇刚刚兴高采烈地烧了一把。而西
戎诸国本来有个牛逼烘烘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百年后就被另一个牛
人恺撒给烧了。
    七百年后又有阿拉伯大将阿默尔将军操把大弯刀杀进亚历山大城,看见大堆的书,
都是恺撒当年手下的漏网之鱼。阿默尔将军轻松的点根烟就要烧,士兵说将军您可别乱
烧啊,也许还有些有用的书呢。阿默尔从口袋里抄出一本《古兰经》来,说这里的书我
们可以用如下分类法分为两种,《古兰经》和《非古兰经》,对不对?士兵说您这二分
法当然对,不过好像纯粹是废话啊。阿默尔说,《非古兰经》是邪书,要烧!士兵说有
道理,那要是有《古兰经》呢?阿默尔说你没看见我手里已经有一本了么?剩下的多余
,也烧,想看我这本借你看。
    真到了乱世,学府脆弱得如同独孤求败当年那点学术名声。
    汴大的生存不能不说是大宋政府倾力扶持的结果。大宋皇帝早就提出了“教育为本
百字方针”,意思说我们要建立一百所世界性大学,培养一百万大学生,投入一百亿的
教育经费,最后弄个百年大学出来。
    争取百年大学这个名头的学校不在少数,比如山东曲阜大学就说当年孔夫子在我们
这里设帐授课就是我们大学的起源了,折合下来不有千多年了么?更狠的是周口店大学
,硬说根据考古北京猿人已经理解简单算术了,而他们大学坐落的地方正是北京猿人当
年教小猿人数学的地方。这么算下来“周口店大学”大概有五十万年的存在历史。
    这一点上汴京大学远远争不过人家,因为他们的史料实在太清楚。汴大前身是后周
末年太祖皇帝赵匡胤建立的“陈桥军校”,谁也不敢把这个伟大的荣誉往猿人头上推。
    独孤求败算过来算过去,还是不确定汴大是不是能说有一百年历史,因为他搞历史
的老习惯还在,太严谨。他琢磨着历史上大概有十多年因为金人南下而全校迁入了大山
里,师生们和自然亲近与猴子混迹。还有十多年因为政府提倡“强化武德”,所以全体
学生都崇尚拜师学艺打架斗狠,根本没搞教育。如果把这些时间都刨掉,所以实际运作
的时间最多也就七十多年。
    得到这个结果独孤求败惴惴不安,临近校庆的时候他特地打了个报告给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申请一笔拨款,说是准备在校庆一百周年的时候举办一些小规模的学生活动,
顺带邀请几个西域学术代表一起来汴梁开些研讨会。其实独孤校长主要是借这个机会看
看上面的意思。
    出乎独孤求败的预料,朝廷的一等大员亲自赶来视察,不但自己跑来了,还把大宋
电视台的记者带来了十多人。独孤求败小心陪着去看当年太祖皇帝立在学校门口的下马
碑,上有太祖手书八个大字——“官员人等至此下马”。
    平章事指着下马碑激动地说:“看,看啊……”
    此时正好是郭靖骑着他的老破驴,前面带段誉,后面带杨康,摇摇摆摆地从外面吃
包子回来。三人一驴吱呀吱呀地晃着,公然从下马碑前面过去了。独孤求败脸色顿时惨
白,虽然他早已经通知各个系院所好好打扫卫生,注意控制学生,却根本把下马碑这个
茬儿给忘记了。早年没当上校长没有专车的时候,独孤求败自己也蹬辆自行车在下马碑
前面晃悠。
    平章事手指着碑说:“看啊!乾德二年!!!”几乎有点老泪纵横了。
    随着四周记者噼里啪啦一片闪光灯乱响,独孤求败才从下马碑的噩梦中骤然醒悟,
明白平章事根本没注意太祖手书的八个大字。平章事注意的只是太祖落款的时间——“
乾德二年”。
    “我们大宋有了百年学府了嘛!”平章事面对着镜头,“百年学府百年祖国啊,要
庆祝,要好好庆祝这个教育界的百年盛会。”
    闪光灯又是噼里啪啦一片乱响,第二天独孤求败陪同平章事观赏下马碑的新闻上了
《大宋日报》的头条,标题赫然动目——“走进教育的新时代,汴大百年风雨录”。下
面整整三个版面是评论员大篇文章,汴大老教授回忆录,汴大学生采访实录,汴大校长
对未来的展望等等。
    不到一个月独孤求败就接到一大笔拨款,平章事亲自打电话,通知说百年庆典要好
好办,给西域诸国看看大宋也有百年学府了。随后是大宋电视台台长宋江打电话说希望
和汴大合作举办“风雨百年”的教育晚会。再然后是欧阳锋的蛇药集团来电说非常希望
能以百年庆典的名义在大宋设立教育基金。
    独孤求败昏头涨脑之余,也没有忘记做一件事情。就是通知秘书把原来精简而又精
简的西域教授邀请名单立刻扩大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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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此间的少年(24)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5:28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3

    再有名震汴京的女明星和女主持人李师师,身着轻纱抹胸和露背性感礼服款款上台
,先千娇百媚地微笑挥手,然后深情地说……
**************************************************

    按说独孤求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虽然他有点好虚名,成天也就是签签字、谈谈
话、在各种会议上悄悄打个盹儿什么的,不过一场校庆下来汴大名声雀起,资金有了,
楼也开始盖了。独孤校长是为将来颇打下了一点基础的。
    不过不满的人还是有,身在汴大校长那个位置上,做得再好也还是会有人不满意。
这个原因也许要归于学生中的理想主义者太多,比如令狐冲。
    令狐冲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可惜校庆却只是一个他看别人出风头的时候。令狐冲
对于校园里打着小旗来来去去搅乱他视线的参观团极其无奈,他也不感兴趣校庆的那些
活动,他既没钱去买校园里各种各样的校庆纪念品,也听不懂铺天盖地玄而又玄的讲座
。不过最让他遗憾的还是那个和大宋电视台合办的校庆联欢晚会。令狐冲看了彩排,他
觉得自己看到了很多可笑的事情。
    比如著名武侠电视剧明星浪子燕青献歌一首,他非常有感情地说:“小的时候喜欢
读书,可是后来被宋江导演选中加入了演艺圈。这些年来虽然我也拍了一些有影响力的
影视剧,甚至和国际知名的影星李逵林冲合作,拍摄一部电影《招安颂》,准备冲击明
年的奥斯卡,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学习的机会。我觉得很遗憾,也很高兴能有机会来汴
大和大家一起庆祝这个百年学府的盛会,在此我有很多心里话要对和我同年的学子们说
……”
    再有名震汴京的女明星和女主持人李师师,身着轻纱抹胸和露背性感礼服款款上台
,先千娇百媚地微笑挥手,然后深情地说:“汴大是个让我如此缅怀的地方,我的第一
个男朋友就是来自汴大……”
    在台下疯狂鼓掌荧光棒挥舞后,李师师又含笑说:“未来也很希望能再认识更多汴
大的青年才俊,大宋的未来将由你们缔造!”
    在周围兄弟们纷纷鼓掌的时候,令狐冲一个人端坐在人群里抄手做不合作状嘿嘿冷
笑:“不知道你第一个男朋友是哪个倒霉蛋。”
    人群中的令狐冲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其实大家都是旁观者,而我们的愤青独自感到比较无聊,也很有些不甘。他本来觉
得百年校庆这种事情应该是属于他们一帮人的,而他却在旁边茫然地看着一帮不相干的
人载歌载舞。

    在距离宿舍楼二里地的独对轩,独孤求败并不曾知道世界上还有令狐冲这个人物如
此痛恨他的校庆活动。不过他也许不用太悲伤,因为他无论怎么做,令狐冲这种人都能
发现毛病。
    令狐冲打了饭在宿舍里坐下,饭勺一举,往往就开始了:“独孤求败那个老家伙又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如果不恶狠狠地提两次独孤求败的名字,令狐冲在吃
饭的时候势必无可消遣。令狐冲却未曾注意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校庆以后,独对轩的日渐
清冷。终于有一天早晨,独孤求败自己收拾了东西出了独对轩。第二天早晨,校长办公
桌前已经是崭新的面孔。
    随之悄悄而来的变化是各种校长令上换了新的签名——龙飞凤舞的“东方不败”。
    在汴大校园的某个角落,令狐冲还依然大口扒饭豪放喝汤地抨击独孤求败。直到有
一天杨康不经意地说起校长东方不败如何,令狐冲才猛然醒悟独孤求败已经不在了。不
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对手,刹那间令狐冲当真觉得萧索起来,也寂寞了许多。
    很多年以后令狐冲回忆起汴大的时候,说到校长他还是说独孤求败如何如何,独孤
求败对于令狐冲而言就是校长的代名词,这个霸道的名字越回想越觉得有味道。而一旦
有人纠正令狐冲说后来是东方校长了吧?令狐冲就会挥挥手说别烦别烦,东方上台都是
以后的事情了。
    在令狐冲的心目中,独孤求败是汴大惟一的校长。

    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校庆,回到校庆前三天的晚上。
    那天夜里宿舍里只剩令狐冲和杨康两个,兴高采烈地霸占了电脑打“侍魂”。
    令狐冲和杨康以前总是在电脑上对战这个格斗游戏,并且已经被公认为郭靖他们宿
舍的兵器谱前两大高手,当然因为一直没有江湖后进加入这个游戏,所以第三位还空缺

    黄蓉的横空出世彻底打乱了这个宿舍的江湖秩序,仿佛一剑西来天下俯首,合令狐
冲和杨康两个人的力量,也只是刷新一下黄蓉获胜的回合数。令狐冲还好,他脸皮比较
厚,输了就输了,直接当乌龟,缩头就跑。杨康就比较壮烈了,他在这个游戏上输了无
数的鸡腿给黄蓉。他的习惯是先赌一条,输了先赊账,再赌两条,如果成功则可以翻本
,如果失败他就继续赊账赌四条。当杨康把赌注加到512条的时候,他就彻底崩溃了,号
称终身退出江湖,并且咬牙欠着黄蓉的鸡腿就是不还。
    堂堂两条江湖汉子,最后沦落到只能趁黄蓉拉郭靖出去蹦迪的间隙悄悄修炼武功,
其中的凄惨简直让人侧目。不过趁妖女拉郭靖去蹦迪的机会能重温一下当年的光辉年代
,令狐冲和杨康并没什么羞耻感。
    令狐冲高兴起来就把他当班长的任务给忘了,他上衣口袋里塞着六张校庆联欢晚会
的票子。本来是要“公平的”分给班上所有人的。
    公平永远是个大问题,特别是有人认真的时候。
    世界上有杨康这种不认真的人。杨康和生物学院其他人不住在一起,根本不知道每
个班仅有的六张票是怎么分配的。他为人又很懒,也懒得去问。他只知道班长跑来对他
说班里的票分完了。杨康从床头探下脑袋说有我没有。班长说没有,找你爹混张票去吧
。杨康说那你还跑来折腾我。班长说我这也是民主一把,通知你分票结果。杨康刚从家
里带了个新的大白枕头来,把脑袋往枕头里一栽,说我不要民主我要睡觉。
    杨康不在乎是因为他可以从老爹完颜洪烈那里弄到票,而令狐冲也不在乎,是因为
他觉得浪费时间去看李师师的光背不如去街头买本时尚杂志。糟糕的是令狐冲想当然的
以为大家都和他们两个一样不在乎,所以他完全忘记了那六张票。如果不是有人去提醒
他,他没准隔天就弄点洗衣粉,把票和衣服一起给泡了。

    “班长在不在,班长在不在?”女生清脆的声音。
    “阿朱?”
    “这局不算啊,”令狐冲离开键盘跑去开门,杨康操纵的桔右京趁机拿刀猛砍令狐
冲的霸王丸。
    刚刚开了门,阿朱就从门缝里把脑袋探了进来左右瞅瞅:“都穿着衣服吧?都穿着
衣服吧?没有暴露狂我可就进来了。”
    令狐冲他们屋由威猛强壮的郭靖带头,夏天大家都习惯扒光了去水房冲凉水澡。阿
朱有点冒失,老是门也不敲就冲了进来。一次令狐冲刚刚脱到只剩裤衩,正拎着一只脸
盆要出去。阿朱进来的时候他惟一来得及做的就是拿脸盆把自己的脸挡住。阿朱把门一
推,当时就愣住了。好在令狐冲比较冷静,沙着嗓子说你看没看出来我是谁。阿朱说看
不出来。令狐冲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那就好办了。阿朱却在他背后红着脸笑,说令狐冲你
有脸盆不挡别的地方挡脸干什么?令狐冲已经跑到楼道里了,听了这话差点一头栽倒。
    还有一次是暑假。中午时候,段誉满身臭汗,估计没什么女生会来,所以扒光了准
备去水房冲凉。正当他脱得一干二净的时候,阿朱高跟凉鞋嗒嗒地敲着外面走道的地面
了。可怜的段誉惟一能做的就是掀起好几个月不盖的棉被把自己狠狠地裹了起来伪装午
睡。令狐冲又不敢笑又不敢说,一本正经地和阿朱说了几句话,又让阿朱看了他手头的
软件光盘。足足过了一刻钟,阿朱才盈盈起身说我走了。令狐冲偷眼一看段誉的小白脸
早热得通红了。阿朱走到门边还回头说你们屋段誉夏天还盖被子睡觉,不怕闷出痱子来
啊?令狐冲心里说大小姐你再不走他就成烤猪了,哪里还在乎生不生痱子。
    后来阿朱辗转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刻拿到床头会上和所有女生分享。一时间段誉也
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乔峰后来饶有兴趣地跑来看段誉身上到底生没生痱子,把段誉气
得差点晕过去。不过这以后阿朱被乔峰教育了一顿,渐渐也淑女一点了。每次进男生宿
舍前,阿朱不再直接推门,而是在门口大声喊说你们都穿上衣服我可要进来了——不在
乔峰身边的时候,其实阿朱也很捣蛋。
    “校庆晚会的票呐?票呐?”阿朱进了屋也不坐下,急急地问令狐冲。
    “票?”令狐冲终于想起来了,一拍胸脯,“要票有六张,要命有一条!”
    “别捣乱别捣乱。女生好多人问我,我都烦死了,你先把女生的票给我,我去给她
们分了,省得她们老在我耳朵边叫叫叫的,”阿朱这些天正忙着和乔峰一起出双入对,
也被盯着她要票的女生逼急了。
    “不至于吧?”令狐冲瞪大了眼睛,“你们也想去看李师师?”
    “谁去看李师师啊……”
    “不是看李师师要票要得那么急。”令狐冲嘟哝。
    “阿紫要去看燕青……”
    “痛恨!”令狐冲很有魄力地挥一下手,“被小白脸迷惑了,是我们男生的错。”
    “嗯?”
    “是我们平时对女生不够关心,否则阿紫能看上小白脸么?”
    “呸!”阿朱笑着啐了他一口,“不喜欢小白脸,也不至于喜欢你们这样的小黑脸
啊。”
    “听听,”令狐冲对杨康说,“现在女生那边不抽大烟,都改流行白面儿了。”
    “三张够了吧?”令狐冲抽了三张给阿朱,“大小姐您拿一半走,回去别给乔峰说
我欺负你。”
    阿朱脸蛋微微有点红,一甩头发“哼”地扭头跑了。
    “来来来,大战三百回合,大战三百回合,”令狐冲又洒洒然和杨康对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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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花开花落

天上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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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6:57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4

    随着前面梁发质问令狐冲的声音越来越高,后面几个人的议论也让令狐冲烦到了极
点。他不理解为什么本来简简单单分几张票的事情成了这样……
**************************************************

    “班长,是小的陆大有觐见……”
    令狐冲屁股还没坐热,又听见陆大有那个活宝在外面喊。自从陆大有他们见识了杨
康那个狠劲,胆敢上令狐冲宿舍踢门领补助的再也没有了。陆大有就渐渐养成这个德行
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总得玩点花样看看。
    “免礼平身,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令狐冲只好拉开门。
    陆大有颠着小步窜进来:“谢班长隆恩呐,晚会的票有没有?”
    “你们屋有几个想去的?就那么几张票,想去的说话,不想去的让他们一边站着去
。”
    “那不就完了,”陆大有忽然变得很严肃地样子,“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们班除了
班长您老人家只有我一个人想去,不如我们把所有的票二一添作五。多的贴张广告卖了
……”
    “靠!你小子真他妈狠,”令狐冲笑着骂了一声,陆大有也不在乎。
    令狐冲干脆把剩下三张票都给了陆大有:“看看男生有几个人想去,大家分了算了
。”
    “这我也算个钦差了吧?”
    “钦差也别占我的位子,”令狐冲赶快把往电脑前坐的陆大有抓了起来。
    “班长真是伤老臣的心呐。”陆大有虽然玩不成游戏,不过票到手了,也就兴高采
烈地去了。
    令狐冲不曾想到,仅仅二十分钟后,陆大有就窜回来了。
    “班长,还是您老人家去分票吧,没了您作主,我们真的没青天了。”陆大有把那
三张票塞给了令狐冲。
    “哟,你有那么冤么?”
    “老实说是没有,”陆大有摇头,“不过我这钦差去分票大家都不理我。”
    “靠!”令狐冲按上陆大有的肩膀,低头长叹,“叫你办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我还
准备把班长的位子传给你呢。”
    “今儿我总算知道尧舜禅位怎么来的了,敢情他们那位子不是皇帝,就是班长啊!
”陆大有深沉地说。

    令狐冲觉得陆大有有时说话很有深度,不过这个时候没时间想,说:“想去的叫他
们来,一起商量商量。”
    陆大有一转眼就回来了,谁也没带。
    “班长……我……”陆大有说,“失败了!”
    “怎么意思?没人想去啊。”
    “错了,是大家都想去,大家都不想来而已,”陆大有歪歪嘴,“我们屋的几个说
你想个公平点的分配方案告诉他们一声再说。”
    “靠!我是不是还得召集个常委会,搞个计划书,做上可行性报告去给他们过目啊
?”
    “差不多,如果能找人公证一下就完美了。”
    “滚一边玩去吧,”令狐冲有点恼火,“不去算了,你自己拿一张,剩下那两张卖
了,我们还够买几瓶啤酒呢。”
    不过说归这么说,令狐冲还真的没胆子把那多余的两张票卖了。他和杨康不同,招
民愤的事情他还不敢做。所以令狐冲只好使劲地抓脑袋,把脑袋抓成一个鸡窝后,令狐
冲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出来:“那不如抓阄吧,十九个阄,三个有,十六个没有,抓着谁
算谁?”
    “班长圣明,那你做阄我拿回去给他们抓,”陆大有不等令狐冲说完,哧溜一声窜
过去和杨康对切了。
    “我饿了,良心大大地坏了。”令狐冲想想也只有他做。
    没办法,他扯了一个笔记本,写出十九张纸条捻成小球,扔在一个纸盒里去敲陆大
有的脑袋:“该我了该我了。”

    陆大有拿着纸盒去了,还没多久令狐冲又听见有人敲门。
    “猴子真他妈麻烦!”令狐冲嘟哝着去开门,这次门口的竟然不是陆大有,是梁发
、高根明和施戴子等等一拨人。一帮人挤在宿舍里,顿时宿舍成了一只沙丁鱼罐头。
    “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吧?”杨康悄悄跟令狐冲嘀咕了一句,“这和群众上
访一样了。”
    梁发把一个纸团往桌子上扔了过去:“这样抽不行!这样抽不公平!”
    令狐冲想了想说:“不会吧?这样抓还能不公平?又不是我帮你们抓的。”
    “先抽的当然占优势了,”梁发说,“先抽的四个人把三张票都抽光了,剩下的我
们抽也是白抽,不跟耍人一样么?”
    令狐冲这才明白,原来四个先抽的人正好抽到了拿三张票,剩下的人就没有可抽的
了。
    “这……这命苦不能怨政府吧,政府是无辜的,”令狐冲苦笑。
    “先抽的人抽中的概率大吧?”施戴子质疑。
    “肯定是先抽的概率大。”梁发下了结论,“不然怎么前四个就抽到了三个呢?”
    “无数武林高手都是跳了悬崖就找到武功秘笈了,可见运气来的时候山都挡不住,
你也不能怪先抽的运气太好吧?”
    “我饿了,什么玩意,”梁发对令狐冲的笑话不感兴趣,“这个抽法肯定不公平。”
    “公平的。”杨康一看那么多人挤在他们宿舍里就烦,这时候插嘴了,“无论先抽
后抽,概率上绝对一样。”
    “怎么可能?先抽的选择机会当然多了。”施戴子细声细气地说。
    “你们修过概率论么?”杨康叹了口气,“数学上就是公平的。”
    “这还用修概率?想起来也不对啊,”梁发嘴里还在硬,心里却有点发虚。文科的
令狐冲梁发等人当然不如理科竞赛出身的杨康,杨康十三岁就跟他们班上组织拿雪糕博
彩了。
    “靠,不信你自己回去开个程序统计一下看看。”杨康不屑地哼哼。
    “还有你做的阄,到底有多少个有?我们怎么知道是公平的?”梁发架不住杨康的
势头,心里虚了还要使劲撑起面子,转头去问令狐冲了。
    “我做假没什么好处吧?”令狐冲苦着脸。
    “我们把阄打开来看看。”梁发去抓陆大有手里那个盒子。
    令狐冲这次真的有点不耐烦了,一把在梁发之前抓过了盒子:“烦不烦啊?你们信
我就抽,不信就自己分去。一个破晚会,彩排我看了,一点东西都没有,有什么可争的
?”
    “对了,还有彩排的票我们怎么都不知道?”高根明想了起来。
    “我在你们屋门上留了条子,你们也得看才行啊。谁也不来和我领票,我不就和陆
大有去了?”
    “那去了彩排的人就不要抓阄了,”梁发说,“你和陆大有就别抓了!”
    随着前面梁发质问令狐冲的声音越来越高,后面几个人的议论也让令狐冲烦到了极
点。他不理解为什么本来简简单单分几张票的事情成了这样,难道他令狐冲真的那么失
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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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3 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6)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7:56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5

    朱聪那时候刚刚走到门口。快到校庆了,他跑去探望班上的学生,可是刚一走近令
狐冲他们屋门口就听见里面动静不小。
***************************************************

    “啪”!
    令狐冲一拍桌子:“靠,别他妈废话了。几张票搞成这样。大宋的人都内耗耗掉了
,一天到晚没事就斗,斗到后来迟早给蒙古灭了!谁也别跟我说公平不公平,我不管民
主不民主,第一次抽的作废,我再做一次阄,再抽一次算完!”
    周围静了一静,梁发说:“你那样抽概率就是不对。”
    “对不对给你先抽行不行啊?”令狐冲一句话把梁发的嘴堵上了。他再也不管周围
的人,撕了一张纸,写一个阄亮一次,再团成纸团。要说这个时候令狐冲还真的激发了
一点狠劲,每次亮纸条眼光周围一扫,很有点锐利。
    可是梁发还是忍不住,他被令狐冲那句话一堵,心里越来越火。对于梁发这种人,
面子比那张票还重要。
    令狐冲做好了阄把纸盒推到梁发面前的时候,梁发没抽,梁发问:“怎么男生十九
个人也三张票,女生十个人也三张票?”
    劳德诺也点头:“对对,应该男生四张女生两张。”
    施戴子说:“大家最好一起抓阄,女生单分不行。”
    梁发这才感到挽回了面子:“所以再抽还是不行,你去把女生的票再收回来,一起
抽才行。”
    “你们他妈的也有脸说啊?”令狐冲哭笑不得,“你们谁觉得不公平,自己去跟女
生要,你打死我我也不去了。”
    “你是班长,分票的事情你负责,你不去谁去?”梁发问。
    “那我是班长,我就这么分,行不行?”令狐冲说,“抽不抽随你们。”
    梁发以一个颇洒脱的姿势把令狐冲做的一纸盒阄打到了一边去,转身就往门口去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凭什么听你的?要抓阄你自己抓着玩去,
票你收好,女生的票你最好也要回来。分票的事情等明天问老朱再说。”
    老朱是说朱聪,令狐冲他们班的指导员。在梁发心里令狐冲实在什么都不是,无权
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指手画脚。事实上也是这样,梁发只是把这个事实告诉他。
    “是是是。”一帮闲人扔下令狐冲,跟着梁发往外面走,“等老朱决定怎么分。”

    梁发此时不能不说很有点恶意的快感,他在门边不屑地瞟了令狐冲一眼:“你算什
么?”
    “狐假虎威”这个词忽然跳进了令狐冲的脑袋,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势冲破了令狐
冲脑袋里的昏昏噩噩。令狐冲恍然大悟地发现别人根本就没把他看成什么,他这个小班
长完全是自作自受,活儿干得好是他应该做的,活儿干砸了是他应该挨骂。
    他仿佛一条小狐狸,带着一只虎皮帽子就跳了出来。可是不幸被明眼人看出了他藏
在背后的小尾巴,于是人家摘下他的虎皮帽子拿一只擀面杖敲打他的脑袋。
    梁发就是这个敲打他脑袋的人。梁发很高兴能找这个机会刺一刺令狐冲,告诉他不
要自我感觉太良好。令狐冲不是一只真的老虎,所以梁发打了他他还不能回咬。
    “你算什么?”
    令狐冲什么也算不上。
    梁发其实是对的,令狐冲没本事咬他。但是梁发自己不是一只戴虎皮帽子的狐狸,
他不能理解那一刻令狐冲的感受——他虽然是只没本事的狐狸,可是棒子打在他的头上
,他也会痛的。难道他是一只“不算什么”的小狐狸他就该被打脑袋么?
    不过世界上无数的人在敲打别人的时候都不曾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梁发做得也许
不算太过分。
    梁发大大咧咧拉开了门要出去,就听见令狐冲在他背后说:“等一下。”
    梁发回头,看见令狐冲从口袋里拿出那三张票,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票你们拿走,要怎么分你们怎么分,找谁都行,”令狐冲扫视一周,“票我不要
,事情我不管。”
    陆大有劳德诺他们都愣住了。确实,令狐冲没什么权力管他们,可是令狐冲也没什
么义务帮班里做事。原本双方留一点余地,现在令狐冲拍拍手耸耸肩——一拍两散。
    梁发眼角在票上扫了一下:“谁乐意管谁管。”他这就准备出去了。
    令狐冲说:“我不乐意。”
    随后令狐冲拍拍屁股起身,擦着梁发的肩膀出去了,走得比梁发还快。几张票被他
走动的风带起来飘落到地上,令狐冲正眼都没有看一下。

    令狐冲出去的时候咬着牙,牙齿间能磨碎一粒铁砂。
    朱聪冷不丁被冲出来的令狐冲撞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跟谁拼命啊?”
    朱聪再小心往屋子里一瞅,只见杨康操着一把雪亮的板刀,整整一屋子人围站在那
里没一个说话的。朱聪顿时就感到了杀气:“完蛋,这怎么还搞出群殴械斗来了?”
    朱聪那时候刚刚走到门口。快到校庆了,他跑去探望班上的学生,可是刚一走近令
狐冲他们屋门口就听见里面动静不小。按照朱聪的感觉,这时候宿舍能围那么多人,不
是酗酒就是拱猪,这最危险的莫不是学生运动?朱聪刚准备支楞耳朵听听壁脚,就看见
令狐冲窜了出来。
    “朱老师。”令狐冲愣了一下,打个招呼。
    “同学们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朱聪虽然怕,但是觉得他这为人师表的实在不能
不挺身而出,只好奋起勇气拦在令狐冲前面。按照朱聪的想法,这毫无疑问是杨康追砍
令狐冲,令狐冲从宿舍里逃出来了。
    偏偏杨康没眼色地操着刀就过去了。朱聪这次可真的急了,自己也小退半步:“你
要干什么?令狐冲你快走。”
    杨康把板刀和小葱都往门口的书架上一扔,先笑容灿烂地和朱聪打个招呼:“哟,
朱老师。”然后探了半个身子对外面喊:“喂,老二,你眼镜可没带。”令狐冲是个大
近视,刚才气宇轩昂地走了,手边的眼镜也忘了拿。
    等他喊完令狐冲早大步下楼去了,杨康这才注意到朱聪模样古怪:“朱老师您……

    看着杨康双颊带笑双目有神,朱聪有点迷惑。他看看书架上的板刀,再看看杨康,
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说:“刀不错……”
    杨康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解释说:“吃饭的家伙……”
    再想想,杨康还是觉得这话有问题,无数豪杰强人都把自己的宝刀称为吃饭的家伙
。于是杨康又解释:“其实是吃面的家伙……”
    说罢杨康咚咚咚的剁葱给朱聪看,说:“这么用的。”然后拿刀往陆大有的脖子上
比一比:“不是那么用的。”
    朱聪悬了老半天的心肝脾肺肾这才落回原处。所有的指导员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学
生运动和打架斗殴,偏偏汴大从来也不缺少为了半两米饭能和食堂大师傅挥舞老拳的英
雄汉子。所以当初体育教研组主任张三丰说我们弘扬传统体育开设少林长拳这门课吧?
下面的体育老师宋远桥第一个说不行,要是学生都练出来了,你以为校警队侯通海他们
还制得住学生?张三丰想想也是,所以苦心孤诣研究了很多年,发明了太极拳,名义上
说以慢打快,实际上校园安全的考虑还更多一些。
    朱聪总算恢复了几分指导员的风采。方步放开,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说:“大家怎
么在这里?”
    “分票呢,”陆大有说,“大家搞不清楚怎么分校庆晚会的票。”
    朱聪四周看看,包括刚才眉毛飞上天去的梁发都微笑点头:“是是,分票呢,讨论
一下。”
    “分票你们可以抓阄啊,抓阄不就简单了。”
    陆大有瞅瞅梁发,这次梁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屋顶下看水泥地,就是不说话。而
一边的施戴子抱起杂志半遮面,脸都只能看见半张。谁也不好怀疑朱聪的构思,朱聪可
是只真老虎。
    “我去做阄。十九个,三个有,十六个没有,大家抽一下就得了,”陆大有说。
    周围一片嗯嗯呀呀说那抓阄吧抓阄吧,好啊好啊陆大有做我们抓,看来都没有新的
奇思妙想了,陆大有低头写票。门吱呀一声开了,令狐冲进来,正看见一帮人都老实了
,一个轮一个地抓阄。他在桌上摸了眼镜,转身给朱聪点个头就出去了。
    门口似乎传来他冷冷地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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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gelstar (筱轩|岂可一生浪荡),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此间的少年(27)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39:14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6

    朱聪的师兄柯镇恶路子很野,正好和出版社的主编他家二姨的堂兄是连襟。柯镇恶
就把朱聪介绍过去了。
**************************************************

    朱聪是个很啰嗦的人。
    原本令狐冲觉得他很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所以给他起名叫唐僧。可是渐渐的
令狐冲发现唐僧这个外号完全不足以概括朱聪的特点,后来渐渐就叫他老朱了。
    唐僧啰嗦起来比较缺乏头脑,而朱聪啰嗦起来不但非常有条理,而且善于引用延伸
进而提拔到形而上的高度,纵论千秋今古,横演民生国计。要说国际政治系中,颇有一
些杰出人物,张口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仿佛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能把啰
嗦发展到顶峰境界的,令狐冲还只见过朱聪一人。
    朱聪的博学多闻让他可以从学生在食堂看女生这个话题升华到原子弹的制造技术,
顺带讨论一下大宋在世界军事力量的排名,原子弹对环境的污染问题,南极中央臭氧洞
的危害,地球南北两极形成的时间……最后还深入地讨论了黑格尔的《小逻辑》。令狐
冲他们每每是不小心去别的宿舍串门,推门就看见一帮同学面带惨淡笑容而围坐,中间
是朱聪一脚踩着板凳唾沫飞溅。这时候他们又不敢当即逃跑,只好陪着笑脸去聆听指导
员的教诲。然后一个晚上就被葬送了。
    令狐冲虽然很烦朱聪,不过他倒不觉得朱聪讨厌。朱聪虽然唠叨,不过也有豪气勃
发的时候。
    郭靖他们宿舍里令狐冲和杨康是两个酒鬼,闲着没事就买上四五瓶啤酒一罐头豆豉
鱼坐在一起吹牛。朱聪有时候碰巧跑来了也喝一点。朱聪这个人酒量浅,半瓶下去脑袋
就被烧热乎了,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大学时代,和学生们拍肩搭膀推心置腹起来。
    有一次朱聪还说过:“其实独孤求败不行,老了,不行!要是我当汴大校长,分校
没准都盖到西域去了。”
    就凭这句话,令狐冲觉得朱聪很知己。
    不过令狐冲所知道的朱聪,还只是一个表面的朱聪,
    朱聪那年整三十,比令狐冲大了十岁,在汴大里混得很不得意。
    说起当年,朱聪不是没有过风光的日子。从当年聪明甚至于狡猾的本科生到国政成
绩排名第一的硕士,再是博士时候和别人联手出了一本畅销书。本来以朱聪的本事早该
混上副教授,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抽烟,不时悠然挥手指挥手下研究生们读读文献写写
论文。
    不过坏事就坏在了他和别人联手出的那本畅销书上。当时出版社来找国政系,说准
备出一本纵论大宋和蒙古当前政治纠纷的通俗读物来唤醒国人的危机意识,希望国政系
能派个高人出山帮助撰写。而国政的孙不二——也就是被朱聪暗地里称为老太太的副主
任——来了一个狮子大张口,直接说我可以帮你们撰写,但是我的名字要署在第一位,
而且拿一半的版权云云。出版社一听就傻了,说我们这个系列可有八个作者,您一人拿
去一半的版权费,剩下的不都只能喝汤了么?孙不二摇头说那就请便吧。
    朱聪的师兄柯镇恶路子很野,正好和出版社的主编他家二姨的堂兄是连襟。柯镇恶
就把朱聪介绍过去了。朱聪当时还年轻,纵笔如刀恶狠狠地臭骂蒙古心怀不轨对我们大
宋山河居心叵测,居然暗地里支持金国占我国土抢我市场,长久以往人种沦丧国将不国
。后来这本书大热,朱聪很是发了一笔小财。而且居然还被系主任方证看见了,方证很
高兴,说我们系还真有人啊,就聘请朱聪留校当讲师吧。
    朱聪留校当了讲师,他兴冲冲之余,却不知道孙不二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然后朱聪
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圈子,每学期排课从来没有他的份,政府重点支持的项目从来轮不
到他参与,连分配办公室他都坐离厕所最近的那一间。如此这般朱聪就只有游手好闲,
而下一年的工作总结会议上孙不二就说朱聪这个学期没什么成果,这个大项目他不适合
参与,让年轻人再锻炼锻炼吧。于是乎再锻炼一年,孙不二继续说这一年朱聪没在什么
重点项目上有贡献嘛,还是要打打基础,这个研究中心他就不要参与了。
    锻炼着锻炼着,朱聪三十了。在寸土寸金的汴梁,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学校
的房子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闲散的人,租房子的开销却又让他本就可怜的薪水显得更加
寒酸。朱聪最困窘的时候曾经有半年搬过七次家的壮举,只为了一间便宜点的房子。
    从春天刮风到秋天落叶到冬天下雪,朱聪有的是蹬三轮的经验。他去租借三轮的铺
子里,蹬三轮的大爷都对小孙子说,看看人家大学教授就是不一样,蹬车的把式都那么
正宗。
    混到这个地步,朱聪还能精悍犀利就见鬼了。他留一头蓬蓬松松似乎常年不梳的分
头,穿得松松垮垮,皮鞋也是几个月不上一次油。走在街上擦皮鞋的都不敢招揽朱聪这
笔生意,生怕擦亮了朱聪那双鞋,半盒鞋油就报销了。
    最可笑的是朱聪最初来学生宿舍串门的时候楼长并不认识他,觉得朱聪那个尊容和
衣着,说学生太老相,说老师又没那个风度,最像汴大工地上的包工头。所以楼长拦着
朱聪足足盘问了他五分钟,直到朱聪掏出证件,楼长还不信地瞅了瞅照片,疑惑地说:
“你看起来比上面这个人老。”
    朱聪当时就差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原本朱聪那天晚上去是准备再和学生聊聊天的,但是令狐冲的样子让朱聪有点不放
心。所以朱聪随便扯了几句就走了,本来已经准备牺牲整个晚上的梁发他们好歹是松了
口气。
    出楼门的时候,朱聪看见一个人在楼门外的自行车边,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缩着肩
膀踱来踱去。
    令狐冲本来是拿了眼镜准备去图书馆看录像的,可是我们知道令狐冲是个穷光蛋,
身上经常不揣一分钱。虽然他还有些钱在宿舍的抽屉里,可是他又不愿意再跑回去拿。
别的宿舍的人大多出去自习了,令狐冲连个借钱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一出了宿舍的门,令狐冲就真的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狐狸。他蹓跶来蹓跶去
,被初秋的晚风吹得浑身发冷,只好微微打着哆嗦在楼门前转圈。
    楼长已经跑过来看了他好几次,关怀的问:“同学,丢自行车了?”把令狐冲烦得
不行。
    “令狐冲令狐冲,”朱聪赶快上去喊他,“来,一起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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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此间的少年(28)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4月10日19:47:05 星期四), 转信

小标:第六章 令狐冲(II)——7

    令狐冲和乔峰走得近,偶尔也抽烟。但是他从来不买,抽的烟都是从乔峰那里蹭的
,而乔峰是个比较有钱的主儿,抽的多半是好烟。
***************************************************

    凉风幽幽夜色黑,朱聪和令狐冲两个人在林荫道上晃悠,旁边一对一对的小男女拉
着手走过,令狐冲不由得认为他现在很有点变态的嫌疑。不过他还不敢和朱聪说。
    “其实,”朱聪抓了抓脑袋,“其实……”
    朱聪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安慰令狐冲,毕竟这个小班长一直还是很配合他工作的。不
过朱聪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又不能和乔峰一样。乔峰可以说你们班那帮孙子就是欠揍,
你越给他们脸他们脸皮越厚。朱聪只能说同学们要互相体谅嘛。可惜朱聪并不想说这些
,听了令狐冲的抱怨,他是觉得班里颇有几个欠揍的人。想当年朱聪大学时候班级管理
那叫严格,班长说怎么分下面哪来那么多废话?
    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想说。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朱聪终于憋出了一句,“过去了就过去了。别看得太认真
,还是同学嘛。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把一个同学打掉一颗牙齿,现在不也关系不错么?”
    “哟?”令狐冲来了兴趣,“您那时候还那么猛呢?”
    朱聪这才明白自己说漏嘴了,赶快自己解嘲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时候大
家都是穷光蛋,为了分餐券就打起来。想起来可笑。”
    “呵。”愣了一下,令狐冲忽地笑了。
    令狐冲本来想说:“看来我们这班可真都是您的学生。”不过好容易忍住了,说:
“您打的谁啊?全金发全老师?”
    “瞎猜,”朱聪说,“是韩宝驹,他没有留校,你们不知道的。”
    “韩宝驹?”令狐冲惊叹了一声,“大宋牧马协会的那个?我们系还出过这种牛人
?”
    “什么牛人,”朱聪笑笑,“以前的同学,当年睡我上铺的。”
    “听说他捐了古本《九阴真经》给我们学校图书馆当善本不是么?好像值几百万的
古书,不过反正我是看不懂,您现在混得可不如人家。”令狐冲和朱聪经常说话,渐渐
也肆无忌惮起来。
    最后令狐冲无心的一句,朱聪黯然。当初无论怎么看,他都比韩宝驹更像个人物,
可是沦落至此,颇有点英雄末路的味道。他今天晚上跑来看望学生也不是一时兴起,而
是他和老婆吵了一架。老婆一边抱怨房子糟糕天花板有裂缝了,一边对天杀的孙不二表
示愤慨,最后还强烈谴责了朱聪缺乏上进心。无可奈何的朱聪确实也觉得委屈了老婆,
只好自己跑出来让老婆一个人安静。结果他又不愿意去那间靠近厕所的办公室,又有点
害怕回家看老婆的脸色,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来探望学生。
    朱聪觉得他和外面瞎逛的令狐冲有点像,越想越有兔死狐悲的相投感。朱聪走神了
,口袋里摸出包烟,自己叼上一根,又无意识的伸给令狐冲:“抽烟?”
    “哟,”令狐冲还真的拿了一根,“朱老师您这……我就却之不恭了。”
    令狐冲把烟拿到手里,刚看了看什么牌子,朱聪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什么跟什么
啊?乱了乱了,学生不能抽烟,放回去放回去。成指导员教唆学生抽烟了。”
    “您不也抽么?”
    “……年轻时候别抽,抽烟不好,抽烟不好……”
    “您就抽这个?”令狐冲把烟塞回烟盒里,语气有点不屑。
    令狐冲和乔峰走得近,偶尔也抽烟。但是他从来不买,抽的烟都是从乔峰那里蹭的
,而乔峰是个比较有钱的主儿,抽的多半是好烟。相比之下,朱聪的烟恐怕只能敬敬蹬
三轮的大爷,实在有失他大学讲师的风范。
    “不都是抽么?”朱聪期期艾艾的。
    令狐冲忽然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看了看朱聪的神色,就此无话了。师徒两个在
过来过去的小男女中漫无目的地往前飘,昏黄的路灯从头顶上一一经过,时间也就慢慢
过去了。
    “抽根烟都这么晚了,”朱聪看了看表,“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你们还有课吧
?”
    “还真是,估计楼门都快关了,”令狐冲说。
    于是师徒两个调转身子一路往回飘。
    本来能言善道的朱聪费了好大功夫组织了点词汇,准备劝令狐冲说班里工作更重要
,同学要互相团结。可是最后朱聪觉得说出来一定很没劲,朱聪深深吸口气,把烟头扔
了:“你们年轻,有些事情看得太重。”
    “我不是丢不起面子,我是……”
    朱聪摆摆手打断了令狐冲:“你们现在这些小苦头,跟以后比都算不上什么。考试
考不好就跳楼那种,他要是自己能再活二十年,自己都得笑死。给你说老实话,一两门
课的成绩别在乎,同学们闹点矛盾也就算了,大师傅少给你二两饭你下次就换个大饭盆
去。人年轻,要过得洒脱一点,别听外面搞伤痕文学那帮人瞎扯,老了有你伤痕的机会
,别自己看着自己苦大仇深,以为党和政府欠了你二百万一样……明白?”
    令狐冲呆了呆,点头:“您这话说得是。”
    临走,令狐冲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包烟递给朱聪。
    朱聪愣了一下抬头看令狐冲:“你也带烟啊?”
    “朋友给的,我平时不抽烟,”令狐冲说:“您拿去抽好了。”
    朱聪在楼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一眼烟壳,知道是包好烟,一包顶朱聪那种烟一条
的价钱。朱聪脸上有点红,好在背着灯光看不出来。
    朱聪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分头:“拿回去拿回去,有这学生给指导员送烟的么?”
    令狐冲也觉得有点别扭,眦牙笑笑:“反正宿舍里不准抽烟,您这也算是帮楼长收
剿一次。”
    朱聪最后摸了一根点上了,嘬一口,一点红火短暂地照亮了朱聪不再年轻的脸。朱
聪说:“抽烟不好,夏天别把帐子烧了。”
    令狐冲在楼门口站了一会,看着朱聪拖着一双塑料拖鞋远去了,转个弯,瘦瘦的背
影消失在墙角。他想朱聪还得走很远才能到家,朱聪的家在校外很远,越便宜的房子离
学校越远。
    令狐冲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包好烟,那是乔峰扔给他的。他微微叹了口气,把烟
收了起来,悄无声息翻窗子进楼去了。
--
只要你注意一点点
你就会发现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
其实,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片深秋摇曳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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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标:第七章 令狐冲(III)——1

    风清扬探了探短脖子,就着路灯透上来的隐隐灯光,看见外面银杏树的身形,无数
漆黑的扇影在风里缭乱。
*************************************************

    小的时候人总是注意世界上有什么,看见只棒棒糖也眼睛贼亮。大学时候谁敢拍胸
脯说今晚我请客,来者有份,保证可以笼络起一票人马挤破汴大门外任何饭店。而十年
后,段誉打电话说杨康我请你吃法国菜,杨康还要歪歪嘴说有龙虾么,没龙虾我可不动
弹。
    所以段誉在那晚的餐桌上抹抹油嘴总结说,人是越长岁数越有成佛的趋势,把红尘
诸事渐渐都看得淡了,你看看杨康现在就看不上棒糖了。杨康啃着猪排说你这可以偏概
全了,你的龙虾我还看得上。段誉叹口气说杨康你没有慧根,等到你上七十了,我保证
你对龙虾也没兴趣了。杨康说啊呸,你别拽了,跟你这么说,大家到老不都成佛了?
    段誉叹口气说,可惜多数人没彻底看穿,就已经翘辫子了。
    杨康也叹口气,我不要看穿,我觉得看见棒棒糖也眼亮挺不错的。

    让我们还是沿着时间那根细线走回十年前,汴大校庆的夜晚,汴大某一栋灰色的老
宿舍楼上,令狐冲百无聊赖地枕着他黑也不算很黑,黄也不算很黄的枕头,翻一本卷边
的《天龙八部》。
    读到无名老僧说“皇图霸业不过如此”,令狐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叹口气,嘟哝
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牛人。”
    最后几张票被陆大有高根明几个分了,梁发没拿到,也没再有什么动静,走廊里还
能听见他的大嗓门,应该是已经把民主给忘记了。不过令狐冲梁发还是黑着脸红着眼,
大家见面都非常高傲的样子冷冷地擦肩而过。
    令狐冲对禅宗空无的观点忽然颇有了些领悟,设想秦始皇曹孟德李世民等等照亮历
史脚印的牛人也都纷纷跟黄土为伴了,一个班长的位子又算什么?令狐冲于是决定辞职
。本来这个事情只要他和朱聪私下说说,然后由朱聪组织个班会再选举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令狐冲天生的风头主义使得他决心光辉灿烂地下台,要在全班男女面前狠狠地拽一
把,给自己的班长生涯画上一个闪亮的句号。
    所以校庆的晚上,满宿舍的人都出去转悠了,只有令狐冲一人买了两瓶啤酒,租了一
本《天龙八部》。读书喝酒之后,他铺开信纸开始起草一份辞职信。信是这么开头的:
    “朱老师,全班各位同学:
    我担任班长一年多来,一直怀着一种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为班里做一些事情,此
间也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在此表示感谢。但是最近由于功课的繁忙,以及个人能
力有限,所以不得不辞去这个职务,希望班里能及时选出新的人选,并且希望班里的各
项活动能开展得更好……”
    写到这里令狐冲灌了两口啤酒,觉得不错。这信语气和缓,显得很有风度,甚至有
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拂袖而去的风雅。不过他又觉得不能不提一下分票的事情,否则自
己下台显得不明不白,于是他继续写:
    “我这次离职主要是出于一些个人考虑,虽然在校庆纪念晚会的分票事件中我和一
些同学发生了冲突,但是那不是导致我辞职的直接原因。我郑重申明我不是因为一些情
绪化的理由而做出这个决定的,一些同学对我不信任,我也乐意坦然接受……”
    令狐冲在桌子边把另一瓶啤酒磕开,对着酒瓶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了小半瓶,又想
起了梁发看他的那幅嘴脸,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句话:“你算什么?”
    脑袋一晕,令狐冲龇牙咧嘴 “哼”了一声,彻底把风雅抛在脑后,拉开架势提笔续
了下去:
    “不过一些同学尖刻的批评让我感到不可接受,我并不在意承担各种工作,可是我
却不愿意因此被无端的怀疑。我心目中班长的工作即使繁琐,也不是一个可以被大家随
便嘲笑和践踏的靶子。即使不尊重工作的人,也应当尊重他在工作中付出的汗水。我无
法理解一个彭泽县令甚至不拿一粒米努力工作的时候,那些手持菊花自以为风度翩翩不
屑于社会活动的人有什么理由和嘴脸去怀疑和指责。汴大里这种自以为是的狂生不是太
少而是太多,难道建校百年,这种愚蠢的清高才子梦还没有醒来么?我怀疑现实中的这
类才子可能要被一个彭泽县令拉去狠狠地打板子,这可能是我们某些同学将为他们的轻
狂付出的代价……”

    写到这里房门忽然一响,令狐冲正写到意气风发气冲斗牛的地方,刚刚想到拖梁发
去打点板子,忽然被打断了,不禁借着酒劲瞪上眼睛,吼了一声:“谁?这里不借开水
不卖方便面!”
    门口矮胖矮胖的中年人被令狐冲那股要找人玩命的模样吓愣了,好半天才揭开门上
重重叠叠的广告一角,看着露出的宿舍号说:“这里是202么?”
    令狐冲挥笔一指,很有点指挥千军万马的气派:“那不写着呢么?找人啊?”
    “不是……来看看房子。”
    “房子?”令狐冲一愣,酒劲下去了一点,“您是……”
    “我叫风清扬,”矮胖子赶快从胳膊肘下面夹的皮包里拿了张名片,“我们是校友
啊,我以前就是汴大国政毕业的,就住这里。”
    “喔……你是回来参加校庆的?进来坐吧。”令狐冲有点意外,名片上写——“国
子监博士,汴梁事务司长史,风清扬”,竟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们也是国政的吧?”风清扬一边绕过垃圾摸了进来,一边扭头看书架上摆的一
堆书,那是令狐冲的教材。
    “我们这里挺杂的,就我一个人是。”令狐冲想招呼风清扬喝杯水,不过想想自己
的杯子被杨康拿去当锤子修锁,已经惨不忍睹,于是打消这个念头。
    “挺好的,挺好的。”风清扬在郭靖那堆没叠的被子里找了个空隙坐下。
    令狐冲拔拉拔拉桌上的垃圾,想整出点待客的空间,不料一只蟑螂哧溜跑了过去。
    “嘿嘿,”令狐冲看见风清扬吓了一跳,只好干笑两声,“蟑螂比较多。”
    “多啊……”风清扬拖着长音,“我们以前也多,那么多年了还是多,床板里都是
……”
    “床板里?”
    “那!”风清扬居然真的敲了敲上铺的床板,两三只蟑螂立刻掉了下来,证明他所
言不虚。
    “我饿了!”令狐冲赶快上去配合风清扬一起踩,“您还真熟悉。”
    “住了四年,能不熟么?”风清扬踩死两只蟑螂,坐下去淡淡地说,“还是老样子
……汴大也不修楼,换一届人就刷一次墙皮,那书架都和我们那时候的一样。”
    “您哪一届的?”
    “庆历四年的。”
    “十二年了。”令狐冲说。对于令狐冲,十二年是个很长的时间单位。
    “你们现在买电脑了?”风清扬说,“不过比我们那个时候还脏……”
    令狐冲有点不好意思,没说话。风清扬的话头就这么断掉了,他有点拘谨地按着桌
子,左右看了看。令狐冲在他对面低下头去看自己那封信,屋子里的沉默让他感觉怪怪
的。他抬起头,忽然在风清扬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种特殊的神情,不光是缅怀,也不光是
感慨,很多微妙的情绪交织在风清扬那双已经很世故的眼睛里。
    令狐冲的视线下行到风清扬的啤酒肚上,他开始想这师兄是否也是国子监一个难招
惹的主儿,把着招生的权力,经年筵席不断,也曾在酒桌上威风凛凛,也曾在办公室里
吆五喝六。老实说,风清扬的啤酒肚和那张世故的笑脸都让令狐冲不喜欢,不过风清扬
此刻的神情却让令狐冲感到些亲切。这神情不属于酒桌和办公室,仿佛一瞬间有另一个
人在风清扬矮胖矮胖的身体里睁开眼睛,也许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风清扬,而不是所谓的
“国子监博士,汴梁事务司长史”。
    令狐冲觉得自己应该再招呼风清扬一下,风清扬却已经站了起来,恢复了那副习惯
性的笑容,说:“你在学习吧?不打搅你了,我先走了。”
    “您走好。”令狐冲也乐得摆脱这个没话说的局面。
    风清扬打开门的时候,初夏夜微凉的穿堂风在门窗之间徜徉,窗外传来一片树叶的
呼啦声。风清扬探了探短脖子,就着路灯透上来的隐隐灯光,看见外面银杏树的身形,
无数漆黑的扇影在风里缭乱。
    “哟,树还真长高了。”风清扬说着,带上了门。
    门锁“啪嗒”一声,令狐冲坐在桌前有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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