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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个人的恋爱

叶欢恋爱了。
强尼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虽然这仍然是个秘密。
他们必须用锡纸把它包起来，即使里面的温度再高也不能让别人看见一缕蒸汽。

叶欢的脸上出现了很久不见的红晕，显得容光焕发。她更精心地打扮自己，是为悦己还是为悦己者容她已经不再去追究，她常常会不自觉地笑，白日梦里多了一个主角。

罪恶感也会是一种愉悦吗？

安茜常在她面前带着满脸微笑地诉说着凯文和她的爱情，虽然他最近变得有点奇怪，像是有许多心事，一定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吧，新的环境他不适应，但是她有耐心。他是个好男人。
叶欢总是安静地听，像从前一样。

她不知道她要求凯文这样做对不对，他必须保持跟安茜的关系她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但是她别无他法。
她不能再看见安茜忿恨的眼神，也不愿意舍弃自己的爱情。

叶欢知道自己在玩火。但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赵凯文说，他认识安茜在她之前。

他们居然是在网上认识的。叶欢从来不知道赵凯文也聊天。
他说他只是偶尔上个网，第一个遇见的就是安茜。
这是缘分吧！他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他听了安茜的故事觉得很同情，见了安茜之后更觉怜惜，她是那么天真纯洁，她轻意地信任他，就像信任一个亲人或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

赵凯文身边不是没有女人。但是他不喜欢商场上的女人，他不信任她们。而安茜让他进入一个甘美纯真的世界。叶欢必须承认安茜是这样的女孩子，当初她也是那样喜欢她的毫无防备的笑容。
他们开始交往。
就在赵凯文几乎就要以为安茜就是他想要的女人的时候，叶欢的出现破坏了一切，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规则，他一样不信任她，但是他无可救药地爱她。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爱上了叶欢，从第一次在走廊里看见她。
那天她穿着黑色的裙子，玲珑的身段，微卷的黑色长发上别着一只精致的水晶蝴蝶发卡，她没有化妆，干净的笑容，眼睛里的防备，他竟然无法自己。

她很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就像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的时候，她只低下头沉思了一秒钟，然后抬头朝他会意的微笑。

他是痛恨自己的。但他必须承认这一招非常有效。

他一直在说服自己，他会用他的爱让她明白这不是一场交易，可是她拒绝他。他读过很多文章说女人大多是为爱而性，所以如果她拒绝，只能代表他们之间无爱，是这样的吗？而转念他又是高兴的，他们之间仍然是纯洁的，他们是在恋爱，他会慢慢等，等到她爱上他，等到她真正接受他。甚至也许会有一天她会愿意嫁给他……

但他没有丝毫信心。

他就在这样两难的境地里痛苦地挣扎着，像在一片沼泽里，越挣扎却让自己陷得越深。

他不遗余力地帮她一路迁升，虽然她从来没有给过他暗示，从没有要求过他什么。
他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在害怕她会犹豫对他的付出是否值得？在她获任部门经理之前，他甚至威胁过决策者，如果获选者不是她他会考虑更换服务商。

所以，他被迫辞职是罪有应得的。

他不怕失业，甚至他早就准备好有这一天，但他害怕的是他已经失去了王牌，是不是那代表他们之间的维系就已经断了，她不再有义务接受他的爱。
义务？多可怕的字眼？！

他不敢再去找她，却天天盼着她的出现，甚至打个电话发个短消息也好，可是一个多星期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快要发疯了。

在他度日如年的时候，是安茜陪着他。他几乎要说服自己忘记她了，他要开始新的生活。

然后，叶欢又出现了。

在那个刹那，他很想把安茜找个地方藏起来。他等了这么久，却等到这样一个时刻！如果没有安茜，他会抱紧她，再也不让她离开。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听见她叫他“赵先生”！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紧握着拳头，恨不得狠狠地砸在墙上，她怎么可以这样称呼他？！像一个陌生人？！

原来她就是安茜的欢姐姐，怎么安茜从未说过她的全名呢？

原来她就是安茜哥哥爱上的人，她为了安茜离开了。安茜说过，如果叶欢也爱沈峻，那么这个故事里受伤害最大的应该是叶欢和沈峻。为了沈峻，她必须找到叶欢。

那么如果今天故事重演，如果她也爱他，会不会也把他让给安茜？还有那个沈峻，叶欢爱他吗？她拒绝他是因为他吗？

他看见她的眼泪，像滚烫的热油一滴一滴在他的心口灼烧。
但他欣喜若狂！
她在为他哭！
那么，她是爱他的，他痛苦了那么久，原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会再让她哭了，永远都不会！

他能理解她为什么让他继续和安茜在一起，她要她良心的安稳。
可是这样做，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安茜，怎样面对她的信任？他不能吻她，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他是在欺骗她，在伤害她，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他，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她了。
但是他不能再失去叶欢了，不管她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只要她和他在一起。

他们都在企盼，这个谎言能迟一点，再迟一点被揭穿。
第十四章    丁健


星期一的早晨下着大雨。

叶欢的头枕在凯文的肩上，闻着他呼出的带着热气的二氧化碳，看着他紧闭得双眼和纤长的睫毛，卧室里静得听得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真舍不得起床去上班。
他们昨夜缠绵的温存依旧在脑中徘徊，原来打开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的花还未曾绽放，花蕾仍然娇嫩。
她希望一辈子就这样躺着，就这样看着他安心的睡着，任由她抱着，让他的心规律地在她耳边跳动，让他的味道充溢她整个身体。

可惜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早会，瑞典有个很有潜力的客户会参加，她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她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跳下床去。她心里有点忿忿，他就是有本事何时何地都可以睡得像头猪，如果他睁开眼来吻她，也许她真的会把早会扔进马桶里抽掉。
她做好早餐，临走前还望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赵凯文，笑得像一朵花。

下雨的周一早晨，交通总是要让人发疯的。叶欢的鞋还没走几步就有点湿了，车站上黑压压的一片在等迟到的公车。
一辆出租车驶过，十几个人会疯拥而上。
她只有在雨中苦笑，今天要迟到了吧，该死的早会为什么订在周一的早晨呢！

雨开始渐渐下大了。公车还是迟迟不肯露面，仍然没有一辆空座出租经过。等待的人群开始发出低低的吼声，叶欢裤脚也湿透了，心情开始变得烦躁，她翻着包，正想找出手机给公司打个电话，忽然，低沉的刹车声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由得抬起头来，一辆黑色别克停在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丁健。
“美女，要搭车吗？”

叶欢一手撑伞一手正在翻包的样子有点狼狈。
自从凯文离职后，她是希望和这个人保持距离的，但这个时候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坐进车里，世界忽然清静了。她想起凯文要不是因为她丢了工作，不然开车送她就不会是他了。
车里飘着悠扬的音乐，她望着窗外仍然守候在雨中人群，心情立刻从烦躁的同命相连转换为同情。

“谢谢你了！”她由衷得说到：“你怎么会路过这儿？”
“专门等你的呀，没看出来吗？”带着调侃腔调。
丁健谈公事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跟现在有着天壤之别。
她不太习惯地看着他。
他年纪跟凯文差不多，三十左右。长得不能算难看，很浓的眉毛，眼睛很有神。就是身材有点发福，看得出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她和凯文都曾经猜想过那个告密的人会不会是他，因为他是直接受益人。但是没有证据，再说，如果不是辞职这件事，他们又怎么会走在一起，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人才对。

她开始把包里的资料拿出来看，可能一到公司会就要开始了，她必须整理一下思路。

“好像赵凯文也住在这里附近。”丁健又冒出一句让她有点不舒服的话。
“是吗？”叶欢语调平缓。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叶欢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辞职吗？”
“你知道？”
“他其实是被公司炒掉的，因为他跟供应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好像还有贪污的嫌疑，幸亏他还算识相自己提出辞职，公司也就没有再追究什么。”
“是吗？他看上去不像这样的人。”叶欢觉得他很小人。毕竟他已经离开了，还有必要到处散布谣言吗？
“人是不可以貌相的。我也一直以为他是自命清高的正人君子呢，谁知道？！”
叶欢强忍着没有发作。
“听说你以前跟他关系不错，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一定没少献殷情吧？”他把这话当作一种恭维吗？
叶欢转过头看着他，不客气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我是提醒你，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再联系你，你可要离他远一点。”丁健满脸讨好地解释。
“那真要谢谢你的关心了。”叶欢别过头去，真想早点下车，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可是无数辆车在阴暗的高架上缓慢得蠕动着，像一条条巨大的蜈蚣歪七扭八的趴在公路上梦游。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丁健的提议让叶欢有点意外。
“有什么事吗？我们可以去办公室谈。”叶欢除了公事什么事都没兴趣跟这个人谈。
“没事就不能请你吗？我可是你的大客户哦！”丁健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着。

这句话耳熟，赵凯文曾经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是在提醒她吗？大客户又怎么样？

“林总跟我的关系很不错，我可一直在他面前夸你能干的。上次赔偿的事，我也是看你的面子。”他继续说。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叶欢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了，“你跟林总关系好不好跟我没关系，我能干不能干不用你说林总也知道。要不要赔偿是你公司的决策，你不用卖我的面子，即使赔也不是我掏钱赔，是公司赔。”

丁健有些意外地看着叶欢，带着一些恼怒。
“你别假正经了，叶欢，你肯陪赵凯文，就不肯陪我？”丁健一把抓住叶欢的手，露出了无赖的嘴脸。
叶欢愤怒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停车，让我下去。”她低吼。
丁健停在路边，威胁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得上你，是给你面子！”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下车。雨还在下着，离公司还有一段不近的路，她不管了。
他太过分了！他把她当什么了？为公司卖身的妓女？他自己才是衣冠禽兽！

她打电话到公司说要迟到，林总说不急，早会改到下午了。
她这才宽心，这样恶劣的情绪下，她保不准开会的质量会怎么样。

等她到了公司，换了身衣服，喝完咖啡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开始担心，刚才的那一记耳光，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是怎么了？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他中伤凯文在先，她还会不会这样？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丁健说的，而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至少今天让她看清楚了丁健的嘴脸，以后可要小心应付。她这么努力换来今天的成就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刚上任不久，位子还没坐热，估计还没那么快使坏，不过他和林总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倒是早有耳闻。但她也跟了林总两年多了，不至于这样轻信他吧？

叶欢不停地盘算着，这两年在国企的摸爬滚打让她早已知道了人心险恶。虽然她很感激林总的知遇之恩，但赵凯文使了多少力气她不是不知道的。那么如果丁健也以同样的理由相要挟，他会妥协吗？何况她还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手机传来悦耳的铃声，她看见凯文发来的短信，“宝贝，我醒了，还没吻够就被你溜走了！”
她笑了，不管怎么样，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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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晚餐


叶欢放着诺拉琼斯的CD，低缓轻快的节奏让她在一大堆报表中保持平缓的心境。她桌上的鲜花又在盛放了。她又莫名奇妙地笑了，原来恋爱的感觉可以这么好。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迫不急待地等待下班，等待见到他。
她拿着化妆镜仔细观察自己，皮肤的状态很好，不涂唇膏的嘴唇红得自然诱人。她今天穿着黑色的棉质旗袍，左肩绣着一朵精致的蓝色牡丹，裙摆很短，露出修长的腿，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她笑着，她很期待凯文见到她时惊艳的表情。
他们今天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因为安茜，两个月来，他们不能天天见面，不能天天厮守，这是一种让人发疯的折磨，但是被这样热切期待的见面时刻却更让人销魂。

这是一家意大利餐厅。昏暗的灯光，橙色的墙壁，白色的桌布，闪烁的烛光，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她喜欢这里，气氛温暖而暧昧，不像中餐厅总是灯光耀眼满耳喧哗。

智利的红酒很柔和，浓稠光滑的红色液体在水晶高脚杯中暗涌，叶欢的脸又染起了红晕。赵凯文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似乎对她的每根手指都充满了好奇。
她喜欢他握着她的手，喜欢这样久久的对望凝视，他们不需要对白，语言在此刻只能显得苍白。甚至在他们面前的美食都成了点缀。
如果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这一刻没有争吵没有伤害没有痛苦，他们的爱和快乐在这里飘浮蔓延，他们拥有一切。

叶欢想也许爱情就像流沙，仙人掌都无法生长的地方。细细的沙子慢慢得爬过你的脚背，就像情人温柔的抚摸；然后轻柔地漫过你的膝盖，有一种诱惑源自于你灵魂最深处的饥渴；当沙子无心间埋藏了你的心，才惊觉自己已经无法动弹，恐惧会悄悄袭来，眼角瞥见流沙边郁郁葱葱的树林，你会对自己说什么？沙子依然温柔得在包围你，如果撒旦在此时骑着白马出现，你会用灵魂跟他交换自由吗？

她不会的。她的灵魂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她已经无法出卖。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音乐缓缓地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绵延沟壑，叶欢坐在他身边，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带着醉意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中绽放。
然后这一切被一声叫喊定格——

“叶欢？！”

叶欢转过头，看见沈峻，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还有站在他身旁的安茹。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安茹，生动的安茹。她的眼睛不再紧闭，而是装满了疑惑。

她急忙坐直了身子，抽回被赵凯文紧握的手。
慌乱中她碰倒了酒杯，红酒洒在桌布上，分外的鲜红。
她站起来，努力地微笑着， “这么巧？”
是啊，就是这么巧，这个世界大得你无法想象，可有时候却小到你难以至信。

沈峻看着她，直直地，他又一次看到了她醉人的微笑，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他盼望着能见到她已经盼望了两年，却偏偏在这样的情境下，是不是很讽刺？

“一起坐吧。”叶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这样尴尬的气氛。
四个人坐在一起，实在像一出闹剧。
不过，她还是庆幸的，至少安茜没有来。

安茹的目光看得她很不舒服。她一样期待见她期待了很久，安茜好像打算这个周末安排大家见面的，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却是谁都始料未及的。她想她们也许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安茹先开的口，语气平缓，“原来你就是叶欢。”她顿了顿，望着她，“我们像是认识了很久了。总是听安茜说你的事，我在医院的那段时间真要多谢你一直照顾安茜。”

叶欢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谈不上照顾，我们是好朋友。”
“好，你们是好朋友。那你知道，这个人是安茜的男朋友吗？”安茹继续问。
叶欢点头。

安茹把目光转向赵凯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赵凯文看着无助的叶欢，有些艰难地对安茹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们不知道应该怎样跟安茜开口。”

“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么说，你已经打算离开安茜了？”安茹的语气变得严厉，叶欢明白，她要保护她的妹妹。
“是的，因为我爱的是叶欢，请你原谅我。”赵凯文看着安茹的眼睛，如果这一天迟早都要来，那么早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爱的是叶欢，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安茜，还让她在大白天做着美梦，想着有一天可能嫁给你？！”安茹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她太天真太美好了，我们都怕伤害她。”赵凯文知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但这是事实。
“太天真太美好？还是她太愚蠢太轻信别人了？”
“安茹……”沈峻轻拍安茹的肩，想让她冷静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知道他跟安茜的事还和他在一起。”叶欢有些哽咽。
“为什么要这样说，叶欢，这不是谁的错，这是老天爷在捉弄人。”赵凯文搂住她的肩，他太害怕她会犹豫，她会退缩，她又会因为安茜想离开他，他绝不允许。

“那你们打算骗她骗到什么时候？还是要等到她自己发现？像上次一样？安茜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亏她还一口一个欢姐姐！”安茹有些口不择言……
“安茹！”沈峻觉得她有些过分了。

叶欢痛苦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她没有存心要骗她。也或者，她连自己都一起骗进去了。

为什么她爱一个人会那么无助那么辛苦？她想离开这里，不要再被拷问，她要出去透口气，她要一个人待着，一个人。

她站慢慢地站起来……

“你又要逃走了吗？叶欢？”她听见沈峻在叫她逃兵。
她站在那里，是的，她是逃兵，她要找个角落躲起来，如果她逃走，受伤害的只有她自己，没有其他人。
“叶欢，不要走……我们一起跟安茜说清楚，好不好？”赵凯文拉住她。
他把她搂在怀里，紧得她透不过气来，他要她为了他们的爱情勇敢。

“不好，不好，不好。”叶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安茜，安茜她怎么能受得了呢？她还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她跟她上辈子一定有很深的渊源，这辈子是叶欢注定要亏欠她吗？
她早就应该准备好有这一天的，可是怎么来的那么快呢？
她多么留恋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味道，他的一切，可是她更加不愿意面对安茜。她没有爱情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安茜可以吗？她不可以的。她好不容易才爬出一片流沙，自己怎么能让她再陷入一片沼泽？

她推开他。就像秦咏当初推开自己。

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放弃爱情。
第十六章    旅行

撒旦在叶欢的印象中是俊朗帅气的，他藐视规则，桀骜不逊，他不受约束，来去自如，他不爱不恨，只做交易。
如果她还有什么可出卖来换取心无杂念的平静生活，她会毫不犹豫。可惜她没有。她想把赵凯文还给安茜，这是她一开始就应该做的，只是她没有抵御住爱情糖衣的诱惑。
是不是，她爱过了，就应该满足了？！
爱情，它究竟是上帝的仁慈馈赠还是撒旦的恶作剧？

她转身时听见爱情跌碎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这一次，是她自己把它摔碎的。

第二天早晨，她整理好行装，去公司交待了一些事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林总有些意外，两年了，她从来没休过假，即使发烧也会来上班。所以他没有犹豫就批了。
她要去旅行。她要去个很远的地方，找一棵树，对着树洞说出自己的秘密，然后永远忘记。

五个小时后，她坐在曼谷的机场里。
上海已入深秋，而这里的空气依旧炎热潮湿。广播里传来柔软的泰国女声，虽然听不懂泰语，她的心却渐渐温暖起来。

叶欢的IPOD里放着WITHOUT YOU，一首老歌，MARIA清亮的嗓音此刻像带着哭腔。她在唱着没有你，我将无法再生活下去。

她突然理解了秦咏当初的无情，如果还可能在他心里某个角落保留对她的爱，她已经足够。

她知道爱情不是礼物可以谦让，不是她离开赵凯文，他们就会在一起幸福快乐。但是，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自私地逃跑，她无法面对安茜，也无法再面对凯文，那个为她掉眼泪的男人。

曾经有诗人哀叹，爱情的欢愉啊，只出现了短短一瞬；而爱情的痛苦，却持续了整整一生！
为什么她要让自己再陷入感情的纠葛中。是她在制造所有人的痛苦吗？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直到汽车驶达芭堤雅的时候，满眼湛蓝的海水，带着咸味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她对自己说，就放自己一个假吧，什么都不要想。

傍晚的时候，她沿着海边跑步。汗水从额头鼻尖飞速地滴下来，她没有去擦。她喜欢夏天流汗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跑上海边的一座小山。山很矮，像个小土包，但站在小土包的顶上她看见了整个海湾。浅蓝色的海水上浮着许多摩托艇和小船。人群正在渐渐散去。夕阳在天空中绘出让人心醉的瑰丽浓烈的色彩，黄昏的海滩像是个庸懒的情人，在半笑半嗔间妩媚动人。
人间的是是非非在这里会显得如此渺小，任何悲喜已经不再让人动容。

她租了条船来到珊瑚岛。

天色已经暗了。她脱掉T恤和运动短裤，穿着比基尼跳进海里，她被冰凉的海水包围着，世界又安静了。
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感受着涌动的海水穿越她的脸，她的四肢，她的身体。如果海水能够涤荡她的灵魂她的心，她愿意做一条鱼儿，永远不要浮出水面。

游累了，叶欢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只有海浪浅浅的低声吟唱陪伴着她。

月亮在群星的包围中低低地笑着。

新闻里说，今天是火星5万年来离地球最近的一天，期待了很久的一天，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却又激动不起来了。她仰望着天空，群星中是有颗特别耀眼的，可是她无法说说服自己这就是火星。
在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这是火星慢慢转了5万年才到得了人类用肉眼就能看到的距离，她可以和凯文一起共享这个奇妙的时刻。可是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小岛上，只能让星星的光芒安慰她的寂寞。
她想象着火星上会有某个生命，用5万年的时间去实现他被50亿人类仰望的梦想，该是件多么让人心潮澎湃的事？那个枯竭的星球，是否会因为这里某个人的驻足张望而顷刻生机乍现？

此刻，她抱着膝，头枕在膝盖上，心就像面前的海面一样平静。

海平面上有巨大的海市蜃楼，放映着她的过去种种。她是快乐的。如果她的记忆可以过滤所有不快心痛，只保留快乐幸福的瞬间，该有多好？

她看见秦咏在咖啡馆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时眼睛里的怜爱，看见他们在PUB里拥抱着跳着轻快的舞步，看见他们约好了生生世世在一起时的信誓旦旦；看见赵凯文在身后藏着一束野菊花傻笑的样子，看见他双手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朝她的耳垂吹着热气，看见他温柔地抚平她睡觉时皱着的眉头，说他会让她在以后的睡梦中都带着微笑……

她可以带着这些回忆幸福地终老吗？真的甘心就这样辜负一个深爱她的人？真的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如果她就这样离开凯文，自己就真的可以心安吗？

安茜跟她重逢后告诉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她那时不应该逃走的。

她是很痛苦很气愤，但是她早就已经知道有一天的，她迟早要和这段注解要悲剧收场的感情做个了断的，叶欢只是推了她一把。
最受折磨的人其实是沈峻。他为了叶欢甘愿背叛二十几年的感情，他让安茜终于解脱了，而他却要面对安茹的不谅解和叶欢的消失，他甚至不知道叶欢是不是爱他，他这样做是不是值得？他无端端地承受着折磨，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他，她不爱他，他就可以早一点重新活过重新开始。
沈峻等了她两年，等到的却是这样一天。

她已经犯了一次错，不能再让自己错第二次了。她要面对她必须面对的。

她回到酒店，拨通了凯文的电话，听见那头激动的吼声。她觉得好温暖。
她告诉他，她会回来的，给她一点时间，她不会放弃凯文的，她不会。

挂了电话，她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她就这样每天找一个新的小岛，早晨跑步；中午午睡后去潜水，做SPA，或是躺在太阳伞下，读安妮宝贝的散文；晚上去条带区看形色美女人妖帅哥，去PUB狂欢。
她喝着酸辣畅快的冬阴功汤，听见心里坚定的声音，她要活得自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去爱，去被爱。

当她踏上回程的飞机时，她记起安妮的书里有句问句。
什么时候，我才能天真的，以及不惧怕消失地去爱你？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十七章    归来


叶欢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笑容还带着热带的阳光味道。

她提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赵凯文憔悴的眼睛。
他狠狠地抱住她，抱得她快要窒息了。
他在她耳边用力地喃喃：“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他吻她，带着埋怨，心痛，害怕，怜惜地吻她。他狠狠地咬了她的嘴唇，痛得她轻声叫了出来。

爱情真的可以叫一个坚强的大男人变成脆弱得就像和父母走散的孩子，世界漆黑一片。她提着一盏灯从黑暗的角落里走过来，带着希望和温暖，甚至让他忘记了尊严。

赵凯文现在就像个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在要求补偿。

她微笑着对他说，“小傻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了。”

她带他回家。
他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第一次去她家。

他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堆椰岛鹿龟酒，脑白金，剑南春什么的，兴奋地像个要去游乐园的孩子。
叶欢看着他挑东西，笑弯了腰，问他，“哎，你是不是准备把整个超市都搬到我家去啊？”
他咧嘴笑着，说：“第一次上门，要隆重一点呀！要不我回去换套衣服？现在的样子太邋遢了，胡子也没刮。”
她说：“不要，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超市里的镜子面前，左照右照，很认真地问她，“我现在帅不帅，爸妈会不会喜欢啊？”
“谁让你现在就叫爸妈的啊？”她用手指戳他的头。
“嘿嘿，早晚的事嘛。哎，严肃一点，问你话呢。”
她用手摆正他的脸，仔细端详起来，右手捏着他的下巴朝左边转，再朝右边转，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说：“只要我喜欢就成，不用管他们！”
赵凯文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的腰间突袭，他知道叶欢最怕痒了，她没来得及躲开，弓着腰倒进他怀里大声求饶。

超市里人们的目光被突然的笑声吸引。
原来是恋爱中的男女，大家谅解地微笑。


叶欢的父母见到赵凯文有点意外，责怪叶欢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叶欢说是他厚脸皮一定要来，她也没准备啊。
害得赵凯文难为情地杵在那里，叶欢在旁边强忍住笑，一脸无辜的样子。

晚餐很丰盛，赵凯文极尽所能地讨叶欢的父母欢心，逗得两个老人笑得整个晚上嘴都没合起来过。
他在桌子底下握着叶欢的手，不时的朝她得意地笑。

这就叫做幸福吗？她想。
幸好她没有放手。

吃完饭，他们手牵手在花园里散步。叶欢告诉他许多她小时候的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老是闯祸，爸妈经常被老师叫去训话。
有一次，她用小砖块打破了一个小男孩的头，流了很多血，一直到天黑她都不敢回家。
后来，爸妈带她去上门赔礼道歉，她记得他们买了好多水果补品。小男孩的父母居然要求什么精神损失费，爸爸就光火了，差点吵起来。他气乎乎回家的时候跟她妈说，难怪我女儿要打破他儿子的头，男孩子打不过一个女孩子，活该！

赵凯文听了大笑，原来叶欢小时候是个小母夜叉啊！叶欢一拳捶在他肚子上，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有扭曲的人格。你给我当心一点！”
“我就是喜欢扭曲的，笔直的我不喜欢！”他握住她的拳头，想把她拽进怀里。
“要么拳头是笔直的，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叶欢抽回拳头，凶巴巴地说。
“只要是你，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他搂着她的腰深情地说。
叶欢很感动地凑着他的鼻尖看着他，半天才出来一句。
“原来你鼻子上有那么多黑头啊？好恶心哦！”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迅速撤出他的袭击范围，大笑着跑开，花园里回荡着追逐的嬉笑声……

跑累了，他们坐在长椅上相互依偎。
她告诉他秦咏的故事。

她对爱情的信心从那个下午开始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爱情似乎怎样看来都像是要结束的，她从任何感情枝蔓伸展的第一天，就仿佛预见到了它凋零的那一天。
她置疑自己爱的能力。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地爱，一样地付出。她不确定还能不能走出这个她自己为自己做好的坚固的笼子，但是她会努力尝试。
所以她要他一直在她身边，即使她犹豫了，退缩了，做错了任何事，他都不许离开。
他搂着她的肩，告诉她永远都不会离开。


故事如果可以就这样终结，该有多好？
第十八章    魅影

安茹和沈峻答应让他们自己跟安茜解释。

可是解释是件很困难的事。他们商量了很久，草拟了无数个开头结尾。却始终无法决定哪个开头造成的伤害最小。其实他们也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无论怎样的开头，结尾都是一样的。

一直到安茜约叶欢见面。一起去看正在大剧院上演的歌剧《剧院魅影》。

安茜穿着黑色的露背晚装，头发盘成了法式髻，比平时成熟很多。

她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捧着咖啡。
安茜少有的沉默，让叶欢不安又庆幸。
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巨大的吊灯在缓缓上升……音乐打破了她们之间尴尬的沉默。

如此扭曲的灵魂却拥有出如此动情美妙的歌喉，恶魔与天使竟在一个人的身上结合体现得如此完美而让人心醉？！谁未曾有过心魔？谁能完全否认在嫉妒发生时任由心魔作祟是件具有极其诱惑力的事？

安茜哭了。在克丽丝汀深情得吻着魅影的时候，在丑陋的魅影被一个吻分崩瓦解的时候。
叶欢却笑了，再丑恶的灵魂也敌不过爱的魔力，即使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只带着爱情碎末的一个吻。那一刻叶欢察觉了自己因为被爱情伤害而筑起的心牢里仍然有一团渴望的火，她的倔强、她的矜持、她对于爱情的轻视都是被那团灼热的火焰烫出的烙印。

他究竟是人是鬼，不得而知，只是他丑陋的面容和邪恶的灵魂在一个吻后都不复存在了，只留下满座唏嘘的观众和安茜的眼泪。

叶欢心痛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安茜，轻拍着她的背。她还是那么善感，哭笑都如此轻意。她却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巫婆。

散场后，她们还是沉默地走在人影渐稀的街上，那动人的旋律始终在耳畔在心间盘旋不去，像深藏在心底的幽灵被唤醒后的游移徘徊，欲言又止。
就像现在的叶欢。

安茜不想回家。于是叶欢陪着她去PUB喝酒。

该说了吧，叶欢不断地告诉自己。又不断地缩回去。是憎恨自己的，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胆怯的胆小鬼？！

走进SOUL的时候，叶欢心里一阵感伤。她好怀念以前沈峻安茜和她三个心无芥蒂的欢笑情景。
可是今天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永远的回忆。

黑人女歌手低沉浑厚富有质感的歌声比歌剧中清亮华丽的嗓音显得更深情而沧桑，她矮小庸肿的身体裹在黑色的缎子西装里，高高的礼帽遮住了半张脸，显得很神秘。她低着头，唱得很投入，不时得挥动着双手。

安茜一语不发，眼光迷离地望着手中的酒杯。
叶欢也让自己慢慢沉浸在歌声中，倾听着自己伴着歌声越发沉缓的呼吸，酒精染红了她的两颊，也让她的思绪开始缓慢燃烧。

“欢，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安茜问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由。有人也许只为了一天三顿饱餐而活。也有人会为了某个哲学问题寻死觅活的。其实只要自己开心，怎么活都好。”
“要是人能吃饱了就什么都满足了该有多好？”
“那做人跟动物还有什么区别？”
安茜看着叶欢，“欢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
“为什么这样问？”叶欢心里有些难受。
安茜笑了，“我已经长大了，请你们不要总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好不好？”
叶欢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茜的眼睛里突然闪起了一团火，“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真相？”
叶欢哑然。
“你们总是害怕告诉我真相，所有的事总是我最后一个知道，这对我很不公平！知道吗？我最讨厌这样！”
“对不起！”叶欢除了对不起，实在找不出其他词语。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失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连二十五年的感情都可以放得下，凭什么你们认为我就放不下赵凯文？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安茜竟然面带微笑地对她说。

安茜眼睛里的冷静让叶欢觉得很陌生。也许她是看轻她了，可是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情愿安茜恨她，大声骂她甚至打她也好，也不愿意她这样不屑地，平静地，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真的这样想？”叶欢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你出现在凯文门口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你的表情，你看到我的表情是震惊，是受伤，一点欢喜也没有。你以为我会幼稚到相信你会兴师动众地跑到已经失业的客户的家门口来问工作？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他只会在受她冷落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叶欢低下头，她是低估了安茜了。她已经是个嗅觉敏锐的女人了。

她心里重复了几百遍的对白原来都是枉然，安茜不屑的笑容，真的能让她释然地卸下负担吗？叶欢看着她，挽着法式髻，喝着酒的安茜，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了解她。她的眼睛不会再纯净地直视她，她现在的笑容让她觉得好陌生。
是因为她长大了吗？还是，她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学会了伪装？她受到了伤害却骄傲地不肯承认？尤其是在她面前，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她最亲的姐姐，而是夺走她男友的情敌？

叶欢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她很茫然。
但她还能要求什么？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
她们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虽然她现在如哽在喉。

“安茜……”叶欢叫着她的名字，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安茜还是笑着“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一会儿给你介绍我的新男朋友，是个英国帅哥，跟小贝有一拼哦！”
叶欢微笑。但愿一切真的像她所说的。

“快看！他在下面跳舞呢？帅不帅？”安茜指着一楼舞池中间在炫HIP HOP的老外。大家都围着他，的确跳得不错，不时传来欢呼声
“MARTIN！COME HERE！”安茜大声叫道，不过音乐太响了，他听不见。
她朝叶欢笑着说，“他听不见，我下去陪他一起跳！你来吗？”
叶欢摇摇头，她没有心情跳舞。
她看着安茜飞奔而下的身影，心里感觉舒服一些了。
她看着他们恣意的舞姿，一切都会好的，她默默祈祷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叶欢，你终于来了……”
叶欢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
她转过头，看见沈峻。

很奇怪，他总是出现在她在最无助的时候。

“一开始我们也很担心安茜，可是，原来安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沈峻也倚在围栏上看着安茜和MARTIN跳舞。
“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但是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人都要经历几次感情挫折的吧，是我们不应该再把她当孩子看了。”
“嗯。”叶欢无语。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沈峻没有看着她。
“还不错。”她顿了顿，“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了？”沈峻笑道。
“我……，我不应该那样一声不响地走掉。”她低下头。
“其实你的离开就是一种答案了，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叶欢看着他，感激他的谅解。
“这个世界上什么事你努力了都可以要求回报，只有爱情不可以。我祝福你和赵凯文。”沈峻豁达地说。
叶欢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沈峻，我会让自己幸福的。”
沈峻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和安茹，现在怎么样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她会好起来的。”
“她是不是很恨我？”叶欢记起那天不愉快的对白。
“不会的，她是个善良的女孩。那天她是为了安茜才失态的，你别怪她。”
“我怎么会怪她。是我对不起她们姐妹俩在先。”
“你千万别这么想，感情的事，是谁都无能为力的。要怪也只能怪我移情别恋啊！”沈峻调侃自己。
叶欢笑了。
她心里舒服多了。

他们干杯，希望能找回从前的快乐。

只是，他们真的可以吗？

onlylady

第十九章    请柬

终于，叶欢可以安心地拥着凯文入睡了。
她从家里搬出来住进了凯文的家。妈妈虽然很舍不得，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千叮万嘱地要她好好注意身体。

早晨出门的时候竟觉得阳光都特别明媚，虽然冬天已经来了。
每天她坐在办公桌前的心情都好得出奇，整天都面带微笑。

林总交给她一张冷餐会的请柬，邀请方是丁健的公司。
她翻着日历，想起耳光事件已经快一个月了，也许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吧。

冷餐会的日期是这个周末，有林总陪着，她似乎没有不去的理由。

再次见到丁健的时候，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一样公式的微笑，他们握手，谈论最近的合作情况，听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丁健的老板是个胖胖的法国人，比丁健都大了好几圈，一口浓重的法国口音，总是笑咪咪的，看上去很和善。他在做演讲的时候着重提到了运输与仓储环节对企业的重要性，是公司下个年度主要改革的重点。

丁健和林总相视一笑，他的目光在叶欢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叶欢大方地朝他微笑，他眼神游移地点头，脸上挂满得意的笑容。
叶欢已经明显感觉到今年他们的出口货量在稳步上升，销售业绩每个季度都在创新纪录。如果明年改革的重点是物流板块，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尝试其他物流公司或者船公司，因为他们的舱位的确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所有的需要以及未来潜在的上升趋势。
林总在极力争取保住现在的货量，并且即使订其他船公司的舱位，也将由公司安排订舱及装箱报关等事宜，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但是，已经有几家具备一定规模的物流公司盯上了这块肥肉，林总的胜算并不大。

关键人物还是丁健。

想到这里的时候，叶欢心里有点不痛快。
在学校的时候，她总是激情澎湃地想象着靠自己的能力才干会闯出一番天地，现在她明白，在获得生意之前没有人会关心你的能力，关系、心计和财力才是获胜的关键。哪里有权，哪里就会有权钱的交易。
丁健得意的笑容背后必是与林总达成了某项协议。
她忧心忡忡。如果凯文还在，事情会多么简单。而现在，希望都落在林总身上了。

她看着谈笑风生风度有佳的林总，不是不佩服的。在这个圈子里要让日益刁钻和蛮横的大客户们满意的同时还要保证公司的逐年上升的利润，他付出了多少她不是一点也不清楚的。她曾经嗤之以鼻的手段现在却成了惯用的伎俩，曾经的胆战心惊也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司空见惯。这是好是坏，她也不去追究，偶尔想到深处，也只能对着自己唉一口气了。

回到家，她告诉凯文酒会上丁健得意的笑脸，他提醒她千万要提防这个人，以前他在公司里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她没有告诉他那个早晨的不快，没有必要让他也不痛快。她只是在担心林总不要把自己卖了才好。


周末，叶欢和凯文去了SOUL。还有安茜和MARTIN，安茹，沈峻。这是第一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叶欢还是安静的听众，安茜也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停地说话，夸张地大笑，不同的是现在还夹点英语，为了她的新男友容易理解。MARTIN正在学习汉语，不伦不类的中文常常惹得大家大笑不止，他也乐在其中。
安茹很安静，只是附和着笑笑，并不说话，最多和沈峻偶尔轻声说两句。她喜欢看着安茜，眼睛里充满了柔光，而目光转向赵凯文和叶欢时，多少让叶欢感觉有些不自在，很像从前沈峻看着她的若有所思。只是沈峻的若有所思她可以理解，那么她的眼神代表什么呢？
凯文似乎并未察觉，叶欢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即使那是因为安茹并未完全原谅自己也无可厚非。她有耐心等待这一天。
她常常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安茹，那么温柔可人，是她的保护造就了今天心无城府天真烂漫的安茜。曾经叶欢对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因为她们都有坚强的灵魂。只是一直找不到跟她深交的机会。安茹的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她是个曾经伤害过她们两姐妹的人，她不能责怪她的防备。也不是不遗憾的。

他们干杯。
为了前嫌尽释！
是啊，叶欢很久没有笑得如此畅快了。她又重新拥有了爱情和友谊。她又找回了当初纯粹的自己，她很满足了！

他们喝完酒，安茜提议去舞房跳舞。MARTIN高兴得连脚都举起来了。

自从两年前离开安茜，叶欢几乎没有跳过舞，倒是有些心痒痒。

又来到熟悉的舞房，感觉很亲切。安茜说自从叶欢走后她也没再跳过了，只有安茹常来这里。
赵凯文有点吃惊地看着叶欢，“原来你还会跳舞啊？”
叶欢撅撅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第一次和安茹一起跳舞。她很高兴。
只是酒精在作祟，让她们多少都有些步伐凌乱。于是安茜放起了HIP HOP的流行音乐再次震耳欲聋，大家胡乱地跳作一堆，MARTIN可是越跳越起劲。没想到沈峻也跳得很专业，不过想来在这对姐妹的熏陶下成这样也不奇怪。只有赵凯文在那里乱扭，惹得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大家都汗流浃背，背靠背坐在地上，喝着啤酒，空气里弥漫着快乐肆意的分子。安茜靠在叶欢的肩上，哼着歌，还在不停地扭动肩膀。
叶欢感觉很舒服。
她用手搂住安茜的肩，开心地笑着。
“以后我们经常来，好不好？”安茜问叶欢。
“当然好啊！安茹，好吗？”叶欢很想安茹的加入。
安茹闭着眼睛点点头，面带微笑。她靠在沈峻的肩上，很享受的样子。
叶欢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黯然，她还在爱着沈峻吗？还在挣扎吗？
她看看沈峻，一脸无奈而怜惜地望着安茹。

她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总是这许多无奈的。
第二十章    SOUL

强尼说他快要来上海了。
叶欢雀跃。可是转念又有些失落。
知道吗？想象是可以让一个人完美的。叶欢说。
她就那么肯定他会让她失望？强尼不甘。
不是的，只是现实会破坏很多东西，如果想象有了清晰的画面，会少很多乐趣。很多时候人会因为得到而失去。叶欢有些无奈地说。
他对上海有很特别的感情。在那里，他曾经有过很伤心的历史。
怎么没听他说过？叶欢好奇。
他在上海住过一段日子。伤害过一个深爱他的女孩子。现在仍然愧疚。
这次回来，他会去找她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其实不用想太多如何面对，事情到了面前，自然就面对了。叶欢想到自己。
或许吧。强尼微笑。
那他还爱她吗？叶欢问。
他不知道。现在的婚后生活一切都好，也许已经不爱了。
人总是在挫折中学会坚强的。就像她自己。虽然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里还会有些难受。但她还是希望他快乐的。希望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她现在很快乐。
强尼说他准备在上海成立分公司，会进口一些设备到上海，到时需要叶欢帮忙。
非常乐意。原来回来不是为了看她呀。叶欢调侃。
当然她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看，现实已经破坏想象了吧。她总是想象有一天他只是为了见她才飞过来的。叶欢叹息。
那他不见她了。强尼赌气。
那也好，她可以想象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怦然心动。
生意也不做了？
哈哈，生意怎么能不做？钱还是要赚的！叶欢大笑。
唉。强尼叹息。原来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

他们在网上聊了两年了。终于可以面对面坐在一起，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网络是一个独立于现实生活的世界。对叶欢来说，它们互不干扰。在身边她有安茜赵凯文，在网上她也有朋友情人。她可以将他们划为平行的两个世界。那是一个虚幻的如同白日梦的世界。自从确信自己爱上凯文后她已经不再见任何网友了。只是她一直拥有的不安的灵魂却无法停止追随撒旦的脚步声，她庆幸至少她可以在两个世界里随时切换游走。她对凯文忠贞，也对网络真诚。

强尼说她是精神世界放纵不羁而行为保守的集合。其实，她只对自己忠诚。
她笑着说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叫她见到他可怎么办才好呢？
他会变成这两个世界的交叉点吗？

当叶欢还沉溺在思绪中的时候，林总打电话给她，说丁健约他晚上吃饭，可是他临时有点急事不能去，让她代劳。
她说好。因为没有说不好的理由。
只是吃顿饭而已，没必要畏首畏尾的，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只是很意外，丁健要她去SOUL吃饭。

SOUL在晚上九点之前是供应正餐的，正宗的法国菜，贵到两个人随便可以花掉几千块的西餐。
她有些厌恶地想到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和最讨厌的人一起吃饭，会不会让心情更加恶劣？
但是，这是工作。有几个人是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呢？这样想着心里好过一点了。

当丁健西装革履出现在她面前，还特别绅士地为她开门，扶座位的时候，让叶欢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丁健了。

“那天的事真对不起。”丁健说。
“哪天的事？”叶欢装糊涂。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解释一下。那天刚被女朋友甩了，心情很恶劣，才会失态的。今天是专程向你道歉的。”丁健看上去还算诚恳。
“放心吧，我没把它放在心上。”叶欢笑笑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也算有情可原。其实她也不想耿耿于怀的，于是决定相信他，至少可以让她面对他的时候心里舒服一点。

其实他不能算是个很乏味的人。他受过高等教育，在美国留学五年，甚至算得上风趣幽默，会开很得体的玩笑。
他说着在各国旅行时有趣的见闻，惹得叶欢时而惊讶时而忍俊不已。

叶欢实在很难将现在谈笑风生的丁健和那天早晨无耻的丁健合并成一个人。也许真是因为那天受了太大的刺激？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情愿相信眼前的丁健。

他很健谈，叶欢是个很好的听众。
时间过得很快。九点半激烈的音乐开始响起来。人也渐渐开始多起来。

今天不知是谁来唱歌，叶欢心想，她喜欢那个名叫MARIA的黑人歌手。

他们换到吧台边上的座位，那样离舞台近一些。
丁健点了CHARDONNAY酒，和产于意大利北部的白葡萄酒，味道确实不凡。叶欢的兴致很高，体会着酒精带给舌尖和神经的愉悦，这算是昂贵的浪漫吗？

不知怎么的，一杯葡萄酒饮尽，叶欢的头有些发晕。
怎么只喝了这点酒就醉了？不会的。叶欢想。
丁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怎么看上去脸色那么糟糕？”
“没事。”叶欢摇摇头，起身想去洗手间……
站起来却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瘫软地倒进跟着她一起站起来的丁健怀里。
丁健搂着不省人事的叶欢，得意地微笑着，朝着此刻站在酒保身边的美貌女子，得意地笑着。
第二十一章    陷阱

叶欢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丁健半裸着肥胖的身体躺在她身边抽烟。

她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
短暂的空白。
她一下子坐起来，死死地抓住胸前的床单，愤怒，委屈，让她激动地几乎要把床单撕破了。

丁健发现她醒来时，露出了猥亵的笑容。

她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你下流！”
“你别自命清高了，叶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赵凯文那点破事。说实在的，我哪点不如他？”丁健的脸几乎贴到她脸上说，一口烟喷在她脸上。
叶欢拼尽全身力气一拳朝他脸上挥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还打人打出瘾来了啊？”丁健恶狠狠地说，“你有今天不就是靠的赵凯文吗？说实话，赵凯文就是被我赶走的！就是看不惯他跟你一样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德兴。现在就凭我一句话，姓林的就能叫你滚蛋，你信不信？！”
他松开她的手，继续说：“只要你好好地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叶欢愣在那里。
因为他说的没错。

她开始安静地穿衣服。她努力地咽着口水，努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前，她听见丁健对她说：“好好想想吧你！”

寒冷的风吹在脸上，她没有知觉。
突然下雪了。很大的雪。她没有知觉。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一个人无知觉地走着。

天亮了。屋顶，树梢，花坛被白得刺眼的雪花覆盖，整个世界安静地像是一块坟地。

她怎么还能平静地回到凯文身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怎么还能平静地回到办公室，像从前一样处理所有的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小心踏进了地狱的大门？
她很想很想在凯文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凯文会狠狠地揍他一顿，甚至会去告他，然后她辛苦经营的工作就肯定保不住了。她知道林总今天是存心让她去陪丁健的，如果他知道丁健对她有兴趣的话，就像当初他以为她很识趣地为了公司跟赵凯文在一起？！

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她咎由自取？

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然没有注意到丁健在她酒里下药？她努力回忆着，她没有离开过座位呀！只去过一次洗手间，可那是在吃饭之前。
她甩甩头，不去想了。事已至此，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应该想的，是她该如何继续保住她的工作和爱情。

她坐在凯文楼下的台阶上，痛苦地用力地思索着。
她真的要出卖自己吗？还是放弃她这些年辛苦经营的事业？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有谁可以帮帮她？！她无助的眼泪划过脸颊滴在雪地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她擦掉眼泪，跟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
她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双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见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的凯文，他一定是在等她等得睡着了。

眼泪在突然之间汹涌，她无助到无法站立，她跪在地上，用力地忍住疼痛的抽搐。她紧紧地捂住嘴巴，她不能吵醒他，不能吵醒她纯净的爱情。

可是她捂不住如决堤般的泪水，她纂紧了拳头，在颤抖着，在诅咒着……

她看着他熟睡的表情，还带着微笑，她不能再靠近他和他的爱情，它会像一把闪着冷冽光芒的利刃，嘲笑着她的肮脏，她的背叛，然后笔直地插进她的心脏。

她应该找个角落躲起来的。她已经无法再在他面前笔直地站立了。

她踉跄地走进浴室，她要把自己洗干净。
她洗得很用力，恨不得把这身皮肤都撕扯下来。
如果她可以重新来过，她不会去SOUL，不会去跟那个流氓吃饭，那样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恸哭着，眼泪和水流混合在一起，被冲进下水道里。她抽搐着，一直到浑身被抓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一直到精疲力竭。
她披着裕袍，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头倚着凯文沉睡的沙发，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时，看到凯文的笑脸，他在她脸上印了一个吻。
她已经被凯文抱到了大床上。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叫醒我，坐在地上就睡着了？肯定累坏了吧？是哪个客户啊，把我的小宝贝折磨成这个样子。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啦，我帮你请好假了。”

他甜蜜的喋喋不休让叶欢几乎怀疑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你怎么没去上班？”她问。
“你不舒服我当然在家陪你啦，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看了你半天了，眉头一直皱着，我帮你抚平了你又皱起来。”凯文用手轻抚着她的脸心疼地说。
她微笑着说没事，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饿了吗？你想吃什么？”他继续说。
“我想吃小笼包。”叶欢什么都吃不下，只想让他快点离开。
“好，我马上去买。”凯文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儿他又走进来，抱住叶欢，吻了她一下，柔声说道：“欢，我爱你。”
然后，他笑着走了出去。

她又一次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她不可以哭，她不可以哭的。
他是那么美好地爱着已经被弄脏的叶欢，忽然间他的爱已经变成对她的一种讽刺，一种煎熬。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舍弃，不愿意走开，因为她是那么那么那么爱他！

她不可以让自己背叛他。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会比他更重要。

当叶欢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做了决定。
她必须去公司做个了断。
她必须离开那个地方。
她相信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因为，她还有凯文的爱，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十二章    照片

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叶欢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总惊讶的表情和竭力的挽留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庆幸的是她不用再去揣摸他的心思了，她不用再介意他究竟是真心惋惜还是虚伪敷衍，也不用再面对来自心底的谴责和慌张了。

雪已经融化了，正午的阳光让昨夜的弥天大雪消失地无影无踪。

但愿她也可以把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埋藏在地底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永远不要去开启。
她的生活会重新开始。凯文可以为了她放弃优厚的待遇从零开始，她为什么不可以呢？她还是笑了。
想到凯文还在家里等着她，心里就一阵温暖的甜蜜。
她会忘记那个夜晚的。从今以后，她的生活与丁健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关联。

她把围巾缠得紧一些，背挺得笔直，走在回家的路上。
阳光洒在她身上，照进她心里。

以至于她打开家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勇敢的微笑。

凯文安静地坐在餐桌旁边，看着桌上她留的便签，她记得她就写了几个字，说去公司办点急事，马上就回来。
怎么需要看这么久吗？

他看得如此专注竟没有注意到她。
小笼包已经凉了吧，她心想，现在倒真的有点饿了。

她脱了鞋，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你在想什么呀？我进来你都没听到！”
她坐在他身边，摸了摸还有点温热的装着小笼包的饭盒，“幸好还是热的！饿死了。”

凯文转过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叶欢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啦？凯文，我出去你不高兴啦？是真有急事，我吃完了再跟你说。”
“我没有不高兴。”凯文微笑着看着她，“你昨天晚上是跟哪个客户出去了呀？”
叶欢噎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她还没想好要怎样告诉他昨天的事。要告诉她真相吗？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都没有准备好怎么说。

她没有抬头，继续吃着，语气平静地说：“是个新客户，说了你也不认识的。”
凯文沉默。

叶欢察觉到气氛就有点不太对劲。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你怎么了嘛，刚刚还好好的。”

凯文看着她，脸上没有笑容，“欢，你是真的爱我吗？”
她不解：“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叶欢，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为什么天下男人都一样那么傻那么坚持地要听那三个字？

叶欢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爱你，赵凯文，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一个人。”
她突然又看见了在他眼眶里闪烁的泪光，为什么？感动吗？
她捧住他的脸，“为什么要哭？凯文，不许哭。”
她坐到他的腿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她搂着他的肩，亲吻着他的额头。

他紧紧地抱着她，紧得她透不过气来。
然后他推开她，看着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光。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是把她推开的，甚至有些粗鲁地推开她的。

然后他拿起一个放在餐桌边上的信封。
他慢慢地打开信封，取出一叠照片，放进她手里。
她诧异地把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手里的照片上。

她温暖的心脏一下子变得冰冷。血液全都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她看见丁健臃肿的身体和不堪的自己，在一片狼籍中。
她一张一张翻看着所有的照片，如果当时她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践踏，那么现在，这些真实的画面就像一根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地一鞭一鞭地抽得她体无完肤，鲜血淋漓……抽得她都忘记了怎样呼吸…忘记了怎样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残忍？为什么他要把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她最珍视的人面前？她已经不再是他纯洁的天使，而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她的手颤抖着，她刚才还天真地以为她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她可以把它当作一场噩梦，可是他却那么恶毒地想要彻底摧毁她的灵魂，她的生活，她的凯文！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照片下方印着时间，精确到秒钟，而刚才她还对他撒了谎，说昨晚是新客户。
她要怎么跟他说，要怎么跟她解释？即使她是被陷害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现在再说她是被迷昏的，他还会相信她吗？

她刚才还信心满满地想要告诉他，她为了他也辞职了，她要和他一起重新开始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该死的照片会在她离开的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送到他手上？
丁健啊丁健，我们之间真有那么深的仇怨吗？
她好恨，好恨……

她的眼泪滴在照片上。滴在她颤抖的手上。

她终于努力抬起头，看着红着眼睛的凯文。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绝望得像是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穴里，徒劳地摸索着方向。

她突然听见凯文说：“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叶欢，以前你可以为了前途和我恋爱，现在也一样可以和他上床。我不怪你，叶欢，如果你是爱我的。那……你喜欢他吗？还是，只是为了工作？”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她不能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一直是如此不堪？

她的心好痛，痛得像火烧似的，他的话甚至比那些照片更加残忍！她僵硬地慢慢地摇着头，原来她坚持的爱情是这般模样？！他从来没有信任过她吗？还是他们之间的爱情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存在？那她坚信的可以让她重新开始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到底从哪儿来？

她紧握着照片，慢慢走出大门。
她要离开这里好好静一静。

凯文在身后轻声地说，“欢，你还会回来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虽然曾经她以为会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走出了楼道，她才想起没有穿外套，也没有带钱。寒冷的风一下子吹透她单薄的身体。她不由地抱住自己的双臂。

她听见凯文跑下来叫住她，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和包。

他眼睛里的迟疑，她觉得很陌生。他似乎想拥抱冷得发抖的自己。她甚至怀疑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都是陌生的。他真的是深爱她的赵凯文吗？那个让她以为有了他就有了全世界的赵凯文吗？
他的话是对她无私的宽容吗？宽容到即使她是自愿跟丁健上床他都会谅解？她应该感动应该感激吗？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紧抓着不放的爱情吗？！

叶欢从他手里接过大衣和手袋，转过身。

她没有去擦又流下来的眼泪。

她的心比寒风凛冽。
第二十三章    真相

叶欢打电话给安茜。
她不能这样一直站在街上，她没有穿外套，因为寒冷能让她保持清醒和镇静。因为她快要爆炸了快要发疯了。

当安茜看到被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的叶欢时，吓了一大跳。
她把已经麻木的叶欢抱在怀里，天哪，她被冻得已经像冰块了。
她带她回家，放好热水让叶欢躺在浴缸里。

冰块在水里慢慢溶化。
热量缓慢地通过毛孔渗透进了叶欢的身体里。
可是她的心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了。
她躺在安茜怀里，抽噎着，告诉她整个残忍的故事。
当秦咏离开她的时候，她觉得她可以一个人扛下来。可是这一次，它却像堵在胸口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如果不把搬掉，她就不能再顺畅地呼吸，她的心脏就快要衰竭了。
当她哭着说完所有委屈和忿恨的时候，她终于让自己安静下来了。
可是安茜却哭得比她更厉害。
她抚摸着安茜的头发，这个傻孩子。

晚上，她和安茜睡在一张床上。
安茜看着她，“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真的，我现在觉得像被掏空了一样。”叶欢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欢……”安茜欲言又止。
“怎么了？”
“如果……”安茜很困难地说。
“如果什么？”叶欢看着她，“你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安茜坐起来，她又开始哭了。
叶欢也坐起来，“我会没事的，傻瓜，只是需要点时间。快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你想让我再伤心呀？”她鼻子又有点酸，起身去找纸巾。
“不是的，叶欢，不是的……”安茜越哭越厉害。
“好了，不许哭了，安茜，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肿着眼睛怎么去啊？”叶欢用纸巾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她自己好像被这么一冻也有点感冒了，鼻子有点塞。

“欢，如果那个给你下迷药的是安茹，你会原谅她吗？”安茜睁大了眼睛，抓住叶欢的手，一口气很快地说出来，以致于叶欢都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叶欢拿着纸巾正擤着鼻涕。
“给你下迷药的人是安茹……欢，你不要怪她，好不好，她只是一时被沈峻气昏了头。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安茜哭哭提提地有些语无伦次。
叶欢愣在那里。她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那天给我下药的是安茹？”叶欢不相信地重复了一遍。“你别乱开玩笑，安茜！”
“我没有开玩笑，欢，是今天早上RICHARD告诉我的，就是那个酒保……他告诉我他昨晚看到安茹在你的酒里放了东西，你就晕在一个男人怀里了被他带走了……”安茜抽噎着，“他有点担心你，又不好说什么，你也知道他老板是我跟安茹的干爹。他只好跟我说了。我听了马上跑去凯文家想找你的，可是却看见安茹走出来，我就问她，她承认了……天哪，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去送照片的……要是我知道，肯定不会让凯文看到那些照片的，肯定不会，对不起，叶欢，对不起……她一定是疯了，才会那样做的。她太爱沈峻了，可是沈峻明知道你不爱他，还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她气坏了……你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她都把我吓坏了。”

叶欢听着安茜断断续续的解释，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恐怖故事，她没有感想，她没有能力作出任何感想。

“我明天就去跟凯文解释，他会原谅你的，你知道他很爱你的。本来早上我就想跟凯文说的，可是安茹太激动了，我……我只好先送她回去。”安茜摇着没有反应的叶欢，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不要去找他，安茜。不要去找他。”叶欢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怎么故事会发展成这样？她那么喜欢安茹，她那么希望成为她的朋友，可是她却那么痛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已经问了自己太多个为什么了。
这是她欠安茹了，现在算还清了吧？！叶欢只能这样想才能让自己理智一些。可是被朋友出卖的感觉却像被一块黑布蒙住后无数的拳头落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说不出的委屈，说不出的痛。
她宁愿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宁愿相信一切都是丁健干的。

她坐在墙角，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膝盖里，她的头好痛，呼吸很困难，只能用嘴呼吸。胸口也闷得透不过气来。
安茜蹲在她身边，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对她有任何意义吗？

安茜想抱抱她，叶欢大声地叫道：“不要碰我！”
安茜害怕地缩回双手，轻声地呼唤着：“欢姐姐……欢姐姐……”

叶欢不是故意的，她心里在对她说对不起，她知道这不关安茜的事。是她自己倒霉。
可是她怎么能原谅呢？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她应该怎么办？
她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凯文，因为被好朋友出卖？！她又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真可笑啊！自以为是的叶欢被爱情和友谊了一起抛弃了！
她的头像被无数根钢针扎着般疼痛，她现在才是被真正地掏空了。
她只剩下她自己，她的坚强，她还有坚强吗？真的还有吗？

她想到了死。
一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字眼，一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她可以永远不要再醒过来，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痛苦和眼泪，背叛和丑陋的现实，没有人再有能力伤害她，她也不再需要任何人，再也不需要爱。

她突然想起有一种鸟，它没有脚，只能一直飞一直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它的一生只有一次着陆，就是在它死的时候。

她已经飞得很累了。很想休息了。
第二十四章    荆棘鸟

叶欢没有死。没有自杀。
因为她病了，三天持续的高烧，西药中药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作用。医生甚至担心她再这样烧下去会得脑膜炎。

很多人在她病床前徘徊，忏悔，安慰，自责，祈祷……
她听不见，也都不再需要。

第四天，她的烧退了。
等她意识渐渐清晰的时候，她模糊地听见凯文在她身边说话。

“欢，医生说你的烧已经退了，很快就会好的。你快点醒过来吧，求你了。
知道吗？你发烧的时候都没有皱过眉头，连糊话都没说过，我还希望你会叫我的名字呢！就像电影里拍的……我是不是很傻？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没用了。你是不是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醒过来看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梦，有没有梦到我？一定没有，我一定让你失望透了，居然会以为你是为了工作才跟丁健在一起。安茜都告诉我了……可是我不是有心的说那些话的，那些照片让我太害怕了，我应该扔掉它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害怕极了，害怕你要离开我了，即使我快要气疯了！可是我想不到怎么样才可以留住你。我都是骗你的，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做到不介意吗？我介意！我介意得要命！但比起失去你，那根本不算什么……叶欢，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即使你已经不爱我了，讨厌我了，也至少让我看到你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惩罚我了，叶欢……”

她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贴着他的脸，他滚烫的唇。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光线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又流泪了。
终于，她睁开了双眼，看见了激动异常的赵凯文。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除了凯文红润的激动的双唇。

在色彩一点一点回到她的世界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其实她从来都不是坚强的，她只会在自己受伤之前躲进自己的洞穴里。
如果她不是一次一次地选择逃避，也许沈峻对她不会如此执著，安茹便不会恨她入骨。如果她真的对凯文百分之一百的忠诚，在丁健侮辱她之后她又怎会犹豫，怎会撒谎？虽然她最终选择了凯文，选择了重新开始，但是她是真的是完全为了凯文吗？还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为了留住自己的幸福？
她不能责怪凯文的不信任，如果是她欺骗在先，不是吗？

还是，她真的像强尼说的那样，她只对自己忠诚？她只爱自己？
她是配不上凯文的，她也许倾尽全力永远都无法像他一样心无杂念地爱任何一个人。

她手心里握着凯文和安茜的眼泪，她也能够想象安茹和沈峻咬紧牙关的疼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感情旋涡里痛并挣扎着。
真正的痛苦是没有人可以分担的，他们只能把它从一个肩换到另一个肩。如果人只是简单的生活，没有陷入如此纠缠不清的爱情该有多好？
还是，那样会有遗憾？至少爱过，痛过，而活过。

能够不顾一切去爱的人是勇敢的，珍贵的，所有人都向往有一天被某个人奋不顾身地爱一次，却有几个人有决心有能力放下一切只是为了去爱一个人？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如果丁健不是用如此恶劣的手段，她能确保她不会为了工作慢慢妥协低头？如果她不确定，她又怎能坦然地接受如此无私无畏的爱？
她被他爱得自惭形秽。

当她告诉凯文这些话的时候，他不解地看着她。他说，他不管她是怎样的，值不值得，他都已经奋不顾身了。爱情是不受控制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她是不愿意伤害他的。可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必须接受真实的叶欢。是他让她有勇气面对真实的懦弱的自私的自己，不再逃避。

她躺在病床上想了很久，她到底是要怎样的人生？怎样的爱情？
她自嘲，因为她活了二十几年却从未真正问过自己，自己一心要争名夺利的理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她仍然不能回答自己。所以她仍然不能释怀。

叶欢出院又搬回家与父母同住了，虽然凯文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他拗不过叶欢。
因叶欢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面对凯文。他的爱让她负疚。她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新的自己。
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是对凯文的爱失望透顶，现在却对自己的爱毫无信心？！不是不慌张的。


后来，再想到安茹的时候，叶欢已经不再怨恨了。可是她不知道安茹还恨不恨她？因为那些照片已经成为她和沈峻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后来，再见到沈峻的时候。
沈峻说：“对不起。叶欢。”
“我已经听腻的对不起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她笑着说。已经失业的叶欢跟沈峻坐在有巨大落地窗的咖啡馆里。
叶欢不再喝让她神经战栗抖擞的EXPRESSO了，也不再钟爱甜得发腻的玛琪朵。她选了拿铁，不淡不浓，很适合现在的心境。
“安茹还好吗？”叶欢看着他。
“你还怪她吗？”他问。
“恨一个人会很辛苦的。我何苦要折磨自己。”
“其实她一直很后悔的，你病的时候她偷偷去看过你的。”
“我知道的。我已经不怪她了，只是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
“什么事？”
“安茹跟丁健是怎么回事？他们本来就认识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安茹是在美国学跳舞的时候认识丁健的。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保持距离。没想到就在前一阵子他们又遇到了，因为丁健也常去SOUL的，还看见了你好像跟安茜安茹很熟，于是就……不过你放心，那些照片已经都被毁了。”
叶欢苦笑。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听到这样的由来，心里还是一阵翻涌。不是滋味。
SOUL，恐怕她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你跟她，有什么打算吗？”叶欢问。
“打算？安茹很快会移民加拿大的。她已经想通了，我跟她之间必须作个了断，否则我们两个人迟早都会被毁了。”
“移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过？”叶欢有些吃惊。
“她们的父母已经过去了。本来她们打算一直留在上海的，你知道我们开的那个广告公司。可是发生了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有些别扭了。现在只靠我和凯文勉强支撑着，估计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跟她谈过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谈。她也一直躲着我。大家都害怕面对彼此吧。对她我始终是愧疚的。对你也是，我从来没想到她会为因为我这样做。”
“感情的事，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如果要愧疚，对你我也应该有啊。如果一开始我就跟你在一起，会不会所有人都会快快乐乐的？”
沈峻笑了，“是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想得美！”叶欢皱皱鼻子笑着说。
“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一点也没有？”沈峻深深地望着她。
“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很舒服，可是那跟我对凯文的感觉不一样。那天晚上，是我被初恋情人抛弃喝醉了才会……心里是在赌气。对不起。”叶欢认真地看着他，这些话很早以前她就应该对他说了。
“我早就知道答案会是这样的，只是一直不死心。”他苦笑着。
“也许上辈子我们也是兄妹哦！她们走了，你就把我当妹妹吧！”叶欢拍拍他的手。
“那你跟凯文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沈峻笑着问。
这次轮到叶欢苦笑了。“你知道吗，爱不爱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什么意思？”沈峻有点意外。
“我不知道。也许时间可以让一切都好起来。”叶欢叹息，“你知道，爱会让人快乐也会让人有压力。在那件事之后，我以为凯文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让我很难受。但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的爱纯度太高，而我身上的杂质却太多。他想要安定，我以为我也想安心地跟他结婚生孩子，可是却发现心里随时都有想要背离一切的念头。婚姻让我害怕。”叶欢搅动着咖啡看着窗外。
“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跳舞，我就想知道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臣服。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沈峻微笑。
“我也是在抽丝拨茧地慢慢发现自己啊。人只能活一次，我不想有遗憾。所以只好自私一点了。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凯文说。”叶欢心里又抽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可以一时间爱得死去活来，也可以一时间准备离弃一切。
叶欢在想自己在离弃一切之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还想再拥有一切？
第二十五章 遇见

机场。

叶欢总是避免到机场的。因为这个空旷寒冷的地方总会让她想起秦咏离开的那个下午。他说他会回来娶她的。

如果不是强尼硬要她来接机，她是不会来的。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她脑海中有无数幅相遇的画面，模糊的微笑，低低的私语，定格的欢愉。
她坚持不要他的照片。也不给他自己的照片。她坚持她的想象。就快要被现实粉碎的想象。她莞尔。
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会认出他，不需要照片。

时间还早，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杂志。
广播在播着强尼的飞机已经降落的时候，叶欢的心开始突突地跳。
叶欢收起杂志。认真地开始计划着要跟强尼说的每一句话。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叶欢一跳。
是安茜。
“欢，你在哪里呀？”
“我在机场，接个朋友。有事吗？”
“你今晚有空吗？安茹明天就要走了……她想见你。”安茹的语气小心翼翼。
“今晚？可能不行。”叶欢想着今晚应该会和强尼一起吃饭的吧。
“欢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她？她明天就走了，你就让她走得安心一点吧。”安茜在恳求。
突然有个念头从叶欢脑子冒出来，她为什么要让安茹走得安心呢？
她摇头还是说：“好吧，我尽量。也许晚饭之后，好吗？”
“好，那晚上她在SOUL等你，不见不散。”安茜这才放心。
“不，我不去SOUL！”叶欢脱口而出。
“那……也好，等你方便了我们再找地方吧。”

叶欢挂了电话，怔怔地坐在那里。
安茹会想跟她说什么？她不要再听对不起了。不要再听任何人对她说对不起。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忘记那件事，可是每一句对不起都在不断提醒自己。让她嫌恶。
转念一想到她们就快要移民了，竟觉得一阵轻松。叶欢皱眉。

“欢……？！”叶欢突然听见有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好熟悉。
她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见秦咏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比原来瘦了，却依然挺拔。他带着金丝边眼镜，灰色的毛衣，黑色的西裤，曾经帅气的篮球队长如今已变成儒雅的商人了。

她站起来，用力眨了眨眼睛。
忽然思绪翻涌。是真的吗？
一直尘封在心底的酸楚和怨怼，也许还有曾经纯洁的依恋，突然间哽咽了她的喉咙，模糊了她的双眼。

他放下行李箱，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

他洒了古龙水，她已经找不到她熟悉的阳光味道。
他亲吻着她的头发。

她轻轻推开他。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少女了。

“这么巧？”叶欢朝他微笑。
“是啊。因为我们有缘。”秦咏深深地望着她。
“我是来接个朋友的，有人来接你吗？”叶欢看见秦咏身后已经渐稀的人群，突然想起了强尼，会不会已经错过了？

“欢，我就是强尼。”秦咏慢慢地说。
叶欢错愕。呆呆地看着他。

“原谅我，欢，我爱你，却不能在你身边，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关心你。”秦咏想握住她的手。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能接受强尼就是秦咏这个事实，他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怎么可能呢？！
强尼是那么体贴，那么聪明，那么坚强，是她坚实的后盾，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曾经将她弃之不顾的！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介入她的生活？她几乎什么事都跟强尼说，凯文的安茜的沈健的安茹的甚至丁健的，他已经对她的生活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了，可是她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而她居然相信他之前所说的一切。
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

秦咏抓住她的双肩，对视着她恼怒的眼睛。
“你知道吗，欢，我已经想象了无数遍我们再次相遇的情景，我期待这一天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也许你会高兴地扑进我怀里，也许你会因为我一直在骗你而怪我恨我，也许……也许你还爱我，我知道那个也许很渺茫，但我必须试一试。所以我回来了，我已经离婚了。我可以遵守当初的诺言，回来娶你了。我会在这里，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欢！”

叶欢愣在那里。她又何尝不是想象了无数遍与强尼见面的瞬间。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这个被她牢牢锁在心底的人突然间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说要娶她。她这辈子唯一最纯粹的爱情又回到她的面前，可是叶欢还能回到从前吗？！
现实总是可以出人意料地让人哭笑不得。

突然觉得很可笑。为什么这个人就现在才出现？这些话到她现在才听到？
突然很怀念那个一心盼着男友从美国学成归来风光成婚的女孩，如果她当时能听见他的求婚，会不会喜极而泣？
而现在的叶欢却已经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她现在要嫁的人是她自己。
她真的很同情自己。
原来她视之如命的爱情，经过这几年的辗转之后，竟变得如此渺小而无足轻重？

她看着秦咏深情的眼神，眼前又闪过凯文揪心的眼泪，沈峻温厚的笑容。她是何其有幸，拥有那么多的爱！

可是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需要爱情了，仿佛那已经变成一种负累，这会不会是最大的讽刺？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男人，只是做个伴的，没有什么爱或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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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香啡阁里等待安茹的叶欢，心情很平静。
自从秦咏走后，这里就变成一个禁区，她连门口都不愿意路过。

它还是老样子，一样舒缓柔和的音乐，昏暗低沉的灯光，巨大的沙发，彩色的垫子，只是不知何时老板收起了帘子，恋人们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拉起帘子为所欲为了。
她轻轻环视着他们曾经拥有过快乐时光的咖啡馆。她已经学会了只在记忆里留下美好而把所有不快都过滤掉。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会随着时光流逝而越发美好的只有记忆。

秦咏说他会等她，就像凯文一样。
她也在等待自己慢慢苏醒。

秦咏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所有的不甘和不惜一切争夺地位和利益竟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和抢走秦咏的那个女子抗衡，没有人可以再次从她身边抢走任何东西。
可是现在她还拥有什么可以被抢走的东西吗？
她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被抢走什么，如果秦咏仍然爱她。
如果她好好珍惜那个完好纯粹的自己，是不是今天在机场她就能够如偿所愿地飞奔入他的怀抱？做他的新娘，然后过童话般美好的生活？

是她自己把幸福拱手让人了？还是，她现在才找到生活的真实意义，不是为了爱情不是为了名利，只是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回自由的自己。

咖啡凉了。
她看见安茹走进来。
苍白的脸有些憔悴。仍然美丽。

安茹朝她笑笑。坐在她对面。
她只要了一杯白水。

“安茜怎么没来？”叶欢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这样问。
“是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安茹咽了一口冰水。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了，让我们都把它忘记吧。好吗？”叶欢不想再听对不起了。
“我今天见你不是为了那件事。”安茹安静地说。
叶欢疑惑地看着她。
“我见你是为了沈峻。”安茹叹了一口气。
“沈峻？”
“你知道我就要走了，我放心不下他。”安茹低着头。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安茹。” 叶欢皱眉。
安茹笑了。笑得竟然有点凄凉。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有时间可以关心一下他。我离得那么远，心有余力不足。”
“你见我只是为了这个？”叶欢微笑，“你不说我也会关心他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叶欢，你知道吗？你不记恨我，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安茹抬起头。
叶欢也看着她，缓缓地说：“是谁告诉你的？我只是想把它忘记，没有说我不怪你不恨你。”
安茹笑了，“难怪沈峻会喜欢你。”
叶欢苦笑。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安茹正色道。
“还有任务呀？”叶欢开玩笑。
“是关于丁健的。”
叶欢收起了笑容，“别跟我提他了吧。扫兴。”
“你以前公司的林总真是厉害，丁健已经被扫地出门了，估计是他胃口太大，把林总惹毛了。”
“是吗？”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叶欢却高兴不起来。
“听说他回美国了。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估计凯文也使了把力。”
“不说他了。”叶欢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和有关他的一切。
“好吧。很遗憾我们连朋友都没做成。”安茹有些惋惜。
叶欢莞尔，“我们一直是朋友啊，从安茜把我带到医院开始。”
……

当安茹转身安心地离开时，叶欢也起身准备离开。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板突然走过来，笑着对她说，“你很久没来了。”
“是啊。”叶欢微笑。
“下个月这里就会顶给别人了，我年纪太大管不了这家店了。”他的笑容仍然安详。
叶欢动容。像是心里突然丢失了什么东西。
“那，这里还会是咖啡馆吗？”
“呵呵，那个年轻人让我保密的。就是以前常跟你一起来的小伙子顶下来的。这些年他经常都会寄名信片给我问候我，可是我知道他只是想知道关于你的消息。只可惜你一直没再来过。”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叶欢哑然。
第二十六章    飞翔


叶欢在打包行李的时候，发现了秦咏写给她的信。怎么会把它藏得那么好呢？
再次重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伤感的。
她重新把它折好，放进被小心翼翼撕开的信封里。就像把曾经笃信爱情的叶欢一起装了进去。小心翼翼。

她申请了去英国留学。这一次她不是逃避，而是去找寻她想要的生活。这些年的嘈杂纷争让她忽然向往起校园的宁静。

沈峻也和她一样离开了这个城市。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归属。

凯文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她离开。她柔弱的手指捧住他的脸，告诉他永远不要再为爱情放下尊严。不要等她，他的爱会让她的翅膀无法飞翔。请原谅她的自私。

秦咏的工作很忙。不过总能抽出时间见她。他说她相信爱情也好，不相信爱情也好，它总是存在的，即使他们都不再纯真。他还是强尼，她的坚强后盾，坚实依靠。不管她会不会再飞回到他身边。曾经沧海的坚持，他已经不在乎时间和距离了。他会在香啡阁靠窗的沙发上安静地让头发慢慢花白。


没有人为她送行。她坚持不让他们来。
离别总是伤感的。

当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她低低地喘息。
她终于飞翔。
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就没有痛了。

很多年以后她又在这个机场着陆的时候，已是风尘仆仆。生命的杂质在岁月的涤荡之后慢慢沉淀，她才可以重新回到最初单纯空灵的状态。
行李箱里有她的相机和笔记本。还有她愉悦而厚重的记忆。

她看见秦咏坐在那个她曾经等待强尼的座位上。
朝她微笑。

她想着，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sojamilch

喜 欢 这 个 故 事

我 的 父 母 和 叶 欢 的 有 点 像  ， 我 出 国 也 有 点 逃 离 的 意 味  不 过 毕 竟 是 自 己 亲 爸 妈    再 怎 么 样 也 好 爱 他 们   暑 假 回 国 感 慨 万 千 (两 年 的 时 间家 里 的 变 故  让 我 痛 彻 心 菲  并 绝 望 透 顶 )  呵 呵  长 大 了  要 学 着 扛 起 自 己 的 家 庭

关 于 爱 情  
其 实 开 始 时  是 喜 欢 这 个 题 目 ‘忘 了 我 就 没 有 痛 ’
呵 呵  我 最 近 的 真 实 感 受 ---- 真 的  如 果 忘 了 就 没 有 痛
但 偏 偏 根 本 不 可 能 忘 掉
这 就 是 爱 情 吧 ^^ 不 管 发 生 过 什 么 你 伤 我 多 少   我 伤 你 多 少
爱 上 了  就 不 会 去 计 较   即 使 有 时 心 里 很 不 爽  很 恨  但 还 是 爱 着 不 肯 放
呵 呵  人 就 是 践   痛 并 快 乐 着
啊  圣 诞 夜  好 想 他  好 嫉 妒  好 恨 自 己
但 我 有 我 的 理 由   只 有 自 己 知 道 的 理 由
我 选 择  我 坚 持    坚 持 奋 斗   呵 呵
也 坚 持  痛 痛 的 念 着 他  爱 着 他 ^^

没有翅膀的天使

一口气读完,真羡慕叶欢啊,不过她也挺累的

[ 本帖最后由 没有翅膀的天使 于 2005-12-25 14:30 编辑 ]

mlj_lilie

看完了，觉得欢的爱情真的很累很累．．．．．．．比较喜欢和沈峻在一起．．．

mmxx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如果真的可以把一切忘记，痛，但愿不要那么痛

chen-_-hao

今天难得准备1点前睡，结果一口气看完到现在。。。。
看的太投入了，就一字一句看的好慢，，过瘾！

zbl8

"但他们之间唯一的维系只是一个号码，一个可以被随时删除的号码"
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到现在想起只是个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