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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5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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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新方法的借鉴
翻开梁启超的“新民说”,我们可以强烈感受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在中国广为流行的进化论的影子。
比如在“新民说”一文中,在“就优胜劣败之理以证新民之结果而论及取法之所宜”的总标题下,梁启超联系当时几大人种的力量对比,认为盎格鲁撒逊人为当时最有势力的。他们之所以有势力,因为这一白种有这些优越:好动、竞争、进取、能传播文明。他们以自己的勇猛、活泼、果断、宏伟之气,雄飞于全球。依照“天演界无可逃避之公例”[19],这样的人种组织的他们的国家也最强大。
四十年后出现的战国策派,采取当时新兴的文化人类学的方法进行文化研究。
在陶云逵《从全体看文化》一文中,他认为,特别是二十世纪初以来的三十年,认识现象的方法重心,已经从注重一个一个树木的分析方法,转变到注重整体。这一方法的大的趋势,可以从心理学上的局势或完形派,到社会科学中人类学的文化模式论的产生体现出来。他着重介绍了ruth benedict的1934年出版的代表作“patterns of culture”一书所采用的文化研究的方法。
在“文化模式”这本书里,benedict为说明不同民族在民族精神方面的差异,借鉴了哲学家尼采在古希腊悲剧的研究《悲剧的诞生》中所采用的,将两种具有不同精神特征的文化称为“阿波罗型”文化和“狄奥尼斯型”文化。
所谓阿波罗型是指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具有的精神特征:安稳、遵守秩序、没有竞争心,将中庸之道奉为生活的准则;而所谓的狄奥尼斯型,则是以古希腊神话中酒神狄奥尼斯所具有的精神特征作为蓝本:充满热情,爱好幻想,富有竞争心,崇尚优越并视之为最高美德。
必须注意的是,benedict所用的这一组概念,只是对于不同文化精神特征的描述。她的文化相对主义的立场,使得她并不是将人类的各种文化模型都归入阿波罗型和狄奥尼斯型。正如mead,m,1901-1978年在《文化模式》1958年新版本中所言:
“为了对所记述的文化予以强调和给她的主张提供根据,benedict在列举有关个性的记述时,分别将它们称为‘阿波罗型’‘狄奥尼斯型’‘偏执症型’。但她并不是在构筑类型论,并不认为尼采所谓精神分析的标签,贴在任何时会都是适当的;并不认为尼采创造了某种对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人类社会都适合的一览无余的体系。相反,她认为文化类型的可能的组合是极其多样、难以确定的,而这种多样性,最终形成了人类各种文化的发展模式。”[20]
benedict认为,应该将各种文化作为具有不同价值体系的多样化存在来把握。但是,使得文化之所以具有一定模式的,是文化的主旋律,这一主旋律,即是民族精神(ethos)。所谓文化的统一形态,就是为民族精神所统一的文化首尾一致的状态。每一种文化,都有将它导入统一形态的内在意向。
benedict将人类能力的范围比作一个巨大的圆弧,将全人类的行为尽可能的置于该圆弧之内,特定的文化模式,是该圆弧有限的一部分。她将这些文化模式,用“阿波罗型”“狄奥尼斯型”等词语,对于不同民族历史的、统一的价值体系或民族精神进行有效地说明。
战国策派人物林同济,总结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学术方法上的演进,将benedict等人的方法发挥为“文化综合”(culture synthetic)或“文化摄相”cultural configuration法,作为文化反思的方法论依据。
所谓文化摄相法,不是局部的机械式加和,而是超出局部的总和之上。是把文化作为一个整体,把它的意义指点出来。摄相,不是加减运算所能济事,而是要象快眼神手的画家,捉出文化形式之外的整个的母题,整个作用function。这个意思,用中国的“看相”的“相”的含义可以解释。
“相”本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它是根据与“形而下”的“骨”“貌”而不是凭空想象。但“相”不是“骨”“貌”,而是骨貌以外,骨貌总和以上的一种整个母题,整个作用。骨貌形式上好象同样的作用可分出了贵贱清浊;骨貌形式上好象不同的,贵贱清浊倒可以相类似。进而言之,如果整个母题是贵的,即使有一二的缺憾,也改变不了它整个的母题与作用;如果整个母题与作用是贱的,也不因为局部的贵而改观。“相”表达的终究是一种精神。
用文化摄相的方法考察民族文化的整个母题和作用,必须有一副纯客观的眼光忠实地“体验”出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鸟瞰之势,对“全景”total landscape中各个事物相互的关系,可以给予一个比较切近的估量,大小高低,恰得其所,再摄取全景的整个母题,综合作用。
战国策派运用他们的文化摄相法,或统相法,反思五四新文化运动,认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显明的主旨,中心的母题是“个性的解放——把个人的尊严与活力,从吗鳞甲千年的‘吃人的礼教’里解放出来,伸张出来!”[21]“解放在当日,是绝对必须的。但,解放的成绩不算圆满。”“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毛病并不在其谈个性解放,乃在其不能把这个解放放在一个适当的比例来谈,放在民族生存的前提下来鼓励提倡。”
战国策派运用他们的文化统相法,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就是:从世界大政治的情势看,我们国家自鸦片战争以来,民族生存问题始终是最首要的问题。
“一切是工具。民族生存必须是目标!”所以,文化重建的核心命题自然是围绕着这个使命开展。这在《战国策》半月刊发刊词表达得很明白:
本刊自出版以来,蒙社会人士不吝指教,且拳拳以本刊主旨及发刊词垂询。本社同人,鉴于国势危殆,非提倡及研讨战国时代之‘大政治’(high politics)无以自存自强。而‘大政治’例循‘唯实政治’(real politics)及“尚力政治”(power politics)。‘大政治’而发生作用,端赖实际政治之阐发,兴乎‘力’之组织,‘力’之驯服,‘力’之运用。本刊有如以‘交响曲’(symphony),以‘大政治’为‘力母题’(leitmotif),抱定非红非白,非左非右,民族至上,国家至上之主旨,向吾国在世界大政治角逐中取得胜利之途迈进。此中一切政论及其他文艺哲学作品、要不离此旨。”
总之,不论战国策派对于中国革命时代的主题把握有怎样的片面,“尚力政治”“国家至上”的观念怎样表达了他们政治立场的阶级局限,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满是向上的车轮”“世界上改革者的动机,大抵就是对于时代环境的不满的缘故”。战国策派抨击传统文化是为了更新文化,他们的文化“否定”,是“内心有理想之光”照耀的“否 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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