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义伟将“躺赢”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农家之子逆袭，因“令和大叔”为人熟知，或开启“安倍菅”时代

多客科技

作者：观象台
作者丨萧西之水 编辑丨漆菲

随着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因旧病溃疡性大肠炎复发而突然宣布辞职，接任首相人选问题受到舆论的强烈关注。

近几年每逢选举，日本媒体就会探讨“后安倍时代”的首相人选。成熟老练的前外相岸田文雄（63岁）、经常批评安倍政权的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63岁），乃至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之子、环境相小泉进次郎（39岁）等人都在榜单前列。

安倍宣布辞职后，年龄合适的岸田、石破两人迅速宣布“出马”（参选），“后安倍”的争夺似乎是一场双雄对立的戏码。然而，近几日来局势突变，安倍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异军突起。

9月2日，菅义伟宣布将参加定于14日举行的执政党自民党总裁选举，党内7个主要派阀中的5个派阀以及近30名无派阀人士均表达了对他的支持。而另两个未支持的派阀，分别由岸田文雄、石破茂两人率领。因此普遍认为，菅义伟将成为下一届日本首相。

受自民党内广泛青睐的菅义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能获得如此多的支持呢？




从农民之子到“横滨老大”

如果菅义伟当选首相，他将是21世纪自民党第一位非“世袭议员”的首相。

所谓世袭议员，在日本一般指家中三代以内亲属担任议员的情况。安倍晋三便是典型，他的外祖父岸信介、外叔公佐藤荣作都曾担任首相，父亲安倍晋太郎也曾官至外务大臣。目前日本众议院（2017年10月选举）有89名世袭议员，占小选举区总席位（289席）的31%，1990年以来，9位自民党首相全部都是世袭议员。可以说，世袭议员“统治”日本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表面来看，菅义伟的出身不足以支撑他在政界大放异彩：他出生于秋田县汤泽市秋之宫的一个草莓种植户，是家中长子，高中毕业时来到东京。他曾在瓦楞纸箱工厂靠打工积攒学费，后考入法政大学。

不过，菅义伟的父亲菅和三郎并不是单纯的庄稼汉，他有针对性地打造了“秋之宫草莓”品牌，为家乡创造收益，还出任了当地的草莓生产与销售协会会长。

乍一看，一个草莓协会会长似乎算不得什么职位，但在实行乡村自治的日本，村镇的优势产品协会除去行会职能以外，更承担着一定的基层政府职能，包括但不限于：协调修建各类农村基础设施、集中采购各类农具、联络售卖、培训农业技术等等，这也让他成为农村中重要的协调人。久而久之，菅义伟的父亲在当地便有着一定声望，也在后来参加选举，成功担任町议会的议员。

日本许多白手起家的政治家本人或亲属都有过基层自治团体的经历。比如安倍家曾是山口县一个酿造酱油的商人家庭，明治维新以后迅速占据村长、县议会议员的职务，到安倍晋三祖父安倍宽这一代，终于成功跻身中央政界，担任众议院议员；再比如现在的宫城县5区议员安住淳，其父亲也是当地町长。虽然菅义伟的父亲不足以给他的政治生涯提供直接帮助，但也能带来起码的政治熏陶。

在日本政坛，想要跻身政界一般只有三条路，要么家里有人当政治家，要么找一个政治家的孩子结婚，这两条路都可以看作“世袭议员”。第三条路，便是给政治家当秘书，靠着多年的功劳苦劳培养人脉，扎根选区，再一步步爬上议员宝座。

平民出身的菅义伟只能走第三条路。从法政大学毕业后，他一度进入民营企业工作，后经人介绍，成为扎根于横滨的众议院议员小此木彦三郎（旧神奈川县1区）的秘书，一干就是11年。

这段经历非常辛苦，但由于小此木在1983年出任中曾根康弘内阁的通产相，菅义伟也有机会进入中央省厅工作，为他日后的政治生涯打下坚实基础。1987年，借助小此木在横滨的影响力，菅义伟当选横滨市议会议员。



横滨对菅义伟是一块宝地。距离总裁选举还有一周多的时间，菅义伟9月5日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来到神奈川县横滨市，在有120名支持者聚集的会场致辞。“我终于和大家见面了。”菅义伟表达了此刻的心情：“这让我想起38岁的时候，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家是如此相信并支持着我。”而在市中心的横滨桥商店街，据说从8月31日就开始准备“祝贺菅义伟成为首相”的横幅了。

作为政治导师的小此木彦三郎对横滨政界的影响力甚大，菅义伟作为其秘书，自然与本地政商各界来往密切。当选地方议员后，他作为小此木彦三郎的代表者，帮助当时的横滨政界解决了许多问题，一度被称为横滨的“影子市长”，副首相麻生太郎更直呼其为“横滨老大”。1996年，当了两届横滨市议会议员后，菅义伟在横滨市所属的神奈川县2区竞选国会议员，成功当选并连任至今。

虽然出身农家，但菅义伟的发迹之处却是大都市横滨，这让他深刻了解发展大都市对于自民党的重要性。但问题在于，拥有大量世袭议员的自民党是一个典型的“农民党”。一般在人口流动幅度不大、经济水平不高的非都市区，当地居民才更容易对某个政治家族产生情感记忆，从而推动“世袭议员”的诞生。2017年的众议院选举中，世袭议员的数量与某地区的议席数量呈明显的反比关系。东京都25个议席只有2人是世袭议员，大阪府19个议席、神奈川县18个议席中也各有4个，但到了青森、山梨、鸟取、岛根这种只有2-3席的县，却全部出身世家。

在为小此木彦三郎当秘书时期，菅义伟与比小他5岁的真理子结婚，并有了三个儿子。在接受“文春online”采访时，他曾表示，自己不到30岁结婚，夫人不喜欢露面，并不是政治家妻子的类型。“我和妻子之间的话并不是很多，对孩子教育是严格的。”

菅义伟一直对世袭政治家持批判立场，他曾对三个儿子说：“如果想当政治家的话，就去其他的县吧”。菅义伟后援会的相关人员则表示，他的三个儿子现在都在民营企业工作，“好像没有要当政治家的意思”。他在回答“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对于日本农业的冲击时提到：“我是农家的长子，深知农业正在衰退，必须走集约化之路，应更多支持都市农业的发展”，这种表态既是他对自己出身经历的总结，也是对自民党未来发展的展望。



在“伏魔殿”内纵横捭阖

上世纪90年代，日本政坛试图扭转“官僚治国”痼疾，将国政决策权从各省厅拉回到首相官邸。到2001年，小泉纯一郎内阁推动中央省厅改革，大幅度简化部门编制，同时在各中央省厅设立“副大臣”职位——该职位须由国会议员而非公务员担任，深度参与政务调研与决策，有效制约日本的公务员体系。

菅义伟作为议员担任的第一个高级职位，便是新设立的总务省副大臣。小泉内阁期间，总务省负责推动邮政民营化改革的国策，是一个非常忙碌的省厅，菅义伟在其中发挥“总参谋部”与“总后勤部”的作用。当时的总务相竹中直藏回忆道：“在伏魔殿（指满是恶人的环境，源于《水浒传》）一样的总务省中，内部管理工作基本全交给菅，包括人事权……他在内部治理方面作为领导有效完成任务，手腕非常厉害，出色统率了整个部门”。

在日本传统的“官僚治国”体系下，人事权等内部管理权力名义上归属政治家，实际上却由高级公务员掌控。能在公务员系统与政治家之间取得平衡，将“伏魔殿”一样的总务省拧成一股绳，帮助大臣有序推进邮政民营化改革，菅义伟纵横捭阖的能力初步显现。

小泉内阁辞职后，菅义伟把国政改革希望寄托给年富力强的安倍晋三。但与先前做法不同，菅义伟并没有仰仗安倍所属的自民党派阀，而是号召组织超越派阀之见、仅以政治理念为标杆的政治联盟，并广泛招入新生代议员，组成由94人构成的跨派阀团体“再挑战支援议员联盟”。该联盟成为支持安倍在2006年当选首相的重要基础，菅义伟也由此晋升为总务相、兼顾地方分权改革工作，第一次进入内阁。

没想到的是，安倍仅担任一年首相就因身体原因被迫辞职，自民党更在2009年丢掉政权。但在其身体好转后，菅义伟以坚定支持者的身份力邀安倍回归，帮助他在2012年重新担任自民党总裁，并第二次当选首相。菅义伟也随之担任官房长官。



帮安倍捏住省厅人事权

内阁官房可以类比于国务院办公厅，官房长官是一个负责上传下达、统辖管理各中央省厅的职位。

在“官僚治国”时期，日本中央省厅各自掌管一部分职能，所以能不能做首相，取决于能否受到公务员系统的认可。一名首相普遍要先做几个省厅大臣，与官僚系统形成默契后再任首相。而官房长官作为“首相大秘书”倾向于身处后台处理联络性事务，很难受到青睐。1990年之前，只有4名首相——佐藤荣作、大平正芳、铃木善幸和竹下登——拥有过官房长官的经历，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多曾任职大藏省、通产省等关键省厅。

进入平成年间，随着官僚体系受到打压，日本决策权更多集中于首相官邸，官房长官频繁担负起会议组织、议题设置、情报收集等任务；此外，电视与互联网媒体的流行，也让作为新闻发言人的官房长官经常出现在国民面前，容易受到关注。

1989年日本改元“平成”时，时任内阁官房长官小渊惠三举起写有“平成”的题字版，这张照片后来广为传播，小渊也得到“平成大叔”的雅号。正因为在日本国内有着很高的辨识度，后来小渊才在仅拥有外务大臣资历的背景下获得党内支持，于1998年出任首相。而2019年4月日本再度改元，举着“令和”题字版的变成了菅义伟，他也因此被称为“令和大叔”。

进入21世纪，内阁官房长官的地位变得愈发重要，甚至经常扮演“影子首相”的角色，统辖各省厅大臣的意见。比起是否出任其他省厅大臣职务，自民党党内更看重政治家在官房长官位置上的表现。小泉内阁的三位官房长官中，两位都在没有出任其他省厅大臣的背景下成功担任首相，其中一人正是安倍晋三。

2012年安倍第二次出任首相以后，菅义伟一直担任内阁官房长官。安倍晋三7年8个月的任期不仅让他刷新日本纪录，也让菅义伟成为日本历史上任职时间最久的内阁官房长官。

能担任内阁官房长官这么久，菅义伟有着一大“杀手锏”，那就是始终捏住中央省厅的人事权。正如他所写的《政治家的觉悟》一书中提到：“人事权乃赋予大臣之莫大权限……如有效率地运用，就能统领组织、增强统一性，特别是官僚对‘人事’极为敏感，从中可以充分察觉大臣的意愿。”

从上台之日起，菅义伟就力主人事改革，帮助安倍内阁集中人事权。2014年5月，安倍内阁推动修改《国家公务员法》，在内阁官房设立人事局，将各中央省厅的人事任免、考核、奖惩权收归内阁，只要是审议官级别（类比局级干部）以上干部任免均要由首相、官房长官探讨决定。打破公务员体系内部按资排辈、代代相传的体系，建立由首相官邸主导公务员系统的新体制。作为官房长官，菅义伟又在内阁人事局之上，这让他事实上站在整个公务员体系的顶点。




自民党派系与议员人数图

捏住人事权让安倍内阁获得公务员体系的全面支持，7年8个月间，安倍内阁提出585项法案，通过529项，平均每年提出70多项法案，其中包括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新安保法案”、针对恐怖分子的“共谋罪法案”、允许天皇退位的特别法，乃至开启日本劳动政策改革、公务员系统改革、地方振兴改革等各项事务的法律。虽然这些改革远未结束，但菅义伟已经在安倍理想的道路上大步前行。

跟党内其他大佬相比，菅义伟的个性始终不显露不张扬。不同于经常公开倾诉己见的石破茂，菅义伟与人交谈时更乐于做一个倾听者，极其慎于言辞。2016年4月1日愚人节当天，有记者询问其是否会与人开玩笑，菅义伟却一本正经回答：“我是一个呆板而没有幽默感的人，只懂得踏踏实实说好一字一句。”

菅义伟的名片背面体现了其“直男”性格：“酒精：完全不行”、“喜欢的食物：甜的东西·面食”。最喜欢的名言则是“有志向的话就会有路”。被认为是工作狂的他中餐习惯吃一碗荞麦面，因为“可以5分钟吃完”。他几乎不喝酒，和年轻记者聚餐时总说“我完全不会喝酒，但你们不要客气”。

据日媒披露，为了应对繁重的工作，菅义伟每天早上坚持散步30-40分钟，并做100次腹肌训练。他本人更表示“兴趣就是工作”，无论早中晚都在与官员、政界、财界的各种人士一起用餐。他曾对记者说：“散步的时候也会穿西装。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必须马上去官邸。”
或将延续安倍路线，打造“安倍菅”政权

安倍宣布辞职的当日，曾提到任期内的三大遗憾：没有解决被绑架日本国民问题，没有与俄罗斯签署和平条约，没有修改宪法。这番表态没有提及日本外交上最重要的两个国家——美国与中国。但结合自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以来的国际形势，可以认为，安倍对日本在中美之间的左右逢源角色总体感到满意。

然而随着今年新冠疫情的暴发，中美矛盾进一步激化，日本想要左右逢源也会越来越难。在这个问题上，另两位候选人明显更为激进：岸田文雄作为前外相，多次强调《日美安保条约》的重要性，并在敏感问题上认为中国“应真诚回应世界的想法”；石破茂则反复提及“《日美安保条约》让日本很难说是独立主权国家”，同时对中国领导人的访日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支持。

正因如此，寻找一位能够延续和发展“安倍外交”的人物就显得很重要了。很多人说菅义伟在外交方面缺乏经验，或许是其短板，但作为日本任期最久的内阁官房长官，他深知美国对日本的影响力；而首个公开表态支持菅义伟的党内元老，又是素有“亲中派”之称的二阶俊博。那么如果想把首相位置坐稳，他更要沿袭安倍左右逢源的态度。事实上在9月2日，菅义伟宣布参选的当天就表态：“我会继承安倍总裁竭尽全力取得的成果，为更进一步而尽己所能”。

安倍虽然辞去首相职位，但他如同第一次辞职一样，均留任众议院议员职务，这就意味着马上要度过66岁生日的他并没有脱离政坛，而是“以一名议员的身份协助下一届内阁，给予他们支持”（安倍语）。这意味着，安倍并不想在2020年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划上句号。




从左至右依次是：菅义伟、岸田文雄、石破茂

这也让一些人认为，如果菅义伟上台，安倍在辞职之后依然能发挥影响力，这可能导致日本政坛出现一个“Abesu”（安倍菅）政权。日本历史上出现过类似情况：1982年中曾根康弘从田中角荣手里接过首相的位置后，便大举任用自民党内田中派的议员，当时外界把该政权称为“田中曾根内阁”。

对于菅义伟的出马，自民党的二号人物、干事长二阶俊博表示，“自民党为了维持政权、需要继承安倍首相的政策。因此，最好的结果是菅义伟担任首相。”作为自民党内核心力量的细田派前干事长细田博之直言，“为了继承安倍首相的政策，我希望菅义伟官房长官能成为他的接班人。”

来自日本政府方面的消息则表示：“安倍首相自2012年就任自民党总裁以来，带领自民党连续6次取得了两院选举的胜利。受到安倍首相的恩惠，自民党内的许多人才有了当选国会议员的机会。即便菅义伟上台，安倍首相的影响力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存在。”

纵观自民党党内，的确很难再找到一位如同安倍一样充满干劲又富有经验的政治家。为了让自民党能够在下一次众议院选举（最迟2021年10月）前保持活力，为了让日本能够熬过安倍下台以后的混沌，菅义伟这位71岁的“令和大叔”或将拿过接力棒，维持日本政坛的稳态，迎接未来新的政治强人。

（关珺冉对本文亦有贡献）

解释：

支持菅义伟的自民党内5个派阀包括安倍所属的细田派（98人）、麻生派（54人）、竹下派（54人）、二阶派（47人）、石原派（11人）。菅义伟本人不属于任何派阀。目前自民党正按照9月8日公示、14日投计票的日程对总裁选举展开协调。菅义伟、石破茂、岸田文雄三人将展开总裁争夺。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观象台创作，在今日头条独家发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