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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福尔摩斯探案集》--作者:[英]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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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嗯,让我想想看——啊,对了,查尔兹爵士的管事白瑞摩是留有连腮黑胡子的。”

  “啊!白瑞摩在什么地方?”

  “他总管那座庄园。”

  “我们最好证实一下,他是否确实呆在那里,说不定他正在伦敦呢。”

  “您怎么能证实这一点呢?”

  “给我一张电报纸。‘是否已为亨利爵士备好了一切?’这样就行了。发给巴斯克维尔庄园,交白瑞摩先生。离庄园最近的电报局在哪里?是格林盆吗?好极了,咱们再发一封电报给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就写‘发白瑞摩先生的电报务交本人。如不在,请回电通知诺桑勃兰旅馆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这样一来,到不了晚上咱们就能知道白瑞摩是否确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了。”

  “这样很好,”巴斯克维尔说道,“可是,摩梯末医生,这个白瑞摩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是已故老管家的儿子,他们负责照看这所庄园至今已有四辈了,据我所知,他和他的妻子在乡间是很受人尊敬的一对夫妇呢。”

  “同时,”巴斯克维尔说道,“事情很清楚,只要没有我们家的人住在庄园里,这些人可就太舒服了,简直无事可作。”

  “这是实情。”

  “白瑞摩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究竟得到些好处没有?”

  福尔摩斯问道。

  “他和他的妻子每人得到了五百镑。”

  “啊!他们以前是否知道将来要拿到这笔钱呢?”

  “知道,查尔兹爵士是很喜欢谈论他那遗嘱的内容的。”

  “这事很有意义。”

  “我希望,”摩梯末医生说道,“您不要对每一个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得到好处的人都投以怀疑的眼光吧,他也留给了我一千镑呢。”

  “真的吗?还有谁得到了呢?”

  “还有很多分给一些人的小笔款项和大批捐给公共慈善事业的钱。余产完全归亨利爵士。”

  “余产有多少呢?”

  “七十四万镑。”

  福尔摩斯惊奇地扬起了眉毛说:“我真没有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数目。”

  “查尔兹爵士是以富有闻名的,可是在我们检查他的证券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富。原来全部财产的总值竟约有一百万镑。”

  “天啊!一个人见了这样大的赌注,当然要拚命赌他一场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摩梯末医生,假若咱这些位年轻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请您原谅我这不愉快的假设吧——谁来继承这笔财产呢?”

  “因为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没有结过婚就死了,所以财产就应当传给远房的表兄弟戴斯门家里的人了。杰姆士·戴斯门是威斯摩兰地方的一位年长的牧师。”

  “谢谢您,这些细节都是很值得注意的。您见过杰姆士·戴斯门先生吗?”

  “见过,他来拜访过查尔兹爵士一次。他是个态度庄重可敬的人,过着圣洁的生活。我还记得,他拒绝从查尔兹爵士那里接受任何产业,虽然查尔兹爵士曾强其接受。”

  “这个没有什么癖好的人竟要成为查尔兹爵士万贯家财的继承人吗?”

  “他将成为产业的继承人,因为这是法律所规定的。他还将继承钱财,除非现在的所有者另立遗嘱——当然他有权任意处置。”

  “亨利爵士,您立过遗嘱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还没有时间呢,因为昨天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总觉得钱财不应该与爵位和产业分离。我那可怜的伯父的遗志就是这样的。如果主人没有足以维持产业的钱的话,他怎么能恢复巴斯克维尔家的威望呢?房地产与钱财绝不能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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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正确。啊,亨利爵士,对于您应该马上到德文郡去的这个意见,我和您的看法相同。但有一个条件,您决不能单独去。”

  “摩梯末医生和我一起回去。”

  “可是,摩梯末医生有医务在身啊,而且他家离您的家也有数英里之遥,尽管他对您怀有天大的好意,恐怕他对您也是爱莫能助。不行,亨利爵士,您必须另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能够永远和您形影不离的人一起去。”

  “您自己去可能吗,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事情到了发生危机的程度的时候,我一定尽可能亲自出马,但是您可以了解到,我有着接受广泛咨询的业务和经常的来自各方面的请求,如果让我无限期地离开伦敦,那是不可能的。目前就有一位英格兰的极为可敬的人物,正在受人威胁和污蔑,而只有我才能制止这件后果严重的诽谤。您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叫我到达特沼地去是件多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您打算让谁去呢?”

  福尔摩斯用手拍着我的手背说道:“如果我的朋友愿意担任这件事的话,那末在您正处于危急的情况之下,要想找一个人来陪伴和保护您,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了,这一点也再没有人能说得比我更有信心了。”

  这个意外的建议,使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巴斯克维尔就抓住了我的手,热情地摇了起来。

  “啊,华生医生,您的厚意我真是感谢之至,”他说,“您了解我所处的境地,对于这件事,您知道得和我一样多;如果您能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陪我,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即将投入的冒险,对我是永远具有吸引力的,何况我还受到了福尔摩斯的恭维和准男爵把我当作伙伴看待的真挚之情的感动呢。

  “一定,我很愿意去,”我说道,“这样使用我的时间是非常值得的。”

  “你得很细心地向我报告,”福尔摩斯说道,“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危机总是会来临的——我将指示你如何行动。我想星期六就可以准备好动身了吧?”

  “这样对华生医生方便吗?”

  “很方便。”

  “那么,除非我另有通知,否则星期六咱们就在车站会面,坐由帕丁顿开来的十点三十分的那趟车。”

  当我们正站起来告辞的时候,巴斯克维尔突然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并且冲向屋角,由橱柜下面拖出一只棕色的长筒皮鞋。

  “正是我丢的鞋。”他喊了起来。

  “但愿咱们所有的困难都象这件事一样地消失!”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可是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摩梯末医生说道,“午饭以前,我已在这屋里仔细搜寻过了。”

  “我也搜寻过啊!”巴斯克维尔说,“到处都找遍了。”

  “那时,屋里肯定没有长筒皮鞋。”

  “这样说来,一定是当我们在吃午饭的时候,侍者给放在那里的。”

  那德国籍侍者被叫了来,可是他说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无论怎样问也是弄不清楚。目的不明的神秘事件一个紧接一个地连续发生,现在又多了一件。除了查尔兹爵士暴死的整个可怕的故事之外,在两天之内就意外地发生了一连串的无法解释的奇事:其中包括收到用铅印字凑成的信,双轮马车里蓄着黑胡子的那个盯梢人,新购棕色皮鞋的遗失和旧黑皮鞋的失踪,还有现在被送还的新的棕色皮鞋。在我们坐车回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沉默不语地坐着,我由他那紧皱的双眉和严峻的面孔就能看出,他的心里正和我一样,在忙于努力拼凑一些能够解释这一切奇异而又显然是彼此毫无关联的插曲的推想。整个下午直到深夜,他都呆坐着,沉浸在烟草和深思之中。

  刚要吃晚饭就送来了两封电报,第一封是:

  顷悉,白瑞摩确在庄园。巴斯克维尔。

  第二封是:

  依指示曾去二十三家旅馆,未寻得被剪破之《泰晤士报》。歉甚。卡特莱。

  “我的两条线索算是都完了,华生。再没有比事事不顺的案子更恼人的了。咱们必须转换方向另找线索。”

  “咱们总还可以找到给那盯梢人赶车的马夫啊。”

  “确实。我已发了电报要求执照管理科查清他的姓名和地址——如果这来的就是对于我的问题的答案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事实证明,门铃声带来的结果较我们希望的答案更加使人满意。因为门一开就进来了一个举止粗鲁的家伙,显然他正是我们所要找的那个人。

  “我接到总局的通知,说这里有一位绅士要找No.2704车的车夫!”他说道,“我赶马车已经赶了七年了,从来没有听过乘客说一句不满意的话;我直接从车场到这里来了,我要当面问清,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老弟,我对你没有丝毫不满,”福尔摩斯说,“相反的,如果你能清清楚楚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半个金镑。”

  车夫听了咧开嘴笑着说:“啊,我今天可真赶上好日子啦。先生,您要问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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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首先,我要问你的姓名和地址,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好再去找你。”

  “约翰·克雷屯,住在镇上特皮街3号;我的车是由滑铁卢车站附近的希波利车场租来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将这些记了下来。东西

  “现在,克雷屯,请你把今晨来监视这所房子而后来又在摄政街尾随两位绅士的那个乘客的情况告诉我吧。”

  看样子那人吃了一惊,并且还有点不知所措了。

  “呃,这件事似乎用不着我再告诉您了,因为看来您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他说,“事实是这样的,那位绅士曾经和我说,他是个侦探,并且说关于他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讲。”

  “老弟,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呢,如果你想对我隐瞒任何东西,你就要倒霉了。你说你的乘客曾告诉你他是个侦探吗?”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在他离开我的时候。”

  “他还说过什么别的吗?”

  “他提到了他的姓名。”

  福尔摩斯以胜利的眼神迅速地瞟了我一眼。“噢,他提到了他的姓名,是吗?那可真够冒失的。他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姓名,”车夫说,“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的朋友象听到马车夫的话时那样地大吃一惊。刹时间他惊愕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然后,他又纵声大笑起来。

  “妙啊,华生,真是妙极了,”他说,“我觉得他真是个和我一样迅速、机敏的人。上次他可把我搞得真够瞧的——他的姓名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那位绅士的姓名。”

  “太好了!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搭上了你的车和那以后的事吧。”

  “九点半的时候,他在特莱弗嘎广场叫了我的车,他说他是个侦探,并说如果我能整天绝对地服从他的指示而不提出任何问题的话,他就给我两个金镑。我很高兴地同意了。我们首先赶到诺桑勃兰旅馆,在那里一直等到两位绅士出来并雇上了马车。我们尾随着他们的马车,直到停在这里附近为止。”

  “就是这个大门。”福尔摩斯说道。

  “啊,这一点我不能肯定。可是,我敢说我的乘客什么都知道。我们停在街上等了一小时半。后来有两位绅士由我们旁边步行过去,我们就顺着贝克街跟踪下去,并沿着……”

  福尔摩斯插言道:“这我知道了。”

  “当我们走过了摄政街约有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间,我车上的那位绅士打开了车顶滑窗,向我喊着说,让我尽快地将车赶向滑铁卢车站。我鞭挞着马,不足十分钟就到了。他真的给了我两个金镑就进车站去了。就是在他正要走开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说道:‘你如果知道了也许会感到兴趣的,你的乘客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样我才知道了他的姓名。”

  “原来如此。你以后再没有看到过他吗?”

  “他进了车站以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了。”

  “现在你怎样来形容一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马车夫搔了下头皮说道:“啊,他可真不那么容易形容。我看他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比你矮二三英寸,先生。衣着象个绅士,蓄着黑胡须,须端剪齐,面色苍白。我想我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眼珠的颜色呢?”

  “不,我说不出来。”

  “别的你再也记不得什么了吗?”

  “嗯,先生,记不得了。”

  “好吧,那么给你这半个金镑。如果往后你能带来更多的消息,还可以再拿半镑。晚安!”

  “晚安,先生,谢谢您。”

  约翰·克雷屯格格地笑着走了。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带着失望的微笑向我转过头来。

  “咱们的第三条线索又算是断了,刚摸着点头就又吹了。”

  他说道,“这个狡猾的流氓!他摸了咱们的底,他知道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曾经找过我,在摄政街察觉了我是谁,考虑到我已记下马车的号数,一定会去找马车夫的,因此他就送来了这个戏谑的口信。我告诉你,华生,这一回咱们可真搞上了一个值得干一场的对手了。我在伦敦已经遭到了挫折。但愿你在德文郡运气能够比在这里好一点,可是我真不放心。”

  “对什么不放心呢?”

  “对派你去的这件事不放心。这事很棘手,华生,既棘手而又危险,这件事我愈看就愈不喜欢它。是啊,亲爱的伙伴,你可以笑我,可是我跟你讲,如果你能安安全全地再回到贝克街来,那我就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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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6、巴斯克维尔庄园

  在约定的那一天,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摩梯末医生都准备好了。我们就按照预先安排的那样出发到德文郡去。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一道坐车到车站去,并对我作了些临别的指示和建议。

  “我不愿提出各种说法和怀疑来影响你,华生,”他说,“我只希望你将各种事实尽可能详尽地报告给我,至于归纳整理的工作,就让我来干吧。”

  “哪些事实呢?”我问道。

  “看来与这案件有关的任何事实,无论是多么的间接,特别是年轻的巴斯克维尔和他的邻居们的关系,或是与查尔兹爵士的暴卒有关的任何新的问题。前些天,我曾亲自进行过一些调查,可是我恐怕这些调查结果都是无补于事的。只有一件看来是肯定的,就是下一继承人杰姆士·戴斯门先生是一位年事较长的绅士,性格非常善良,因此这样的迫害行为不会是他干出来的。我真觉得在咱们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完全将他抛开,剩下的实际上也就只有在沼地里环绕在亨利·巴斯克维尔周围的人们了。”

  “首先辞掉白瑞摩这对夫妇不好吗?”

  “千万别这样做,否则你就要犯绝大的错误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话,这样就太不公正了;如果他们是有罪的话,这样一来,反而不能加他们以应得之罪了。不,不,不能这样,咱们得把他们列入嫌疑分子名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一个马夫,还有两个沼地的农民。还有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我相信他是完全诚实的,但是,关于他的太太,咱们是一无所知的。生物学家斯台普吞,还有他的妹妹,据说她是位动人的年轻女郎呢。有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他是个情况未明的人物。还有其他一两个邻居。这些都是你必须加以特别研究的人物。”

  “我将尽力而为。”

  “我想你带着武器吧?”

  “带了,我也想还是带去的好。”

  “当然,你那支左轮枪,日日夜夜都应带在身边,不能有一时一刻的粗心大意。”

  我们的朋友们已经订下了头等车厢的座位,正在月台上等着我们呢。

  “没有,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摩梯末在回答我朋友的问题时说,“可是有一件事,我敢担保,前两天我们没有被人盯梢。在我们出去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是留意观察的,谁也不可能逃出我们的眼去的。”

  “我想你们总是在一起的吧?”

  “除了昨天下午以外。我每次进城来,总是要有一整天的时间是完全花在消遣上面的,因此我将昨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外科医学院的陈列馆里了。”

  “我到公园去看热闹去了,”巴斯克维尔说,“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生任何麻烦。”

  “不管怎么样,还是太疏忽大意了,”福尔摩斯说,一面样子很严肃地摇着头,“亨利爵士,我请求您不要单独走来走去,否则您就要大祸临头了。您找到了另一只高筒皮鞋了吗?”

  “没有,先生,再也找不着了。”

  “确实,真是很有趣味的事。好吧,再见,”当火车沿着月台徐徐开动起来的时候,他说,“亨利爵士,要记住摩梯末医生给我们读的那个怪异而古老的传说中的一句话——不要在黑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的时候走过沼地。”

  当我们已远离月台的时候,我回头望去,看到福尔摩斯高高的、严肃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

  这真是一趟既迅速而又愉快的旅行,在这段时间里,我和我的两位同伴搞得较前更加亲密了,有时还和摩梯末医生的长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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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火车在路旁的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在矮矮的白色栏杆外面,有一辆两匹短腿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到来显然是件大事,站长和脚夫都向我们围了上来,带着我们搬行李。这里本是一个恬静、可爱而又朴实的地方,但是,在出口的地方,有两个穿着黑制服的、象军人似的人站在那里,却不由得使我感到诧异。他们的身体倚在不长的来复枪上,两眼直勾勾地瞧着我们走过去。马车夫是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相貌冷酷而又粗野,他向亨利·巴斯克维尔行了个礼。几分钟之后,我们就沿着宽阔的灰白色的大道飞驰而去了。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的两侧向上隆起,穿过浓密绿荫的隙缝,可以看到一些墙头和屋顶都被修成人字形的古老的房屋,宁静的、阳光普照的村子后面出现了绵延不断的被傍晚的天空衬托出来的阴暗的沼地,中间还罗列着几座参差不齐的、险恶的小山。

  四轮马车又转入了旁边的一条岔路,我们穿过了被车轮在几世纪的时间里轧成的、深深陷入地面的小巷似的沟道,曲折上行,道路两侧都是长满着湿漉漉的苔藓和一种枝叶肥厚的羊齿植物的石壁。古铜色的蕨类和色彩斑驳的黑莓在落日的余辉之中闪闪发光。我们一直在往上走着,过了一座花岗石的窄桥,就沿着一条奔腾叫嚣的急流向前走去了。水流汹涌奔腾,泡沫喷溅,在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道路在密生着矮小的橡树和枞树的峡谷之中,沿着曲折迂回的小河蜿蜒溯流而上。在每一转折处,巴斯克维尔都要高兴得欢呼起来,他急切地向四周环顾着,一面向我们问着无数的问题。在他看来,什么都是美丽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一带乡间有一些凄凉的味道和明显的深秋的景象。小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又有些树叶翩翩飞舞地由头顶上飘落下来。当我们的马车从枯叶上走过时,辚辚的轮声静了下来——

  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造物主撒在重返家园的巴斯克维尔家族后裔车前的不祥的礼物。

  “啊!”摩梯末医生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前面出现了满复着石南一类常青灌木的陡斜的坡地,这是突出在沼地边缘的一处地方。在那最高的地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清清楚楚的,就象是装在碑座上的骑士雕像似的,黝黑而严峻,马枪作预备放射的姿势搭在伸向前方的左臂上。他在监视着我们所走的这条道路。

  “那是干什么的啊,波金斯?”摩梯末医生问道。

  车夫在座位上扭转身来说道:“王子镇逃走了一个犯人,先生,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逃出来三天了,狱卒们正监视着每一条道路和每个车站,可是至今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呢。附近的农户们很感不安,老爷,这倒是真的。”

  “啊,我知道,如果谁能去通风报信的话,就能拿到五镑的赏金呢。”

  “是啊,老爷,可是如果和可能会被人割断喉管相比起来,这种可能拿到的五镑钱,就显得太可怜了。您要知道,这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罪犯啊。他是个肆无忌惮的人。”

  “那么,他究竟是谁呀?”

  “他叫塞尔丹,就是那个在瑙亭山杀人的凶手。”

  那件案子我记得很清楚,他的罪行极端残忍,全部暗杀的过程都贯串着绝顶的暴行,因而此案曾引起了福尔摩斯的兴趣。后来所以减免了他的死刑,是由于他的行为出奇地残暴,人们对他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全发生了一些怀疑。我们的马车爬上了斜坡的顶巅,面前出现了广袤的沼地,上面点缀着很多圆锥形的石冢和凹凸不平的岩岗,色彩斑驳,光怪陆离。一股冷风从沼地上吹来,使我们都打起了寒战。在那荒无人迹的平原上,这个魔鬼似的人,不定在哪一条沟壑之中象个野兽似地潜藏了起来,他内心充满着对摈弃他的那些人们的憎恨。光秃秃的荒地,冷飕飕的寒风和阴暗的天空,再加上这个逃犯,就益发显得恐怖了。即使巴斯克维尔也沉默了,他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丰饶的乡区已落在我们的后下方,我们回头遥望了一下,夕阳斜照,把水流照得象金丝一般,照得初耕的红色土地和宽广的密林都在闪烁发光。前面赤褐色和橄榄色斜坡上的道路益发变得荒芜萧瑟了,到处罗列着巨石。我们时而路过一所沼地里的小房,墙和屋顶都是用石料砌成的,墙上也没有蔓藤掩饰它那粗糙的轮廓。我们俯望下面,忽然看到了一处象碗似的凹地,那里长着小片小片的因年久而被狂风吹弯了的发育很坏的橡树和枞林。在树林的顶上,伸出了两个又细又高的塔尖。车夫用鞭子指了指说道:“这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庄园的主人站了起来,双颊泛红,目光炯炯地望着,几分钟后,我们就到了寓所门口。大门是用稠密的、曲折交织成奇妙花样的铁条组成的,两侧各有一根久经风雨侵蚀的柱子,由于长了苔藓而显得肮脏了,柱顶装有石刻的巴斯克维尔家的野猪头。门房已经成了一堆坍塌的黑色花岗石,并露出了一根根光秃的椽木。可是它的对面却是一座新的建筑,刚建成了一半,是查尔兹爵士首次用由南非赚来的黄金兴建的。

  一进大门就走上了小道。这时,车轮因走在枯叶上而沉静了下来,老树的枝丫在我们的头顶上交织成一条阴暗的拱道。穿过长而阴暗的车道,看到了末端有一所房屋象幽灵似地在发着亮光,巴斯克维尔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吗?”他低声地问道。

  “不,不是,水松夹道在那一边。”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面色阴郁地向四周眺望着。

  “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我伯父会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他说道,“足以让任何人恐惧呢。我决定在六个月内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灯泡,到那时您就要再也认不得这个地方了。

  道路通向一片宽阔的草地,房子就在我们的面前了。在暗淡的光线之下,我看得出中央是一幢坚实的楼房,前面突出着一条走廊。房子的前面爬满了常春藤,只有在窗户或装有盾徽的地方被剪去了,就象是在黑色面罩的破处打上的补钉似的。中央这座楼的顶上有一对古老的塔楼,开有枪眼和很多了望孔。在塔楼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式样更新的、用黑色花岗岩建成的翼楼。暗淡的光线,射进了窗棂坚实的窗口,装在陡峭而倾斜的屋顶上的高高的烟囱里喷出了一条黑色的烟柱。

  “亨利爵爷,欢迎!欢迎您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来!”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由走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打开了四轮马车的车门。在厅房的淡黄色的灯光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走出来帮助那人拿下了我们的行李袋。

  “亨利爵士,如果我要一直赶回家去您不会见怪吧?”摩梯末医生说道,“我太太在等着我呢。”

  “您还是等一下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我一定得走,也许家中已经有事在等着我干呢。我本该留下来领您看一看房子,但若拿白瑞摩和我比较起来,他却是个更好的向导呢。再见吧,不分昼夜,只要我能帮助的话,就马上去叫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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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亨利爵士和我一进厅堂,小路上的车轮声就听不到了,身后随着发出了沉重的关门声。我们所在的房间确是华美,又高又大,因年代久远而变成了黑色的椽木巨梁密密地排着。在高高的铁狗雕像后面,巨大的旧式壁炉里面,木柴在劈啪爆裂地燃烧着。亨利爵士和我伸手烤火取暖,因为长途乘车,弄得我们都浑身麻木了。后来我们又向四周环顾了一番,看到狭长的、装着古老的彩色玻璃的窗户,橡木做的嵌板细工,牡鹿头的标本,以及墙上所挂的盾徽,在中央大吊灯柔和的光线照耀下,都显得幽暗而阴郁。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亨利爵士说道,“难道这不恰恰是一个古老的家庭应有的景象吗?这就是我家的人们住了五百年的大厅,一想到这些就使我感到沉重。”

  当他向四周环顾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在他那黝黑的面孔上燃起了孩童般的热情。在他站立的地方虽有灯光照射,可是墙上长长的投影和黑黝黝的天花板就象在他的头顶上张开了一座天棚似的。白瑞摩把行李送进我们的居室以后又回来了。他以受过良好训练的仆役所特有的服从的态度,站在我们的面前。他是个仪表非凡的人,高高的身材,相貌漂亮,剪得方方正正的黑胡须,有一副白皙而出色的面貌。

  “爵爷,您愿意马上吃晚饭吗?”

  “已经准备好了吗?”

  “几分钟之内就能准备好,爵爷。你们的屋里已经预备了热水,亨利爵士,在您作出新的安排以前,我的妻子和我很愿意和您呆在一起,可是您得了解,在这种新的情况下,这所房子里就需要相当多的佣人。”

  “什么新的情况?”

  “爵爷,我不过是说,查尔兹爵爷过的是非常隐遁的生活,因此我们还可以照顾得了他的需要,而您呢,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和您同居一起,因此您必然会需要将家事情况加以改变。”

  “你是说,你和你的妻子想要辞职吗?”

  “爵爷,这当然要在对您很方便的时候才行。”

  “可是你们一家已经和我家的人同居了好几代了,不是吗?如果我一开始在这里生活便断绝了这条由来已久的家庭联系,那我真要感到遗憾了。”

  我好象在这管家的白皙的面孔上看出了一些感情激动的迹象。

  “我也这样觉得,爵爷,我的妻子也是一样。说实话,爵爷,我们两人都是很敬爱查尔兹爵士的,他的死使我们大为震惊,这里周围的环境,处处都使我们感到十分痛苦。我怕在巴斯克维尔庄园里我们的内心再也不会得到安宁了。”

  “可是你想怎么办呢?”

  “爵爷,我确信,如果我们做点儿生意,一定会成功的。

  查尔兹爵爷的慷慨大量,已使我们有可能这样去做了。可是现在,爵爷,我最好还是先领您看看您的房间去吧。”

  在这古老的厅堂的上部,有一周装有回栏的方形游廊,要通过一段双叠的楼梯才能上去。由中央厅堂伸出两条长长的甬道一直穿过整个建筑,所有的寝室都是开向这两条甬道的。

  我和巴斯克维尔的寝室是在同一侧的,并且几乎是紧紧相邻,这些房间看来要比大楼中部房间的样式新得多,颜色鲜明的糊墙纸和点着的无数蜡烛多少消除了在我们刚到时留在脑中的阴郁的印象。

  可是开向厅堂的饭厅则是个晦暗阴郁的处所,这是一间长形的屋子,有一段台阶把屋子由中间分成高低不同的两部分,较高部分为家中人进餐之所,较低部分则留给佣人们使用。在一端的高处建有演奏廊。乌黑的梁木横过我们的头顶,再上面就是被熏黑了的天花板了。如果用一排盛燃的火炬把屋子照亮,在一个丰富多采、狂欢不羁的古老的宴乐之中,这严峻的气氛也许能被缓和下来,可是现在呢?两位黑衣绅士坐在由灯罩下面照出来的不大的光环之内,说话的声音都变低了,而精神上也感受到压抑。一排隐隐现出的祖先的画像,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由伊丽莎白女皇时代的骑士起,直至乔治四世皇太子摄政时代的花花公子止,他们都张目注视着我们,沉默地陪伴着我们,威慑着我们。我们很少说话,我很高兴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我们可以到新式的弹子房去吸一支烟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里真不是一个能使人很愉快的地方,”

  亨利爵士说道,“我本以为可以逐渐习惯于这样的环境呢,可是现在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难怪我伯父单独住在这样一所房子里会变得心神不安呢。啊,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今晚早些休息,也许在清晨时分事物会显得更使人愉快些呢。”

  我在上床以前拉开了窗帘,由窗内向外眺望了一番。这窗是向厅前草地开着的,再远一些又有两丛树,在愈刮愈大的风中呻吟摇摆。由竞相奔走的云朵的缝隙之中露出了半圆的月亮。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在树林的后面,我看到了残缺不齐的山岗边缘和绵长低洼、缓缓起伏的阴郁的沼地。我拉上了窗帘,觉得我当时的印象和以先所得的印象还是一致的。

  可是这还不算是最后的印象呢。我虽感疲倦,可是又不能入睡,辗转反侧,愈想睡愈睡不着。古老的房屋被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远处传来了报时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打着。可是后来,突然间,在死寂的深夜里,有一种声音传进了我的耳鼓,清晰而又响亮。决不会弄错,是个妇女啜泣的声音,象是一个被按捺不住的悲痛折磨着的人所发出的强忍着的和哽噎的喘息。我在床上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声音不可能是来自远处的,而且可以肯定,就是在这所房子里。我就这样,每根神经都紧张地等了半小时,可是除了钟的敲打声和墙外常春藤的窸窣声之外,再也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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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7、梅利琵宅邸的主人

  第二天早晨的清新美景,多少消除了我们初见巴斯克维尔庄园时所产生的恐怖与阴郁的印象。当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我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阳光已由高高的窗棂中散射进来,透过装在窗上的盾徽形窗玻璃投射出一片片淡弱无力的色光,深色的护墙板被金色的阳光照得发出象青铜色的光辉;要说这就是昨晚在我们的心灵上投以暗影的那个房间,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我想这只能怪咱们自己,而不能怪房子!”准男爵说道,“那时,咱们由于旅途劳顿,乘车寒冷,以致对这地方产生了不快的印象。现在,咱们的身心已经焕然一新,所以又感到很愉快了。”

  “可是,这还不仅仅是想象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说吧,您听到了有人——我想是个妇女,——在夜里哭泣吗?”

  “真是奇怪,我在半醒半睡的时候确实听到过哭声。我等了很久,可是再也听不到了,因此我就肯定了那都是做梦。”

  “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敢肯定地说,是女人的哭声。”

  “咱们得马上将这事问清楚。”他摇铃叫来了白瑞摩,问他是否能对我们所听到的哭声给以解释。据我看来,总管听到主人所问的问题之后,苍白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了。

  “亨利爵爷,在这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回答道,“一个是女仆,她睡在对面厢房里;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可是我敢保证,哭声决不是由她发出来的。”

  可是后来证明他竟是撒谎,因为在早饭之后,我碰巧在长廊上遇到了白瑞摩太太,阳光正照着她的脸,她是个体格高大、外表冷淡、身体胖胖的女人,嘴角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可是她的两眼无可掩饰地都红着,还用红肿着的眼睛望了我一下。这么说,夜间哭的就是她了。如果她确是哭过,她丈夫就一定知其原委,可是他居然冒着显然会被人发现的危险否认事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有,她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呢?在这面孔白皙、漂亮、蓄着黑胡须的人的周围,已经形成了神秘而凄惨的气氛。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查尔兹爵士的尸体,而且我们也只由他那里才得到了关于将那老人引向死亡的有关情况的介绍。可能吗?难道我们在摄政街所看到的那辆马车里的那个人就是白瑞摩吗?胡须很可能是相同的。

  马车夫形容的是个身材相当矮小的人,可是这样的印象很可能是错误的。我怎样才能弄清这一点呢?显然,首先该做的就是去找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弄清那件试探性的电报是否真的当面交给了白瑞摩。无论答案如何,我至少应该有些能向歇洛克·福尔摩斯报告的事。

  早餐之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看,因此这段时间恰好可以让我出门了。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我沿着沼地的边缘走了四英里路,最后走到了一个荒凉单调的小村,村中有两所较其余都高的大房子,事后知道一所是客栈,一所是摩梯末医生的房子,那位邮政局长——又是本村的食品杂货商,对那封电报记得很清楚。*

  “肯定的,先生,”他说道,“我是完全按照指示叫人将那封电报送交白瑞摩先生的。”

  “谁送去的?”

  “我的小孩送去的。杰姆士,上星期是你把那封电报送交住在庄园的白瑞摩先生的,是不是?”

  “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是他亲手收到的吗?”我问道。

  “啊,当时他正在楼上呢,所以我没有能亲自交到他手,可是,我把它交到了白瑞摩太太的手里了,她答应说马上就送上去。”

  “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我跟您说他是在楼上呢。”

  “如果你并没有看到他,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噢,当然他自己的妻子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邮政局长有些愠怒地说道,“究竟他收到了那份电报没有?如果发生了任何差错,也应该是白瑞摩先生自己来质问啊。”

  要想继续这件调查似已无望了,可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虽然福尔摩斯使用了巧计,我们仍未能证明白瑞摩一直也没有去过伦敦。假设事实就是如此——假设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兹爵士还活着的人,就是首先跟踪刚刚回到英伦的新继承人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受别人的指使呢,还是另有个人的阴谋呢?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警告信。这是否就是他干的呢,还是可能有谁因为决心要反对他的阴谋而干的呢?

  唯一能想象得出的就是亨利爵士所猜测过的那种动机,那就是说,如果庄园的主人能被吓跑的话,那么白瑞摩夫妇就能到手一个永久而舒适的家了。可是这样一种解释,对于如同环绕年轻的准男爵织成一面无形罗网的、深谋远虑的阴谋来说,确乎十分不当。福尔摩斯本人曾说过,在他那一长串惊人的侦探案里,再没有过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了。在我沿着颜色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来的途中,心里默默地祷告着,愿我的朋友能从他的事务中脱身到这里来,从我的双肩上卸下这份沉重的责任吧。

  忽然一阵跑步声和唤着我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身去,心想一定是摩梯末医生,但是很使我惊奇,追我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是个矮小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和面貌端正的人,长着淡黄色的头发,下巴尖瘦,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草帽,肩上挂着一只薄薄的植物标本匣,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冒昧无礼,华生医生,”当他喘着气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说道,“在这片沼地里,人们都象是一家人似的,彼此相见,都不用等着正式的介绍。我想您从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那里可能已经听说过我的姓名了,我就是住在梅利琵的斯台普吞。”

  “您的木匣和网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了,”我说道,“因为我早就知道斯台普吞先生是一位生物学家。可是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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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我拜访摩梯末医生的时候,您正从他的窗外走过,于是,他就把您指给我看了。因为咱们走的是一条路,所以我想赶上您来作个自我介绍。我相信亨利爵士的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

  “谢谢您,他很好。”

  “在查尔兹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这位新来的准男爵也许会不愿住在这里呢。要想使一位有钱的人屈尊埋没在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可是,用不着我多说,这一点对乡鄙之地说来,确实是关系重大呢。我想,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心理吧?”

  “我想大概不会吧。”

  “您一定听说过关于缠着这一族人的魔鬼似的猎狗的那件传说吧?”

  “我听说过了。”

  “这里的农民们真是太容易轻信传闻了!他们每个人都能发誓说,在这片沼地里曾经见到过这样一只畜生。”他说话时带着微笑,可是我好象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认真呢。“这事在查尔兹爵士的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肯定地相信,就因为这件事才使得他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一看见狗就会对他那有病的心脏发生致命影响的程度。我估计他临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夹道里,他真的看到了什么类似的东西。过去我常担心会发生什么灾难,因为我很喜欢那位老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脏很弱。”

  “您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我的朋友摩梯末告诉我的。”

  “那么,您认为是有一只狗追着查尔兹爵士,结果他就被吓死了吗?”

  “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结论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这句话使我刹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是再一看我那同伴的温和平静的面孔和沉着的目光,才又觉得他并非故意要使我惊讶。

  “要想让我们假装不认识您,那是毫无用处的,华生医生,”他说道,“我们在这里早已看到了您那侦探案的记述了,而且您也无法做到既赞扬了您的朋友,而又不使您自己闻名。

  当摩梯末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您的身份。现在您既然到了这里,那么显然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发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知道一下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如何了。”

  “恐怕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冒昧地请问一下,他是否要赏光亲自来这儿呢?”

  “目前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在集中精力搞别的案子呢。”

  “多么可惜!他也许能把这件难解的事给我们搞出些端倪来呢。当您在进行调查的时候,如果我能效劳的话,尽管差遣好了。如果我能知道您的疑问或是您准备如何进行调查,我也许马上就能予以协助或提出建议来呢。”

  “请您相信,我在这里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好啊!”斯台普吞说道,“您这样的小心谨慎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罪有应得,因为我的想法只是没有道理的多管闲事。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们走过了一条狭窄多草的由大道斜岔出去的小路,曲折迂回地穿过沼地。右侧是陡峭的乱石密布的小山,多年前已被开成了花岗岩采石场;向着我们的一面是暗色的崖壁,隙罅里长着羊齿植物和荆棘;在远处的山坡上,浮动着一抹灰色的烟雾。

  “顺着这条沼地小径慢慢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琵了,”他说道,“也许您能匀出一小时的时间来吧,我很愿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我首先想到我应当陪伴着亨利爵士,可是随后又想起了那一堆满满地堆在他书桌上的文件和证券,当然在这些事情上我是无法帮他忙的,而且福尔摩斯还曾特意地说过,我应当对沼地上的邻人们加以考察,因此我就接受了斯台普吞的邀请,一起转上了小路。

  “这片沼地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说道,一面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丘原,象是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巅,好象是被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也不会对这沼地感到厌烦的,沼地里绝妙的隐秘之处您简直就无法想象,那样的广大,那样的荒凉,那样的神秘。”

  “那么说,您对沼地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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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这里才只住了两年,当地居民还把我称作新来的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兹爵士也是刚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

  我的兴趣促使我观察了这乡间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人能比我对这里知道得更清楚了。”

  “要想弄清楚是很难的事吗?”

  “很难。您要知道,比如说吧,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矗起了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您可看得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纵马奔驰的好地方。”

  “您自然会这样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已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了。您看得见那些密布着嫩绿草地的地方吗?”

  “是啊,看来那地方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呢。”

  斯台普吞大笑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道,“在那里只要一步不小心,无论人畜都会丧命的。昨天我还看到一匹沼地的小马跑了进去,它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我还看到它由泥坑里探出头来,可是最后终于陷了进去。就是在干燥的月份,穿过那里也是危险的。下过这几场秋雨之后,那里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就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来。天哪!又是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这时,我看到那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上下翻滚,脖子扭来扭去地向上伸着,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吼声在沼地里起着回音。吓得我好象浑身都凉了,可是他的神经似乎比我要坚强些。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今后,说不定还会陷进多少匹去呢;因为在干燥的天气里,它们已习惯于跑到那里去,可是它们在被泥潭缠住以前是不会知道那里天旱和雨后的不同的。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但是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很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找到这条路了。”

  “可是,您为什么竟想走进这种可怕的地方去呢?”

  “啊,您看到那边的小山吗?那真象是周围被无法通过的、年代久远的泥潭隔绝了的小岛。如果您能有办法到那里去的话,那才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的生长之处呢。”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他忽然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千万放弃这个念头吧,”他说道,“那样就等于是我杀了您。我敢说您难得会活着回来的,我是靠着记住某些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到那里去的。”

  “天哪!”我喊了起来,“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得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传遍了整个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可是无法说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开始是模糊的哼声,然后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吞面带好奇的表情在望着我。

  “沼地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究竟是什么呢?”

  “农民们说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狗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两次,可是声音从没有象这样大过。”

  我心里害怕得直打冷战,一面向四周环顾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在广大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别无动静。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谅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我说道,“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泥潭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的。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什么别的原因。”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叫吗?”

  “没有,从来没有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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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5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英伦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可是在沼地里也许还有。是的,即使刚才我们听到的就是绝无仅有的鹭鸶的叫声,这也是不足为奇的。”

  “这真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可怕、最奇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简直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东西?”

  整个陡峭的山坡上都是灰色石头围成的圆圈,至少有二十堆。

  “是什么呢,是羊圈吗?”

  “不,那是咱们可敬的祖先的住处,在史前时期住在沼地里的人很多,因为从那时以后再没有人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安排的细微之处还和他们离开房子以前一模一样。那些是他们的缺了房顶的小屋。如果您竟因为好奇而到里面去走一趟的话,您还能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呢。”

  “真够个市镇的规模呢。在什么时候还有人住过呢?”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实的年代可考。”

  “他们那时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这些山坡上牧放牛群,当青铜的刀开始代替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掘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壕沟,那就是挖掘的遗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沼地的一些很特别的地方的,噢,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横过了小路,翩翩地飞了过去,顷刻之间斯台普吞就以少有的力量和速度扑了过去。使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小动物竟一直向大泥潭飞了过去,而我的朋友却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一步不停地在一丛丛小树中间跳跃前进着。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加以猛然纵跳、曲折前进的动作,使他本身看来就宛如一只大飞蛾。我怀着既羡慕他那敏捷异常的动作又害怕他会在那莫测深浅的泥潭里失足的复杂心情,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去。由于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过身来,看到在离我不远的路边有一个女子,她是从浮游着一抹烟雾、说明是梅利琵所在之处的方向来的,因为一直被沼地的洼处遮着,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时才被我发现。

  我相信这位就是我曾听说过的斯台普吞小姐,因为在沼地里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还记得曾听人把她形容成是个美人。向我走过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应归入最不平凡的类型的。兄妹相貌的不同,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显著的了。斯台普吞的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而她的肤色呢,比我在英伦见过的任何深肤色型的女郎都更深,身材纤长,仪态万方。她生就一副高傲而美丽的面孔,五官那样端正,要不是配上善感的双唇和美丽的黑色而又热切的双眸的话就会显得冷淡了。她有着完美的身段,再加以高贵的衣着,简直就象是寂静的沼地小路上的一个怪异的幽灵。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正在看着她的哥哥,随后她就快步向我走了过来。我摘下了帽子正想说几句解释的话,她的话就把我的思潮引进了一条新路。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我只能吃惊得发愣地盯着她。她的眼对我发着火焰似的光芒,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拍打着。

  “我为什么就应该回去呢?”我问道。

  “我不能解释。”她的声音低微而恳切,带有奇怪的大舌头似的声音,“可是看在上帝的面上,按照我所请求您的那样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到沼地里来。”

  “可是我刚才来啊!”

  “您这个人啊,您这个人哪!”她叫了起来,“难道您还看不出来这个警告是为您好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关于我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要提。劳驾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片沼地上兰花很多,您显然是来得太迟了,已经看不到这里的美丽之处了。”

  斯台普吞已经放弃了对那只小虫的追捕,回到了我们的身边,由于劳累而大喘着气,而且面孔通红。

  “啊哈,贝莉儿!”他说道。可是就我看来他那打招呼的语调并不热诚。

  “啊,杰克,你很热了吧?”

  “嗯,我刚才追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是在晚秋时分很少见的一种。多可惜呀,我竟没有捉到!”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是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住地向我和那女子的脸上看来看去。

  “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说,他来得太晚了,已经看不到沼地的真正美丽之处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

  “我想象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不,不对,”我说道,“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是爵士的朋友,我是华生医生。”

  她那富于表情的面孔因懊恼而泛起了红晕。“我们竟然在误会之中谈起天来了。”她说道。

  “啊,没关系,你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啊。”她哥哥说话时仍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没有把华生医生当作客人,而是把他当作本地住户似地和他谈话,”她说道,“对他说来,兰花的早晚是没多大关系的。可是来吧,您不看一看我们在梅利琵的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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