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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夜故事系列:《九命猫》--作者: 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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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宰牛刀杀鸡(1)

天亮之后,李庸坐车去了山里。

    李庸有个表舅,是个猎户。现在野生动物不允许猎杀了,他就改了行,做起了生意。

    不过,他捕猎的工具都在。

    从深城到表舅家的山村大约一百多里路。

    山路九曲十八弯,不好走,汽车跑了两个多小时。

    李庸去表舅家,是想借捕狼的夹子。

    那个夹子是铁的,像篮球筐那么大,威力无比。据说,有一次,它曾经夹断了一条狼的后腿。

    李庸到了表舅家,说明了来意。

    “你借这个干什么?”表舅问。

    李庸当然不好意思告诉表舅他是想用这个东西捕猎一只猫。

    他随口说:“捕狼。”

    “城市里怎么会有狼?”

    “我最近发现粮库里有个毛烘烘的东西出没,好像是狼。”

    “不可能,那一定是狐狸。粮囤里经常有狐狸。”

    “可能是狐狸。”

    “那狐狸肯定都成精了,你要小心。”

    表舅从仓房里拎出了那个铁夹子。

    已经好久不用了,铁夹子两侧的钢弓子非常紧,李庸用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打开一条缝,又合上了。

    坐长途车返回家的路上,李庸一直在想象一个令他激动的情景——那只猫被狼夹子夹住了,它被拦腰斩成两段,肠子流淌出来……

    李庸认为,他已经掌握了这只猫的出处,那么,它肯定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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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宰牛刀杀鸡(2)

回到家,他和朱环合力把那个狼夹子打开,支好,然后,小心地把它推到床下那个洞口前……

    一张血盆大口在那个洞口前张开了。

    只要那只猫走出来,就会踩在机关上,当即毙命。

    一切都弄完之后,朱环不放心地问:“能成功吗?”

    “它有四条腿呢,总有一条会踩上。除非它不出来。”

    “要不,再放一条鱼?”

    “你千万不要把这只猫当成一般的动物。它有几个大脑。”

    “要是它不出来呢?”

    “它永远不出来就好了。”

    这天夜里,李庸和朱环都没有睡。

    他们躺在床上,紧张地听着床下的动静,等待那惊天动地的响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夹子一直没有响。

    难道它不来了?

    后来,朱环实在挺不住了,说:“我困了……”

    李庸说:“你别睡。”

    “为什么?”

    “一会儿你就能看见它的尸体。”

    这个夜晚,一点都不放松,不安详,因为有一张嘴一直在奋力地张着。

    对于李庸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眼皮出奇地粘。

    开始,他咬着牙坚持,终于,挺不住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李庸影影绰绰地看到朱环慢慢爬了起来,光着脚下了床。

    他以为她是去解手。

    没想到,她下了地之后,蹲下身来,探头朝床下望去,好像等不及了。

    李庸想说:“快上来,别打草惊蛇。”可是,他的睡意正浓,不想说话,怕清醒过来。

    接着,他看到朱环竟然四肢拄地,朝床下爬去了。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被控制的电动玩具。

    李庸急了,想对她大喊一声:“危险!”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音来。

    他就这样眼看着朱环的脑袋进去了,腰身进去了,两只脚进去了……

    他全身都绷紧了。

    终于,他听到“啪”的一声巨响。

    他一下坐起来,醒了,全身都是冷汗。

    朱环也醒了,颤抖着问:“夹住了!”

    李庸这才意识到他是被狼夹子的声音惊醒的。

    他打开灯,爬到床下,朝里看。

    朱环也下了床,蹲在他的身后,朝里看。

    他们都傻了——那个铁夹子死死地夹在一起,可是,不见那只猫。连一根猫胡子都没有。

    朱环不解地朝李庸看了一眼。

    李庸也看了她一眼。

    “没人动它啊。”

    “是不是我们翻身震动了它?”

    “不可能。”

    “那就是它弄的!”

    朱环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就蹿到了床上。

    李庸打个激灵,朝后看去——它就趴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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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送瘟神(1)

苦猫的一双眼睛肯定已经被沸水烫瞎了,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蒙着一层灰。

    说不清它是在看李庸,还是在看朱环。

    自从它跑掉之后,李庸和朱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看见它。

    它此时的样子难看极了。

    一丛丛的毛粘在一起,露出的皮肉呈棕红色,那是被煮熟了。它的脸也斑斑驳驳,好像在人脸上贴了一撮撮的黑毛。

    “打它!”朱环喊了一声。

    它听见了这句话,脸微微抬了抬,朝向了朱环。

    这说明,刚才它是在看李庸。

    李庸静静看着它,没有动。

    “你快动手哇!”

    李庸怪叫了一声,猛地伸出手去,一下就掐住了苦猫的两肋。

    出乎他的预料,它竟然没有躲闪,它仍然定定地看着朱环。

    李庸一下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跪在地上,弓着腰,双手紧紧地掐着猫,好像抓住的是一颗炸弹,一松开就会爆炸。

    这情景有点滑稽。

    朱环又喊:“掐脖子!掐死它!”

    李庸忽然感到极度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他的手感,他好像是掐着一个瘪皮球。

    这只猫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活物。

    他马上意识到,他并没有取得胜利。实际上,他是把厄运抓在了手里,从此再也别想甩掉了。

    老鼠的速度,还有狼夹子的速度,都在眨眼之间。

    可是,它们远远比不上这只猫。

    如果它不想让李庸抓住它,他怎么可能抓住它?

    “你快拿个袋子来。”李庸对朱环说。

    “干什么?”

    “快点!”李庸简直在吼了。

    朱环就颠颠地跑出去拿来了一个装面的布袋子。

    李庸迅速把猫塞进布袋子里,然后用袋口的麻绳牢牢系住。

    他拎着这个布袋子,大步走出门去。

    朱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床上傻傻地等。

    过了一会儿,李庸空手走了回来。

    “它呢?”

    “在院子里。”李庸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只猫听到。

    “放在院子里干什么?”

    “……天亮后我想把它送走。”

    “送走?送哪儿去?”

    “越远越好,让它找不回来。”

    朱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还不如用棍子把它打死。”

    李庸看了看朱环,说:“我不敢。”

    “你个胆小鬼!它在袋子里,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那太惨了……”

    “我来!”

    朱环说完,快步走出去。

    李庸在屋里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朱环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显然不敢一个人出去。

    “你来呀!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啊?”

    李庸就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朱环来到院子里,从墙角抄起一根沉甸甸的桦树棒,走到了那个布袋子前。

    李庸站在她身后。

    朱环想了想,猛地举起那根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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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送瘟神(2)

棒子还没有落下去,李庸就听见那只猫在里面尖厉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样疤疤瘌瘌,令人胆寒。

    朱环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难道这只猫长了第三只眼?

    她回过头来看了李庸一眼,有点六神无主。

    李庸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

    朱环没有听从,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个小孩在里面凄惨地叫了起来。

    那叫声就像锋利的猫爪,挠破寂静的夜空,挠破李庸的心,血哗哗地流出来。

    朱环像个疯子一样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经失去理智,手上也没有了准头,有时砸在布袋子上,有时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里面一声声地叫着。

    她砸了十几下,那个小孩还没有死,还在叫着。

    终于,朱环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好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下来。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着房子的灯光,李庸看见那个布袋子还在弱弱地动着。

    “千万不能再打了……”李庸说。

    朱环木木地说:“去,拿干柴来,烧它!”

    “朱环!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环被李庸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庸,惊惶地说:“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着朱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朱环的嘴唇干得厉害。

    李庸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她大口喝进去。

    “你看,天已经亮了。”李庸低低地说。

    “越远越好……”朱环嗫嚅着。

    李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就走。”

    朱环的眼睛突然湿了,她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李庸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布袋子已经血迹斑斑。

    他试探着拎起它,感觉到它还活着。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门,李庸大步流星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长途车。

    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城区,一直朝北行驶。

    路两旁是雪野,还有收割后的高高矮矮的庄稼茬子。

    那只猫没有动静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别着什么。

    汽车经过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镇又一个镇,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

    两个钟头之后,长途车到达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并没有下车。

    又朝前行驶了十几里路,李庸才对司机叫停。

    他在一个陌生的村头下了车。

    村子里好像很寂静,而村头的土路上更是空无一人。路两旁都是积雪,光秃秃的。

    汽车开远之后,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绳。

    可是,他蹲下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土路边,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路过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人会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这只猫会钻进哪一户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远,李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布袋子好像被遗弃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显得孤苦伶仃。

    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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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一句话(1)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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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一句话(2)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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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戒 指(1)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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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戒 指(2)

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他感到对不起老婆。

    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

    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

    “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没说话。

    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

    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

    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

    “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

    “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

    “现在?”

    “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手打开了灯。

    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

    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

    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

    “你不后悔?”

    “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

    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

    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

    他回过头来。

    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

    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

    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

    外面很黑。

    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

    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

    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

    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

    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

    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

    朱环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

    “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

    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

    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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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戒 指(3)

夜很静。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脸有点白。

    “我看见了……”

    “谁?”

    “它。”

    朱环哆嗦了一下:“苦猫?它在哪儿?”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儿?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开灯,它就不见了。我看见了它!”

    朱环慌乱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那个洞口黑糊糊,根本不见那只猫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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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一只鸟死了(1)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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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鸟死了(2)

折腾了一早上,李庸终于离开了单位。

    本来,他想从单位弄点水泥回家,再一次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洞堵上。

    那是他家的一个漏洞。

    可是,出了事,他就悄悄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粮食哪去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因为太离谱,所以他没敢对书记说——他怀疑那些粮食被一个巨大的鬼怪之物吞掉了。

    这个鬼怪之物曾经站在值班室的窗外,叫他出去梳头……

    他走进自家院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家里一片寂静。

    朱环上班去了,家里没有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声音。可是,他却忽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他望了望家里的窗子,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噢,也许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

    他四下搜寻了一下,突然看见了一具尸体。它躺在当院的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怔怔地看着什么。

    是一只死鸟。

    他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拎起那只死鸟僵硬的爪子,看了看。

    这只鸟很小巧,也很漂亮。它通体是灰色,只是额头有一点艳艳的红。

    李庸皱起了眉头:它怎么偏偏死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呢?

    他拎着它快步走到胡同口,把它扔进了垃圾池。

    这只漂亮的鸟躺在臭烘烘的垃圾间,很不和谐。大大小小的苍蝇们立即兴奋起来,围着它上下飞舞。

    李庸走回家去。

    进了院子,他又感觉到了尸体的存在。

    难道还有死鸟?

    他四下找了找,没有。他就不再找,掏出钥匙,打开门……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一股强烈的煤气味扑鼻而来。

    他呆愣了一下,捂住鼻子,几步就扑进厨房,把煤气罐和煤气灶的阀门都紧了紧,转身跑进了卧室。

    他呆如木桩。

    朱环平平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蹬开了,她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大面积的肉。

    她的肉都是铁青色。

    那枚已经扔掉的戒指,端端正正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朱环死了,死于煤气中毒。

    邻居们都赶来了。

    李庸呆呆地坐在朱环的床前,欲哭无泪。

    出租车司机王老四摇了摇李庸的肩膀,说:“给朱环的娘家打个电话吧!”

    李庸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拨号。

    他的手抖抖的,终于拨通了。

    “110吗?我家有人被害了。”他的声音都不像是他的声音了。

    大家都愣住了。

    王老四本来站在朱环的床前,他受了惊一样朝后退了一步。接着,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出去,都出去,保护现场!”

    邻居们纷纷退出去。王老四也退了出去。

    “北城路石头胡同4号……啊,不是,是3号。”

    4号是黄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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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鸟死了(3)

报了警之后,李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环,眼泪流下来。

    朱环的身体显得很长,好像脱了节。她的五官也好像变了样,头发几乎成了一团乱麻……

    李庸忽然感到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很陌生。他甚至怀疑她并不是跟他同床共枕五个春秋的那个女人。

    可是,她不是朱环是谁呢?

    他盯着朱环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声音:“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他一惊。

    他虽然对朱环好,但是,他从没有为她梳过头。朱环也不用他,嫌他的手太粗壮,太笨拙。

    他盯着朱环紧闭的双眼,在心中问:“是你吗?昨夜是你吗?”

    朱环缄口不语。

    李庸顺着朱环的身子朝下看,看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五年了,他没有为朱环买过任何贵重的首饰。前些天,他还答应朱环,年末给她买一枚戒指,可是,她没等到那一天就走了。

    现在,她成了一个只占有空间不拥有时间的人。

    现在,她终于戴上了这枚令她魂牵梦绕的戒指……

    不管怎么说,这戒指留下了一个铁证。

    它证明,有人来过李庸家,接近过朱环的尸体。

    这个人就是害死朱环的人。

    他(她)害死朱环之后,为什么把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这说明,谋杀肯定与这枚戒指有关。

    这个举动是骂人。

    是污辱。

    是报复。

    警笛由远而近,停在李庸家门口。

    三个警察走了进来。一个很高大,一个很瘦小,一个中不溜。

    大警察向李庸询问了一些情况,接着他们开始查看现场。

    十分钟之后,大警察和小警察把李庸叫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你为什么说你媳妇是被害死的?”大警察问。小警察在一旁做笔录。

    “我有一种直觉。”

    李庸说话时,微微地抖着,就像一茎风中的草。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我们警察不相信感觉,只相信证据。”

    “我知道。”

    “你有什么证据?”

    “那枚戒指就是证据。”

    “哪枚戒指?”

    “就是戴在我媳妇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你说说。”

    做笔录的小警察神情变得专注了。

    “在一月三号那一天,这枚戒指丢了。可是,二十天后,它又莫名其妙被送回来了。昨天夜里,我和我媳妇都觉得这枚戒指不吉利,商量了一下,就把它扔了,扔到了胡同口的那个垃圾池里。你们看,现在它又戴在了我媳妇的手上!”

    “你怎么能肯定,这枚戒指是她死了后被人戴到手指上的呢?有可能是你媳妇后悔了,又把它从垃圾池里拾了回来。”

    李庸不说话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死亡的?”大警察又问。

    “半个小时前。”

    “你是干什么的?”

    “粮库的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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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鸟死了(4)

大警察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突然问:“你几点钟下班?”

    “八点。”

    “你从单位到家需要多长时间?”

    “步行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前是十一点半,这中间你干什么去了?”

    “昨夜,我看管的粮囤丢了粮食,所以我回来晚了些。”

    “有人为你作证吗?”

    “当然有,我们的书记。”

    李庸哪有心情回答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是,大警察的口气十分威严,李庸明白,他对这个警察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得如实做出回答。

    “你进了屋之后做了什么?”

    “我闻到煤气味,就跑进厨房,扭了扭煤气阀门。”

    任何一个人闻到家里有煤气味,第一个反应就是先紧煤气阀门,然后把中毒的家人背出房子,再然后进屋打开所有的门窗……

    大警察看了看小警察,说:“你家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人半夜溜进你的家。你媳妇昨晚上肯定没有关紧煤气阀门,才导致了煤气中毒。”

    呆呆愣愣的李庸突然喊叫起来:“黄太刚刚死于煤气中毒,我媳妇又死于煤气中毒,这难道是巧合吗?”

    大警察想了想,问:“最近,你和你媳妇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或者打斗?”

    李庸摇摇头。

    “那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数额比较大的经济往来?”

    李庸又摇了摇头。

    大警察变得耐心起来:“那你再想想——假如你媳妇真是被人害死的,你认为最可疑的人是谁?为什么?”

    李庸还是摇头。

    大警察对小警察使了个眼色。小警察就收起了本子,站了起来。

    大警察走过李庸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别太难过。处理后事吧。”

    李庸一言不发,就在那里傻坐着。

    突然,他猛地站起来,冲出去拦住那个大警察,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大警察停下来:“谁?”

    “苦猫。”

    “谁是苦猫?你说大名!”

    “我家养的那只猫,叫苦猫。”

    大警察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你好好休息一下。”

    警察走了后,李庸忽然想起了朱环生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这枚戒指是她从一个煤气中毒的死人手指上撸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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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犯罪嫌疑人(1)

丧事处理完了。

    那枚戒指和朱环一起火化了。

    很多邻居都看到了朱环的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李庸已经不管大家怎么看了。

    从火葬场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

    像黄太的丧礼一样,邻居们都来帮忙。

    晚上,李庸本来应该请大家到馆子吃饭,可是,大家都懂事地散去了。李庸也不再挨家挨户去请。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家,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屋顶。

    他的双眼猩红,却毫无睡意。

    他在前思后想。

    那只鹦鹉站在它的秋千上,在幽暗中注视着李庸。它竟然没有死。

    这只没心的鹦鹉,朱环那么爱它,现在,朱环走了,它竟然没有一点伤心。

    他甚至怀疑它是那只猫的同伙。

    夜色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上压下来,一点点把李庸吞没了。

    突然,一张脸浮现在他的眼前——朱环死的那天,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邻居。那张脸就夹杂在其中,定定地看着他。

    李庸的眼睛偶尔和她相遇,那双眼睛就飘飘忽忽地躲开了。

    李庸的心中突然长出了一把刀子。

    他想起了那一幕一幕:

    在朱环煮猫的时候,这张脸曾经在床上嚎叫。

    她的双手用力地揪扯着头发,头发一绺绺地被拽下来;衣服也撕烂了,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道道的血印;她的脚用力乱蹬,蹬在铸铁暖气的棱角上,似乎不知道疼;她的眼睛瞪得像灯笼,很吓人,里面充满了血丝……

    次日,她来了李庸家。

    她不自然地开口了:“朱环,你别误会,其实,我没有偷你的戒指……昨天,我听说你要煮猫,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恐惧。那只猫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就犯了病……”

    朱环说:“蒋柒,那戒指我不要了。我不会怪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咱们老邻旧居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偷你的戒指……”

    朱环突然有些恼怒:“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没有偷我的戒指,我还把你吓出病来了,是吗?你是不是来找我讨医药费呀?”

    “你别生气。我呀,近几年得了一种病,叫什么神经性偏头疼,一紧张就犯病,可能……”

    朱环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就回去吧。”

    蒋柒尴尬地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黄太死的那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她梳着一条马尾巴。她说:“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阴了。”

    “刚才,我还看见了远处有闪电。”

    “是车灯吧?”

    “不,是闪电。”

    “不可能。”

    “李哥,你说冬天不会有闪电吗?”

    “当然不会。”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一定是你弄错了。”

    正说着,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李庸借光看清了蒋柒苍白的脸。

    “蒋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干什么?”

    “我刚从发廊回来。”接着,她淡淡地说:“太冷了,进屋吧。”

    她慢慢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时,李庸叫住了她。

    “蒋柒,几天前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我在粮库值班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对我说话……你猜,这个人说什么?”

    蒋柒突然不说话了。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李庸。

    “你怎么了?”

    蒋柒把手里的梳子慢慢举了起来!她的声音一下变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说:“过来,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蒋柒突然笑起来,笑得人魂飞魄散!

    最后,她突兀地收了笑,说:“好了,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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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犯罪嫌疑人(2)

在送走朱环的第一个夜里,李庸回想起那笑声,更加恐怖。

    突然,有人在黑暗中说话:“给我梳梳头。”

    李庸一下坐起来,朝那个声音看过去。

    黑暗中站着那只鹦鹉。这是它第一次说话!

    李庸一惊,伸手打开灯。

    “你说什么?”

    那只鹦鹉在灯光下直直地盯着他:“给我梳梳头。”

    李庸傻了。

    它不会说话,它只会效仿。

    难道,昨夜真的有人在这个房子里说了这句话?

    是朱环?

    还是那个害死她的人?

    李庸忽然对这只鹦鹉也恐惧起来。

    他站起来,慢慢走过去,突然伸手抓住它,接着,他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挥手把它甩了出去。

    这只鹦鹉在摔向地面的时候,尖声叫了一句:“要你命!”

    李庸关上窗子,呆呆坐在床上。

    鹦鹉为什么说出如此古怪的话?

    是学舌,还是它自己的话?

    李庸百思不得其解,就不再想了。

    他继续想蒋柒。

    他越琢磨蒋柒越像杀人的凶手。

    可是,她为什么杀黄太呢?

    李庸的推理是这样的:

    蒋柒是被冤枉的。

    可是,她莫名其妙地成了替罪羊,受到了朱环的怀疑和嘲讽,为此,她对朱环怀恨在心。

    她痛恨那个真正的小偷。

    她痛恨黄太。

    她坚信是黄太偷了戒指,于是,她害死了他。

    之后,她在黄太家搜查到了赃物,又送了回来。这有两个意思,一是暗示朱环是谁偷了戒指,一是证明她的清白。

    在李庸打更的夜里,她溜进朱环家,趁朱环熟睡,打开了煤气……

    开始,李庸怀疑是那只猫从洞里钻出来,打开了煤气阀门。现在,他改变了猜测。

    天亮之后,李庸来到了公安局。

    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他就蹲在公安局大门口,抽着“羚羊”烟,等待。

    穿警服和不穿警服的人陆续上班了。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大警察。

    大警察愣愣地看了看他,说:“你找我吗?”

    “是,我有事向你汇报。”

    “你进来吧。”

    两个人走进了办公室,大警察让李庸坐下来,然后问:“你有什么事?”

    “我怀疑是蒋柒害死了黄太和我媳妇。”

    “蒋柒是谁?”

    “她就住在我家隔壁。”

    大警察显然没有太重视李庸的话,根本没有做记录,他像聊天一样问:“她是干什么的?”

    “她开了个发廊。她老公是个军官,常年不在家。”

    “你为什么说她杀了你媳妇?你在这里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媳妇丢了戒指之后,煮了猫。你知道煮猫是怎么回事吧?”

    大警察显然知道这个习俗,他扬扬下巴说:“讲下去。”

    “奇怪的是,我媳妇煮猫的时候,蒋柒突然犯了什么病,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可是,事后她专门到我家来,声明并不是她偷的。为此,她和我媳妇闹得很不愉快。我想,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和我家结了仇……”

    “那她为什么要害死黄太呢?”

    “黄太不是个正经人,邻居们都心知肚明,我家的戒指板上钉钉是他偷的。蒋柒为他背了黑锅,肯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对于我们警察来说,你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你懂吗?”

    李庸急切地说:“在黄太死的那天夜里,我看见了蒋柒!”

    “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在她家大门口。她说她刚从发廊回来,但是我觉得她在撒谎。”

    “你提供的情况都是一种猜测。”大警察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你回去吧,我们还要开会。”

    他下了逐客令。

    李庸就沮丧地离开了公安局。

    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感到孤独。只有他看见了暗处那张狰狞的脸,可是,没有人相信他。大警察的脸上甚至有一丝嘲弄。

    他感到朱环死得冤枉。

    他感到害怕。

    蒋柒杀了人,却逍遥法外,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接再厉,把自己也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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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犯罪嫌疑人(3)

李庸摇摇晃晃地回到石头胡同,迎面又看见了蒋柒。

    她穿得很整洁,她总是很整洁。

    她的手上竟然托着那只鹦鹉。

    李庸一惊:难道这只恐怖的鹦鹉跟她有什么关系?

    蒋柒远远看着他,笑了。

    她又笑了。

    “李哥,你认识它吗?”

    “它怎么在你手里?”

    “我是在我家院里捡的。你怎么把它扔出来了?”

    “我……讨厌它。”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就送给我吧,我养它。”

    “你随便。对了,我家还有一个秋千,都送给你。”

    “谢谢谢谢。”

    李庸只想赶快离开她。可是,她站在李庸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

    李庸敌意地看着她。

     “李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

    “按理说,现在我不该问这个……”

    “没事儿。”

    “你家那枚戒指是不是又找到了?”

    “是。”

    “在哪儿找到的?”

    “不知道是谁送回来的。”

    “那你们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偷的?”

    “不知道。”

    蒋柒叹口气:“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和朱环一直相处得很好,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朱环直到走,都没有对我解除怀疑。”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你说,这次事故是意外吗?”

    李庸觉得蒋柒开始试探自己了。

    “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问题。”蒋柒一边说一边察看李庸的眼睛。“黄太也是死于煤气中毒……”

    “那你觉得是谁干的呢?”

    “这我可不敢乱说。”

    “告诉你,我正在追查这件事。”

    “有些事,也许你还不完全了解……”

    “你指什么?”

    “有些秘密,很可能周围的人都一清二楚,却只有一个人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

    “我不会对你说太多。至少现在不会对你说。”

    “为什么?”

    “因为……朱环刚走。”

    “我希望你立即告诉我。”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以后我们再聊这些事吧。”说到这里,蒋柒又笑了笑:“你看,天又有点阴了。”

    李庸抬头看了看,乌云果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来势汹汹。

    “明天你到我的发廊去,我给你理理发,太长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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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犯罪嫌疑人(4)

蒋柒说完,就朝院子里走去。

    李庸愣在了那里。

    蒋柒又停下来,脸色突然变得很肃穆。

    “另外,你最近也小心一点。”

    “怎么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只鹦鹉在蒋柒的手上紧紧盯着李庸,突然又说话了:“要你命!”

    李庸回到家,更害怕了。

    他回想蒋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越来越感到一个巨大的秘密正笼罩着他,就像此时天上的乌云。

    他又感到蒋柒不像是杀人犯了。

    从她的话里话外,李庸感到他的某些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他开始一个个排除。

    李庸家西面第一家是蒋柒。

    第二家姓王。

    户主王老四是个出租车司机,爱喝酒。他晚上收车早,经常找李庸喝酒。

    他娶了个农村媳妇,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那孩子是在朱环工作的深城第二医院出生的,当时,朱环还帮她找了妇产科医生,给予了一些照顾。

    王老四家挨着马路。

    东面第一家是黄太。

    第二家也姓黄,户主叫黄秉仁。

    黄秉仁在钢材厂工作,好像还是个小头目。他的女人在自由市场卖菜。这一带,他家三口人的生活是最好的。

    第三家姓周,户主叫周姬发。

    周家两口子都在粮库上班,媳妇是质检员,丈夫是会计。他们有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红火,也很封闭。

    李庸虽然跟他们在同一个单位,但是很少有来往,更没有什么过节儿。

    第四家,是一个姓米的老太太,领着一个女儿。

    那个女儿前些年疯了,常年关在仓房里。

    老太太是个退休教师,靠退休金生活。

    第五家姓金。

    金家的男人外号叫“九毛九”,就是小气鬼的意思吧,他在自由市场卖水果。

    金家的女人叫邵波,也是个出租车司机。

    邵波和朱环关系不错。

    第六家好像姓程,去年搬来的,和李庸家不太熟,没有来往……

    除了蒋柒,谁都没有理由害死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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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惊 现

李庸越来越相信鬼魂的存在了。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那么,半夜那歌声怎么解释?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朱环死的那天夜里,有人在窗外喊他老公,还让他梳头?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那只猫如此诡异?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那个老张头,朱环,还有黄太,都死于煤气中毒?

    假如朱环曾经对李庸说的那件事是真的,那么,这枚不断引起事端的戒指的主人,也是死于煤气中毒。

    这天晚上,李庸做了一个梦:

    深夜,他走在一条路上,这条路很漫长。回头看,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朝前看,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幽深的树林。四周漆黑,风一阵比一阵大。

    突然,他看见了那只死里逃生的猫!

    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猛地停下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可是,他还没有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

    树林很茂密,他艰难地穿行其中,偶尔一抬头,魂都要吓飞了——树叶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是密麻麻的眼睛,好像是猫头鹰,因为它们都没有嘴……

    或者是猫。是生了翅膀的猫。

    他一下就醒了。他记得,黄太死前也做过同样的梦!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醒了后就听见地下有什么声音。

    他转过头去,猛地抖了一下!

    它又回来了!

    他看见它正在黑糊糊的角落里撕咬着什么。

    李庸悄悄地坐起身,悄悄打开了灯。

    苦猫猛地停止了撕咬,慢慢转过头来。

    李庸把眼睛落在它撕咬的东西上,骤然一惊——那竟然是朱环和她前夫的合照。

    李庸没见过朱环的前夫,他只见过这惟一的一张照片。

    而这张珍贵的照片已经被苦猫咬烂了,好像它跟这张照片上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两个人还在照片上微微地笑着。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李庸的心被攫紧了。

    他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与朱环那已经死去的丈夫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来不及想这只猫为什么撕咬这张照片。

    他慢慢下了地。

    出乎他的预料,苦猫没有逃,它仍然在看他。

    李庸很轻易就把它抓在了手中。

    它没有叫,死死地盯着李庸,那蒙灰一样的眼睛透着一股吃人的寒意。

    李庸忽然怒火中烧。

    他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他紧紧抓着苦猫的脊梁,钻到床下,朝那个没底的洞里使劲地塞去。

    猫突然像婴儿一样尖叫起来,那叫声显得无比的惊恐。

    它的头在前,尾巴在后,没命地朝后退,好像洞里有什么东西。

    李庸的手被抓破了,血流出来。

    他被迫松了手。

    苦猫仓皇地退出来,满房间狂跑,李庸再也捉不到它了。

    李庸傻傻地坐下来。

    苦猫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在房间里四处乱窜,脑袋不断地撞在墙上,“咚咚咚”地响。

    这时候,李庸断定它已经瞎了。

    终于,它瘫倒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干瘪的肚子剧烈地起伏着。

    李庸迷惑了。

    难道这个洞不是它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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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眼 睛

李庸回过神来,发现苦猫又不见了。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的,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跑的。

    他站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双人床移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这样,那个黑糊糊的洞口就暴露在了他的眼睛下。

    他蹲在洞口前,盯着洞口看。

    他在想,这个洞到底有多深,到底通向哪里。

    天还没有亮,所有的人都睡着。

    房子里静极了。

    李庸慢慢掏出火柴和“羚羊”烟。他听见他的手摩擦衣服的声音很响。

    他划了一根火柴。

    火柴和磷片摩擦的声音像爆炸。

    他抽了一口。他听见他的嘴也发出很大的声响……

    现在,他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恐怖。

    突然,他的头皮炸了一下!

    你们说,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在那个洞口里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看见了他,倏地就不见了。

    眼睛!

    李庸做梦都想不到他在这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他像被水泡软的泥塑一样瘫在地板上。

    洞口黑糊糊的。

    他牢牢地锁定了大脑里那一瞬间的影像,急速判断着那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老鼠的眼睛。

    也不是猫的眼睛。

    好像是狗的眼睛……

    不,也不是。

    不过,李庸觉得他的猜测接近了!

    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呢?

    想着想着,李庸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那是一只人的眼睛啊!

    人的眼睛。

    是谁?

    是谁像老鼠一样在土里钻来钻去?

    难道他居住了五年的房子下面还有一个房子?难道一直有人生活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

    难道蒋柒要告诉他的正是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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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坟 墓(1)

李庸又去公安局了。

    他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奢侈过。

    他的双腿已经酥脆,他知道自己走不去。

    又是那个大警察接待了他。

    大警察听李庸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变得警觉起来——他是怀疑李庸得了精神病。

    他打量着李庸的眼睛,说:“地下怎么可能出现人的眼睛呢?你是不是做梦了?”

    “警察同志,请相信我。你可以把那个洞挖开,那里面肯定藏着人!”

    大警察想了想,说:“……走吧。”

    李庸和他一起坐上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很快就回来了。

    进了门,大警察蹲在那个洞口前,冷静地看了看,然后把手伸了伸:“你给我找一根铁丝来。”

    李庸急忙跑到院子里,找来一根长长的铁丝,进屋递给他。

    然后,他好像害怕那洞里突然跳出个什么怪物一样,远远站在大警察身后,探头看。

    大警察把铁丝伸了进去……

    很快,他就站起来,回过头,不满地瞪了李庸一眼,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添乱了,听清了吗?”

    “你,你探到什么了?”

    大警察把手上的铁丝朝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的尘土,说:“里面只有半尺深!”

    李庸不信。他捡起那根铁丝,也朝里探了探,果然刚刚伸进半尺,就碰到底了。

    大警察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连老鼠洞都不是。”

    李庸固执地说:“原来我探过的,没有探到底!”

    大警察端详了李庸一阵子,笑了:“即使地下有人,也只能在这个洞里偷听偷看,钻不出来。你放心吧。”

    警察走了之后,李庸看着那个洞口更加害怕了。

    他又把那个铁丝伸进去,果然只有半尺深。

    这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是自己太多疑,昨夜看花了眼。

    天快黑的时候,李庸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喊他。

    是王老四。

    “李庸,你嫂子炖了一个猪肘子,来来,到我家喝两杯去。”

    朱环刚死,王老四怕李庸一个人孤单。

    “我不去了。”

    “走吧,走吧。”说着,王老四已经站在了窗前。

    李庸就跟着王老四来到了他家。

    王老四的媳妇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他家是传统的炕桌。四个菜,两瓶北大荒白酒。

    李庸看得出来,这不是家常饭,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两个人喝起酒来,王老四的媳妇领着孩子去里间做功课了。

    “警察查出来了吗?”一边喝酒,王老四一边问。

    李庸叹口气,说:“警察根本不管用。”

    “为什么?”

    “老四,我觉得我家在闹鬼。”

    “闹什么鬼?”

    “我家地上有一个洞……”

    王老四的眼睛瞪大了:“噢,我想起来了,咱们这里以前是一片坟地。”

    “你是说……”

    “你家地下可能是个坟,时间太久,塌了。”

    李庸压低声音说:“昨晚上,我看见那洞里露出了一只眼睛,一闪就不见了……”

    “那一定是坟里的人爬起来了。”

    “那怎么办?”

    “你烧点纸吧,再念叨念叨,说不准那个人就躺下了。”

    “可是,连个墓碑都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念叨啊?烧了也白烧。”

    “那就把纸灰撒进坟里去。”

    “……我想搬家了。”

    “你搬走了,我找谁喝酒去啊?”

    王老四举了举杯。

    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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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坟 墓(2)

李庸想了想问:“老四,这么多年来,咱哥俩一直很投缘,是不是?”

    “李庸,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也许,只有你才会对我讲实话。”

    “你问吧,什么事?”

    “是不是有一件事,左邻右舍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王老四想了想说:“没有哇。”

    “你千万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有人跟我透露了一点线索。”

    “谁?”

    “蒋柒。”

    “你说的范围太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琢磨过这件事。我是外县人,五年前才到深城。如果说,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那么一定是我到深城之前发生的事。我想,这件事很可能跟朱环有关。”

    王老四的眼神一下变得闪烁起来。

    李庸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

    “是不是……朱环有什么问题?”

    “没有啊。”

    李庸隐约感觉到王老四这句话言不由衷。

    “老四,你不够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别生气啊。”

    “不管朱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都得告诉我,不然,这酒我就不喝了。”

    王老四媳妇快步走出里间打圆场。看来,她一直在注意听着两个男人的谈话。

    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探出脑袋看。

    王老四媳妇说:“李庸,朱环以前结过一次婚,丈夫去世了,这你是知道的呀。她再没有什么事了。”

    欲盖弥彰。

    李庸联想起朱环那神秘的戒指,越来越感到有问题。王老四两口子都不对他说,看来,这不是一般的问题。

    李庸端起酒杯,说:“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来,喝酒。”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李庸对王老四媳妇说:“嫂子,我们哥俩说不准喝到什么时候,你和孩子过来一起吃吧。”

    王老四媳妇说:“没事儿,你们喝,我们都吃过了。”

    王老四说:“你和孩子睡吧。”

    王老四媳妇说:“好,那你们慢慢喝,我和孩子先睡了。厨房里还有菜,吃完你们自己添。”

    说完,她走回里间,把那个孩子拉进去,关上了门。

    还有一瓶酒没打开。

    “喝酒喝兴致。老四,我跟你高兴,今天咱俩把这两瓶酒喝完。”这话本应该由主人说。既然客人都没有喝尽兴,主人就不好败兴。

    “李庸,把这瓶喝完没问题,只是……你现在心情不好,少喝点。”

    “那怎么行!”

    “这样,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你可不要喝醉了。”

    “和你喝酒我也高兴。”

    就这样,两个人推杯换盏继续喝酒。

    王老四没有那么大的酒量,很快他的舌头就大了。

    李庸是故意让他喝醉的,他要从王老四的嘴里掏出实情。

    “李庸,你瞧不起我,你太外道,你不对。我我我早对你说,用车你就说话,可是你你你从来不说话。我们是不是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必须说!”

    “老四,你有点醉了。”

    “我没醉。现在,我还还还可以开车送你去濒县,你信不信?”李庸刚要说话,王老四一挥手打断了他:“你就说信不信?”

    “你都坐不稳了。”

    王老四真的坐不稳了,他的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我怎么坐不稳了?你说!我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扑通”一声倒在了炕上。

    “我坐着是开不了了……那我就躺躺躺着开。”他说着,做出握方向盘的姿势:“我躺着也能把你送到濒濒濒县去,你信不信?”

    “我信。不过,我不去濒县。”

    “不行!”王老四不答应了:“一定要把你送到濒县去……”

    “我去濒县干什么?”

    “我不管你去干什么,反正我我我要送你去。”

    “好好。”李庸说着,俯下身,贴近王老四的脸:“那你告诉我,朱环以前到底怎么了,我就让你送我去濒县。”

    王老四打了一个嗝,愣愣地看李庸,终于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李庸还想说什么,王老四媳妇已经穿着睡衣从里间走出来。

    “他喝多了?”

    李庸说:“多了点。让他睡吧。”

    话音未落,王老四已经发出了重重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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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1)

从王老四家回来,李庸喝了一肚子凉开水。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像剧场里成千上百的观众都走了,显得极其空落。

    他走进卧室,又看见了那个洞。

    地下是一个坟墓?

    地下躺着一个人?

    他(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她)是老年人?青年人?小孩子?

    他(她)死了多少年了?

    他(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死人跟朱环有什么关系?

    李庸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他出了门,想到蒋柒家去。

    蒋柒一个人在家。

    李庸死了老婆,也是孤身一人。

    他本不应该这么晚敲响蒋柒的门,可是现在他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来到蒋柒家大门口,看见大门锁着。

    他不知道她是在娘家,还是在发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他就像夜游神一样在胡同里转悠起来。

    他实在没有胆量回到那个坟墓上的家。

    他尝到了无家可归的滋味。

    终于,他走出了那个黑暗的胡同,走向了粮库。

    今天,本来应该他值班,可是,他请了十天假处理丧事。

    他去了南区。

    麻三利照常在值班。

    麻三利拿着手电筒,刚刚在外面转回来,他见了李庸,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庸进了门,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说:“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麻三利说:“我能理解。今晚你就别走了,住在我这里吧。”

    李庸掏掏口袋,没烟了。

    麻三利递给他一支烟,也是“羚羊”牌。他点着了。

    麻三利坐在了他旁边。

    “老麻,我在我家那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有这事?”

    “我听邻居说,那下面是个坟。”

    “看来,一定得请阴阳先生看一看了。”

    “我找你就是这件事。多少钱都无所谓。”

    “对头。钱是小事情,主要是把邪驱了。唉,要是你早点听我的话,你媳妇……”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阴阳先生很厉害,他本人是中学语文教师,家里有电脑,经常在网上为人家驱邪呢……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完,麻三利站起来,打电话。

    他和那个阴阳先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方好像业务很繁忙,安排不开。

    最后,好不容易把时间定在了明天傍晚。

    放下电话之后,麻三利说:“这个人是不容易请的。明天,你想办法弄个车,去把人家接一下。”

    “好,这个没问题。”

    两个更夫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值班室里很快就烟雾缭绕了。

    李庸说:“最近,我总是遇到倒霉事……”

    麻三利安慰他:“总会过去的,想开点。”

    “不但我媳妇去世了,还丢了粮,你表哥很生气……”

    “有粮的地方肯定有老鼠,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的南区就从来没有丢过粮。”

    “我这片挨着大街,不像北区那么背。”

    天亮后,李庸回了家。

    他先到了王老四家,把晚上用车的事定了下来。

    王老四昨晚确实喝得太多,还在睡着。

    他被李庸叫醒后,听李庸说明了来意,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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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2)

晚上,李庸坐王老四的出租车来到了郊区,按照麻三利提供的住址,找到了那个阴阳先生的家。

    这个人姓石。

    李庸想象中的他应该是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他长得很文气,一副很正派的样子,像个知识分子。

    他的眼睛包含着某种超人的智慧,也透着一种傲慢。

    “你就是麻三利那个同事?”

    “我是我是。”

    “走吧。”

    这个人的声音有点怪,李庸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这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声音。

    去李庸家的路上,石先生坐在后排,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李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路上,他一直在品味这个声音,却没有结果。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他的声音为什么这样熟悉呢?

    李庸忽然想到,说不准自己以前做过一个梦,这个声音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李庸不能确定这个假想,因为,他没有想起那个梦。

    但是,他能断定,假如这个人的声音真的在梦里出现过,那一定不是个美梦,而是一个噩梦。

    终于到家了。

    李庸先下了车,打开后车门。

    石先生背着他的帆布包慢腾腾地走下来。

    他直了直腰身,指着李庸的家,问:“是这个房子吗?”

    “是。”

    王老四说:“李哥,我先把车开回家。石先生什么时候走,你叫我。”

    “好的。”

    王老四开车走了。

    李庸上前打开大门上的锁。

    石先生却没有进院子,他顺着院墙慢慢地朝房后走去。

    李庸紧紧跟着他。

    他东看看西看看,一直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大门口。

    他没有说话。他的脸越来越阴沉。

    终于,他进了屋。

    李庸指了指卧室那个洞,说:“就是那里。”

    石先生蹲下来,朝那个洞凝望。

    过了好长时间,他还是没有说话。

    李庸有点沉不住气了:“石先生……”

    石先生伸手制止了他,然后继续凝视那个洞。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

    李庸发现,他身上那大师的傲慢已经一扫而光,显得极其惊惶。他低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庸的心“忽悠”一下就掉进了万丈深渊。

    他一把抓住石先生的衣服,说:“你怎么能这样就走呢?”

    石先生转头朝那个洞看了看:“我治不了它……”

    “那谁能治得了?你至少要给我指条路哇。”

    李庸还在紧紧抓着石先生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

    石先生抬头看了看李庸的眼睛,突然说:“任何人都治不了它。”

    李庸呆住了。

    “求求你告诉我,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走,我们到门外说。”

    李庸就跟着他快步走到了院子里。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石先生想了想,问:“你家是不是有过一只猫?”

    “是啊。”

    这句话似乎一下就验证了什么东西,石先生绝望地闭上了眼。

    “猫怎么了?”

    “坟墓里的这个人是个男的,他属猫。”

    “十二属相里没有猫啊?”

    “天上龙,地上蛇。这个人生于龙年和蛇年中间那一天,也就是阴历大年三十,午夜零点。在这个世界上,每个时辰都有很多人出生,只是很少有人在这个时辰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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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3)

李庸傻傻地听。

    “生于这个时辰的人,活着时是恶人,死了是恶鬼。他死了后会变成猫,额头上有个‘苦’字,它在地下行走,四处害人。”

    李庸更加震悚了。

    “任何人只要经过他的洞口,就会成为他下一个要害死的目标……”

    黄太家有这样一个洞,结果他死了。

    李庸家有这样一个洞,结果朱环死了。

    而李庸不但经过这个洞,他还放过狼夹子,要弄死它……

    “而且,他作的恶还会繁殖。他每害死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变成一只和他一样的猫,继续害人……”

    黄太变成了猫。

    朱环变成了猫。

    也许,那个老张头也变成了猫……

    说不上有多少人都变成了猫,他们都在黑暗的地下钻来钻去……

    李庸肯定逃不脱厄运。

    也许,将要害死他的正是朱环变的那只猫……

    “石先生,什么事都有个相生相克,我不相信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石先生冷冷地看着他,说:“邪不压正?错了。有的东西就是没法治。比如,有的病你得了就得死。比如,有的电脑病毒你的机器染上了就得瘫痪!”

    说完,他急匆匆朝大门外走了。

    “帮帮我吧,你要多少钱都行!”李庸哀求道。

    石先生停下来,回头对李庸凄然一笑,说:“我已经沾上了这个恶鬼,也活不了多久了,要钱有什么用啊?”

    李庸一步跳到石先生前面,挡住了他:“难道你我就这样等死吗?”

    现在,两个人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我想……去找找我师父,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庸一下就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师父是谁?”

    “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

    “他不让说。”

    “他要是能救你的话,你千万别忘了我啊。”

    石先生想了想,说:“好吧,你等我的消息。”

    “你肯定不会回来了……”

    “我会的。”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信。”

    石先生的眼睛突然冒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因为……我怕你被害死之后,再来害我。”

    李庸愣了一下,忙说:“别急,我给你叫车去。”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我师父那儿,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停了停,他悲凉地说:“你别抱什么希望,我师父也不可能治得了他。”

    石先生走了后,李庸不敢回家。

    他一个人来到了胡同口的一家小旅馆,登了记,住下来。

    他住的是两个人的房间。

    另一个旅客是个外地人。李庸进门时,他已经脸朝墙睡着了。

    李庸没看到他的脸。

    这一夜,他糊糊涂涂一直在做梦。

    黑夜,他走在一条路上,这条路很长很长,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深深的树林,一片黑糊糊。大风掠过,林涛“呼呼”的响声由远而近。

    远处的天上好像隐隐挂着一两只惨白的纸灯笼。

    突然,他看见路上有一只猫!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猛地停下了,转身就跑。

    可是,他没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前面的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以为它是那只苦猫,仔细看了看,却不是。

    这只猫很肥硕,嘴边血淋淋。

    它的额头上也隐隐有个“苦”字。

    它的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一头钻进了树林中。

    “我是朱环。”有个声音在说。

    他吓得一哆嗦,抬头看,魂都要飞了——密匝匝的树叶中闪烁着一簇簇的光,那是密匝匝的眼睛。数不清的猫趴在树枝上盯着他……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不知道这句话是哪只猫说的。

    “你,你下来。”

    “你打听到我的秘密了吗?”

    “没……”

    “他们都不告诉你,是不是?”

    “是……”

    “别费事了,我来告诉你……”

    突然,一只猫从树上蹿下来,像闪电一样叼住了李庸的耳朵……

    他猛地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同房间的那个人已经出去了。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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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4)

这一天,李庸像流浪汉一样在街上转。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就走过去,给麻三利打电话。

    “老麻,那个石先生有消息吗?”

    “没有哇。”

    “我完了……”

    “怎么了?”

    “他说,那是个属猫的恶鬼,谁都治不了他。不管谁,只要经过那个洞口,就算倒霉了,包括他。他去找他师父了。”

    “你别急,再等等。”

    李庸一直等到天黑,又给麻三利打电话。

    麻三利为难地说:“他还没有消息……”

    “你给他家打电话,问一问。”

    “我打过,他家人说,他昨夜就没回来,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李庸只好又回到了那个旅馆。

    同房间的那个人又睡了,还是脸朝墙。

    李庸悄悄地脱了衣服躺下了。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

    奇怪的是,这个梦接续了昨天的梦。

    扑到他身上的猫正是那只肥硕的猫。

    他挣扎着,但是,那只猫凌厉地咬掉了他的耳朵,鲜血流淌出来。

    他满地翻滚。

    过了一阵子,他的血好像流尽了。他平平地躺在地上,眼珠定住了。

    他的身下是厚厚的树叶。

    这树叶积压了一年又一年,透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那只猫静静地站在他身旁,说:“我是朱环。”

    接着,另外的猫像冰雹一样一只只地跳下来,把他团团围住。

    “我是贾增。”

    “我是李立春。”

    “我是黄太。”

    “我是李桂枝。”

    “我是石秀水。”

    ……

    他感到“石秀水”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那个姓石的阴阳先生!

    这时候,他一下又醒了。

    天已麻麻亮。

    他下意识地朝邻床看了看,那个旅客又不见了。

    他的被子依然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李庸又来到街上,给麻三利打电话。

    “老麻,石先生……”

    “刚才,我给他家打电话,他家人说,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媳妇还让我问你呢。”

    石先生被蒸发了。

    李庸觉得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又把话筒举起来:“喂喂,老麻,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石先生叫什么名字?”

    问完这句话,李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怕麻三利告诉他,石先生就叫“石秀水”……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他叫石秀水。”

    李庸一下就蒙头转向了。

    “怎么了?”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只猫说,它就是石秀水。以前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对你说过吧?”

    “没有。”

    “我肯定对你说过,不然,你怎么能梦见?”

    “……那可能是吧。”

    吃晚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饭馆喝了半瓶酒。

    回到旅馆,他看到同房间的那个旅客又睡了,脸朝墙。

    同室共寝三夜,李庸竟一直没见过这个人的脸。

    李庸站在两个床之间,借着门外的光,看了那个人一会儿。

    那个人一点声息也没有。

    李庸忽然怀疑,他是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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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5)

他一步步走到桌子前,打开了台灯,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他一动不动,还是那样平躺着,脸朝墙。

    李庸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慢慢写起来。

    他在写遗书。

    他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才把这份遗书写完,揣进了口袋里。然后,他轻轻关了台灯,摸到床前,躺下了。

    钻进被窝之后,他一直留意着邻床那个人。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庸渐渐又沉进了梦乡。

    他又进入了那个暗淡的恐怖的世界,又进入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树林,那些古怪的猫又围住了他……

    这好像是他的另一种生活。

    黑夜来临,他的灵魂就好像悠悠地出了窍,延续那里的情节。

    正像黑夜过去,他醒过来,又开始继续白天这个层面的情节——扭头看看,另一个旅客在不在。

    在梦中,李庸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他像老鼠一样钻进土中,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钻去。

    整整一夜,他都在黑糊糊的地下朝前钻,朝前钻……

    他累得筋疲力尽。

    不知道钻了多远,终于,他听见了地面上有人的脚步声。

    他朝上钻出一个洞口,探出脑袋。

    竟然是蒋柒的家。

    蒋柒一个人在家,正在对着镜子梳头。

    有几根头发落下来。

    蒋柒弯下腰,想把头发捡起来……

    她一下就看见了地板上的洞,看见了洞口里的李庸,她惊叫了一声:“猫!”

    李庸一下醒过来。

    白昼的情节继续。

    他扭头朝邻床看了看,猛然一惊。

    那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正在看他。

    借着微微的晨光,李庸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他长得很健壮,很帅气。

    李庸朝他笑了笑。

    他也朝李庸笑了笑。

    李庸忽然有些恐惧。

    他用眼角瞄着对方,一点点坐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洗漱用具,慢慢走出去。

    那个人一直在看他。

    他离开房间,朝洗漱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差点叫出来。

    看清前面这个人之后,李庸愣住了。

    是失踪了三天的石先生。

    他也拿着洗漱用具,准备去洗漱间。

    “石先生?怎么……是你?”

    “我不能在这儿住吗?”

    “你为什么要住这儿呢?”

    “我在躲。”

    “谁教你这样做的?”

    “我师父。”

    “你见你师父了?”

    “那天我出门之后,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不让我去他那里,只是通过网络给我发了个电子符,让我到网吧下载下来,装进口袋里辟邪。他还叮嘱我,在外面躲三夜,不但不能回家,也不能和家人通电话——这样就没事了。”

    “你师父能不能治住那个东西?”

    “能。”

    李庸差点跳起来。

    “怎么治?”

    “他说,把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是治那个东西的法宝。”

    “哪三种东西?”

    石先生笑了笑:“他不会告诉我,更不会告诉你。”

    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师父现在隐居,想请他出山,那得花大价钱。”

    李庸一下想到了双方的雇佣关系。

     “没问题。你说,得多少钱?”

    “三千。”

    “三千?”李庸犹豫了一下。

    “他驱过无数的邪,都烦了。即使你给他钱,他都不愿意再和那些肮脏的东西打交道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

    “你想说什么?”

    “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石先生说:“我在网上向师父请教过这个问题。我师父给我发了一封电子信。”

    说着,石先生拿出了那封下载的电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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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6)

李庸接过来。

    邮件是这样写的:

    很多事情都是由偶然造成的。

    比如,为什么有人偏偏就得了败血症,而大多数人没有?

    科学家都找不到原因。

    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同时吃过三种食物,造成了造血机能的彻底丧失。

    我们无法弄清到底是哪三种食物撞在了一起。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有人会认为,我们一辈子要吃很多种东西,多数人都会撞上这种偶然,为什么我们没有得败血症?

    其实,这种偶然永远是绝少数。

    就说“说得对”这三个字吧,好像很常见,在一个文章中应该比比皆是,可是,你用电脑的“查找”功能在一个长篇小说中找一下,也许不超过三处。”

    为什么用三种东西凑在一起,就可以驱逐属猫的恶鬼?

    同理。

    这样的理论对于李庸来说,太高深了。

    他服了。

    他说:“石先生,只有你能和你师父接上头,一切都靠你了。”

    “我试试吧。”

    说完,石先生把洗漱用具夹在胳膊下,掏出手机,开了机,拨了一个号。

    他小声说了一阵子,对方似乎答应了。

    放下电话,石先生说:“一会儿你回家去等我们,我师父晚上到。”

    “好吧。”

    李庸出了那家旅馆,没有回家。

    他去了单位,找书记批条,从财务部门借了三千元钱。

    他家有一个存折,是定期存折,现在取不出来。

    借了钱,他就到街上转悠。天快黑的时候,他才回到家里的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等待大师到来。

    他开始想象石先生的师父到底会用什么东西驱逐恶鬼。

    女人的指甲?

    玻璃片?

    红矾?

    三样东西肯定是生活中常见的,可是,他就是不知道。

    为此,他就要支付三千元钱的信息费。

    这就是技术的价值。

    三千元钱,几乎是李庸的全部积蓄。

    不过,三千元钱买条命,也值了。

    暗淡的暮色中,有两个人顺着胡同走进来。

    李庸眯眼望过去,是石先生和师父到了。

    两个人走到李庸跟前时,李庸早就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那态度就像农村来的绝症患者面对大医院的主治医生。

    出乎李庸预料,那个师父并不是个老头。

    他三十多岁,看起来年龄比石先生还小。他个子很矮,很壮。他的神态竟然很和蔼。他也背着一个和石先生一样的帆布包。

    他笑吟吟地问李庸:“你就是李庸?”

    “啊,就是我。”

    “噢,没事的,别怕。”

    石先生恭敬地问师父:“现在就开始吗?”

    师父点了点头。

    石先生指着大门,对李庸说:“你把门打开吧。”

    李庸就打开了门。

    师父接过了他手上的一串门钥匙,然后,伸出双手,慢慢推开那扇黑漆大门:“吱呀——”

    尽管这个师父好像很泰然,但是,李庸却看出他在假装镇定。

    朝这个充满鬼气的院子望进去,李庸的心“怦怦”猛跳起来。

    师父高抬脚,轻落步,走进了院子。

    李庸刚要跟进去,石先生拦住了他。

    “你不能跟着。”他低声说。

    李庸停下来,愣愣地看他。

    “我也不能进去。”他又说。

    师父迈着猫步走到屋前,无声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李庸抻着脖子朝窗里看。

    天已经有点黑了,那窗子黑糊糊的。

    师父没有打开灯。

    石先生在李庸旁边焦急地踱着步。

    过了很长时间,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你师父会不会被那个……”

    石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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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阳先生(7)

气氛肃穆到了极点。李庸再不敢吭声了。

    这时候,黄秉仁的媳妇扭扭搭搭走过来。

    她停下来,看了看石先生,又看了看院子里,问李庸:“你家里怎么了?”

    李庸伸出食指“嘘”了一下。然后,朝旁边指了指,示意她走开。

    黄秉仁的媳妇迷惑地离开了,走出多远还不停地回头看。

    突然,房子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有奔跑声,有撞击声,有喊叫声……

    好像那个师父在逮什么动物。那动物很大,“扑棱扑棱”在奔突,在挣扎,在翻滚,在反抗……

    或者好像是什么动物在逮那个师父,他在逃窜,在狂叫……

    李庸呆了。

    石先生紧紧盯着窗子,一动不动。

    过了大约五分钟,那声音一点点平息下去……终于恢复了死寂。

    门开了,那个师父步履踉跄地走出来。

    他站在李庸面前的时候,李庸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刚刚得了一场大病。

    “驱走了?”李庸问。

    “驱走了。”师父一边说一边把那串门钥匙交到李庸手里。

    “他还会不会回来?”

    “不会了。我已经让他变成了一股青烟,永远地消失了。”

    李庸紧紧盯着师父的眼睛,有些不放心。

    师父的眼睛看着别处。

    石先生在一旁看李庸。

    李庸一下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沓崭新的人民币,递向师父。

    “师父,谢谢你啊。这点辛苦费,你拿上。”

    师父没有说什么,伸手就把钱接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揣进口袋,而是数起来。

    他数钱的动作很慢,很笨拙。

    好不容易数完了,他好像不放心,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又从头数起来。

    李庸尴尬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突然对这个阴阳先生有点不信任了。

    终于,师父把那沓钱放进了帆布包里,说:“现在,平安无事了,你放心进去吧。我们走了。”

    说完,两个人就走了。

    他们走出胡同,拐了弯,不见了。

    李庸朝院子里看了看,还是有点心虚。

    终于,他心一硬,走进去了。

    进了三天未归的家门,他打开灯,四下看了看。

    他感到有点奇怪——师父在里面折腾了半天,屋子里却没有丝毫变样。

    他又朝屋角看了看,那个洞还在,黑糊糊的。

    恶鬼已经被驱走。

    李庸感到极其疲惫,他关了灯,一头就栽在床上。

    蒙蒙恺庵校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他睁开眼,借着幽暗的月光,朝地上看。

    地上趴着一只猫。

    它冷冷地盯着李庸。

    李庸的骨头一下就散了架。

    他看不清它是不是那只苦猫。

    他感觉不像。因为苦猫每次出现,总是站着,而这只猫趴着。

    也就是说,这只猫也许是黄太,也许是朱环,也许是贾增,也许是李立春,也许是石秀水,也许是李桂枝……

    他马上感到他的三千元钱打了水漂。

    石先生没说错,“邪不压正”不是绝对的。

    没有任何法术可以治住这个东西。

    他坐起来,想开灯。

    趴在地上的猫“刷”地就钻进那个洞里,不见了。

    他打开灯之后,在床上傻傻地坐着,万念俱灰。

    忽然,他迸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来,他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地下埋的是不是朱环那个死去的前夫呢?

    接着,他就想起有一次那只苦猫在撕咬那张合照……

    他马上肯定了他的猜测。

    蒋柒曾经说,有一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这个秘密一定是关于朱环前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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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秘密更深了(1)

李庸恐惧至极。

    他的心开始一阵阵抽搐。

    他圈定了朱环的前夫之后,才感到真正接近了秘密的边缘。

    他和朱环生活了五年,他们一起说笑,吃饭,吵架,做爱……而那个人一直在他们的地下冷静地躺着,一双呆板的眼珠缓缓地转动……

    他生于龙年尾,蛇年头,生于两年之间的那个黑夜的零点。

    他父母可能把他的属相定为蛇,因为这个生日大;也可能把他的属相定为龙,因为龙是十二属相里惟一的神物……

    其实他属猫。

    他死了后,朱环为什么把他埋在了这个房子的下面呢?

    他是死于车祸吗?

    蒋柒一定知道真相。

    李庸慢慢走出门,径直走向蒋柒家。

    蒋柒家还是没有人。他又去了她的发廊。

    发廊没有顾客,窗帘已经拉上了。

    蒋柒一个人在,她正在扫地。

    “是李哥啊,快进来。”

    李庸就进了发廊的门。

    “理发吧?”

    “不。蒋柒,我来跟你聊一聊。”

    “你坐。”

    李庸坐在了沙发上,蒋柒搬个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发廊的灯光都让人感到困倦。地上有很多头发。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蒋柒的眼里一下就挡上了窗帘。她透过那层窗帘看着李庸,等待他的下文。

    李庸继续说:“你和朱环是好姐妹,你一定知道很多事。”

    蒋柒含蓄地笑了笑,说:“你是她老公,我知道得再多,也不会比你多啊。”

    “虽然我跟她一起生活了五年,但是我并不完全了解她的事。”

    “李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蒋柒,我现在很危险,你要帮帮我!”

    蒋柒想了想,说:“李哥,这样吧,今天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假如,有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你没有问,那我就不主动告诉你——行吗?”

    “好吧。”

    “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欧利是属什么的吗?”

    “属……虎。”

    虎离龙和蛇都很远。

    “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蒋柒怔了一下,说:“车祸。”

    “真是车祸吗?”

    “应该是吧。”

    “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那场车祸的经过?”

    “他搭一个货车去山里收皮张,结果,那辆货车翻进了山沟。司机没死,他倒死了。”

    “他活着时,和朱环的感情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吵架。”

    “为什么?”

    “夫妻之间的事,我哪知道。”

    “他死了后,尸体放在哪儿了?”

    “当然是火化了。”

    “骨灰盒呢?”

    “骨灰盒?那我就不知道了,埋了吧?”

    “埋在哪里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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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6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秘密更深了(2)

停了停,李庸突然说:“是不是……埋在家里了?”

    蒋柒愣了一下,说:“你真能开玩笑!”

    “那天,你对我说,有些事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乱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说出去。”

    “那我也不敢说。”

    “你怕谁?”

    “我怕我说了之后,就活不长了。”

    “你觉得我也有危险?”

    “你很危险。我提醒你是好心,你不要再强迫我了。”

    李庸感到有一双巨大的手在背后晃动着,晃动着……

    “好了,我不问这些事了。”李庸看着蒋柒的眼睛,说:“我问另外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黄太死的那天半夜,你在胡同里见到了我?”

    “记得。那天晚上比今夜还黑。”

    “你说——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吗?”

    “说过。”

    “因为当时天太黑,你看我不像人。到了白天,你看我就像人了。”

    “你越说我越害怕。”

    蒋柒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说:“哟,天又黑了。”

    李庸不自然地笑了笑:“都快十一点了。”

    蒋柒突然说:“你又开始害怕我了吧?”

    “我怕你干什么呀。”

    “我把灯关了呢?”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这么紧张的时刻,李庸竟然想起了一句玩笑。

    “那好吧,既然你不怕我,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我还有事,得走了。”

    蒋柒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就走吧。”又想起了什么:“想理发的时候,你就过来。”

    外面起风了。

    李庸步履沉重地朝家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遗书,它还在。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而有些平静了。

    这时候,他倒有了另外一些担忧。

    很多人都去过自己家,都接近过那个洞口,他们难道一个个都得被害死?

    进了门,他又拿出朱环和她亡夫的合照,在灯光下认真端详这个男人。

    他笑眯眯的,甚至有几分和善。

    可是,端详久了,李庸就感觉到了一种凶恶。

    这凶恶藏得很深很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被李庸识破了。

    他掏出火柴,把它点着了。

    朱环和亡夫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点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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