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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9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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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阴沉的地下溶洞内,钟乳石如狼牙倒悬在头顶,渗出的冰凉水滴,还未坠到地上,就好象遇到了无形的气墙,嗤的微响一声就被蒸发了,连水气都没有一丝。
“玄雷斩——”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轰响,玉铉终于催动了玄天风雷阵,阵已布好,阵势一起,依玄天之魄自转,谅鬼王也无法脱逃了。
“以你的功力,能驱动这个阵法,实属不易了,”鬼王侧了侧身子,准确地闪过向它劈来的玄雷斩,不经意地道:“可惜了,你仍不是我的对手。”原属于葛飞的俊脸上浮起从未出现过的阴森,双臂一振,大吼一声:“覆海狂渊——”一股强大的洪水自天而降,竟不知是从何而来,依从鬼王的指挥向玉铉暴涌过去!
玉铉不闪不避,他一直站在阵法结界之外,提着宝剑在一旁押阵,此刻见大水扑来,将剑舞出一道惊虹夭矫:“止——”洪水生生在他面前停住,原本是流动的水,此刻却颤颤巍巍地悬定在半空,随时会崩塌,又仿佛一面巨大的冰壁,闪着潋滟的光芒,这水竟是无法突破玉铉布下的这道结界!
鬼王脚步不动,却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水壁之后,抬起双手,向前缓缓推动,水壁晃了晃,仿佛又要向结界外倒去。
“回去!” 玉铉冷叱一声,剑芒加强,水壁在一霎时完全静止下来,随后訇然崩塌,风雷阵结界内顿时水涨起数尺,阵外仍是滴水全无。
鬼王轻飘飘地踏在水面上滑行,水面渐渐低了下去,很快就涓滴无存了,玉铉微晒道:“你不出来取我性命么?”
鬼王并未回答,他的脸上露出微诧的表情,侧着头仿佛在听什么声音,玉铉见状也凝神听去,远处仿佛有什么坍塌了似的,隐隐的震动。
鬼王悠闲的态度终于变了,闷哼一声:“你以为我真的出不来么?”
“火龙旋!”玉铉不给它喘息的机会,阵中出现数条丈许高的赤红烈焰,向鬼王盘卷而来。
“你可真狠,”鬼王向玉铉所站的方向退避,微笑道:“烧吧,这具皮囊烧坏了,里面的原主也就万劫不复了。”
玉铉一凛,喝道:“卑鄙!竟然拿你的宿主当挡箭牌!”
“你自负名门正派,是不是想不管这个人了呢?其实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毁了也罢,哈哈~”
玉铉收了火龙旋,正在这个空隙,鬼王却蓦地冲了上来,他手中锐光一闪,“嘶——”的一声,阵法的结界居然象帷幕一般被划开,玉铉挥剑而上欲作补救,却听得身后的空洞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哥哥,你在上面么?”
妹妹的声音玉铉听得真切,知道这决不是幻觉,可是苦于全力应付鬼王,分身乏术,只能大声应道:“我在这里,玲珑你没事吧?”强烈的阴冥之气从被鬼王撕开的结界缝隙中扑出,锐若刀锋,自他的脸颊边擦过,几缕发丝飘落下来。
“啊,太好了!终于找到哥哥了!”玲珑欢呼起来:“哥哥,我们没事,我们在陷洞的下面,这就想法子上来!”
“你们怎么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再坚持一下,哥哥马上来救你!” 玉铉加紧施术弥补结界的缝隙,只希望能争取些时间去救妹妹。
鬼王冷笑道:“我看你是自身难保——璇茚刺!”它的衣袖拂起,露出手中的利器,那是一支有着锋锐倒勾的尖刺,只得尺许长,闪着蓝汪汪的光芒:“你能逼得我用武器,也是不易了!” 璇茚刺轻轻一勾,那蓝色的光芒已在结界上又破了一条缺口。
玲珑听了会上面的动静,知道玉铉正与鬼王缠斗,不愿他为己分心,抬头张望着寻觅上去的蹊径,此时“棺船”已将漂过陷洞,玲珑利落地将灭魂索挽了个活套,看准了上方洞口突出的一块岩石,甩了上去。绳套缩紧,“棺船”因了这牵引,摇晃了几下便不再顺水势漂走,她捏了定水咒,用力扯了扯索子,确定石块足够牢固,转头对颜嘉道:“小颜,你能用索子攀爬上去么?”
颜嘉微笑道:“没问题的,我从小就喜欢爬树玩,这个还难不倒我。”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接过玲珑递过来的软索,灵巧地攀缘而上,绳索在半空中荡来晃去,颜嘉还时不时地在岩壁上借力,爬得倒也迅速。
“……小颜不要急,稳当些……”玲珑看着她象只松鼠般敏捷的身影,放了心,微笑着提醒她。
颜嘉手脚并用翻上了洞口,伏下身将绳索抛给玲珑:“姐姐,你也要小心些哦……”一边“呼呼”吹着被软索磨疼的双手,一边转头向玉铉那边望去:“啊!”她惊叫一声,向结界冲过去:“你们,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不要过来!”玉铉拦住她:“他不是你的哥哥,他已经被鬼王附体了!”
“怎么会!阿葛……”颜嘉眼看着两人交手,心知是实,脑中一片空白,腿一软,几乎摔倒。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见到了葛飞,可是,他已经不是阿葛了。泪水充盈了眼眶,朦胧看去,在方圆数丈的光圈中,一个蓝衣少年身形鬼魅般快速移动,闪躲着阵阵霹雳电闪,明明还是那么熟悉的样子,可是,却已偏偏不是他了……
“……阿葛……阿葛……”颜嘉喃喃地唤,阵中的少年忽地凝视着她,向小颜挑眉一笑。颜嘉心头如被重击,身子晃了晃,为什么,这个笑容如此熟悉,这明明不是阿葛的表情,带些邪气,且意味深长。
“你不记得我了么?”鬼王柔声问。
“我……我不知道……”颜嘉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繁复的影象飞速掠过,却捕捉不定,仿佛有很多事需要记起,却又什么都想不起,她的目光在“葛飞”的脸上游移,嗫喏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颜,不要看它,它在迷惑你!”玉铉喝道。
“不是……我好象,真的有点印象……”颜嘉咬着嘴唇,怎么有些窒息的感觉呢?心口也在微微地疼,一丝恐惧感慢慢自心底爬上来,她望着“葛飞”,又倒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很害怕,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己会想起什么来。
一双温暖的手自后蒙住她的眼睛:“小颜别看了!”
“玲珑姐……”颜嘉呻吟一声,身子软软地向后倚着她:“姐姐,我好怕,他的眼神……”
“小颜,你定定神,我们要和鬼王斗法,你站远些,没事的。”玲珑牵了颜嘉的手,走到阵外数丈远的地方,为她布了结界,道:“你千万别出来,如果有异象异声,那都是幻觉,你一定要守得心境清明,你不是有观音玉佩么,害怕的话,握着它念佛好了,它一定会护佑你的。”
“姐姐!”颜嘉拉住她的手:“那阿葛还有救吗?如果你们杀了鬼王,那阿葛是不是也会死?”
“……小颜,我跟你说实话,现在我们是斗法,暂时还伤不了阿葛,如果用到武器近身相搏,那就很难说了,但我们会尽量保护阿葛原身的。”
“我知道了,姐姐你快去帮忙吧。”颜嘉忽地冷静了下来,放手道。
“……好。”玲珑还想安慰她几句,可是时间紧迫,已不能再拖延了,她纵身过去,手一扬:“诛鬼朱砂雾!”
破裂了好几处的风雷阵结界笼上了一层红纱,只听得嗤嗤声响,鬼王又被迫退了几步,他凝视着玲珑,冷笑道:“破了我的玄墓锁冥阵,又取了我的绛神珠的,是不是你?”
“一个破坟,几只饿鬼,也能叫什么玄墓阵?”玲珑撇了撇嘴:“趁早快离了阿葛的身体,不然我捏碎你的臭珠子,叫你元神尽毁!”
“哈哈哈,很好,那我就不陪你们玩了!”鬼王双手暴长,璇茚刺舞成一片冷朦朦的蓝光,自结界中透了出来,他大步踏上前,双手一分,整个风雷阵中起了奇异的扭曲,如同布幔般被鬼王撕开,一阵透骨寒风袭来,玉铉迅速地挡在玲珑面前,却来不及催劲抵御,顿时倒退了好几步,呛咳了起来。
“哥哥!”玲珑挥出灭魂索,阻挡鬼王前进,鬼王轻轻一笑,伸手捉住了灵蛇般的索梢,在手上绕了几圈:“过来!”
玲珑向前踉跄,却同时发出了冰凌破,鬼王不闪不避,全数打在身上,冒起阵阵青烟,他微笑:“这个对我是没用的……不过,他会很疼吧……”他轻拂过葛飞的身体,剔掉扎在上面的冰凌钉,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下。
“你!”玲珑为之气结,她发冰凌破原是想逼鬼王放开灭魂索,却被它看穿用意,居然以阿葛的身体来挡自己的冰凌钉,幸好她发射的劲道不大,鬼王又不知用了什么邪术,伤口居然不见出血。
颜嘉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将惊呼强咽了回去,眼泪却已扑簌簌掉了下来。
鬼王侧了身子,堪堪避过玉铉刺来的一剑,左手箕张,喝道:“绛神珠,还不快给我显形!”原本被玲珑贴身收藏在锦囊中的绛神珠应声发出强烈的红光,鬼王用劲一扯手中的软索,往玲珑身上藏珠处抓了过去。
玉铉的剑横亘开它的手,锐利的剑气割破了鬼王的衣袖,玲珑急退,灭魂索绷得笔直,玉铉当机立断,挥剑斩向软索,玲珑低叫一声:“不行,这个是斩不断的……”
鬼王尖嘶一声,松了手中的索子,玉铉应道:“我知道。”原来他是以剑气沿着灭魂索反击回去,那么锋锐的诛邪剑气,鬼王还是忌惮几分的。
鬼王瞪着两人,十指不住地一张一缩,又忽然向颜嘉看了看,颜嘉心中一惊,鬼王仰天狂吼一声,震得三人耳膜生疼,玲珑忽然感到放锦囊处一阵灼热,闻到股焦糊的味道,下意识地去摸,惊呼一声:“好烫!”手好象摸到了热炭似的,原来绛神珠居然开始发热,已经烧穿了锦囊,成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向鬼王的手中飘去!
“不行!”玲珑连忙去夺,玉铉发出了掌心雷,他已决意将其毁去,鬼王吹起猊珥风将玉铉的雷火球挥开,飞身迎上,玲珑的指尖已能感受到绛神珠的热度了,可是去势已竭,只来得及将其略为拨动,使其借着风力转向,绛神珠在空中斜斜划了个弧度,向颜嘉的方向飞去。
颜嘉怔怔地望着向自己飞来的红色火球,浑忘了自己原是在结界之中,向前踏出几步,伸出双手,绛神珠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掌心,她惊异地扬起眉:为什么这次没有再爆起火光呢?
“小颜,快给我!”
“给我——”
鬼王和玉铉、玲珑几乎是同时扑到她身边,颜嘉攥紧了绛神珠,藏在背后:“不!”手心里热热的,好象春日的暖阳烘着她,她忽然觉得好累,很想就此睡上一觉,眼皮好重……身边的人好象穿花蝴蝶一样在盘旋,可是……自己已经懒得去看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颜嘉眼前一黑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条长长的甬道,正缓步而行。几步开外有个手提灯笼的黑衣人,沉默着在前方引路。自己身上白衣飘飘,纤腰约素,珠环绣履,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打扮。甬道中很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颜嘉盯着前方不住摇晃的灯笼,它居然是惨白色的,光焰黯淡。颜嘉心中隐隐觉得不祥,可是腿脚却不听使唤似的,依旧前行。颜嘉不安地再次环顾四周,哦,这条路很眼熟的样子呢,好象……她不经意间看了看身侧,赫然发现一样很熟悉的东西——那面照壁!壁画的色彩比先前所见的鲜艳了好多,仿佛是新画的样子。
灯笼转过了照壁,颜嘉无法停留,跟着再次走下了那通往墓室的石阶,那扇大门是开着的,颜嘉告诫着自己:“不要再走了,不要进去了……”可是却象在梦游一般,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黑衣人停在了主墓室门口,颜嘉越过了他,奇怪,自己居然不害怕了,也许……是因为墓室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吧。
“——阿葛!”颜嘉大叫,可是说出口却变成了“君上——”连她自己也怔住了。
那人应声转过身来,向她微微一笑:“珊瑚,你来了。”
珊瑚?颜嘉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阿葛要叫自己什么“珊瑚?”她定定神,不对,他虽然跟阿葛象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却不是他,这人明显比阿葛大了好几岁,长身玉立,紫衣金冠,就象是古画上的君王。
那人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颜嘉脸上泛红,轻轻一挣,纤手却被握得更紧,他凝视着颜嘉娇羞的脸,柔声道:“别怕,虽然我们都要死了,但是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死?颜嘉想摇头,我可不想死啊!可是却偏偏颔首。
“我李元乾虽然谋逆事败,获赐死罪,可是我早有准备,你看我这宏伟的地下陵寝,还有从异人手中得到的术方,就算死了我也是要做鬼中之王的。”他给颜嘉看一樽碧绿的酒,道:“这毒酒里已经加入了异药,饮下它后虽然必死无疑,但我的魂魄会变得无比强大,拥有统率鬼域的法力,不过,还需要一味引子。”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颜嘉:“珊瑚,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子,我是如此怜爱你,甚至不忍毁了你的冰清玉洁之身,可是我就要死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君上!我当然愿意!”颜嘉冲口而出,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君上若亡故,珊瑚势不偷生!”
下一刻,颜嘉已经被他拥入怀中,他喃喃道:“好,很好……”他温柔地轻抚她披拂下来的柔软长发,道:“我需要你的心头热血做药引,你也愿意么?”
颜嘉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异常地平静,她已经有些明白了,现在是身处前世的幻境吧?
珊瑚看不见他的表情,身体却已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君上……动手罢……”她感到脸上湿湿的,可是眼泪么?
“好,珊瑚,你可要记着你是我的,即使投胎转世,也要回来找我啊!”
“是……我一定会记住的。”珊瑚用清柔的语声答应着。
下一刻,心口一凉,一股热血飞溅了出来
颜嘉发出一声哀叫,与珊瑚的惨呼混杂在了一起,少女的鲜血汩汩注入酒樽中,原本碧绿的酒变成了诡丽的紫色,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般起了漩涡,在樽中上下沸腾翻滚着,李元乾将控着她身体的手放开,珊瑚娇弱的身体如堕花般倒下,白衣蝶翼般散开委地。
颜嘉凝视着李元乾,他专注地观察着樽中的酒,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珊瑚一下,珊瑚犹未气绝,喉咙里“格格”做响,兰花玉手痉挛着伸向他,想抓住生命中最可恋的人。
“哈哈哈,很好,终于配齐了药,”李元乾仰天大笑起来:“要找个心甘情愿为我献出鲜血的少女还真是不容易啊——”他低头看着珊瑚,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个绝色的雏儿,本来你是有机会做本王侧妃的,啧啧啧,不过也不算浪费,你的血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应该很甜才是,呵呵……”
颜嘉先前的一片柔情全飞到爪洼国去了,只气得全身发抖,竟有如此卑劣的男人,甜言蜜语哄得珊瑚死心塌地为他而死,他却连半分真心都没有,还当着尸骨未寒的珊瑚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来人啊——”李元乾一声呼唤,守在门外的黑衣人跑进来跪下:“君上有何吩咐?”
“把她的尸身拖出去,嗯,就跟那些殉葬的姬妾埋在一起好了。”他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去吧。”
颜嘉觉得身体渐渐发冷,连骨髓都已冷透,泪水不住流下,却不知是为珊瑚还是自己哭,身体在地上拖动,留下长长的血痕,柔顺的长发纠结零乱,细嫩的肌肤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可是,最痛的还是心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你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颜嘉在心里嘶喊,在她年轻纯真的心中,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眼见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墓室的门,缓缓关上,颜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颜嘉闭上眼睛,她的心口生来就有一抹朱砂记,据说那是好福气的,原来却是这样而来,真是讽刺啊……如果这段哀痛的往事就是自己的前生故事,那么接下来自己是会作为珊瑚被埋葬,还是作为小颜而苏醒呢?我好累啊,如果真的能此一睡不起的话也好……
玉佩的沁凉渗入颜嘉的肌肤,颜嘉一个激灵,忽地从迷茫中醒觉:不行,我不能死!我绝不能就此沉沦,我是颜嘉,前世的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要活着和阿葛一起回家去!她再度睁开眼睛,脸颊一热,有湿湿的东西溅了上来,是什么?小颜用手一摸,手掌上黏黏的,居然是鲜红的血!她一惊,完全清醒了,咦,自己分明好好地站在原地,手中依旧攥着绛神珠,玉铉与玲珑正与鬼王缠斗着,看来斗得十分艰险,溅在自己脸上的是玉铉的血,他的左肩已经被血染红了,而玲珑秀发披散,颇为狼狈,鬼王的衣衫裂了几条大口子,不过还是没见血,但也没了那气定神闲的姿态,脸色发青,目光凶狠如狼,进退间还不忘记盯着自己看。
在那一瞬间,颜嘉在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理了理鬓发,向鬼王甜甜一笑。
颜嘉这一笑,梨涡隐现,春冰乍破,说不出的娇柔甜美,盈盈向鬼王下拜:“珊瑚拜见君上。”
鬼王面上掠过得意之色,柔声道:“珊瑚,我想得你好苦,你回来了就好。”
“小颜!”玲珑惊呼一声,不知道怎么了,从方才她就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一副恍惚的样子,现在又突然和鬼王什么“君上”“珊瑚”的缠夹不清,是中邪术了么?
“小颜,快把绛神珠给我!”玉铉喝道:“那东西邪气得紧,你压制不住的!”
颜嘉看也不看他们,手指轻抚过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珊瑚这一世生为男儿之身,无法再侍奉君上,但是……我的鲜血,还是能够为君上所用吧?”她微微仰起雪白的颈项,仿佛在等待鬼王过来饮用。
鬼王一阵狂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的爱姬!绛神珠呢?一并给了我吧!猊珥风——”黑暗的寒风狂扑而至,将想冲上前阻止自己的兄妹二人逼得倒退了几步,待玉铉再运剑气挥开风幕时,颜嘉已在鬼王的怀抱中了。
玉铉叹了口气,他看得分明,不是自己救援不及,而是小颜自己扑入了鬼王的怀中。为什么,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却让他被迷失了本性,现在投鼠忌器,若是这少年有什么好歹,自己可要愧疚一辈子的!
“小颜你醒醒!”玲珑急得声调都变了:“你不是什么珊瑚,你是小颜啊!”
颜嘉偎在鬼王怀里,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掌心的绛神珠润泽而鲜艳:“君上,这是你的东西吧?珊瑚为君上守着它,有了它,再吸了我的纯阳灵血,君上一定能回复无边法力的,臣妾先为君上道贺了。”一边却在身后摆摆手。
玲珑听得颜嘉要鬼王吸她的血,已是一怔,待得见她向自己摇手示意,脑海中灵光一闪,已经知道了小颜想干什么,以她的少女纯阴之血,若是被亟需阳气的鬼王吸入,不夤是抱薪救火,说不定真能对鬼王造成很大的打击,但是小颜她……
“不行!小颜你不可以这样做啊!”玲珑浑不顾玉铉冲击鬼王所布结界所碰撞出的阴阳力漩,扑上前挥出灭魂索,软索立刻被反弹了回来,“啪”的一声在她脸上留下个红印,玲珑毫不犹豫,一把披散了头发,口中念念有词,咬破舌尖“噗”地喷了口鲜血在索子上——“着!”
灭魂索终于突入鬼王的结界中,圈住了颜嘉的腿,与此同时,鬼王捉起绛神珠,“咕嘟”一声吞入腹中,微笑着拉起颜嘉的左手,侧了头,白生生的牙咬上了她的脉门。
颜嘉的右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好痛,好痛啊,眼看着是阿葛的脸,却在对我做着这么残忍的事,又一次地骗我……不过,我这次也骗了你,我们应该扯平了……她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阿葛,阿葛,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爹爹,娘亲,孩儿不孝了,千万保重身体,不要难过啊……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流失,颜嘉转过头望向玲珑和玉铉,咦,玲珑姐怎么哭了?披头散发的,在叫什么我也听不见。姐姐,我们虽然只认识了一个夜晚,但是一见如故,我很喜欢你呢!还有玉铉哥哥,我知道你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是不是?鬼王是不能再留着它在世上作恶的,你们都已尽力了,那我牺牲一下也没关系……所有的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小颜感到一阵晕眩,腿上也一直有股力量在往外拉扯自己。
抱着自己的结实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鬼王缓缓抬起头,薄薄的唇边还沾着颜嘉的鲜血,凝视着她:“为什么……你的血变得这么冷?”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好冷……仿佛在我体内结成了冰……我的绛神珠呢……为什么还不能融合元神……”
他的目光尖锐地在颜嘉苍白的脸上扫视,颜嘉已经不再怕他那阴森的眼神了,她已经完全地、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只是微微笑着:“很冷是吗?因为你吸的,本是女子的血,就连你的绛神珠,也在我的血中浸过了……”她扬起右手,手腕上的血迹犹湿。“君上……我这一世也是女的,你没发现吗?”
她的笑已不是小颜的笑,带几分凄厉,几分美艳,如一朵突然绽放的血罂粟,就这样在鬼王惊诧的眼瞳里盛开。也许,颜嘉也已在不知不觉中,心魔渐深。
鬼王厉啸一声:“我要杀了你——” 璇茚刺已在手上,对准颜嘉刺了下去。
“住手!”玲珑使尽全力将灭魂索往回收,索子已蛇行缠上了颜嘉的腰,颜嘉被拉得凌空后飞。
“風輪火車。震靈將軍。霹靂萬里。破伏鬼神——疾!”玉铉使尽全力祭出了五雷正法天雷咒,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鬼王轰去。
鬼王脸上浮现奇异的惨绿色,那双眼睛却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他仰天狂喷鲜血,一阵刺目凄迷的红云迎上当头罩下的雷击,却是将绛神珠逼出,并以其自身的至阴之气与雷电对抗。
一阵耀眼的亮光爆裂开来,“轰——啪!”鬼王如断线风筝般被远远抛了出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玉铉脱力般坐倒,大口喘息着,拄着剑借力站起身来。
“哥哥!”玲珑将软索自颜嘉的腰上褪下,“鬼王被消灭了吗?”
“应该是吧……你看周围的黑雾已经全部消散了,邪气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那么阿葛他……”
“鬼王一灭,他自会恢复神智,五雷法不压正人,他应该只是被震昏过去了。”
玲珑点点头,顾不得别的,先一把抓住颜嘉的手腕,从衣袋里取出一种带有异香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喃喃念咒,血很快就不流了,伤口结起了薄薄的痂。颜嘉对玲珑的施为全无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葛飞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忽然哀呼一声,挣脱玲珑,推开走在前面的玉铉,冲了过去:“阿葛,阿葛,你怎么样了——”
葛飞俯卧在地上,全无反应,颜嘉将他身子扳转,葛飞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冷笑,蓦地睁开眼睛,一伸手,已扼住了颜嘉的脖子。
惊变卒生,三人同时惊呼起来。
“你们两个不要乱动,我虽然法力所剩无几,但也随时可扭断她的脖子。”葛飞拖着颜嘉站起身子,冷冷地道。几缕黑而粘稠的液体自他七窍里流出来,他的表情痛苦而狰狞:“我一番苦心经营,居然全毁在了你的手里,我即使魂飞魄散,也要先杀了你!”
颜嘉自从被扼住脖子就一直没有动,鬼王的手越来越用力,她闭上眼睛——太累了,太倦了,我已不想再挣扎……奇怪,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很多不相干的事——出门前,案上养在那盏雨过天青瓷皿里的碗莲已经快要开花了,等了那么久,开出来的花朵到底是白是红呢?娘亲给自己绣的那件杭绸外衣已经快完工了,那么多漂亮的红色小金鱼映着浅碧色的底子,只待最后锁了镶滚的边就能上身了呢!还有枕下压着的话本小说,是自己央阿葛从姑苏带来的,可不知多有趣,还有半本没看完呢……是了,阿葛……心里一阵酸楚——阿葛你还在吗?扼紧我咽喉的这双手,真是你的么?阿葛……阿葛……
颜嘉的手努力将藏在衣里的玉佩拿出来,咽喉好痛,空气一丝丝从肺中挤出,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她的泪水,一滴滴掉下来,落在玉佩上,也落在阿葛的手上,晶莹欲滴。
一声清罄般的响亮,梵唱隐隐,颜嘉胸前的玉佩散发出柔和的光焰,形成一个光圈笼罩着两人,鬼王仿佛被灼伤了似的狂吼一声:“不——”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上“蓬”地冒起蓝色的火光,他放脱手,在地上痛苦翻滚着,发出种种奇怪的嘶鸣。
玉铉与玲珑一直伺机营救颜嘉,见此情形都松了一口气,眼见光焰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葛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玲珑上前扶起颜嘉,颜嘉呛咳着,问:“现在……咳咳,阿葛他怎么样了?”
玉铉柔声道:“应该没事了,待我救醒他。”他扶着阿葛坐好,喃喃念咒,骈指在阿葛脸上画了道符,响亮地几下击掌:“葛飞醒来!”
葛飞猛地抽搐一下,呻吟着醒了过来。颜嘉欢呼一声,踉跄着冲到他面前,用衣袖抹去他脸上的黑痕,仔细看看他,抱着葛飞的脖子哇地大哭起来:“阿葛…….你终于回来了,呜啊……”
“这个……”葛飞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脸也红了:“小颜,乖,不要这样啊,不哭不哭……”轻轻拍着她的背。
颜嘉哭得抽抽噎噎,闻言省觉,连忙放手退后几步,抹着泪道:“是玉铉哥哥和玲珑姐姐救了我们,快谢谢他们。”
葛飞起身,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堪,整了整衣衫,向玉铉与玲珑长揖到地:“多谢令兄妹仗义援手,我们得脱此难,大恩难言啊!”
玉铉摆了摆手,微笑道:“我们本来也是要来经此一劫的,可惜学艺未精,倒是亏了令兄妹的帮手才降伏了鬼王,令一方平安,此乃令兄妹的功德呢。”
“哪里哪里,道长过谦了……”
看两人不住谦来礼去,颜嘉拉拉玲珑的衣袖,小声道:“怎么都这么酸啊?唷唷~~~牙掉了~~~”和玲珑笑作一团。
眼看不能再耽搁了,玲珑先送了两人出来,她先前和玉铉追他们时就已将两人的小舟撑了来,上舟前,颜嘉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姐姐,跟我回家去玩几天吧?”
玲珑笑着敲敲她的头:“臭丫头,想拐带我啊?我要留下来帮哥哥毁了这地下的鬼巢,你们还不快走,等天亮了家人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呢!”
颜嘉顿时面红过耳,跺足不依道:“坏姐姐!取笑人家!”
“我们还会在碧螺村住段日子,等你们休息几天,再来找我玩好了,我也闷得紧那~~~”
“我们一定会再来登门拜谢的。”葛飞温文有礼地道。
“谁要你们谢!再说这样生分话,索性不要来啦!”玲珑脆生生丢下几句话,笑声如一串银铃般返身而去。
小舟停在了石拱桥下,东方已隐隐泛出鱼肚白,葛飞先送颜嘉上岸,柔声道:“快回去吧,等鸡叫了大家起床就不好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嗯……好的。”颜嘉欲言又止,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葛飞,细声笑道:“阿葛,这个晚上真是有趣呢。”不再停留,飞奔而去,小小的侧门随即掩上了。
葛飞凝视着她的身影,一时忘记撑船了,只觉得那笑容甜美如蜜,令自己神魂俱醉,飞不出这柔软翠烟萝般织就的迷离。
初秋时分的水乡之晨,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舒朗清气,青石板小路上沾满了莹莹露水,河水平滑如镜,渐将隐没的月儿在此做最后的临妆。轻风流云,温柔若丝,将静静伫立的少年衣衫拂动。真是:香舟软萦在侬家,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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