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楼主: 完美人生

伦敦辍学记 (ZT,天涯强文)更新8 9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5-11-16 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九)

(九)

                        

深秋过后,我不得不去添置一些衣物过冬。直奔市中心,钻进一家Next专卖,在减价架上拣出几件颜色黯淡,款式陈旧的宽大衣杉,往身上一搭,整个脸也一下灰了下来,顿时变成市场卖菜的大妈。难怪长得歪瓜劣枣的路人也把我当空气。



生命真TMD 讽刺。有身材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没身材。2003年8月27日,我拎着大包小包,愣头愣脑的杀进Loughborough, 战战兢兢的跟周围的鬼子搭话。当时170cm的我不足98斤,又黑又瘦,目光羞涩,乍一看还以为是柬埔寨来的无知少女。竹竿子身材适合挂上各式衣物。每天吃80p一麻袋的土豆和50 p一脸盆的洋葱,日子拮据却井然有序。一年后的一个大雨天,我和Johnny各扛着几麻袋的行李,神情恍惚,回头最后看一眼校园,终于黯然离去。



那时的我拖着已经120斤的身躯,穿一身肥大的衣服,牛仔裤紧绷,几欲涨裂裤线。皮带都压了箱底。走几步路就呼哧半天。一个月后我终于拿上每月800镑的工资(税后还包吃住),行动却愈加迟缓,脸也大了几圈,再一称竟已将近130斤。对着镜子嚎啕大哭一场,然后踩着拖鞋到Tesco, 转一圈后手上多了:一个鸡肉三明治,二块草莓Cheese蛋糕,三大片巧克力(100k/b),一大包薯片,一瓶超大号可乐,外加2盒500g的哈根达斯。等结帐时还顺手搂了包巧克力豆。



我左手拎了东西,右手已经忍不住在拆包装。胡乱往口里塞了几颗巧克力豆,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抹一把眼泪,继续大嚼巧克力。还没到门口巧克力袋子已经空了。进屋后我立即反插上门,开一盏台灯,把食物全部摊在桌上,恶狼扑食一样横扫一番。三明治配蛋糕,巧克力配薯片,咸淡搭配适宜,渴了就猛灌可乐。一直吃到小腹微微膨胀,弯不下腰为止,这才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边看材料一边吃冰激凌。冰激凌很凉,身体却慢慢发热,我只好一层一层的脱衣服,勺子依然不停往嘴里送,直到浑身滚烫起来,脱的只剩了背心,两盒哈根达斯也终于消灭完毕。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经跟皮球一样,圆滚滚的。忽然胃里一阵抽搐,冲到厕所,用力吐却吐不出来,仿佛是千军万马一拥而上,却挤不过一根细细的食道。眼泪却滴下来了,啪嗒啪嗒的,在马桶里溅起水花。心碎了。不知何时爬到床上,一头栽倒,昏迷过去。醒来时,手里还握着昨夜的勺子,眼睛浮肿得厉害。

                        

清醒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患有暴食症,病因不祥。愈想挣脱,愈被心魔纠缠。抱着绝望的心情在网上搜索一番,竟然搜出许多同类,其暴食之数量,程度,规模无不令我等自叹不如!大吃一惊又不由概叹道,这个时代的人究竟是怎么了。英国太阳报更大篇幅报道最新科研结果:英国2/3的女性靠暴食来排遣烦恼。如今英国女性平均体重比20年前增长了不下10斤。难怪连餐馆送餐的老头Charlie也时常惋惜道:我年轻时的英国女人绝不是现今这副德行!



一年半前我曾暗暗耻笑过英国女人的装束,微微隆起的小肚腩,却固执的穿低腰牛仔裤,仿佛人的价值也论斤两来算,才要特意将肚皮上的赘肉展示一番,唯恐天下不知。而一年半后我脱胎换骨,着一身和她们不二的装束,袒着光滑的小肚皮,心安理得的穿梭于伦敦的大街小巷,这才深深的体味了这个国度女人的甜蜜与哀愁。



这时候一种窒息的挫败感扑面而来,还不及细细体验,又付之一炬,仅剩下放弃后的自嘲。于是在我给妈妈的一封Email中有了如此一段话:“您不争气的闺女不得不告诉您一个残酷的事实,此次英伦之行我所收获最多的,不是知识,而是脂肪。。。。。”



怀着一种自我诊断的微弱希望,我开始通过各种途径,查阅大量有关方面的资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我躲在被窝里看Danny的论文时,再次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女人与脂肪这两个概念,正要走火入魔,忽然蹦出一个很离奇的判断:当代女性利用压抑自己的食欲来压抑自己的性欲。而后那个漫长的夜里,我彻底崇拜上了自己。我知道,我的精神分析之旅再次有了方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0)

  
(十)

“I don’t think you are fat.” David啃一口他的牛肉汉堡,吐出一句话,“But, why do you think so?”



我怔怔的看着盘子里一大份的Pasta, 眼皮也不抬,“Because I am.”



“Well, OK, tell me your weight, right now.” David放下刀叉,似乎打算严肃的跟我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NO.I will never tell you. I am as- fat -as -a -pig.” 我沮丧的说。



“OH, so how about telling me the weight you expected to be?” 他立刻换了一个角度,显然很有谈话的技巧。



我终于抬起头,上下大量了他一番,然后很认真的告诉他:“Half of yours will be perfect.” 说完后我冲他吐吐舌头,以免他听出我损他肥把整个汉堡扣我脸上。



“Oh, No, you can’t be that thin,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hat you are healthy!” 他开始妄图说服我,而眼神里又有几分困惑。这个男子完全凭靠自己的直觉,很自然很本能很纯粹的在伦敦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在他的眼里,始终搞不懂什么样的能量让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用四年时间学会爪哇语,又用两年时间忘记它,穿越遥远的时空,只身来到英国,改道用英语学习传媒之后还要改道精神分析。而这一切还不够她折腾,如今她还要减肥!



“How can I be healthy with a bad mood??!! How can I be healthy unless I am happy!! This is a social standard that men dominate it!!! I am not strong enough to challenge it or change it. This is life, isn’t it?”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没有换气。眼睛则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眼睛,说完最后一个反意疑问句,两滴眼泪恰好从眼角流下,两颊也憋得通红,显得特别假。



他忽然局促起来,显然眼前的这场景,是他使料不及的。他的手伸出了一半又缩了回去,斗争了半日还是握住了我。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我猜测他是要说些 “Don’t cry”之类毫无意义的废话。正如这世界上大多数无病呻吟,没事找抽的男人和女人。而他却不理我,想着什么似的怔怔出了神,之后眼睛一亮,下定决心似的捶了一下桌子.



“May, so, you mean you will be happier if your weight is half of mine?” David严肃的说.



这一回轮到我傻了, “Absolutely,….But why?”



“Are you sure?”



“Ah…..Yes.” 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再次握住了我的双手, “Listen, May, if that’s what you want, please promise me never lose weight.”, 我非常诧异的看着他, 他接着说: “I would rather eat as much as possible, to make myself twice of you!”  



“What??!!” 我的眼睛睁得跟牛眼一样大,他依然很真诚得冲我点点头。我的嘴角抖动了两下,终于顾不得酒吧里的人群,HAHAHAHAHAHAHA的一个人爆笑起来。



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谈过减肥的话题。我也不再顾忌饭后美味的巧克力甜点。只是无聊的时候我会想:这个男人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呢?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十一)

(十一)

我时常发现一些具有某种癖好的人,比如收藏癖:大学某君收藏大量书籍,所谓汗牛充栋,开卷却寥寥;比如恋物癖:世界上大多数追逐时尚的男人和女人,总以为新衣服比旧衣服好,今年流行的比去年风行的强;比如偷窥癖:特例我不举了,所有看电影,看书,爱听娱乐八卦,爱打探邻居家小道消息的统统可归此类;再比如恋爱癖,工作癖……每当我看到某君兴致勃勃的展示他/她某一领域之癖好的硕果时,总总要令我局促不安许久,惊叹其几乎变态之毅力同时,更为自己之浅薄无知羞愧不已。然而我又要想,生命跨度那么长,一不小心没准就活个七八十。而每一个空白的小时,分钟,甚至秒种的无聊都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填满它,使之冠冕堂皇的充实,那该是怎样的歇斯底里啊。于是,各式各样的癖好应运而生,五花八门的无病呻吟横空出世。出生于百无聊赖的和平时代,成长于闭门造车的象牙塔中,鄙人这般愤世嫉俗却又不思进取的小人物难免逃不脱随波逐流的下场。于是在我深恶痛绝的学术领域,我似乎不知不觉的步步迈进;而在曾经渴望的感情世界,我只有力不从心的渐行渐远……



许多人生中至关重大的决定,往往是在几秒种里决定的,还不及平日里购买一件风衣时的犹豫。比如最终做出的退学的决定,比如和David莫名其妙的开始,以及更加莫名其妙的结束。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不可理喻的是:在所有事情的全部进程中,我至始至终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之中,我唯一的感受就是没有感受,我所有的语言就是没有语言。很久以后当有人问起那段日子时,我甚至找不到一丝线索去串起那曾经滑过我青春的悠悠岁月。



许多年以前,我不相信上帝,不相信世界,不相信生命,可我却坚信属于你我的那段爱情将海枯石烂,一直到永远。许多年以后,在英格兰的一个小镇上,我一次又一次的对着镜子,不争气的落了泪。我无从想象那镜中的女人,为何如此哀伤失望;我无法预计那之后的许多日子,将如何去安放。我深深的体味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失望,当生命中仅存的奄奄一息的信仰也一并破灭时,那种骤然被掏空,以至无聊到抓狂的痛楚。



David出现得很适时,并不张扬的,平常得像杯不凉不烫的温开水。我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女人。这种粗枝大叶表现在许多方面:不注意发型,不注意服饰,不注意饮食,不注意卫生,不注意健康,不注意运动……总之,我在大部分所谓女人关注的问题上显得尤其漫不经心,我无从把握生活的重点,更懒得去经营生活的细节。我24周岁,生命中很多我曾经以为珍贵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从我的手边流逝了,我也干脆彻底想通:生命的路程早已注定,剧本上帝他老人家已经写好,凡人无非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照着剧本念一边完了拉到。我们似乎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很大的共识,于是彼此都没有要抢戏的意思,只是很本分的做着自己:周四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他总会在地铁的另一头等我。快的也要半个小时,遇上Parveen拖课没准一等就是3个小时,而他却一点都不带慌张的,只是一个人站在站台上,很安静的阅读一本科幻小说或历史小说,连位置都懒得挪一下。永远只光顾同一家老年人酒吧,只因为彼此都是怕吵的人,于是很自然的接受现状且不思进取。永远点一样的食物,他一份牛肉汉堡配薯条,我则是一份Pasta加柠檬水,对没吃过的东西没有好奇感。永远坐同一个位置,如果被人占了,也要虎视眈眈的在旁边等,直到座位上的人精神崩溃离开。每次听我絮絮叨叨的抱怨完课业繁重,Parveen的顽固,工作的辛苦之后,话题便会不自觉的转移到国际局势,世界经济,甚至台海冲突……总之那些所有不关个人,无关痛痒,不咸不淡的闲聊,既不令人兴奋,亦不令人悲伤,只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很多时候我在想,或者如同世界上大多数平凡的日子一样,就如此这样淡淡的消耗到生命的尽头并且湮没于茫茫人海才算是一个对得起自己的终了,只是猜不透上帝到底给我写了一个怎样的剧本,前路还要给我多少的不确定,还有多少闹剧,甚至丢人的搞笑台词,想到这里,心也灰了一半,于是更加无精打采。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2)

(十二)
  对那些餐馆里与我同吃同住的难兄弟兄们,我始终守口如瓶,那些关于David的一切。我隐隐的担忧,我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中国人圈子里的大忌。不论我本意如何,过程如何,结果又如何,前路已注定是蜚短流长,挥之不去。
  
  初到餐馆时,老板,大厨,送餐的小陈和我,凑成了一个简单的四口之家。吃饭时我们各占桌子的一角,显得合理又和谐。
  
  大厨姓林,单名一个“生”字,听说这并不是他的本名。十年前一天,他在福清的一个小乡村泪别妻子,最后一次摸了儿子的头,吻别了刚满周岁的女儿,踏上了偷渡的漫漫不归路。他睡过舱板,吃过馊饭,喝过脏水,辗转了一个月才到了泰国。泰国的日子依然是不见天日的,除了躲就是藏。后来又转战捷克了,以为恶梦终于过去,不料抵达捷克后,情况还要更不济。连坐飞机都成了妄想,每天白天在绵延的公路上颠簸,晚上则在两国交界处徒步翻山。几天下来,出国前购置的体面衣衫几乎都被划破,碎成了条状;身上更是皮开肉绽,手指上也尽是伤痕。直到有一天,蛇头叫醒了他。他睁开眼睛,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好低好蓝的天,沿路两边是小巧的矮房子,似乎并没有福清的气派。蛇头告诉他,这就是大英帝国。那一刻,他竟然高兴不起来。那天他把名字改成了林生,他说他是绝处逢生。
  
  我无从去猜测,转身离去家乡的那一刻他怀着怎样的心情,是悲伤,惶惑,无奈或者其他。也许那时的年青冲动的他并无法预料这一别之后,他要用十年的思念和煎熬去赌一个未必灿烂的明天,用十年的魂牵梦萦去张望村口那一棵歪脖子老树。直到时间无情的模糊了那些曾经支撑他继续苟活下去的,比金子还珍贵的,关于家乡的所有点滴记忆,我依然可以从他那过早溷浊的双眼中,看到一丝不曾泯灭的对团聚的希望。而这希望历经太多岁月的折磨,竟然是哀伤的。
  
  送餐的小陈是长乐人,与我同岁,却一副不到十八的模样。细瘦得像根竹竿,面有菜色,似乎是长身体的年龄没有吃好,于是并没有完全长开,结构却是完整的。惹人心疼的样子。这是他在英国的第三个年头,也许年轻,对他而言,三年仅仅是个数字而已,他并无太多感言,多数时候只嘻嘻笑着。他很认真的试图去抓住生活中每一个小幸福,并且很由衷的高兴着。他会在日历上画小圆圈,记下那些重要的日子,妈妈爸爸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放假的日子……他会时不时买一些便宜的小玩意回来,如小手链,小手表等。他甚至做一手可口的饭菜,每当我们闷头狂吃,赞不绝口时,他就得意的宣称他也是学厨子出身的。小陈有一台几乎废弃的旧电脑,歪歪的摆在屋角。他有一次告诉我他在长乐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打电脑游戏。于是一个周末,我歪在屋角,修好了那台老爷机,装上了他最爱的游戏。他惊喜的像个孩子一样,围着电脑看了好几圈,嘻嘻的笑个不停。本以为他会立刻痛痛快快闭门大战一场,可即刻他就没影了。下午只见他从五金店回来,买回了门闩,窗闩,一阵敲敲打打之后,我第一次在伦敦关上了门窗。
  
  我进餐馆的第一天他们一眼也没看我,却不约而同的不怎么理我。这无疑增加了我的担忧,只好每天厚着脸皮没话找话的跟他们套近乎。大厨的回答往往很简洁,几乎不超过五个字,比如:“随便”“凭感觉”“可以”“笨!”“真笨!”等等,像故意敷衍我一样。小陈则对我躲躲闪闪的,只在我切菜时,冷不丁抛下一句:“这么高的学历,连菜都不会切。”平日少言寡语的大厨也会附和一句:“要是在福清,肯定嫁不出去。”噎得我一句话也上不来。我第一次感觉书念得多其实是一件令人多么自卑的事情,当时真恨不能变成一个厚实的村姑。我忽然发觉,在餐馆里,不论是精通茴字的四种写法,或是能默写几万个单词,甚至在做爱时吟一首唐诗宋词,都比不上会做饭,会切菜,会修马桶来得有用些。那些我曾经认为高贵的品质,优雅的作风,刹那间竟然变成了一个响屁。当老三届的前辈在忿忿不平,抱怨着自己啥都赶不上趟时,我们这些号称80年代的无耻愤青也被迫去面对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的搭错车。历经艰辛我们考上大学,何等意气风发,不料毕业一瞅,就业市场何等紧张,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前脚没迈出国门,后脚就有人骂我们是留学垃圾。吓得不敢回去,找份工作吧,人家只要身板好会耕地的。这个玩笑可开大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颠覆?我知道,我不得不重整旗鼓,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村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3)

(十三)

我在这段日子学会了抽烟。



英国的烟草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昂贵。也许是英国人,特别是英国女人嗜烟成瘾,政府不得不对烟草客以重税。当然,说好听点的确如此,可哪怕是个白痴用脚趾头稍加考虑也会知道,烟草这玩意,如果存在被禁止的可能,早在人类史上灭绝一万次了,还能等到今天?布莱尔无非是想多捞点银子到地中海舒舒服服的泡澡,地球人都知道。



我抽的第一根烟是薄荷口味的,装在浅绿色的盒子里,名字已经记不真切了。厨房里的三个男人都有很大的烟瘾,稍微闲下来就坐立不安,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屋子找烟抽,直到厨房里徐徐飘出油烟与香烟的混杂起来的古怪气味,方才找一角坐下,长长喷一口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爸爸是个烟棍,所以我并不十分厌烦抽烟,可自己却不抽的。于是更多时候,我只能徘徊于三个男人的话语圈子之外,看他们喷云吐雾的侃大山,时不时还要充当他们取笑的对象。



每每被人耻笑时,我并不乐衷于任何形式的辨白,而是力争笑得比旁人更大声些。久而久之,我便多少有了几分“好脾气”的名声,心里都隐隐的觉得我老实嘴笨。殊不知我的心里却始终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清高,这清高使我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擅长与人争辩,于是无论是关乎人生世界政治经济,鄙人都仅仅停留于有问必答的挤牙膏式阶段,不论对方是高谈阔论海阔天空滔滔不绝还是更加冲动的反驳鄙人,鄙人都有信心有决心恪守沉默是金,死活不多说一个字。之所以会顽固至此不得不提英国一位老人,他的名字叫罗素。虽然英国在工业革命之后基本在任何领域没有任何建树,以至于在逆水乘舟中不幸被人冲到了下游,罗素依然是值得一提的。很惭愧以鄙人弱弱的智商并无法参透他老的数理哲学,而“参差不齐乃幸福之本源”这句话却始终引领甚至主宰这我生活的方方面面。说白了就是求同存异,可似乎比求同存异还要宽泛些。比如说你不要妄图去否定甚至去改变他人,因为每个个体都有差异,否定他人的特有性等同于否定他人存在的合理性。又比如说不要觉得别人不能理解你,因为既然你可以感知别人不能理解你这一个事实并且感到委屈的情绪,实际上已经说明你已经不能理解他人为什么不能理解你这个事实,也就是表明其实你也无法理解他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强求他人的理解呢?似乎王小波那厮也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可惜他早早死了,不知这句话在泉下是否好用。总之如果世界上所有智商一般却自以为是的人们,能够时不时的想想这句话的含义,以为警句,那么那些无聊至极的世界大战和那些怡笑大方的家庭纠纷,以及更加不可理喻的怨恨,争端,嫉妒等等龌龊的情感,如今是否还能一一健在呢?显然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的。



然而我不反驳,并不证明我内心深处不渴望进入他们的话语圈,要知道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做一个Outsider永远不是那么舒心。当老板替我点燃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根烟时,大厨和小陈都吓坏了。他们看见我使劲的吸了一口,然后咳嗽起来。小陈赶紧被过脸去不看我。大厨当即说:“女人还是不要抽烟的好。”我再狠抽一口,问:“你说过女人不要读书,不要工作,今天又说不要抽烟,怎么这么多屁事,到底女人干什么你觉得可以?”“在家玩呗。”“玩什么呢?”“打麻将呗。”这回答果然够精辟也够福清。老板是城镇里的,自以为好歹见过些世面,忽然就有一种挺身而出的冲动,于是他插道:“你的想法真是大大的落伍了。我不觉得女人抽烟有什么不好啊,其实这在城里很平常的。”小陈也不甘寂寞道:“我也看不惯女孩子抽烟的。”于是一支烟的工夫,大家就女人抽烟是否合适一事展开了一场小小的争论,最终结果是没有的,感情却似乎更深了一层。以后再遇到分烟的时候,自然不会把我当空气忽略,甚至有人主动帮我买一些清淡些的女烟,话题也慢慢展开了。女人叼烟,就其本身而言是对男性社会的一种颠覆形态,然而在这个昼夜颠倒的岛国里,在这个倒立而行的国度中,唯有颠覆才恰恰最能反映生命的原态。也许一根烟所意味的含义不仅仅如此,它甚至可能是女性对男性生殖器管缺失的一个替代,一种补偿。也许这个假设很可笑,然而很多时候,我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云山雾海中,我们谈童年,谈小学,谈初恋,谈梦想,谈所有我们曾经以为珍贵的东西。我们也会谈出国,谈签证,谈打工,谈生意,谈所有如今令我们失望甚至绝望的东西。我们在一些不相关的话题上浅尝辄止,却在令一些引起共鸣的话题上不断深入下去。



无论如何,我就如此成了他们眼里的自己人。一个真正的insider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5)

(十五)

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麻利的楼面,而且这一天竟然来临得这么快。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更可以改变一个人。伦敦生活的第二个月,我才真正体味了这句话的涵义。



我逐渐能够从客人的口音里将熟客一一辨别,不等他们自报家门就奋就抢先一步说出来,哄得他们心里一个美啊,即使从电话里都能听出喜上眉梢的模样。我同样可以从生客的语调里辨别出他们的肤色国藉,英国本土白人,欧洲白人,本地生黑人,黑人移民,本地生印度人,印度移民……当然,还有中国人。正确率90%以上。



尤其和那些不厌其烦上门取餐的常客,我们甚至成了朋友。



A先生是一个地道的英国人,光顾我们餐馆据说已有八年的渊源。他对这里历代楼面的名字耳熟能详,并时不时要拿出来深刻缅怀一番。每当这些时候,我便会觉得十分的惭愧,仿佛自己的年轻与幼稚与这座餐馆所沉淀的岁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新刷的大红色的店门和粉红的墙壁,店里的摆设,以及现今这位庸俗不堪的女楼面,无不诉说着“长城”(餐馆叫Great Wall, 前面不记得提过没有)的过去已经随着飘逝的岁月一起一去不返,然而那些念旧的客人们,依然固执的,在过往的人群中停下脚步,去怀念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长城和那些曾经在这里留下她们青春的楼面们。八年前,A先生和妻子最爱这里的红烧排骨,于是每个周末,A先生总要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来买排骨,一口地道的绅士英语,很受楼面们的欢迎。八年后的今天,他妻子不幸在病床上离他而去,A先生却依然念念不忘这里的红烧排骨,只是没有了从前的抖擞,口音也含糊起来,张口说话时,我闻到一口的酒气。



B先生是英藉印巴人,号称是一家出租高级轿车公司的老板。每当餐馆门前忽然停下一两比大门还要长出两倍的银灰色卡迪拉克,里面下来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翩翩男子,些许的秃顶,印巴黑的肤色,不羁的眼神,里里外外的伙计们都要叫嚣起来:“金龟婿来了!”虽然我一直觉得开卡迪拉克来买一碗饺子,显然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举动,就好比穿晚礼服去街边吃大排档,穿皮鞋去爬山。可我总是告诉自己这里毕竟是伦敦,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怪,尤其是鄙人这般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更不宜说三道四,一不小心反倒被别人耻笑了去。于是我总是一个箭步奔到门前,替他开了门,然后发出那声连自己都要掉鸡皮疙瘩的“Wow!!”。我有时我想自己的戏是不是有些过了,可他竟然浑然不觉的邀请我去瞻仰他那辆我不知瞻仰了多少回的车。车里面除了电视还有个小酒吧,其他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瞻仰的时候我一直在走神,挂念着他今天究竟要买几碗饺子。有一次他在门口赖了半个钟头,瞻仰完车子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似乎很高档的手机,摆弄了半天,并不买任何东西。弄得我有些不耐烦了。他忽然拍了我一张,说:“have a boyfriend? ”我说no. 他又拍一张,“husband?” 我说no. 他再拍一张,笑着说“OH, what a pity! ”“But,”我也笑笑,说: “ I have 3 kids .”这下他不拍了,吃惊的看我,忽然又忽然意识到我在逗他,立刻窘迫起来。那天他一碗饺子也没有买,离开时还差点撞到了门上的玻璃。



M先生和N夫人是我十分羡慕的一对,他们总在周六打佯的最后一秒钟双双出现。M先生是个大块头,N夫人身材臃肿,乳房像两只气球堆簇在胸前,似乎负荷太重,走一步她都要喘两喘。他们都有了四十多岁的光景,却依然浓情蜜意,很认真的讨论着周末的夜霄该如何实惠的打发。N夫人看一会菜单就累了,找一只椅子坐下,M先生还在研究菜单,时不时要回头去请教N夫人的意见。他们的出现总给我一种很平静,很踏实的感觉。后来陆陆续续的听说他们住在不同的城市,M先生不会忘记和N夫人一起度周末。M先生与前妻有4个孩子,N夫人与前夫有5个孩子。我自然站在中国人的角度替他们考虑如此的结合是否来得理智,毕竟,他们都不富余。而N夫人会兴奋的告诉我,他们的9个孩子在一起玩得多么开心,相处得多么融洽,我才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比这来得更加重要了。我喜欢他们,只因为他们真实。在这个世界上,真实毕竟已经所剩不多,所有尤其可贵。



我学会了站油锅,炸各式各样的小吃;我学会了摆设冷盘,学会了打包,甚至有些时候还能在人手不足时炒饭。我不再是从前那个羞羞怯怯的女孩,我会面不改色的接客人的招,从容不迫得下单,我会在客人耍无赖的时候一把抓过电话,凶巴巴的说:“You idiot! Pay the bill as soon as possible, or I will report to the police!!”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警察会有闲心管这种烂芝麻事,而他竟然乖乖的给钱了,也许是被我的语气震慑住了。老板逐渐看出我的转变,对我逐渐信任起来,也纵容起来,我的脾气也一天天大了。我会在大厨放错菜码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摊开餐盒,一把摔过去,直接骂道:“都说了这盒不要葱了,重新来!” 甚至在老板翻地图时,一把抢过地图,指在一点上:“你都去了不下10次了,怎么还不记得?!”就连来收货物费的伙计都要看出些端倪,环顾一下我们四人,然后带着些困惑的说:“你是老板娘吧?”偶尔老板会在说笑时提一句:“你都被惯得不像样子了。”



但他们依然很纵容我的,我想他们明白,没有人会比我对长城更在乎,更上心,更当作自己的家。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6)

(十六)
  11月的伦敦已有了些刺骨的意思。我终日着一件灰色的厚大衣,抱着暖炉为生。只在每次抹黑起来上课的黎明,望着微微亮起的天空上寥寥飞过几只失眠的鸽子,只恨这辈子不得投胎做狗熊,此时也好美美的冬眠一番。
  
  Parveen的脾气也随着天气的转凉而一日日愈加冰冷起来,而正当你心灰意冷时,又冷不防给你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仿佛冰雪天气里突如其来的阳光普照,令人捉摸不定。我们几人遂怀疑她正处更年期,体内荷尔蒙的分泌难免有些混乱,于是竟有了几分同情的意思,只是依旧疑心世界上有没有更年期发生得如此之晚的概率。有一日Parveen奋力的鼓动我们去图书馆借书,听口气判断必是一本旷世之作,此时不借终生遗憾,于是不等放学大家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不止。抢不到的自然是怏怏的,抢到的得意万分,待拿到书本,张开来一看,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白底的封面上,赫然半副女子的脸庞(如果那还能称上是脸庞),面色苍白不说,那面颊竟鲜血淋漓,眼珠子也突着几欲掉出眼眶,唯有几根血丝勉强连着。只见伤口处几条细细的东西,看不真切,猜上去必然是蛆了。想到这里,大家的血液也忽然凝固了似的,没抢到的也不再抱怨,只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直到有一个人首先开口道:“这本书是Parveen写的。”大家才恍然大悟,各自去找作者名,果然见女子嘴唇裂开处赫然印着Parveen的大名,鲜血一般的红色。
  
  我们始终无法参透是什么让Parveen选择如此的领域作为她精神分析的开端,更找不到她选择如此封面的合理解释,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形式大于内容的年代早已一去不返,这个封面虽说是稍稍那么阴怖了几分,兴许内容还是有看头的。于是大家抱着侥幸心理纷纷拜读了一番,然后便纷纷崩溃了。Parveen依旧不依不饶的,要我们每人谈一下读后的感受,哪怕是批评也是可以的,兴致勃勃的样子。教室里弥漫起一种更加阴怖的沉默,像我这样的自然更不用说,几乎在地上挖了个坑把头埋进沙里。这沉默显然不是Parveen所喜欢的,她想我们或许太害羞了,逼得她不得不一一点名。一个都不能少。几个英国GG首先被钦点发了言,滔滔不绝说了大段,几乎都没听懂,他们的表情也很是惶惑,仿佛都在撒一个弥天大谎。我心里直要羡慕起来,真不愧是说母语的,瞎忽悠都能忽悠出那么许多词来。印度GG依旧是信心十足的说了大段毫无逻辑的话,直到Parveen也不耐烦起来。终于轮到我了,手心早已捏出了汗。我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练,就如许多老师评价过的Concise and clear, 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抑。说完以后我大大出了一口气,再想不起来自己先前说过些什么,像是世界上所有背信弃义的男人。Parveen依然是嘴角抽搐一下算是冷笑,不屑一顾的把大多数人都反驳了一番,并没有提我的名字。我知道哪并不意味着我说得没有错,仅仅是连反驳的分量都不足似的罢了。
  
  这一节课竟然拖到了黄昏,我们眼巴巴的望着天色一点一点的灰下来,Parveen的脸色却因为兴奋一点一点的红润起来,一点没有要结束的意思。直到第一个吃螃蟹的MM举了手,寻了个不痛不痒的接口说要赶公车,Parveen才失望的看一眼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这才想起还没有布置下周要看的电影。布置之后,才恋恋不舍的下了课,反复叮咛我们要按时借来仔细观摩。
  
  考虑到Parveen毕竟是我的个人导师,况且之前还有一次比较亲密的接触,Parveen还不厌其烦的画了地图,要我经常拜访的贵府,有啥东西可以随便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等。只因打工忙碌,始终没有拜访的机会,心里一直觉得愧对Parveen对我的重视和关心,一直忐忑不安的。这次我便想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找Parveen 借电影带子,好歹做出孜孜不倦的样子,顺便陶瓷陶瓷,也为日后论文铺平道路。于是我屁颠屁颠的走到Parveen身边,谦卑的说:“Parveen, could I borrow your video tape?”,“What?” Parveen好像一点都没听懂,反问得我一阵心虚。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有跟我一样的经历,不管平时底气多足,被当地人一反问,就左思右想担心自己的发音起来,仿佛错的只有自己。我只好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口齿清楚起来 “ Could—I—Borrow—Your—video tape?” 然后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等着她说Yes. “NO” Parveen果断的说,惊异得我要跳起来。如果这个答案是晴天里忽如其来的一记响雷,那么后面的补充简直是雷声后的一阵倾盆大雨。 “Because it’s mine.” Parveen淡淡的说道,然后毫无愧意的看着我,似乎是询问我还有甚贵干。 “Thank you anyway….” 我飞快的说完,然后让自己消失。大家知道了我的遭遇,纷纷为我不平,对Parveen的批判也不再局限于更年期,一群压抑的精神分析“专家”聚集在一起,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宣泄愤怒的渠道,于是关于Parveen的挨得上边得挨不上边的批语便滔滔不绝起来。我只得垂头丧气道:“大家别这么想,她只是讨厌我罢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辍学记(17)

  (十七)
  “现在是淡季,等天气凉了,生意就上去了。”大厨时常如此念叨。尽管每个人的心里依旧是不安,毕竟人家做餐馆已有10年,好歹也是个老江湖。不是有句俗语叫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么。于是大家都坚信他的判断,因为不信也没有办法。四个人便每天面面相觑,巴望着电话铃响起。而这等待愈是来得心切,这铃声愈是如同爽约的恋人,迟迟不肯出现。直到我们中的一个终于按耐不住,疑神疑鬼起来,以为电话坏了,自己偷偷播了一通过去,我便条件反射一般,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话筒,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坏笑,这才恍然大悟,随手抓一本书朝冷笑的方向摔过去。
  
  天气渐凉,大厨的话始终不得印证,大家都有些乱了方寸。老板更是惴惴不安起来,终日唉声叹气。我虽偶尔附和着大厨说些激励的话语安定军心,心里早已慌了神,只拿不准究竟要冷到什么程度才够上旺季的水准,只每天抱着暖炉读书,发傻。直到有一天,天上狠狠的砸了许多冰雹下来,几乎把大门玻璃砸出个大洞,所有人的盼望才算被彻底砸了个稀巴烂。
  
  英镑这个东西,真是得来如抽丝,逝去如流水。尤其是每当你自己想找不痛快,把它和人民币按15:1那么一换算,心里的痛楚几乎要把人折磨到立刻上医院挂瓶。每日门缝下总会塞来各式各样的催款单: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税费,收垃圾费,进货费,印菜单费……有一个穿红马甲的傻瓜每个月必上门,催促我们维修什么灭火器,35英镑,每次都被我用扫把打出去;还有个修热水器的,捣鼓了两个钟头毫无进展,只告诉我换个新的,还大言不惭的要我付2个小时的工钱50镑。虽然鄙店的热水器已经用了7,8年,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我还是精神饱满的和他吵了一架。一日小陈出去送餐,久久不归,后来打一通电话回来,只说:“我被人打了,快来。”老板外套都没穿直奔出去。不久老板和小陈一起回来了,我和大厨急忙上前询问,两人都垂这头泱泱的不说话,我看见小陈没有骑摩托回来,只剩了老板的一部,便不敢再问。晚上小陈洗了身子,背后有几道红印,据说是10来个十几岁的黑鬼干的。我说报警吧,小陈笑嘻嘻的说不妥,伦敦警察都是要破杀人案的,没有工夫搭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又何况是异乡人呢。我开始还要坚持,后来隐隐感觉小陈的理由背后似乎还藏着些其他内容,毕竟在伦敦,他没有身份,连难民都不算。即使警察主持了公道,没准还顺带买张机票送他回长乐呢,这结果显然是我们都恐惧的,于是决定私下忍痛了。也难怪中国人在这里处处受人欺辱,只因自己首先理亏了,不得不老老实实低头不做人,反做牛做马。然而中华民族是一个以实用为天的民族,哪怕是印度舶来的佛教,也要修改一番,弄得简单实用才兴盛起来。尽管英国除了英镑以外并没有太好的东西,我族之兄弟姐妹依然前仆后继络绎不绝的纷纷涌来,争抢着以做畜生为荣。说到这里不如补充两句,有几种人并不适合出国:无智商,无技术,无money,在国内已经混不下去的来了只有更混不下去,比如在国内是只狗,出来了无非是只土狗。还有想逃避现实的,现实是一种存在,压根就无处可逃,英国美国都不是什么逃避的好去处,唯一的好办法是去跳未名湖,或者干脆像叔本华说的一般绝食而死。只是连生都恐惧的人,料想更恐惧死了。
  
  而亏本这个东西,和赌博的心态一般。只要你不是比尔盖茨,口袋里只揣着些许的钞票,还有银行里那区区的几千镑,底气终究是不足的。没输掉几百镑已经先吓破了胆,颤微着双手还怎么再赌下去。所以天下的小赌徒没有赢钱的,想赢首先要有输得起得能力和财力;有能力财力的又早已看尽天下繁华,且有后宫佳丽三千,并没有豪赌一番的兴致。于是在英国,老板不断的亏钱,大厨不断的输钱,不知道谁比谁更倒霉些。两人同时进了做围城,浑然不知更无力挣脱。好几次老板拿了催款单要我翻译,我看一眼帐单上的数目,再看一眼他的脸色,忽然就失去了说真话的勇气。
  
  以前古人说过“屋漏偏逢连夜雨”,现代人也效仿,以形容那些窘迫的境遇,而我始终觉得感触是不同的。然而砸冰雹那晚,我果然听到了屋顶的噼啪声,还有野风呼号的声音,窗户也颤颤的发抖,墙纸似乎也有了撕裂的冲动。我梦见瓦片一块一块的落到我头上了,直到把整个屋顶也掀了去,冰雹却砸不痛我。我看见了次日的太阳,我正躺在众目睽睽下,原来连墙壁也倒塌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还有一张床。
  
  还好只是个梦。
  
  醒来后我披上外衣下楼,大厨早在准备晚上的材料。真的冷起来了,呼吸都有了些雾气。小陈在一边帮忙,愣愣的并不像往常笑嘻嘻的,脸色有些阴郁,我问怎么了,小陈低声说:“老板要我走了。”我心头一沉,半天说不出话来
伦敦辍学记(18)

(十八)



小陈离开以后,房间被空出一大片,像是刚被人洗劫过,又像是被野狗偷啃了一大口的包子。 除了餐桌的四角无端缺了一角,我们依旧是日落而作,日升而息,日子依旧不咸不淡的过着。而餐馆的生意就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不论老板和我如何满世界的派单,满巷子的吆喝,甚至从大优惠到大放血,依然只剩一丝游离的气丝,似断非断的残喘。只是我们三人的情谊却似乎又加深了几层,仿佛冬眠时互相依偎的哺乳动物,借着彼此的一丝余热巴望春天,有事没事就凑成一团来抽烟。烟抽完了,又不得闲钱来买,只好忍痛把去年不幸买到的假烟也抠出来充数,又呛又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死猪也是猪,假烟也是烟。大家抽一口,骂一句,还号称是以毒攻毒,抽烟来戒烟。大厨也懒得再过问我出嫁的问题,算是认可了我这类女人也有苟存于世的理由,但逢我上课还起个大早给我炒炒干饭。老板逐渐看出我是个宁可不吃饭也要摆鲜花的伪小资,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去超市买完一天的货,也顺手给我抓一把康乃馨回来。人,尽管是少了一个,我们依旧没有气馁的意思,反而更懂得了天长地久的虚无飘渺,不禁珍惜起这不起眼的朝朝暮暮来。都说三角是最稳固的结构,果然是真的。



我和David依旧遵循着两点一线的古老结构,在华灯初上的星空下,穿梭于伦敦的东西两端。而我与这个城市之间那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也每每在被他握住手的那一刹那,才有了被填平的轻松。他,有意无意间,连接着我和伦敦,架起一座传说中的东西方文化的桥梁。如果说长城餐馆是我的一个窝,那么David的家人则给了我可以休憩的第二个窝。窝里有他,有爸爸妈妈妹妹,有一只狗,一只猫,一只鹦鹉,一只蜥蜴,一只白兔,一缸子小金鱼,满院芬芳的花。他的房间,有半面墙是照片,夏天的沙滩海边,饮酒纵情狂欢,那是不愿过去也不会重来的holiday回忆。中间有一张是我,幽怨的坐在Loughborough的喷泉前,堆出来的一脸假笑,这假笑也酝酿得太久,竟有几分扭曲的意思。而他却以为极好,还引荐许多亲朋好友前来观摩。据说赞声一片。真够丢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东方恐龙勇敢的走出国门后一定更畅销,难怪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有一回我斗胆问他,何苦挂这一墙的照片,藏在相册中不是更显尊贵典雅。他则很当回事的告诉我,自己的前三十年过得并不算快乐,有时甚至苦闷,苦闷时唯有这一墙的回忆偶尔会来温暖他。之后他补充道,如今我不再需要这些照片了。并不说原因,仿佛有意留待我去猜。我也懒得去猜,却忽然有几分莫名的伤心。我想我这一生的郁郁或许已经无可救药了,莫非在剩下的日子里,或许还能拯救另一个郁郁的灵魂,也算是积了点德也不枉来世间瞎混了一场。然而很快我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大公无私是否果真到了这个份上,精神境界是否已经升华到这个层次。以我对自己常年的剖析来看,概率和走在马路上被雷劈中的概率差不多。更何况,一切试图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锦绣前程寄托于他人之手的所有行为,在我都是深恶痛绝的。那些叫嚣着要别人负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甚至要比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更可恶些。一个人堪负一个心灵已经足够疲惫,哪堪背负上许多个,除非他是受虐狂,或是已堪负不起自己的心灵,以为别人的要轻便些,于是瞎张罗着要帮别人负担,最后搞个两败俱伤。



以我在传播学领域的深刻研究,人与人真正的沟通是不可能实现的。先不管说的内容是什么,仅仅语言这个玩意就靠不住,一门语言中的能指所指都整不清楚,稍微一换语气词助词又语气大变,更别提这世界上近百种已灭绝未灭绝的濒临灭绝的语种之间,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于是我看见这世上的人们,在各自的真空里张牙舞爪,自己扯破了嗓门,对方却呆若木鸡,仿佛在看一场卓别林的无声电影。我甚至考虑以这个论题大胆尝试一番,彻底颠覆一下国际传播领域,然后斟酌再三,发现终究是不妥的。如果论证沟通不存在,传播学也无须再存在。自从鄙人学完了爪哇语,爪哇语不久便行将灭绝;若是鄙人刚学完传播学,传播学也毁之一旦,那鄙人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想到此处,心中的伤心也减去了几分。看一眼他,依旧是不忍。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却一时智慧短路,只找了个上大号的借口,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反思。我想起这许多日子,他陪我走过的或长或短的街道,穿过的或静或闹的巷子,议论过的或大或小的新闻,赶过的或挤或空的巴士,看过的或好或烂的电影……我试图记起我们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甚至说话时候的细微表情,却只在脑海里浮现起两张苍白的脸,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光秃秃的立在脖子上。我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眼泪只涌到眼眶却已干涸。



我打开窗户,让冰凉的夜色透进来,然后回到他身边。这里是伦敦。伦敦有近千万人口,伦敦有四百个电影院,几十个博物院,美术馆,千万个大商场,无数的人家。我每天来往于伦敦的四面八方,听街上的车声,圣保罗堂的钟声,Big Ben的钟声,街头艺人的琴声。我知道我身处于最热闹繁华的伦敦,并且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我依然寂寞,依然黯然神伤。我知道,自己的爱情早已像是伦敦寒冬里的艳阳天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6 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5-11-18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GMT+1, 2025-2-1 09:46 , Processed in 0.063262 second(s), 15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