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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冷月暗香魂--杜十娘》--作者: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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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实际却是陷阱,永逃不出

宝儿,宝儿,你接呀。

    她接,她不得不接。一如那空中飞腾的那球,带着羽毛,就以为自己是小鸟,就以为可以飞出一重天来,可它错了,它的命运便是在网格之间飞跃,看上去那些格子,一个一个,都是口,都是门,都可以飞出,实际却是陷阱,永逃不出。除非她们其中有人失手,它也飞不起,反而是坠在了地上,卑微到尘里。

    大学四年,素素成了这个家庭的常客。有意无意穿插在他们父女之间。父爱如旧,什么也不用开口,早已备齐,只是小时候的那种肌肤相依,不再复来,他不肯再长久地抱她,拥抱也只是蜻蜓点水,为只为她长大了吗?

    那,还是不长大的好,永远七八岁,坐他怀里,靠着他膝,多么遐意。

    打球累了,大家休息。素素,他,和她,三个人坐一起。他给她们俩递饮料,左手和右手,不分先后,不分亲近,一人一个,公平厚道。

    边喝,边问,宝儿,你怎么不谈个男朋友呢?女孩子大了,该谈恋爱的。

    她生气,“咚”的把饮料放下,气泡一串串上升,如同她的身体。爸爸怎么不问素素这个问题,偏偏问她?她站起,爸爸,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忙着把我嫁出去?

    没有啊,他看着她,诚心诚意,爸爸永远不会烦你,做爸爸的怎么会烦女儿呢?只是你这样的年纪,不谈恋爱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讨厌大学里的男孩子,他们就象猕猴桃,长着绒毛不说,咬一口还是涩的。

    他和素素听得哈哈大笑,他拉住了她的手,把饮料又递给她,宝儿,不要把眼光只放在学校,你可以不吃猕猴桃,吃火龙果,榴莲......

    哼,我才不吃,榴莲臭!

    哦,喜欢寻常味道的?那吃苹果,桃,西瓜,葡萄,橘子,梨......

    听到这,她终于“噗嗤”笑出,摇他的手,爸爸胡说,男朋友又不是水果。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到昏眩的样子,胡说,胡说,富哥哥,你胡说......

    她的爸爸回来了,她惊喜。

    那个爱她的,她年幼时候相依为命的爸爸回来了。他,又是她的。

    他拉紧了她,看着她,是她。喜欢的。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撒娇,撒欢,蹭他的胡子,闻他的味道,整个身子在他怀里坐着,永坐不起。

    可有人叫,宝儿,宝儿,咱们再来一局。

    他大梦初醒,松开了手,宝儿玩去吧。

    她不情不愿地向素素走去,狠狠地跳,狠狠地拍,狠狠地扣,狠狠地杀,决无余地。那只球,在空中仓促地飞舞。

    实际上,她的心,要扣要杀的是另外的人,另外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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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痣属于情感的投机倒把

一来一去,大学毕业,她已经习惯了素素的存在。他是她的爸爸啊,也只能是爸爸。素素的存在是好的,她,有太浓的恋父情结,爸爸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吧?

    这几天,家里只有她,素素没法来作伴,她爸爸旧病复发,她去医院尽孝心了,顾不上来她的家。

    天热,她专门熬了绿豆冰糖粥,冻在冰箱,等他回来,给他下凉。

    她自己冲了个澡,换了软烟罗衣,找来衣架上爸爸的西装,她穿上了它。

    不由她,从十六岁那次以后,她就喜欢偷偷地穿爸爸的衣裳,从大得晃里晃荡,到现在已经可以紧紧贴她身上,好似专为她订身而量,她抖着湿辘辘的头发,闻着爸爸衣服上的体香,懒懒地趿着拖鞋,一会儿便去看看冰箱,她怕他回来,还冻不出碎碎的冰花。

    碎碎的她的心事吧。

    他回来了,她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忙把他的衣裳脱下,挂好,怕抓住罪证一样。而后把绿豆冰糖粥取出,放在茶几上,懒懒地倚在沙发。

    有情怕被无情恼。故作随意无心。

    他进来看见她,坐在那,丰满修长,一团烟笼的玉,一块雾罩的和氏璧,他突然有点慌张,她怎么又把这软烟罗穿上,每年夏季,她总要穿着他,在他眼前一团烟一样地晃。

    爸爸,你回来啦?她淡淡地笑,身子斜在沙发里。

    什么时候,她有了庸懒的女人样?

    他选择坐在侧面沙发,既不直面她,也不靠近她。问她,宝儿,大学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啊?

    上班。

    上什么班?他含笑看她,这么快,在他的手里,她由一个孩子长大到说要上班。

    我看看哦,爸爸......

    她停了话,她倒希望去他的公司上班,可她希望他先说,他要她,而不是她给他说,我要到你的公司去上班。

    他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宝儿,到爸爸的公司来吧,女孩子管理服装也有兴趣,说,你要什么职位,爸爸给你什么职位。

    她的眼睛一亮,去的,可是只有她?

    爸爸,素素呢,这几天她没来,我不知道她毕业准备地怎么样呢?

    他把头一低,宝儿,这个爸爸安排好了,让她和你一起去爸爸的公司上班,好和你做作个伴,你说呢?

    果然,不只是她。

    她的眼光黯然,蜡炬成灰,素素阴魂不散,她并不想要她来作伴,她只想要她的爸爸和她作伴,小时候一样。

    可素素是有痣的呀,爸爸喜欢那痣,爸爸怀旧,爸爸一直因为妈妈,而......关爱素素的吧?

    可见长得好,不如长的巧,素素的那个痣属于情感的投机倒把。

    素素去,她就不去,凭什么他把素素安排好了,才叫她去?她生气,却笑,爸爸,我想出去锻炼一下,长大了,不能老跟着你混吃混喝啊?

    什么话?

    他抬眼看她,眼光隐然一跳,剪断的烛光。羽翼已丰?单飞去吗?亦或,她要离开他?

    而她没有看见,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那小小的心,不能一天一天地看着素素和爸爸亲密无间。它太小,盛不下,装不了,不是一个大的厅堂。有的时候,心挤了起来,一方影子,都会把人挤,压,迫,害,无立锥之地,无立世之方。

    那么躲吧。

    那么闪吧。

    你想另立门户做生意,是吗?那也好,爸爸拨一部分钱给你。说一下,想做什么生意,我看看前景怎么样?

    爸爸,我都说了不和你混吃混喝,你把我养的这么大,我也该靠自己生存了吧?

    清算过往?什么时候这样生分了?

    去意已决。

    他问她,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她点头。

    年轻气盛,让她在社会上闯闯也好。他,总不能陪她一生吧?等她有了可照顾的人,再回来,也不要她加入他的事业。她该身家清白,一世无忧。

    况且,现在,无论她到那,背后总有他阴蔽吧?会出什么事呢?于是突然一笑,好的,宝儿出了社会,要展翅飞翔,有骨气,是爸爸的孩子。可说好了,历练到金刚不坏,可要回来帮爸爸啊!

    大势已逝。

    他竟然不留她!

    他,竟,然,不,留,她!

    她点头,好的。站起来,把绿豆冰糖粥往他面前一推,施施然地进了自己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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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气盈盈,含羞带露

人走得一摇三晃,泪却滴到衣衫上,一下就洇了,一滴叫着爸爸,另一滴叫的还是爸爸。

    可,他听见了吗?

    第二天,她就应聘到模特队。包家文一见就笑,孙小姐的大架,怎么就应聘到我这胡三狗四的模特队来了?不是开玩笑吧?

    实习生活,包老板,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包家文拍掌,孙小姐这样的人才,拿八抬大轿请,还怕请不来呢,怎么不可以呢?

    他拍她马屁,不外是因为,她是孙富的女儿吧?

    上班下班,她坐在公交车里,赌气地挤一身臭汗,赌气得拉着横杆,看着窗外,人流水般流过,不同的脸,不同的店面,是不同的浪花,开了又谢。

    而她却在岸边,不走,也永不湿鞋。

    都与她无关呵,任它浪来浪去,花开花谢。

    这一朵是谁,喜气盈盈,含羞带露,看着另一朵英俊的男性的脸?是素素,凭着直觉,她太熟悉她的脸。

    而那男性的脸,在她的眼里一亮,闪着毒的光焰,似乎一条蛇,突然咬了她的心,令她莫名一颤。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车一到下一站,她就忙忙跳下,整衣理衫,迎面向他们走去,笑容满面。

    素素,你在街上逛啊,真巧,遇见了。她轻轻拍她肩膀,打了招呼,扫那男子一眼。

    而素素不愿,显然素素不愿意身边的男子看到她,她太有优势,在男人面前。

    谁说,美貌不重要?心灵美,得把左右心房,左右心室都剥出来做大型房展,可世人有几个人做得起,并不是人人都是地产巨头,商界名家。

    他也在看她,目眩神迷,她的眼光两柄小锤一样,锤过他的心,心鼓咚咚,哪儿蹦出来的性感娇娃?

    她也看他,一时迷惑,这个人,她并不讨厌,反而有三分喜欢,三分眷恋。

    遇春,这是我朋友孙宝儿。

    宝儿,这是我朋友柳遇春。

    虽不愿,但不肯带在脸,素素给他们两相引见。

    而他们早把手儿相握,一见到她,他突然会说了俏皮话,孙小姐,今天是天使节?

    哦,什么意思?

    我看见天使了啊,她就在我面前,素素,你说是不是啊?

    素素的脸在变白,喜气脱落,风打杏花,但强撑着点了点了头。她却笑着挽住素素的胳膊,亲密无间,素素,你的朋友很有意思哦。

    横刀夺爱,也要夺得不动声色,杀人不见血。素素,不也是这样夺走了她的爸爸?

    她和她学。

    她是她现实的教材,可以即时翻阅,备案,画线,勾勒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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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是食心的霸王

媺,媺,杜媺...... 是谁唤我?

    那唤蓦然把孙宝儿变成了杜十娘,换下了当世衣,着上了旧时妆。魂魄一飞三万里,梦里一回六百年。

    只见一位男子,青衣长袍,正在挥毫弄丹青。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妍艳,袅袅依楼,翩翩然要走出画里,与人一亲芳泽。 哦,是谁?如此形神俱佳。

    那衣饰裙带,分明是杜十娘初见李甲时的装饰,他怎么记得这般毫厘不差? 谁知画至最后一笔,他却摇头,自言道,媺,媺,遇春手拙,难以画出你的十分之一。说罢长叹一声,把画揉了。

    此时却有书童进来,双手垂着,少爷,李甲李少爷求见。快,快快请了。他边走边迎了出去,那李甲迎面来了。

    李兄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温柔乡里走出来,换换空气吗?他请李甲坐了。

    唉,李甲唉声叹气,柳兄不知,我现在银钱花尽,被那势利眼的老鸨妈妈赶出。十娘又要和我从良,正愁哪儿去凑银子赎她!

    杜媺要他赎她?

    真的?还是假话?

    他一震,手里的茶也摇了几摇,心事如水,涟漪圈圈。

    难止摇荡。

    李兄可是开玩笑?他疑惑相问,但愿是假话一场。听说那杜十娘自出道以来,京里要赎她的王公贵族无数,她都不肯应了从良,说做妓女有什么不好,乐得逍遥自在不说,赏男人也被男人赏。很多人为和她一亲芳泽,想尽办法。那老鸨为了赚钱,更是漫天要价,才没人能赎的成的。李兄,这次她......她怎么就应了你了?

    李甲却笑,不快顿失,她应了我?是她要我赎她的,她要跟了我。说着掩不住可可的得意,沾沾的自喜。

    当该这样。

    千万人要她从良,而她不肯,为了他,她肯,可见他的魅力有多大。

    男人,有时候要女人来抬高身价。嫖,不但嫖了身体,还嫖了名妓杜十娘的芳心,这,才是他做男人最大的荣耀!

    嫖,也要嫖得有头有脸有业有绩呵!

    柳遇春发呆,她要他赎了她?可见,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爱她。

    那,李兄,老鸨没说赎金是多少吗?

    说了,三百两。

    什么?李兄,不会吧?他反问一句,更觉荒唐,心里一松,看来是几句假话。杜十娘的身价,在京都人人晓得绝对不会是这个价码。

    怎么不会?李甲讲得得意洋洋,十娘要和我从良,铁了心肠不接客。那老鸨妈妈软硬兼施地逼迫她,她冰雪聪明,答应接客,反而把客人调笑一番,嘲弄一场,把老鸨妈妈架空了,让他没法子下场。那老鸨妈妈一生气,又打量我身上的银子都让她榨光,就仗势嚷嚷,如果六天以内给三百两银子,她就让我赎了十娘。

    妓女当该赚钱,她为了他,有钱不赚,还得罪恩客,可见她心里只有他,杜十娘的眼里,以前盛过谁呵?从来只盛过他李甲。

    他是食心的霸王。

    那,李兄,你什么时候赎她?他问他。原来如此,刹那绝望。

    一提到赎,银子,李甲暗败了下来,他当真把钱花光。柳兄,你可以借我点吗?

    他爱她,却把银子借给另一个男人,让他去赎她?不,不,他醋,他酸,他隐隐地为自己的私心辩护,这位李兄,生性懦弱,又好喜夸,万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杜十娘那等玲珑剔透的水晶人儿怎么看不穿他?

    难道,爱,就是明珠投暗,一知半解?不,他不能害了她!

    李兄,我也近日手头拮据,你,看看别人那可有富余,好吗?

    我不去借,那多么丢人啊。李甲摇头,我在这住几日想想看吧。

    他要想什么?

    想,天上会掉下银子吗?

    一住六日。他看着李甲唉声叹气,却不去想法,这事,他不帮他,他真爱十娘的话就应该另想其法,就问他,李兄,你这样不回院里去,十娘会不会等着急啊?

    会。李甲道,我和她亲,我与十娘没有分别,并非她一个人急,我反而在外逍遥,我也急,把一切交给上天,顺受天命吧!

    他不肯为她奔波,不肯为她担当,却找这样的借口,一个亲字,就当该令她望穿秋水,巴巴地等他?

    再见李甲,他却带了十娘来了,两个人情好如蜜。他问李甲如何赎的十娘,那李甲喜形于色地告诉他,是十娘私下给他银两,才从老鸨妈妈那赎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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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击得他魂飞魄散

他偷偷看她,看来她是真的跟定了李甲,她的眉角眼梢,尽是李甲。对他,只是轻轻地看一眼,用客气做了篱笆。

    唉,她的心里只有李甲,她才会花费心机,处处为他着想。

    席间相送,他仍不放心李甲,请他善待十娘。

    谁知走后几日,正在画丹青,描十娘,刚刚手起,一阵风来,就把画儿吹起,忙急急去抓,去捕,去俘,却也迟了,那画儿浸到书房门口的水塘,颜料浸开,画里的杜十娘一下面目模糊,难辨模样,黑墨红粉,互相攻讦,青裙玉面,刹那糊涂一团。他捞起来,莫名心惊,一颤,大叫,大事不好,媺,媺出事了……

    他也只是莫名地知不好,却不知那不好在何地方。

    于是立马收拾行李南下,赶去李甲家。去了若好,就说上门讨杯喜酒喝,若不好,他也不知怎样。但为求心安,对杜媺的牵挂,令他难以安良。一路行至瓜洲古渡,不由被眼前的情景迷茫。只见岸上酒旗招展,酒店鳞次栉比,人来人往,江上船只不离反多,开了盛会一样。千帆往来,都在撒网下水,赤身水客在江里饺子下锅一般,时不时翻了上来,透口气,又落了下,人人船船似乎一下和这江两情缱绻,爱深情长。

    怎么,什么时候瓜洲古渡开始这样兴旺?他以前也来过的啊,真是世情叵测,日新月异。

    忙一打听,岸上观者却说,名妓杜十娘抱了满满一箱绝世之宝跳了江,这些船只都是来寻宝的。

    什么,杜媺跳了江?

    他一下呆在那,电击雷劈,从头顶直穿而下。击得他魂飞魄散,摇了几摇才站稳,原来,她的死,造就了这地方的生。船只活了,渔民活了,酒家店家活了。杜媺啊杜媺,死了,还被这人世,这般利用。

    那,那,杜十娘打捞上来了吗?

    旁边的人却笑他,老兄,你脑子有病?看看这么多捞家,哪个说要捞人的?捞人干什么,一个死女人,捞上来又不能陪睡,还要安葬,正经是捞那箱。啧啧,好多的珠宝啊,我听说粒粒价值连城,也不知道骗了多少王孙贵族的身家......

    他一拳击出,他只想打人。人死了,他还这样侮辱她,不许。打他口鼻,嚼人舌头,当该有此下场!

    可世人谁不爱嚼人舌头,嚼了人家短,好增自己长。

    哪个人不是这样垫着别人往上爬?

    四周人“哗”的围了上来,那人也是个捞家,在此盘根错节了数日,没捞来金银,反讨了打,那还了得,随身的家奴一涌而上。

    打!

    杀!

    拳,脚,棍,棒。

    可怜他一介书生,为了死了的杜十娘遭了一顿私刑乱打,看的,观的,打的,各自为政,还有点评家,数落着尘土里满身血污的他,可是那妓女以前的姘头,人死了还为她出头,对人家这么好,为什么人家不跟他从了良,反跟了那个李甲,可见是个沙堆里结出的瓜——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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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十娘藏了六百年的色,及欲望

或者,他真的是傻。

    他的苦痛正需要这样的暴打才能释放。他打人,或者被人打。他一点也不挣扎,爬在泥土里,看着额上的血和泥土混杂,虬结,分不清辩不明的情感一样。一阵大悲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缘于心房,痛得压出无声的泪来。那是泪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液体,比血浓稠,而他不是一只杜鹃鸟啊!

    这样也好,杜媺,十娘!

    生,不能为你做什么,死,就为你挨次打。

    他躺在那,死狗一样。直至人散,才慢慢爬起,拍尽尘土,揩了血污。他站了起来,他有事要干,他也租人,也租船家,也在江上打捞。

    捞,捞,捞。

    捞的是爱,是情殇,是不能说,说不得的暗恋。

    他这样爱她。

    千万人里,江上来来往往的人里,惟有他,柳遇春,找的是杜十娘的尸体,而不是那百宝箱!

    白骨捞来,一截一截,长长短短,男女不分,身份不清,命运不明,不知是哪年的陈年骨头,湮没在江,被鱼虾蚕食得只剩赤裸裸的模样,他无法判断哪一根,哪一截是他曾见过的红情绿意,冰亮雪透的杜十娘。他只能把它们,一起捞上来的,埋在一个坟里,这样大大小小地埋了十来个土馒头,他才把自己的心放下。

    就这样盘踞一月有余,身上的银两快尽,他才想返京而回,临别面江,喃喃,媺,媺,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要跳江......

     杜十娘这只鬼听了这呼唤,突然惊起,大梦初醒,一身冷汗。

    这个李甲,原来他从妓院里出来六日,尽蜷在了别人家,什么法子也没想,他可知等他的六日,杜十娘如何从早望到晚,从晚望到早,独自凭栏?

    他也可知那六日,老鸨妈妈如何耍尽手段,把十娘时而笼络,时而威吓,时而眼泪鼻涕地痛哭,和十娘诉说什么从小到大,母女情长,令十娘不忍离了她。

    而他,他于人后却这样天胡地涂地解释一番,就把责任推了个净净干干?

    杜十娘,枉你担了聪明伶俐,你不但错了开头结尾,而且错了中间一环。他六日不归,就不该再私递银两给他,让他赎什么身,从什么良!

    男人若此,太没得担当,还找了借口给自个脸上抹金,心里涂银。亲,什么是亲?亲是为了所亲的人处处着想,而不是令她急火滚心,丢她独自一个人在刀尖上行,热火上爬。

    这样的亲,不要也罢,这样的男人,杜十娘,你亦不要也罢。

    藤萝托木,所托的那木,也得是乔木呵!你托的是什么?柔杨柳,风中摆,且那般喜好自夸。

    杜十娘!

    正自发呆,遇春却也突然坐起,还在喃喃,媺,媺,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要跳江......

    我忙握住他的手,他额上犹自淋漓大汗。我知他梦的什么,却仍柔声问他,遇春,你怎么啦?

    我,我做了个梦。

    他四处地看,迷茫慌乱,宝儿,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很古老的时代。对了,你也半夜摇醒我,问过我在叫什么,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叫醒,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现在可好,梦境历历在眼,清晰万分。真奇怪,梦里我看到一个女子,叫杜媺......

    历历在眼?清晰万分?

    那还不是因为我这只鬼就睡在你的身边,咱们二人魂魄幽幽,同赴六百年时光?

    同床异梦,杜十娘和柳遇春却同床同梦,把六百年旧事回放。我这只鬼紧紧缠他身上,骨头酥软,软至无支撑,软烟罗软到没有,它只是一层纱,怎么可遮了杜十娘藏了六百年的报答,色,以及欲望?

    他看着我,突然把唇一觅,深深吻下,杜十娘星目一闭,红唇微张,灵舌一点,轻轻地伸出唇际,递他唇里,和他搅到一起,莺莺燕燕,勾勾连连,撕撕缠缠,打开了舌头的架。

    是欲。

    是爱。

    是试试探探,离离合合。

    是孙宝儿的柳郎,她在试探,遇春,你可肯要了我的?

    不,不,不,不是孙宝儿的,而杜十娘这只鬼的,杜十娘这次回来是来找他的呵,是来找他......报答!

    是报答吗?

    是吗?杜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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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别拿大蒜叶装水仙花了

千万个人里,只有他肯找杜十娘的白骨,虽然他找错了,但其心可嘉!

    他在醉,在变成兽,万物燃烧,白骨成了篝火。他在篝火里豹般起伏,他要我,我这只鬼也要他了。

    不休不止,天暗了,地黑了,沉沦了......

    恒古的大甜蜜,他和我,我和他一同坠落......

    遇春,遇春......

    什么?我叫他遇春了吗?我,我,我爱上了他?

    媺,媺,我的媺......

    在最黑的时候,一朵花在暗夜里亮了,什么?他叫什么?他叫媺,媺,我的媺!

    他还在梦里吗?

    我这只鬼闭着眼睛悄然睡去,眼里有两颗水珠滚落。

    那不是眼泪,而是喜悦的水。

    爱,原来是真爱,放了六百年,在那千娇百媚风姿卓绝的等着小女子杜媺。

    电话铃铃。

    我突地醒了,胳膊一伸,哦,遇春不在,那熟悉的男人的身体去了哪?

    他去了哪?这个男人,杜十娘这只鬼渐渐爱上的男人,他究竟到哪儿去啦?

    坐起寻觅,仍不见,无奈接了电话,却是个陌生人的声息,声带狭细尖锐,非男非女,孙宝儿,今天你怎么不去医院了呢?

    是谁?这几日孙宝儿身边的人,杜十娘大抵相熟,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真是有点奇。

    莫非是孙富的手下,把电话打到这里?

    你是谁?

    你先不要问我是谁,你爸爸在医院里,需要你。

    难道孙富又出了什么问题?忙把电话挂了,却见旁边有一张纸条,是遇春留的,原来他怕惊醒了孙宝儿,独自一人悄悄去了医院,看护病人,尽职工作,无声无息地离去。

    我也忙换衣梳洗,噫,不用画这张人皮,只须淡淡涂眉,镜中的人的脸,粉嘟嘟,晶莹莹,唇色一点自来红,双眼两粒黑玉雕成的葡萄,看得这只鬼也不由赞了声,好美!

    呀,不好。

    我一个踉跄,向后一退,明明白白的犯罪证据,写在那皮里,因那皮下血色隐动,寸寸缕缕,皆是渭城朝雨,悒了这人皮。

    春色满院关不住。

    杜十娘,你只是一只鬼,与他合欢,会不......会吸他阳气?

    先自慌了,爱他,不可以这样对他,他还要他的人世呀!

    再不可以!

    这只鬼忙忙下楼,却因带了更多阳气,更显娇媚,袅袅然,风拂柳地走过住家小区,更引路人驻足回首观看。

    春风一夜江南岸,云雨难瞒!

    刚到门口,却见齐天乐倚车而站,他呆看着,直至我近了,他还看个不休,眼亮如钻,似拿眼光做个刻刀,非把孙宝儿刻出来另一个不可,存他眼里。

    难得,齐天乐也肯这样看一个女子。

    我笑看他,天乐,路边站了一只鹅,你看见了么?

    他唇角一翘,笑说,宝儿,你错了,是路上走过一群鹅,你看看。说着把手一指,我不由回首一顾,真的,孙宝儿所过之处,人人都停了,呆看着。

    呵,这个齐天乐,把话转了,借物打物,发呆的时候还有急智,不肯让杜十娘取笑他的。

    他大手一伸,纂住我了,不打招呼的,宝儿,上车。

    不,不行,天乐。我摆开他的手,刚有人打电话来,让我去医院看爸爸的,对不起了。

    他笑,声线却变了,狭细尖锐,非男非女,孙宝儿,今天你怎么不去医院了呢?

    哈,原来是他在装神弄鬼,玩演员伎俩,反把杜十娘吓了一跳。

    含笑看他,天乐,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变个声音骗我?

    他伸出一只手,把我腰一揽,刹那,两相嵌合,天,孙宝儿的腰简直是为他的胳膊生的。他一环一塞,就把这只鬼塞进了车子,边塞边说,宝儿,别拿大蒜叶装水仙花了,我说我是齐天乐,你还会出来么?

    哦,他已经明了,孙宝儿是处处躲他的?

    他把车子开了,边开边说,宝儿,昨天我出来才知道着了你的道了,在那地方故意问我是怎么混进去的。呵,我都忘了门口有便衣警察站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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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美具有杀伤力

好个聪明的齐天乐!通透的敲敲足底,头上就悟了禅了。

    该入佛门的。

    为什么不理我?他问,语言咄咄。

    没有啊?我不理你了吗?我故做糊涂。

    你怕了!他唇角又翘。自得,满意,倜傥,还有俊美的威慑。

    是的,是威慑。他的美具有杀伤力,是一列军队,只是路过,亦会砍碎沿途的女人心的。

    杜十娘是怕了,怕了他的色相,他的透彻。

    还怕......为鬼也禁不起他的诱惑!

    是么?口上却不示弱,我娇笑,抹糨糊了,六百年前妓女杜十娘常常和客人这样抹的。怕你的什么?你是老虎、豹子、野狼、野狗,森林里跑出来的?

    是的,他更笑,伸出一只手来,我要吃了你!

    不好!说错话了。给了杆儿,他打蛇顺棍上了。

    忙往车窗外一看,这什么地方,没来过的。快快岔他话题,天乐,你要把我拐卖了么?我要去医院的。

    不用去,你爸爸今天不错,没见医生跑过来跑过去,门口有你那职业保镖护着。

    呵,显是他去过了,还顺带的挖苦柳遇春。肯吃醋,只是不知道这醋兑没兑水?几多杂质?

    真心?亦或假意?

    好也要去,那是我爸爸,我得看护他的。

    我要走了,有一部片子开演,我是里面的男一号,送送我,宝儿,可以么?

    哦,他在求我,话先软了。

    他这一软,白骨也软了,请人送他,也只有齐天乐这样的男人,才做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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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个自信的男妖精

于是说说笑笑,到了一个偌大的地方,里面人来人往,有一排排的座位,门上写着,候机室。

    只见里面的人,有的抽抽咽咽,有的哭哭啼啼,有的进,有的出,有的座,上演悲情世界。

    呀,原来这是现代人的离别场所。

    此恨不关风与月,几千年如一日的上演。

    只见别人拿兜拉箱,而他赤条条的,在身上的兜里掏出了一些证件,把票检了,然后站我身边。

    默默无言。

    道是无情却有情,眼光电闪雷鸣,波辄云涌。

    怕了他墨镜后的眼睛。杜十娘善读人心,这一刻却读不懂,不忍读,笑指着一个路人,天乐,看,人家都带着行李,你怎么就赤条条一人,学鲁智深?

    他却把我拦腰抱起,男性的气息直逼过来,杜十娘这只鬼一阵眩晕,骨软皮酥,情难自禁。呀,他是我前世的什么人?这样熟悉,无法摆脱,我和他究竟有何纠葛?

    他却在我耳边说,宝儿,你就是我的贴身行李!又来了,调情也不专心,俏皮话儿做了先行。

    我推开他,冷哼一声,当然,行李可以随处丢弃,不用了可以再买新的用品。

    天,杜十娘怎么假戏真做,上了他的道儿,他,要的就是孙宝儿这样的话儿,这样的表情。

    果然,他笑意十分,七分便是狡黠得意的魂,我先把这行李寄在扬州,过段日子一定取走随行。说着,俯下了身,你是爱我的,孙宝儿,不要抗拒自己的心。好了,现在我给我的行李盖个章,签个名。

    盖章?签名?

    他说着就把我一下捉住,双臂如桶,把我紧紧地勒在他的臂弯,俯唇就吻。

    天,这个强盗,这只妖精,他又不打招呼,一意孤行。

    他的舌,是更小的妖精,挑逗、撩拨、放弃、收缩......花样百般,收放自如。

    天,六百年前杜十娘是此中高手,老鸨妈妈为了炼杜十娘此中技巧,令十娘从小舌里滚核桃,捏杏仁,舌尖挑玩葡萄,而他却似乎天生若此。

    杜十娘也自惭弗如。真真男妖精。

    这个男人,令这只鬼也无法自主,失魂丢魄。他究竟是谁,让十娘总欲拒还迎?

    ......

    终到了别离,大厅里响起催着上机的声音。他放开了我,扳开我的手,从兜里拿出一只笔,在我的手上写了一串号码,含笑道,宝儿,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哦,他怎么认定孙宝儿会想他?好个自信的男妖精!

    再见,他洒然没入人群。

    他不担心,他从来没有为女人担心过,只有女人为他担心。

    因为磐石不动,而丝萝丛生。

    错!什么君心似磐石,千万不要信,君心之所以磐石,是那磐石知道,会有千万枝丝箩缠了上来,而不是独独你那一根!

    杜十娘也不看他,好生丢人。身不由己地失了吻?我算什么鬼,为什么不把他抓个血窟窿?忙忙走出大厅,直奔市医院,我要去找遇春,这只鬼惟有在他身边,方可安了神。

    刚上楼梯,却听到素素和王队的声音。哦,这个王队,敢情把办公室也搬进这医院无用的小房子中,为只为把孙富监视个滴水不漏,寸步难行。

    你和孙富究竟是什么关系?王队问,可以想见,铁脸一板,充了现代包公。

    我都说过了,我是他秘书,你们还要怎么问?素素有点生气,回话生硬。显是没有想到,当举报人却也把自己陷至泥潭。

    可据我们所知,孙富帮过你,你上大学的读书费用都是孙富出的,是不是真有其事?

    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声音降低。

    孙富为什么给你出这笔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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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勾引了他,和他上了床

可能看我家里可怜,不上大学比较可惜,况且我和孙宝儿是好朋友,他就......越说越低。

    孙富这么富有爱心?不会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王队问话逐步推进,抽丝剥茧,直逼核心。

    什么交易?我恨他!恨他!!!我不会和他有什么交易!素素语调渐高。

    冷静一下,徐素素。王队得理不饶人,你恨一个对你有恩的人?于常理讲不通。

    素素突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他是个怪物......他要我和他演戏,才肯借一笔上大学的费用给我。

    戏?什么戏?

    在他的女儿孙宝儿面前装我是他的情人。

    哦,王队好奇,装?为什么……要装?言语跌宕,显是不相信。你徐素素本来就是,服装公司的人哪个不知道?那不还用装?

    他说宝儿老要他找个妈妈,他不想找女人,看宝儿和我关系比较亲近,就要我装,说这样宝儿会高兴。

    哦?

    他这个骗子,变态佬。实际上是他、他、他家的宝儿有恋父情结,他怕惹出事来,把我当了挡箭牌,让宝儿死心。

    咳,孙宝儿这女人看上去就不是好女人,唉,可惜小柳不知道。王队说着把话题一转,显是刚刚的感叹不适合此间的审问。

    听说孙宝儿是孙富的养女,是吗?

    都这样说,我却怀疑。孙富这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我看孙宝儿是他亲生的,他这样没人性的人,能对孙宝儿那么好,不是亲生的,是什么?

    说的也对。王队表示赞同。

    你答应他以后,你们的做法起了作用?

    起了。

    可这也不是你恨他的理由。王队把话一顿,据我们调查,你们交易公平。孙富每年给你的钱不下十万,你的这场民间表演,似乎报酬贵了点。抛开这点不说,你应该对他感恩才是,为什么你反而恨他?

    我,我有个请求。素素突然声调颤抖。她知已逼死地,得全数招供,没有退路。

    不把我说的告诉柳遇春好么?

    哦。这个时候她还怕遇春知道她的什么私密事?可怜的素素,他不爱她,六百年前不爱,六百年后如是,她还要扮清白,装良人,给他留个好的印象。爱他,直怕和他做了朋友,他仍小看轻视?

    可以。实际上他已经辞职。现在来,也只是为了孙宝儿,和我们警局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地说好了。王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诱她入瓮。

    好的,那我说。素素低声地道。你们调查过我的话,就应该知道我爸爸有病,我妈妈也已经下岗。我们家这几年的生活,全靠我支撑。而且我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需要钱来养病,天上又不会掉钞票,我惟一的资本就是长得还不错,好在孙富好像也有点喜欢我。

    嗯。王队继续问,那么说,你和孙富之间,不是逼迫,而是自愿的?

    不用他逼。素素激动,声音颤抖的如废轻拂过的琴弦,带着颤音,袅袅的钻进这只鬼的耳朵。生活在逼我,我要活,我爸爸要活。我只好把自己卖了,卖给一个人总比卖给千万个街上随意见到的人好吧?

    我这只鬼呆在门外,自能想出,素素的小狐狸脸气得煞白模样。风中的花瓣,随时要凋谢了。可怜的素素,六百年前是卖,六百年后仍脱不了卖的命运。女子,操皮肉生涯,六百年后仍是救急的法子。

    我不想说谎,是我先勾引的他,他以前只是喜欢摸我,摸我的下巴,摸我有痣的耳朵,一喝醉就让我叫他富哥哥......

    富哥哥?哈哈,这么大个男人,要你叫富哥哥?不肉麻么?王队终于听得哈哈笑出。

    那次他喝多了,我勾引了他,和他上了床,自那以后要钱方便的多了。我拿钱给我爸爸看病,他从不过问,只是把支票递给我,任我填了数目……

    哦,如此说来,孙富也算是个出手阔绰的好恩客,素素怎么反而恨了他了?杜十娘越听越糊涂,素素,既然卖,把自个当了货物,就当认了商业规则,有了好价钱,怎么不谢,反而恨了呢?

    后来我遇到了…… 柳遇春,素素说到这三个字,不由得声音温婉,似乎在读一首词里最绮丽的句子,直怕读不好玷污了它金粉金句的样子。我后悔了,我要摆脱孙富,可他不肯,不但不让我和遇春来往,还指使他女儿孙宝儿来抢遇春,遇春就这样被他们父女抢走了……

    这只鬼听着,不由为孙富叫屈。素素,你冤枉他了,抢遇春,只是宝儿自己的事,与孙富无干无系,毫无关连。

    这个时候,素素却哭了起来,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恨恨忿忿,说的话夹杂在哭声里,一如地狱的一只阴毒的鬼在探出幽怨的、绝望的、含毒的——舌,开了有卷,卷了又开,吐着妒妇的火。

    人,比鬼可怕得多!

    只听她说,我,我恨死他了,只要我把我知道的内幕,告诉了遇春,他一定会办理这个案子,我知道他是个好警察!这样孙富失了势,坐了牢,入了狱,再也管不着我了。孙宝儿失了靠山,也会恨遇春办她爸爸的案子,不理遇春了,那样遇春也就可以再回来和我在一起了......

    好个一石三鸟!

    亏她想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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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世的难解纠葛

天,这只鬼在墙外听的不由打了个冷颤,几欲跌倒,忙忙扶着墙,思绪一下万水千山。

    这还是六百年前的那个素素么?

    是的!

    令一个弱女子如此不惜一博,拼了全身气力的能是什么?不过是爱,不过是为了爱。六百年了,她等了六百年,她终于遇到了,碰上了,她得争,得取,得抢,得夺,得拼,得得到他的心,得得到他的人,哪怕拼了一身的血,她也得把她的血溅在他的扇上,让他明白,她,曾,经,为,他,开过。

    那么,孙富自杀的刀片是不是你送给他的?王队又问。原来审了半天,为的却是这个。

    不,不,怎么会是我!素素急道,我只想把他送进监狱。

    这只鬼听得不耐烦,向前走去,恍惚想着这人世的难解纠葛。却有人唤,宝儿,你来了?

    是遇春,他看到了我,欣喜地走来,一下拥入里怀。紧紧的,昨夜恩爱,仍在衣袖间细细传来,这只鬼倚在里面,闻他气息,听他心跳,突然垂首低眉,脸上一热,娇羞的花儿盛开。

    是爱。

    我爱上了他。

    我爱上了柳遇春。

    什么时候,杜十娘这只鬼的爱,千树万树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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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如同初初相恋

呆在他的怀里,依依不舍,不舍依依。时间甜蜜而柔软,一如一匹绸缎静静的裹着我和他。只有我们俩。

    原来,爱,就是不说话,呆在一起,四周的空气都是花粉的碎屑,香甜的,碎碎的,漫天飘来。

    却是他推我,宝儿,进去,看看你爸爸。说着,猛地低下头,把我的额吻了一下,自先脸上飞红,爱意掩不去。

    居然如同初初相恋,遇春,他把爱的另一扇门,为杜十娘开启!

    这只鬼看他一眼,推了门,要进去,仍不舍地回望,眼风纯净,是水,是泉,是天山水,是豹突泉,全无杂质,全无妓女习气,爱他,就自自然然,本本色色,不知不觉,把自己还原为零,还原为本,还原为婴孩的最初的净气。

    孙富还在睡觉,脸色好看了些,身上仍是管管道道,红、黑、透明,各色各样,纷乱杂呈。令杜十娘这只聪明鬼也一时难以分辨,哪一根哪一条有何妙用。一如他杂乱人生,黑白两道,他道道皆走,如过钢丝,最终却身陷牢狱,浴血江湖,病在床塌只间,让杜十娘不由为他掖了掖被角,端详开了他的男儿脸。

    这个男人,他高额方颐,不怒自威,是虎?是豹?还是豺狼?还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着掖着,庭院深深人不识?

    杜十娘这只鬼不由又好奇心起,坐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他的魂魄,还可不可以仍带着杜十娘的白骨飞?

    却是鬼门关回来了。场面不再清晰,只是半明半暗,暧暧昧昧。爸爸,我爱上了一个人。

    她穿着他买给她的软烟罗衣,手里抱着个偌大的布娃娃,衣服都褪了色,泛了黄,如老旧的记忆。可她抱得紧紧的,不舍丢弃。他认得它,那是她小的时候,他给她买的。

    她懒懒地蜷在沙发里,像一头猫,一头皮毛烟霞般灿烂得丰满的猫,圆圆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是谁?他的心一跳,眼里窜出一团火苗,终于,她肯爱别人了?终于,肯放了他?

    她奴了奴嘴,往电视里一指,说,是他。

    他的心落了下来。竟然是暗暗的欢喜,碎碎的花开。开了一地。原来,她又是在试探他。

    原来他……也对她有着不可割舍的爱意?不,不,不,他不可以害了她,一个小眉就够了。他养大了她,为得就是让她平安幸福地过一生的啊。

    齐天乐?那不算,那是电视里的人,是明星,好好找个生活里的,带回来给爸爸看看。他不给她机会,一点都不可以给。

    任何试探,只是云过水面,无痕无迹。

    哼!她懒懒地转身,蜷在沙发里,不再看电视,面朝了里,我说不住真找来了他,你不信么?

    信,我当然信。他笑着站起,我家宝儿这么美,谁不喜欢啊!

    说着取来毛巾被,轻轻地覆她身上。而她双眼闭着,长长的睫毛下是一颗欲滴不滴的泪,他的心一颤,把手伸到一半,却凝冻,寒流袭击,不可以!

    她一哭,他怎么办?抱住她哄吗?

    不可以。

    那样将前功尽弃,黄河决堤。

    就当她睡了吧。

    他把心一硬,硬到自己也觉得残忍。那滴泪是一滴腐蚀的液体,轻轻的滴在他的心,留下了轨迹。陨石坠地。

    他蹑着脚,悄悄的地了电视,悄悄地退了出去。

    让......她渐渐地明白,他,只是她的父亲而已。

    日子就这样渐渐地过去。

    她长得越来越惹男人的注意。

    最近她不再试探他,可是死了心?开着车,默默地跟她身后,她一个人走着,穿了一身贴身性感黑外衣,身材俨然一幅行走的水墨山水。只见她在一个小店前站住,买了一瓶汽水,咕咕地喝着,时不时往前面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和她约会。

    果然,徐素素和一个男子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有说有笑,徐素素的小脸镀了金一般,难得地好看。多久了?他们在一起?他的粗眉一皱,这个女人,不看在那粒痣的份上,他早把她弃之如履。第一次见她的痣后,他派手下人调查过,他以为她和小眉有什么血缘关系,结果没有,仅仅是个巧合而已。就靠这个巧合,她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的时日,她怎么敢花了他的钱,背后还玩这一手?不想活了吗?

    而她,他的宝儿,她的脸也突然着了红晕,迎身走了上去,娇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时不时扫那男子一眼。眼神天然妩媚。

    哦,她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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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为自己洗脱罪名

他的心一沉,渐渐有气泡冒起,宛然他在喝汽水。

    汽泡一粒一粒,一粒一粒......胃酸。酸得有了中药味。熬、煎、烫,强行灌进了他的身体。

    终于,她长大了,要去找自己的爱,找自己生命里的男子,不再需要他了。

    颓然老了年岁。他铁着脸,命令司机,把车开快点。他也在躲。可谁躲得过自己?

    车子一股烟般掠过三个青年男女。任他们的眉目打了官司,争夺浓情密意。 办公室里。他已派人调查过那男子,真头痛,他居然是警察,宝儿,真的爱他,他该怎么办呢?

    徐素素在身边整理文件。他抽着雪茄烟,唇角含笑,素素,你坐下,我和你有点事谈谈。

    素素乖乖地坐下,垂手低眉,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吐了一口烟,整张脸罩在烟后,飘飘突突,看不清眉脸,时而是眼,时而是鼻,庐山雾罩一般。

    横看成岭侧成锋。她怎么能知道他心里的深潭?他一向把自己关闭。

    你和柳遇春在一起多久了?他人来鸟不惊地问,言语平淡。

    柳遇春?

    他能这样问,一定是都知道了。她突然害怕,如她小时候第一次在他家遇到他一样,舌头打了结,半年多,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又吐一口烟。眉目亭台楼阁,隐然可见。

    声音幽幽传来,素素,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该怎么办,你自己应该明白。钱,我给你不少,你跟了我,也是你自愿。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逼迫女人的习惯。但,我有另外一个习惯,跟了我的女人,从来都是我把她们开出名单,而不是她们......

    不,不,不,富哥,她急着辩解,我和柳遇春什么也没有的,只是朋友,这个你可以问问宝儿。

    怕了,急着找寻有力的证人,为自己洗脱罪名。

    说着,素素用手撩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了那片洁白的耳朵,花一样的,上面有一粒痣。

    那么圆满。

    爱却无法圆满。

    一个瓢虫,永远爬在记忆的枝叶里。

    徐素素一紧张就这样。当初,他就因为这粒痣而注意到了她。一切因为小眉。

    那个痣是他的死穴,一点既中。原谅了她吗?只要她不再和那个警察靠得那么近就好了。

    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十指交缠,宽容地笑了,没什么啊,年轻人嘛,应该知道什么朋友该交,什么朋友不该交的。

    她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急忙表态,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他轻轻一笑,没有表示信还是不信,而是拿起一个文件看去,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重提。

    回至家里,正想着如何给宝儿找个青年才俊,把那姓柳的警察比了下去。刚刚进门,却见宝儿的手挎在那警察的臂弯里,喜气酽酽,双眼如水,带着他向他走了过来,爸爸,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柳遇春。

    这么快?可是骗他?

    他把她打量一眼,而她深情脉脉地看着那小子,看来不是假。他的心“咯噔”的从胸腔里落下,疼痛到达五脏六腑,他不知道它掉入了哪,顾不得,无底洞吗?

    但面不改色,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爱,无论什么,他都得给,没有办法。只得伸出了手,一握,你要好好爱护我家宝儿啊!

    ......

    孙小姐让一下,我给病人量一下体温。这只鬼立马被唤回了现实,忙忙站起,让了位。孙富却醒了,握住手不放,有气无力,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爸爸?

    我来了好一会了,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的,爸爸。

    他苦笑,还不如叫醒我,我老梦见一个白骷髅架子跟着我,阴魂不散的,是要抓我进地狱吗?

    该进的就进,我不怕!

    哦,他还能看得见杜十娘!

    不会的,你只是身体弱,爸爸。这只鬼急忙解释。私下却想,杜十娘,下次切切不可这样,为了你这只鬼的好奇心,难道他的魂魄就该受惊受吓?

    直照顾他到晚上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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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红杏梢头闹春意

遇春随了我来,不肯回他的房。

    两情绻缱,不忍离了片刻,一回到家,他就抱着我,抱着我吃饭,抱着喝水,抱着我看电视,抱着我叹气,宝儿,宝儿,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他发觉了什么?

    忙在他怀里呵痒,十指点点,在他胸前轻轻的弹起落下,娇憨无限,多想告诉他,我就是他六百年前心心念念的杜十娘啊!

    说啊,说啊,遇春,哪儿不一样?

    这儿,这儿,这儿......

    他指着孙宝儿的眼口鼻乱说一起,最后却在耳边悄悄地说,还有不能说的,说了我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啊,你说啊。越发娇憨,十指轻轻敲他的胸膛,那里有他的心,定是红的吧、热的吧、滚的吧、烫的吧......

    为了杜十娘!

    红成烛光摇曳的灯笼吧!喜庆的,亮丽的,举着它,娶了我。

    六百年前李甲不肯娶我,柳郎,你肯吗?

    要不要摘出来看一看那心啊!这个念头一闪,把自己也吓,我是一只鬼,嗜血,这样会伤了他!

    好在他躲我,手乱摇,说不得,说不得,说了是罪过,阿弥托佛!

    真淘气,玩开了和尚!

    他逃到了床上,却不忍就这样放了他,飞快地脱了他的鞋子,隔了袜,手指蝶般飞落,呵他,说不说啊,说不说......

    他终忍不住,求我,宝儿,宝儿,你过来,我说。

    屈打成招了?

    喜孜孜地躺他身边,把耳献上,看他说什么。

    宝儿,你的好,我说不出来。我喜欢你的舌头,你的身体......话未说完,心跳如鼓,擂地这只鬼的耳朵和骨头一颤一颤。

    和鸣共起,高山流水。

    他把我紧紧抱住,吻住了耳朵,狠狠地咬着,宝儿,我要你。

    他要我。

    呀,原来是爱!原来是欲!

    原来是红杏梢头闹春意。

    几千年了,人类的爱与欲一直纠缠一起,剥离不开,遗弃不了,一直连体。

    谁能把它们舍弃,剥离?

    爱我,就要我。

    吻他,一点一点的,舌尖小蛇般游过他的身体,宽带解衣,鸳鸯戏水,不过是一场恩爱,为什么这么急?怕没了时间似的,纽扣开了,衣裳落了,肌肤相亲,寸寸相依。

    宝儿,我要一生和你在一起。

    一生?

    那来的一生?耳边哄鸣。夜半钟声。

    杜十娘,你是只是一只鬼,披了人皮。回来,只不过是这人世的一只过路的船只而已。

    昨夜一场恩爱,这张皮就隐隐有了血色,吸他阳气。再这样下去,你会害了他!

    杜十娘,你,是,只是,一只鬼!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月落,不过是乌啼,不过是他是人,而杜十娘是一只鬼。

    我呆在当地。

    刹那霜满天。

    他摇我,宝儿,宝儿,怎么了,你?

    眼角已然有泪。

    却强强迫了回去,收复失地,不可以让他看出杜十娘的失意。他,是只是一个人,怎么可以理解一只鬼的情,一只鬼的意?

    他抱紧了我,宝儿,可是想起你爸爸了?

    没有。笑看着他,把他的大手放在肚皮,那是空的啊,我只有一张人皮,杜十娘只有一张人皮。却对他说,遇春,宝儿的肚皮咕咕地叫,你没有听到么?

    婉转责备,实是支开他,我这只鬼要独自面对。

    他急忙整好衣,吻我一下,刮我的鼻,对不起,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点夜点。说完急急出了门,下了楼,把楼梯一路敲了下去。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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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丢了魂魄,以致鬼耳失灵

他走路的步点很美,暗合了乐律,他在乐律里远去。

    独自坐着,看了看身上的皮,在医院呆了一天,有些医院的医药气,于是忙忙关门,忙忙进了浴室,忙忙扣上门匙,忙忙褪下人皮,把它泡在水里,洗洗,用清新如草的沐浴露来沐浴,这样遇春回来,抱着我,会有淡淡的女子的体味入了他的鼻息。

    呀,那样他会嗅得怎么样心曳神摇,如痴如醉?

    杜十娘,你还在想如何引他,诱他,爱他,醉他。

    呀,不可以!

    可仍不由爱怜地抚摩着那光滑的皮,把它拎起,放在妆台,描烟拢眉,涂琼脂鼻,两颊胭脂淡淡飞娇媚,两汪春水潺潺流波辉,不由看得痴了,真美,杜十娘,你若真有这样的肉身该多好,该多么惬意,那时你和遇春在一起,也不用怕吸他的阳气......

    什么?人?

    六百年来,杜十娘,你第一次不愿做鬼,而愿为人,可是为只为了这个男人——柳遇春?

    刚要把这人皮穿好,门却无声地开了,如一阵风。

    怎么?我明明锁了门,是谁,难道有另一只鬼不成?

    白骨拎着画好的人皮,立马转身,吓得倒退一步,天,是柳遇春!

    在情思回荡间,杜十娘这只鬼忘了时间,丢了魂魄,以致鬼耳失灵!

    他手里提着的夜点方盒,“噗”得掉在了地。一红一绿,端地诱人,绿情红意,碎了一地。红的是扬州名点千层油糕,一如即食爱情,芙蓉色,半透明,层层叠叠,夹油夹糖,好色相,好绵软无骨,如刹那消魂。绿的却是翡翠烧卖,形如石榴,底若金钱,通体疑似翡翠,口上锦上添花,却是火腿茸。亦好色相,一如碧凝的欲望,一朵朵,一个个欲言含羞的噘着小小莲花嘴。要索吻么?

    而他如木偶,直愣愣地将我看定,眼里迷雾纷程,不知西东。

    他的目里刹那千转百回——惑、迷、恐、惧、茫、疑,一时无法说尽。这只鬼也被他吓坏,想该不该快速的逃去,从此一去不回,再也不上这人世来浑噩玩闹。

    待要飞起,拿了人皮,骨头却生生地痛起,一节一节,一段一段,片片要碎。

    ——杜十娘,你,可,舍,得,柳遇春?

    而他,毕竟是警察出身,猛得手往后一伸,快、速、敏、捷,昂然一举,是个黑色的东西。

    呀,我见过的,是枪!

    难道他要射杀这只舍他不得,离而不去的鬼么???

    大事不好。

    这只鬼忙忙吹一口阴气,惑他眼口鼻,他委然倒地,却犹自问,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宝儿的房里?

    ......

    我是什么东西?

    看他倒地,白骨不由从足底疼至脑门。

    我是什么东西?

    他这样问,他看见了,他看了个分明。白骨根根,不过是一具骷髅,一具有魂魄的尸体,一只鬼,杜十娘,你怎么可能成了他爱的人!

    人!人!人!

    杜十娘却是一名水鬼。

    踉跄飞起,穿墙而出,想哭,却没有眼泪能生。要有泪得把这人皮穿好。

    不想穿,那是孙宝儿,不是杜十娘,我穿来何用?

    一只悲哀的鬼。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有了爱情!

    在夜空徘徊不定。

    回到江里?回到水底?再做那安安生生,水波不惊的水鬼一名?

    江底无日月,水流最无情。

    呀,遇春他一个人,呆在那阴湿的地上可冷?可冰?

    不,不,不,杜十娘舍不得离开他!

    ——再留几日吧,不与他做那戏水鸳鸯,只求呆在他的身旁安定。

    一念至此,这只鬼速速飞往医院。

    我曾在那一个大夫处,见过一幅骷髅架,被剔得干干净净,根根坦诚相见,却无灵无魂依附在上。偷了它,盗回家,把一件白衣挂它手上。收拾了一地杂物,安置停当,自己细细看了,还算周详,让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个梦吧!

    穿好人皮,抱他至床,想把衣裳给他脱下。却“叮口当”一声,裤兜里飞出个东西来,呀,是钥匙,几尾捆绑在一起的小鱼般,银的金的,尽数躺在地上,提示这只鬼,原来,他,柳遇春,一直有这房门的钥匙,想是孙宝儿活着时给过他,而我这只鬼却并不知道。

    给他脱衣,那鲜活的肉身,胸前肌肉块块隆起,均匀美好,如一排杜十娘日前在扬州糕点铺里看到的褐色方酥,淋了糖,裹了蜜,那般香甜可口。这只鬼不由的十指摸上,一寸寸丈量,遇春,我舍不得你,你可晓得?

    自己也把衣服脱了,抱住他,绻在他的怀里,昨夜,遇春,你就是这样安好无惊的爱我的,那么今晚让杜十娘借着这人皮,拥你入眠,好么?

    千年修的共床眠。我这只鬼只有六百年呵,遇春,能和你在一起,我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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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日本人所谓的“浮世”

终慢慢睡着。

    还是那条街,他还是迎面来了。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了。

    她笑看着他近了。她吃着一支三色冰激凌,如吃着一堆冻着的火焰,进了肚腹才化了,燃了,甜,热。

    ——这次,不是她故意的,而是他,是他打的电话,约她出来的。

    初初一试,她竟然这么有魅力?素素看来败定了。

    他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真准时,宝儿,我还怕来的早了要等你的,结果你倒早来了。

    那么亲切捻熟。

    而她一笑,把头低了,睫毛黑天使的翅般一垂,投了黑影,云翳眼波,眼睛更黑,黑的夜色一样,有莫知的秘密。

    那是什么样的秘密?都结子成了两粒黑葡萄了。破开皮,那秘密可是甜的?

    他的心一动,他口渴。他要探究这样的秘密。当个好的勘测心底的工程师了。

    她却抬了眼,往他身后看去,素素没有来么?

    电话里,她要他约素素,她要素素看着她把他夺走。眼睁睁的。

    那样才夺得有滋有味。

    不过还债而已,素素就是这样子,夺走了她的爸爸的。

    素素一会就来,我给她打了电话了。他有点失落地说。她肯出来,难道只因为他是素素的朋友么?

    素素迎面来了,换了一款新衣,当下正时尚的。第一次,他约她出来,可是有意于她了?她,等了那么久了!那么久了。终于肯约她了,她满心欢喜。

    她看见了她朝这边走来,有意地靠近了他,纤手一指,遇春,素素来了。说着花般笑着。

    素素走得越来越慢,脸上熬开了一剂中药,苦不堪言,只见红的花瓣下落,白的花瓣升出,而最后混沌了成一脸的憔悴不堪的花色。

    惨淡模糊!

    一剂百花尸体熬成的药,竟然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她看着她的脸,刹那悔了,不觉中离他远了点。素素是她从小长大的朋友,她不忍她忍受这样的折磨。不由地脱口说出,素素,你来了?

    真心真意。她并不毒。

    素素点头,缓缓的,终是近了,终要面对。

    素素,我们正等你呢,宝儿都等不及了。他说着看她一眼,眼光扫过,横、折、竖、撇、捺,笔笔划划,亲亲热热,写着的都是一个字了。

    ——爱!

    而这个字令她的心一收缩,紧紧的,血液突然飞上了脸,溅了一滴,两滴,三滴......

    洇开了,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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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爱情牌胭脂?

    或者,当初,她下了车,并不是为什么争夺,她隔窗相看,便看见了他,而在那一刻,他的脸在便在她的心里种了,植了?只是她自己也不晓得?

    他说我们,可见是和她天然地亲了,近了。

    素素知道自己被约了来,不过是被迫充了媒婆。心突地冷,什么时候,他和她成就了“我们”?

    什么时候,她从未得到,就失去了?

    恨,苦,涩——但这味药既然熬了,就得喝。

    于是欢言强做,笑着说,是吗,那真对不起,咱们现在就去看画展吧。

    情场里,三人行,不是必有我师,而是必有一人横尸——这是铁定的规律。

    那是日本人的浮世绘展,画里有妃女,有武士,有俳优,有各类的凡夫俗子。她不由被那赢利、蓄财、优游、享乐的市井生活吸引,看得忘了此行的目的。而他在她的身边,靠近着,指点着,讲解着,日本人所谓的“浮世”,就是现世的意思,“浮士绘”三个字译过来就是“虚浮的世界绘画",它在日本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杨柳青,是属于民间艺术......

    好个浮世的绘,令人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活活剥离,复制画中。

    她边听边看,看得痴了,听得痴了,又见一画,画里两个女子,正为一个男子争执,都卧蚕眉,樱桃口,雪白的脸子,一个却执了刀,拧了眉,刺进了另一个心口,血还没有洇出,但可见那女子被刺得惊讶和慌张。

    呀,这不是为她和素素画的么?

    现世的讥讽就来了。

    她吓一跳,摇了摇头,后退。素素,咱们不要......

    他却把她揽入怀里,因她看的时候,他在她的身后,她就这样把自己送入。他见她吓着,顺势拦腰搂住。一切都是花开倾城,水到渠成。

    满怀的热与温暖,抱了一个春天。他,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宝儿,这幅画好吧,它是歌川国贞的作品,他可是画这个的行家......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她在他的臂弯里四处地望,遇春,素素,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

    因了爱,他的眼里只有了她,把另一个全然丢在眼眶之外,出了视线,不见影踪。

    爱她,她不在,也在你的眼里坐着。不爱,她在,也是眼前空无一物。

    他也四顾,忙拉着她的手找人,她的手在他的掌里,一只小兔一般宁静,边找人她边问,遇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

    问着仰起了脸,眼神里尽是欢喜和迷信。

    终于,她肯,开始迷信另一个男人。这是怎么样的大欢喜,她终于可以解脱,而生命里不再只有爸爸一个男人。

    素素,她应该能接受的吧,遇春,似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中。

    这个,我是警察啊,为了案件,我有些时候必须什么也懂一点,也就那么一点点......

    宝儿,宝儿,有人摇我。双眼睁开,呀,又是一天,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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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

是遇春。他叫醒了我,问,宝儿,昨晚我买夜点的时候你去了哪?

    哦,他先醒了,他没看出那只鬼就是要他买夜点的孙宝儿吗?

    忙撒谎,做个良人状。遇春,昨天我从医药店订了个物件,店员晚上送来了,为了礼貌,我送到楼下,说了会话,回来你怎么就躺在浴室的地上?把我吓得半死,后来摸你呼吸,好好的,想是这几天你累了,这才好不容易把你到在床上。

    他“吁”了口气,怕把宝儿吓,你没事就好,以后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家。

    哦,为什么?

    故作惊讶,试探他,看他能记得多少昨日之事,杜十娘这只鬼好以后小心行事,不再把他吓。

    我,我,我,杜十娘我不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想享那俗世的你情我愿,恩恩爱爱,浓情百尝。

    只要不被发现,可否地久天长?

    呀,好贪啊,杜十娘!

    他却说,也真怪了,昨晚回来,我卧室找你不见,客厅找你不见,餐厅找你也不见,想你可能去洗澡,想逗你玩一下,开门却看见......

    说到这,把话儿停下。

    我耍娇憨,依他怀里,遇春,说啊,说啊,看见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害怕,他抱紧了我,可能是我眼花,也可能是幻觉吧,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可我明明看见一副骷髅架,手里拿着件很漂亮的衣裳,好象是人皮吧,站在你的浴室里......

    娇笑着打断他,起身,拉他,遇春,你来,你跟我来,我给你个东西看看。

    他随着我,到了门边,却一下闪在前面,怕那骷髅鬼吓着我。我立他身后,手伸过他的腋下,门轻轻地开了,他呀的一声,鬼,鬼,宝儿快走!

    还要护着我。

    我娇笑责他,葱指点额,戏份做足,遇春,想不到你这么胆小,你走近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他看我一下,又看那假鬼,我更笑,那有鬼还晴天白日地呆在那。

    他疑惑地看我,走近了,细看那骨架,一下笑了,宝儿,你怎么想起订购这么个东西,不害怕吗?也不告诉我?

    见他信了,皮骨皆松,一下百斤重担皆放下,伏他怀里,说,遇春,我怕什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要这骷髅,是想放在阳台上,你不在的时候吓人,最近小区老有家户被偷被盗......

    呵,杜十娘回了这人世,把这当下社会的谎撒得团团转,转团团,无非希望不要有漏洞让他看穿,最好缝个无针无脚,天衣无缝,浑然一体,不可留下一丝缝隙,他可是警察啊!

    他终信了,抱紧了我,宝儿,就你顽皮,怎么想起拿这个吓人,这个吓人吓坏了会出人命的,买来玩可以,千万不要拿在阳台上吓人,明白吗?

    他可是真的信了?

    我可是真的赢了这一仗?

    依了他,应了他,又可和他呆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可应的吗?

    从此可以,夜夜,好梦留人睡?

    下来的日子,快乐简单,紫醉红迷,生生的可人的世啊,杜十娘爱上它。

    孙富被当下医学奇迹般地救活,这只鬼再执他手,已无法到达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肉体日渐强大,把灵魂全数封锁,如当下世上的一只瓶装风景一样,却无口无关,令人无法开启他的心房。

    素素又回到包家文那儿上班,她常常来医院借着看孙富的借口,来接近遇春,我这只鬼早明了遇春的心,任他们谈话。在他们的言谈间,我才渐渐晓得,孙富服装公司的资产全部冻结后,素素没的法,只好通过宝儿介绍到包家文那儿当了个小差,给模特们分派衣裳。           

    而我,镇日随着遇春,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除了照顾孙富,便和他形影不离,两个人叠成一个人一样。偶有空闲提着菜篮,买红的绿的白的黄的,鲜嫩嫩,活生生的蔬菜,如买七情六欲的人生,如购肝肝肺肺的爱情。切了,煮了,炒了,煎了,蒸了——呀,也爱了,杜十娘学着扬州市面上的小吃,个个玲玲珑珑地做给他。

    添了他嘴,喂了他胃,看着他食,也举着红箸人模人样地吃了,居然知道了——香!

    可是因了他,杜十娘这只鬼,渐渐学会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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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时时提防,刻刻守护

只是吃了得背着他把那吃食吐了,一日被他看见,拦腰抱住,整个儿离了地面,贴他身上,宝儿,你......怀孕了吗?咱们结婚吧!

    怀孕?结婚?

    天,我是一只鬼,怎么会怀孕啊!

    结婚以后,你给我生个孩子,不,最好两个,双胞胎,龙凤胎,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杜十娘在他的怀里,眼泪一颗颗流了出来,一下江河泄地,湿了他的衣裳——那是被迫圈栏了六百年的苦痛的。

    六百年前,我要的,李甲不肯给我。

    六百年后,遇春终于肯给了我。虽是当下社会说的什么同居,却也是俗世的夫,俗世的妇,俗世的阡陌红尘,俗世的璎珞敲冰,实实在在红红绿绿的恩爱啊!

    平常夫妇,原是这样。

    六百年前杜十娘心心念念,盼盼望望的爱原是这样——这样的为他洗衣,这样的为他做饭,这样的为他生儿育女琐琐屑屑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可,我,是,一,只,鬼,啊!

    他一时着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我的眼泪水般流淌,忙又哄又吻,不许你哭,宝儿......

    他的舌尖把一粒粒的眼泪承接,喝稠酒,饮桂花酿,一时被他弄的更悲至悬崖,遇春,遇春,我......

    ——难道告诉他,我是一只鬼吗?那,那会吓煞他!

    他却把我抱得更紧,吻如春雨般下,敲打着这只鬼的皮肤,不休不止,不停不罢,一路吻下。

    呀,多久了,不敢再做那戏水鸳鸯,时时提防,刻刻守护,怕吸了他的阳。今日却不由了我。

    软,骨头软成了水,软成了酒,软成了火焰,软成了蛇,流过他,醉了他,火舌舔着他,毒液浸透他,遇春,遇春......

    呀,此时不由了我,亦不由了他,他要了我,我要了他,两相下直想嵌在彼此的皮里,骨里,肉里,魂里,方才罢!

    和泪爱着他!

    这张皮越来越艳,血色隐隐欲滴,点点寸寸,都温润如玉,开成一枝三月碧色桃花。

    不用画,有什么,是比爱更好的妆?

    而他,脸色灰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控诉了这只鬼的恶行罪状。

    王队说,小柳,你要注意身体啊。同事说,遇春,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连那臭道士也一日在恩爱无间处,把遇春迷去,把杜十娘责骂,举着那碧玉葫芦,问我,杜十娘,可是想进这葫芦里安家?

    我这只鬼披衣覆体,哭着哀求他,道长,十娘我,我,爱他。他也爱我!

    爱?那道长拂尘一扬,人世贪嗔痴怨,六百年你还没看透吗?

    没,道长。小女子只要爱一场。

    冤孽!他拂尘一扬,转身而走,凌空抛下一句话,杜十娘,切切记住,你是一只鬼,他是一个人,人鬼殊途!以你的明敏,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

    怎么看着办啊?

    离?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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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如妓女的卖身契

电话铃铃地响。

    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打电话?忙忙接了,怕是孙宝儿的刘叔叔,一月有余,他没有和我联系了,可是怕遇春在身边,与我一接触就泄了密吗? 却是另一个男子,声音磁性,阳春白雪,天然吸引,喂,宝儿吗?

    白骨不由一怔,齐天乐!这么久,他才打电话给我,可是偶然想起的?他的身边不缺女人装裱镶框。

    我“嗯”了一声,他在那边笑说,想我了吧,宝儿,这么情绪低落?这个男人,一惯地轻薄,他凭什么认定杜十娘就想了他了?我这只鬼若有心,心里现在可该是满满的装着都是柳遇春罢?

    于是娇笑声声,和这个情场浪子调笑,恢复了职业本色,柔声道,天乐,我很想你啊,很想,想得我失魂落魄的忘了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再告诉我吗?

    提醒他,没有想,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忘,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并不想和他通话?

    他并未受伤,呵呵一笑,轻薄如旧,是么,以后,我会让你想的!宝儿,不要学说反语这样的修辞手法,我是花匠,专剪玫瑰的刺,明白吗?

    呵,玲珑而刀枪不入,他是块水晶,光辉四射!

    杜十娘比他不过!这样的男子,怎么可以不......喜他? 当个朋友也好的。

    而他却把话题一转,一本正经,谈开了工作。宝儿,陈编把剧本都写好了。明天,你和白导一起来北京,我已叮嘱他把机票给你买好。剧本在白导手里,你可以和他在飞机上看看,我们边看剧本边演。

    呵,这个白导,也要去么,这个傀儡导演!

    应,还是不应他?

    拿着电话,看着熟睡的遇春。他孩子般睡着,脸却暗淡无光。这,还是我初初上岸时遇到的那个英俊的男儿郎吗?

    不,不,已然不是了啊!

    抽刀断水。

    我,得,离,开,他!

    于是答应了齐天乐,明天就跟了白原去北京。挂了电话,跪在遇春的身边,把他的发丝轻轻抚摩,一根一根,都曾是杜十娘手下的水草,恩爱里波动过的呀。遇春,我走了,你会好点的,让我走吧。

    眼泪两颗。一夜无话。

    第二日果然白原打来电话,说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和遇春说了,他万般不舍,但也不想阻了宝儿的前程,还强作欢颜要去送我。于是告别孙富,别了素素,依依不舍地和遇春在机场抱了又抱,直怕再也无抱的日子,那白原一个劲地催,孙小姐,别缠绵了,小心误了时间。

    误了时间?

    阴阳相隔本无时间。

    但推开他,走出他的怀抱,不回头,回不得,怕这只多情鬼再哭。

    更怕看他红热的眼眶,画框似的,镶了两汪欲流不流苦痛的湖泊。

    走。

    走啊,我是一只鬼啊。

    罗带同心结不成。

    江头潮已平。

    我是只是一只鬼,只有皮,没有心。

    而柳遇春,他也转了身,龙行虎步地向门外走去。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深知齐天乐的实力,这一去,孙宝儿回来,不知道可还会不会是他的人?

    但他爱她,就让她一个人飞行。

    因为,那是她要的命运。

    恍惚间,六百年前,他就这样看过这样的场景,他爱的女子,从楼梯上缓缓地下来,千万种风情,他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了另一个男人。

    不。

    他,不要这样的重演的命运!

    他转身,他跑了过来。却迟了,命运就在几秒中买卖成交,签了合约,一如妓女的卖身契,需千赎万赎。

    我这只鬼虽未回头,但看见了,知道了,上了飞机了。皮骨冷到极处,无法打发惶恐,问白原要了剧本来看,却是当初说定的那个凄凉故事。

    话说有一闺秀,长得美,一日春游,风有情,脸无辜,面纱吹落,那美让一个男子偶然看见了。这一看了不得,那男子央媒来说,可她早许配了人家,怎么可以嫁了他的?于是红罗帐里,她正做着女儿家家的梦,却被牛角尖刀刺进了胸,生生溅了一脸的血,她的心也让人摘了。她的魂魄满脸血污,面目看不清了,且胸前露出个大腔子,血窟窿,滴了一路的血,往奈何桥去。她伸手和那孟婆掏一碗汤喝,孟婆叱她,冤死鬼,不在名册怎么就来了?这汤有的数目,不是什么鬼都可以喝,快快回去,把那心找回来再说!

    原来喝那汤,也要在名在册,有资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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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鬼皆喜喝的毒品

于是她一路找来,却不知是谁掏了她的心,她见一只魂魄就问,你见了我的心么?你见了我的心么?......

    杜十娘无心,知没有的疼的。内部无肝无脏,无血无肉,真真的空空如也,空穴来风,就连那白骨上的人皮,也不过是徒托空言,空中楼阁。

    ——再怎样的美、媚,我也变不成一个人!

    她一路找来,好不容易找着,是那男子,他强行的摘了她的心,拿回家裹了喜帕,通了风,日日烧香上供,夜里掖在被窝和他一同睡了。她想索了回来,却看他举止奇异,对着那心喃喃自语,才慢慢晓得,他这样子,原是因为爱呵,他爱她,得不到她,便把她的腔子剥了,取了她的心了,那样她就和他在一起了。

    她被感动。

    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女子或者女鬼更感动的?他剥夺了她的生命,她原谅了他。可取心的日子也不取了,错过了投胎的日子,且夜夜魂魄附那心上,和他抵死缠绵,无休无止。本以为就这样为鬼也是快乐,可后来他娶了个女人,那女人让他把这心扔了,他就真真地扔了!

    ——呀,杜十娘看到这儿也却晓得,他之所以扔了她,不外是她无论是人是鬼,他已得到了,厌倦了,审美疲劳了。

    爱情,女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从此她的魂魄无依,却终伤不了他,他的阳气太盛,而她的阴气不足抗衡。于是等了三百年,她终于遇到他,他转了胎投了世,是太原王生。而她画了一张人皮,披着它,与他接近,这次她是来索命,要他还心。可是等了三百年了,遇到他,又不忍下手,忍不住与他上床,忍不住与他恩爱,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最后又爱上了他,而他知道她是一只鬼,居然叫了道士来,要收她的魂魄。于是她挖了他的心,血从指尖滴答而下,她美丽的人皮脱落,她拎着那心,自己把魂魄投入道士的法器中。

    ——呀,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她还是带走了他的心。

    因为她要他的心,要把它据为她独自所有。

    杜十娘看得皮骨发冷,这陈编端地春秋笔法,鬼魂知音,人与鬼皆写的入木三分。他,他,他可别把杜十娘这只鬼也从皮到骨,看了个分明?

    白原却问,写得好么?

    当然......好。

    爱欲情仇,人鬼皆喜喝的毒品。饮鸠止渴,渴可止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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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职业本色,难改陋习?

一到机场,人流潮涌,都去投胎吗?个个急急忙忙过那关口,我随着白原,早看见齐天乐站在人群中,一惯的墨镜,一身白西服,晃得这只鬼眼睛都生生地痛。

    窗含西岭千秋雪。

    而他,不笑,便是那雪!

    他看见我,唇角一翘,雪山融化,惯常地笑着走来,那般自信得意。羊入虎口。

    只是现在不知,谁是羊来,谁是那老虎?

    他走过来,长臂一伸,自自然然地把我的手一牵,故知相遇,他有和人天然亲近的魅力,来,上车。来过北京么?

    点头,来过。

    怎么没有来过?六百年前此地名唤燕京,烟花十里,歌舞升平,杜十娘就在那漫天笙歌里烟视媚行。

    坐进了车,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六百年前的琼台玉宇、巍峨宫殿统统不见,都是楼,都是钢筋水泥铸成的讷言的兽,攻城略池,拥挤、孤独,一柱擎天,在这尘世拥有一席之地。

    杜十娘,燕京已死。

    齐天乐带着我们二人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去处,只见巍巍峨峨,金碧辉煌,那白原一连气地说,到了,到了,到了。

    和杜十娘听过的警车声响似得,他,这是要警示什么?

    齐天乐把车一停,他就下了,边下边说,孙小姐,我把你的房子也订好了,就在我的隔壁,剧组也在这酒店驻扎着,这样咱们也好联系的。

    哦,这意思,我的目的地也是此地了?也待下了,齐天乐却手一伸,把我的腰肢擒了,令我动弹不得。只见他一手把车开了,一手搂着,对白原一笑,道,白导,你先住去,宝儿,我先带她兜兜风再说。

    这个强盗,他从不问别人的意见如何。

    不一会儿,他把我带至他的别墅。里面倒也布置得古雅,角角落落,拐拐弯弯,东一个的沉香炉,西一个景德镇大瓷器,博古架更是当下社会少之又少的黄杨木底质,上面有小小的人物雕篆,栩栩如生,神态各异,格格放着不同的古玩,不知是真是假,杜十娘这只鬼一下明了,他为何把那百宝箱一眼就看出了年岁,想来他在此中浸淫久矣。

    谁知他一坐下,唤了女佣去现煮咖啡,就含笑问我,语出玄机,宝儿,那把我给你钗头凤呢?

    呵,他还记得,杜十娘早把它扔江喂鱼。看他神色,想是知道十娘把它扔了?于是笑说,那钗啊,它自尽了。

    是啊,它自尽了,六百年前,和杜十娘一起。

    哦,究竟是自尽还是他杀?他含笑站起,眼里忍不住地讥讽,桃花纷纷,花瓣杀人。

    只见他边问边往博古架上走去,取来个小小的红锦缎洒碎金的盒子,展我眼底,天,红丝绒里,那小小的鸟儿华体横呈。

    不是那钗头凤是什么?他,怎么把它又找回来了?

    呵,为什么不珍惜我的礼物?

    他逼近了我,眼光暗夜的兽一般,责备、疑问、不满,还有咄咄的欢喜——他吃定了我,知道我无法抗拒。

    不可以!

    忙推他一把,巧言巧语,令他后退。钗头凤又不好玩,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看看陆游与唐婉的故事,那凤不是明摆的爱情尸体,悲情证据?

    他一听,快意的笑了,大轻松。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嫌它是我送你的礼物,而扔进了江里。

    呀,杜十娘,你,怎么,老,有意无意地令他会错了意?

    难道是职业本色,难改陋习?

    你知道我怎么找回这凤的么?他唇角翘起,一脸得意,那天我本来游在水里想快点离去,躲那帮记者,可回头一看,你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扔进江里......

    说着看我一眼,眼里已然挂了酒旗,开了酒家,打算怎么样把孙宝儿迷醉。且酒不醉人人自醉地说,我一看,马上潜水,在水里捞去。好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这东西扔不得,古董不说,多半还是明代妓女杜十娘的东西,你看看这金柄上还写着李甲赠呢......

    天,他怎么猜得这样对?杜十娘现在不要听到任何关于李甲的话题,我,现在有了遇春呢。

    这只鬼忙笑着打断他的话题,站起,指点古物,转变话风,把他的话儿引到另一处去,天乐,你的房子布置得真是古香古色,真不错呢!

    古香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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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迷者自迷

他反问一句,笑意更深,宝儿,你说,最古老的香是什么香?最古老的色是什么色?

    天,一个小小词汇,却被他借了东风,调了情蜜。粘答答,稠蜜蜜。空气里潜进了花海的气息。

    不可以,于是不敢冒昧,只好胡乱应付过去,

    这个......我怎么晓得,随手拿起一件古玩,把玩在手里。那是一块玉佩。

    他眼里酒水已溢,淋了这只鬼一脸一身,渗进骨头里,节节软成了泥。

    宝儿,他唤着我,男性的气息直逼过来,把我的腰肢一擒,整个人依在他的怀里,宝儿,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最古老的——香。什么是最古老的——色!

    说着恶狠狠地,把我的下颌抬起,排山倒海地吻了下去......

    呀,这个强盗,他又来索取。

    他说得没错,最古香古色的物质——原来是潜藏的色爱与色欲!

    我手里的玉佩“叮铛”掉地,他不管不顾,要把这只鬼蹂躏,揉到极软极软处,软成了一团粘泥,粘他身上,不舍离弃。

    我是谁?他是谁?为什么他老把我诱惑得分不清方向和东西?为什么我老为他身不由己?

    我在那里?

    我是一只鬼,我好渴,我要,要,要这个男人,和遇春一起,老觉得犯罪,和他在一起,自然牵引,没有罪恶,吸他阳气也无所谓,他本来也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色鬼。

    是的,一只色鬼!

    他比我更渴,更焦,更急,他索要那恒古的香,他索要那恒古的欲,他要把这只鬼的骨头都要吸去。

    山河起伏。

    一地狼籍。

    呀,多么类似于和李甲在六百年前的情急。

    不知什么时候,博古架上的东西滚落一地,我和他竟然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息,一幅画压在我的身低,他把我抱起,转移阵地,这只鬼轻扫一眼,色欲顿熄,那是一幅工笔,画中人临江而立,姿态艳雅,衣袂翻飞,色相诱人欲,葱尖手里抱着个百宝箱,那,那,不是一代名妓杜十娘是谁?

    天,这齐天乐,他要干什么,他怎么搜集了杜十娘这么多东西?

    推开他,推开他,颤微微地指着,你,怎么爱收集这个女人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神迷离,宝儿......

    一时不知就里。

    迷者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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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都得贪财,贪色,贪欲

而我脱离他的身体,穿好了衣,他看着我,也披上衣服,你后悔?

    呵,六百年前我是一个妓女,六百年后我是一只鬼,吸他阳气,获利的是我,买卖有赚,有什么后悔?

    他问不来答案,把我一下抱进怀里。宝儿,别后悔,我会好好待你。

    我却为套他话,指着那画,故做羞涩,都,都,让她看见了呀......

    他“哈哈”大笑,宝儿别羞,她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说着把我放得坐好,自己起身去拾那画,心脸皆喜。

    男人就喜欢女人娇羞无力,弱智如白痴。

    他把画拾回,坐我身边,给我解释。说来奇怪,我有个天然能力,第六感吧,古董这东西,只要我一看,就能辩识真假。我对古代女性用过的一切东西,都十分感兴趣。就说杜十娘吧,她百宝箱里那么多物件,我猜想猜想都激动不已,你想想,那么多宝物,如果能够找到,一颗颗一粒粒,她的葱尖都粘过,该留下多少销魂荡魄的气息......

    说着笑看我,眼睛唱着一场情戏,咿咿呀呀,二胡声里,勾引牵念,一开一闭。

    说不住,几百年以前,我还和她有一段罗曼史呢!那样我就可以写一本《三生三世》,里面写杜十娘如何如何和我恩爱,够香艳的罢?说罢自己大笑起来。

    呸,一股脑名士风流,意淫成癖!

    这个急色鬼!

    杜十娘就在他眼前,怎不知他是谁,还什么六百年前有一段罗曼史,真亏他有这样的念头异军突起。

    可惜,现在没有人女人值得我这样利用,只有人家利用我,好几个女演员我只和她们说过几句话,就绯闻漫天飞,成了什么情人,和我一粘边就出了名。唉,被人利用,也要有本钱的吧,谁肯利用一个叫花子出名?

    高处不胜寒!

    话至最后,骄傲伤怀搀杂一起。眼里突然真情流溢,宝珠流彩,桃花含露,宝儿,你是惟一不会利用我的人吧?

    这样的男妖精也怕人利用?当真希奇!

    问我?问他自己?

    我娇笑一下,却不说出,谁说不会?

    我是一只鬼,若是一个人,为了坐收名利,难保不利用他。却把话题一转,天真相问,那百宝箱如果现在找到,也该值不少钱吧?

    试他深浅,探他对杜十娘心心念念,可是除了幽思艳想,还有别的目的?

    当然。他笑,我正在找呢。我可不嫌钱多,钱多了会砸死人吗?几千年来没听过这样一起例案。宝儿,听我说,看不起钱的,都是得不到钱的人。

    天,果然所猜非虚。

    人,他是人而已。

    是人,都得贪财,贪色,贪欲。

    正说间,那女佣来了,身材玲珑有致,眉目清山秀水,也算个中等姿色。只见她把一杯黑乎乎的东西递过来,请喝。

    不得不接,为了为人的礼节,喝了一口,苦中有香,香中有甜。

    和遇春在一起,练得知了人世美味。这饮品,真真的叫了个对,卡住了苦甜香,卡住了事事非。一舌的人生百味。

    我在宝儿家也见过,遇春不喜欢喝的。

    呀,不得了,什么力量,令杜十娘突然跌进了那杯,旋涡滚滚,一吸到底,这只鬼急忙抗拒,可是鬼差不打招呼,就押杜十娘去那地府?力做抗争,但浑然无用,一阵昏天暗地——

    咦,我到了哪里?

    却见四处水波浩荡,白纸钱,招魂幡,法号喧天,岸边聚了一大堆和尚,敲着木鱼,念着招魂咒,超度亡灵。

    哦,这不是瓜洲古渡,是谁又溺水而死,花大价钱在水边做这么大的法事?

    杜十娘渐渐走近,却看见六百年前的柳遇春,一身丧服,跪在和尚中把杜十娘超度。

    呀,当时杜十娘可是初死不久,灰到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竟然连这样的热闹也不浮出水面,看个分明?

    他不是没了银两,要进京城,怎么反而流连在此,超度亡魂?

    不知是谁,好似知我疑问,声音朗朗,传至我的耳中,他把身上的玉佩玉饰皆典当了,才请来这些和尚给你做一场法事。

    这只鬼急忙四顾相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却无人回。

    又是一阵天玄地转,混沌初蒙。却见四周烟袅柳斜,杨花四飞,一团团,一球球,落了又起,起了又落,一如烟花女子,跟了这个,着了那个,终被弃。烟花无着,四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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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嫖与嫖自是不同

那是杨花的命运。也是烟花的命运。

    一片春色蒙蒙。 一座寺院就隐在那烟花里,也自带了三分轻薄。粉墙黑瓦,小小柴门,犹如一梦,端地凝冻。

    呀,这不是扬州的法海寺么?是谁,把我从遥遥北京送至此地?

    这只鬼随了一个青衣薄衫的行人,轻轻一推柴门,“吱呀”一声,推不得,梦推开了,门哭着醒。

    里面有个和尚,正全神贯注地烤着个物件,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走近一看,那物件原来是个夜壶,挂在木架子上,被那和尚手里擎着一截小小蜡烛炙拷着,顺天受命。而那和尚亦天地浑忘,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浑然烤这壶,是此时此刻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事。

    请问师傅,贵寺......

    话未问完,那和尚已吓得碰翻了架子,夜壶也滚落在地,塞住的口子开了,掉出了几块香辣辣的块子肉,活色生香的罪证,忙得滚出,肉红汁肥,香味扑鼻。

    而蜡烛烧了那和尚的僧衣一个洞,和尚也不晓得,只顾用脚把肉一阵乱踩,急着毁尸灭证,且灭边说,香客要走前门,你,你怎么从后门里跑进?

    一惯地懦弱怕事!

    那行人长衫一鞠,道,晚生冯梦龙,路过此地 ,打听这寺里可有个出家前叫李甲的僧人?打扰师傅,请见谅了。

    你,你找他做甚?那和尚语音抖动,一如丝线风中颤过,话定音不停。

    晚生有一事打听。那行人毕恭毕敬。

    什么事情?

    据说杜十娘跳江之后,那李甲一直未回家门。有人说他出了家,为了僧人,就在这扬州城的法海寺,师傅可知真有其事?

    你,找他做什么?那和尚语意更颤,再次相问。

    师傅可就是——李甲李子先?那行人见他犹疑,猜测道。

    那和尚把手乱摇,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敢承认,边说边忙着要逃。

    一惯地遇事就躲。

    那行人忙拉住他的衣衫,师傅不要走,晚生不会把你说出去,晚生正在写一部书,听众人言传杜十娘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想问问师傅,师傅可否告知一二,晚生这边谢了。那书生打躬做揖。

    写书?那和尚站定。写书立传,如此香艳故事,怎可没了李甲的踪迹?

    是的。

    那和尚听行人如此说,便态度大变,亲热起来,给他找了个蒲团,扔在院中,让他坐了。

    而他自己则边拿蜡烛烤肉,边回忆旧事,滔滔不绝地诉说。

    显是很久没人问杜十娘的故事了,他急着想诉说。一说起来他喜色盈盈,不顾佛门圣地,情难自禁,诉得天花乱坠。

    十娘国色天香,十娘八面玲珑,十娘颠倒众生,十娘神光离合,千好万好,说不完,诉不尽......

    呀,他如此粉白黛绿,枝枝叶叶地把杜十娘夸赞,可是真得起了悔心,才出了家归了佛门?

    难道他还爱着十娘么?这般把十娘夸赞个不停?

    但——

    接着下来,他讲到情动,头顶的戒斑也个个发红,一如六个得意的小人,着了红袍,戴了官帽。十娘如何千万人中独独对他李甲动了真情,十娘谁的良也不从,偏偏要和他李甲做俗世夫妇......

    呀,他这是爱么?

    不,——他这是自爱。

    这是他做为男人一生最得意的事情,把杜十娘抬得越高,他也就越高,谁叫她千般伶俐,万般玲珑,爱却只爱上了他一个人?!

    嫖与嫖自是不同。

    嫖普通妓女也是嫖,嫖名妓也是嫖,嫖名女人嫖来了人嫖不来心也是嫖,连人带心都嫖来了,那才是高人一等的嫖。

    ——他嫖得有脸有面,一觅众山小。

    那行人还要打听,柴门“吱呀”一声,又一个僧人进来,那和尚一见,手脚无措,忙忙站起,要藏了壶,却太烫,一时无了办法,只好哀求,师兄——

    吉凶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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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鬼殊途,爱又如何?

那新进来的和尚却气势汹汹,他一脚那向架子踢去,壶滚架翻,肉块隐瞒不住,急急逃出那方寸的牢狱,铺呈一地,酱紫深红,一如滚了一地切成块状永不复苏的心。

    他的心,亦或他的心? 李甲......他可还有心?

    而他看着那一地的肉,竟然要哭,痛彻肺腑,师兄,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块猪头肉......

    那和尚面色苍白,手指颤抖。

    李甲,算我柳遇春白认识你一场,你究竟是个什么人?爱心不决,害了十娘,六根不净,还想着偷吃肉。你既断不了尘念就不要出家,可还怕世人嚼你舌头,偏偏要躲入这寺院中,随我一起剃度。唉,可惜十娘怎么就上了你那好皮囊的当,看错了人......

    ......

    错!错!错!错得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呀,这个不堪的男人!

    杜十娘,你怎么把一份真心真爱全数给了这个懦弱、自私、虚荣、自夸,对着一块肉也要拿眼泪做诗做赋的男人了?

    谁敢说他没有爱过?

    他爱过,可他的爱就如他的为人一样,挤出来的牙膏,抹出来的果酱,无形无状,无款无式!

    白骨爆长,十爪直击而出,杀了他!挖了他的心!看看他的腔子里可是真的惟有一团糨糊,而不是一颗红的、热的、烫的,在腔子里热腾腾的跳的那颗心?

    可又是一阵大混沌,旋了又旋,转了又转,把白骨拧成了麻花辫子。

    有人在耳边说,杜十娘,悟了吧,不值得!

    是不值得,为这样不堪的男人,恨了六百年,简直是浪费时间。

    不过是——一,个,不,堪,男,人,罢,了!

    不值得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看错了,掂量错了,阅人无数,可最终爱错了,那么愿赌服输,再开一局,重整山河,谁让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怨,更显得自己当初多么心智不足。

    做鬼,也应该做一只聪明鬼的。

    我睁眼一看,呀,我还端着咖啡在喝,直待醒了那女佣还在我身边说了句什么。

    呀,刚刚明明是那臭道士的声音,他,附在了女佣的身上,又来点化我了。

    可他为什么取了这么个时间地点呢?

    齐天乐笑看着我,宝儿,没见过你这样的喝咖啡的女子,色咪咪地看了半天,咖啡里有美男么?

    我娇笑道,当然有,天乐,这咖啡的颜色你不觉得像一个男人晒多了太阳的皮肤么?说着故意轻轻一呷,好香,我吻上一吻。

    此刻,骨头却无故一震,没有预报,没有前奏,这只鬼的骨头在疼,生生的针扎过——原来,这液体,这颜色,真的真的太像一个人的皮肤—遇春。

    苦香苦香的吻了。

    齐天乐大笑,眼里赞美不尽,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把我拦腰搂住,俯耳过来,宝儿,宝儿,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子。

    最有趣的?

    他也是杜十娘见过最有趣的男人,若佛捻花微笑,他,必是悟的最早的那一个。

    在齐天乐家蜷了几日,《画皮》开拍,剧组熙熙攘攘地开进太原。导演、剧务、化妆师、制片、摄影师、主角配角,一干人等各司其职。大家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一锅粥似的为这电光声色的东西出着力。

    他们给孙宝儿这皮囊,梳了发髻,着了古装。呀,杜十娘又回到了六百年前了。只是变了身份,是大家闺秀,又一生了。

    杜十娘小时候记忆不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何等样人。这戏来里父母双全,承欢漆下。

    叫了爹爹,又唤了娘亲,一下子没有的全都有了,突然感到了做戏的好——不过是欺瞒,但在欺瞒的刹那,装做不知,也便是真了。

    剧本十娘只看一眼,就记了个分明。片子拍的空前的顺利,白导都啧啧个不停,本想宝儿第一次演戏,该指点眼神若何,姿态若何,我却不用指点早做了十分。杜十娘是谁,天生的演员,眼神、姿态、举手抬足,早练的山河壮丽,天然风韵。再加上齐天乐这男主角,不但是个眉眼口鼻会说话的主儿,就连脸上的汗毛都比别人聪明三分,我们两个,真真是棋逢对手,将遇梁才,把邂逅、被刺、寻心、相爱演绎了个风调雨顺,一片彩声。

    戏里戏外的娘子,相公,可最终娘子要取了相公的心,永劫不复!

    爱到了极处,不过是恨,生生世世的恨,恨不得同归于尽。

    剧组在偏僻地,很少接到遇春的电话,杜十娘这只鬼,偶尔想到他,骨头会疼,“咯噔”一下,

    千万支针突然袭击,针针刺字,告诉我了,遇春他是人,而我,杜十娘,是六百年老鬼一名。

    人鬼殊途,爱又如何?

    难道逼这一生老去?杀尽他的未来么?

    那,那太无耻了,他有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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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

和齐天乐翻云覆雨,浑浑噩噩。两只鬼在一起,鬼天鬼地,鬼闹鬼混,鬼迷色相,鬼鬼相遇了。

    ——呀,这张皮,更是水淋淋,香艳艳,所过之处艳泽四射。我迷于他男性的身体,他迷于我鬼般的技巧,两两泥足深陷,自拔不得,一有空他握着我的手,我握着他的手,皆是舍不得放了。

    宝儿,宝儿,你的一只葱手,都抵一个玛丽莲·梦露。

    哦,真是如此性感十足?还是他一惯巧言巧语的轻薄?

    不过,也真真是最大的赞美了,好话总是易讨欢心,鬼,也是一样的。那个丰臀肥乳、红颜薄命的女子,杜十娘早就耳儒目然的听他们说过。

    是么?天乐?

    我不由放软了声,反问着,笑依他怀,手已然不安分,随风潜入夜,撩拨过他的发丝,眼睛、眉毛、口鼻、喉结......

    手指蝶般翻落,为妓时的十八般武艺样样使足。弹琵琶,抚瑶琴,锦瑟年华,水火相溶,而他,意乱情迷,唤着宝儿,宝儿......

    当春乃发生。

    不知为何,杜十娘喜欢看他情急的样子,自己也潮涨潮落。他不知这只鬼越来越艳,尽是他的功劳,他,难道是只是这只鬼的阳气赞助商么?

    亦或,我,我也贪他的青春美貌,舍不得?

    玩至色急,指却停了,俨然是一种魅力测试,得了满分,心满意足,软声道,天乐,去吧,开拍了。

    他开始处于下风。

    ——真的开拍了。

    他气败坏急。

    我面有得色。

    ——终于,我赢了!

    原来男人与女人,那个在爱里挂着个爱情小算盘,懂得精打细算,缁铢必计,哪个就赢了个定。输了的,不外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输给自己不够精明。

    最后一场戏了。

    却是挖心。无我的戏份,剧务不知何处借了个骷髅架子,放了蓝背景,齐天乐饰的王生坐着,那骷髅被人操纵,白导喊一声开始,戏就开拍,那骷髅架子搭了钢丝,冉冉而来,笨手笨脚,动作迟缓,拍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气得白导大骂,这只鬼却看得好玩十足。

    齐天乐烦了,不拍了,不拍了,明天再说。

    那白原也叹了口气,大家都闲闲,这段日子也够辛苦的,都没看看山西的风土人情。也好,今天下午大家都一会都出去放松放松,明天可要好好工作。

    齐天乐忙忙过来揽了我的腰,宝儿,我带你去。

    他现在正对这只鬼颠魂倒魄。

    于是一干人开车,欢笑,打打闹闹,不久就到了一个好去处,只见山环水绕,古木参天,清澈见底的泉水蜿蜓穿流于祠庙殿宇之间。

    呀,宝刹庄严。是晋祠。

    这只鬼闻到了青青淡淡的美味,真香,是家,是这只鬼曾经静静的沉溺在其中的六百年液体——水!

    多久了,人群聚集,齐天乐一直粘着孙宝儿,这只鬼没有好好洗这人皮了,直怕令人晓得,我,只是一只鬼罢了。

    渴,滋滋的,白骨和这人皮皆冒了火。需要浇熄。

    我是一只六百年的水鬼,渴望喝水的。

    可四周是人,只好袅袅的随了他们,齐天乐一路紧纂我的着手,不舍放脱,过了水镜台、会仙桥、金人台、对越坊、钟鼓二楼、献殿、鱼沼飞梁和圣母殿,最后才站在难老泉边,他指着那碧水里枝枝叶叶的长生萍说,宝儿,看,长生萍。

    呵,难老泉,长生萍,几千年来人类期望的一个梦。问谁不老,问谁长生?

    除非做鬼,可鬼也想变成人!

    为自己爱的人,变成个人。

    宝儿,但愿我们不老,永远这样美貌。他望着水中倩影说道。

    我们?不老?

    若说天长地久?得和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

    这只鬼恍然在水里看见了并肩的遇春,他剑眉、星目、红唇、肤微黑的看着我,轻轻的叫了声,媺,杜媺,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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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百年前冤孽纠缠

骨头又被敲痛,节节欲碎,忙忙转身,却看见了白导。只见他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左脸擦嫉,右脸画妒,若不是为了这片子,他和他,可是早翻脸不认人?

    于是娇笑盈盈,提高了声,白导,快来看,这难老泉里的长生萍,真的是“微波龙鳞莎草绿”!

    白导好不高兴,他是导演,孙宝儿终于肯对他垂青。于是大步跑来。齐天乐不明就里,转身去看,这只鬼却钻进一丛树中,乘他们不备,无声无息,一刹那潜入水中。

    好不快意,好不舒服,摆发摇腿,原来我这么喜欢水。

    忙忙潜至一处树阴郁郁处,他们望不到。

    蜕了衣衫,脱了人皮,把它飘起,清泉梳洗,发丝沐水,黑色的水藻般蠕动。五官成了一匹白绢上的苏绣,眉目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端的把难老泉,长生萍也勾引,水舍不得流走,萍绿的动心。依依不舍情。

    西子浣纱,可有这样美的人皮绢纱在水面漂浮?

    齐天乐唤了,宝儿,宝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白导也奇了,刚还好好的叫我,我来了,她可跑到那儿去了?

    这只鬼一时兴起,一手洗皮,一手捡了水低的石子,也好色相,一褐,一黄,先后扔出。

    “唉哟”“唉哟”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叫了,却找不到这只鬼,喊,宝儿,在那藏着,快快出来,别顽皮了。

    我偏不!

    把皮洗了又洗,洗去所有的污渍,不由看得痴了,有了阳气,它更美了,不逊于当初的杜十娘,我爱上它了!

    两个男人唤了半天不见,互相聊了开了。

    呵,白导挖苦道,天乐,前几天那柳遇春来看孙宝儿,你为什么不把孙宝儿叫醒,反而告诉柳遇春,说什么孙宝儿不想见他。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做胜之不武。

    哦,遇春来看过我么?我却睡了?

    呵,什么胜之不武?!你以为情场上是搞外交?握手致敬?情场只说目的,不论手段。要不,输的那个人就是你了。齐天乐笑着反击,再说那天白导你不也帮腔,说宝儿不肯见他么?又不是我一个。

    拉人下水。一丘之貉!

    咳,我这不是怕演员分心么?那白导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大公无私的帽,又道,那小子也肯信。不过现在外面报纸上你和宝儿的绯闻漫天飞,他不得不信。天乐,你是不是故意放风让记者知道?

    你说呢?齐天乐言语轻慢,却是认了。

    哈,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那白导又挖苦道,你看看你们三个,他叫柳遇春,你的本名叫李甲,哈哈,我看孙宝儿干脆叫杜十娘得了,那样你们三个就够凑一场戏了......

    什么?

    李甲?!

    齐天乐本名叫李甲?!

    杜十娘在水里一时如遭雷击,白骨咯咯作响。

    去你的戏!都拍成了职业病。那齐天乐反讽到,白导,我的本名是难听,我初出道的时候嫌不好,才改了现在的名字,你对我有与意见,也不用这样大声说,让我的影迷们听到了该多失望的......

    咦,原来他真的是李甲!

    他自己认了。

    怪不得杜十娘以前总拒不了他的诱惑,原来是六百年前冤孽纠缠,盘根错节,不肯散了。

    终于。

    遇到。

    他了。

    前世他负了我,我做鬼回来,他还要在我和遇春之间做了梗么?本不长久,人鬼相隔,但,我不要遇春伤了心。

    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那白导道,处处留情,处处不专,我看你对孙宝儿也是三天的热度,这个片子完了,唉,又多了一个女子要流放到情感南极岛。

    哈,这个白导,替古人担忧。我是一只鬼,这次倒要看看流放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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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悲哀的女鬼与女人

是吗?那齐天乐冷笑道,白导你不知道,我的心是龙门石窟,每个石窟里都刻着无数个大佛小佛,飞天女子,谁也不比谁大,谁也不比谁小,爱心均匀......

    呀,真的么?六百年前他是无心人,现在却是石心人?那么孙宝儿在他的心里轻若鸿毛?究竟赢了他没赢?

    我要赢了他!赢了他!

    六百年前为他输了个尽,为鬼回来不能再输了。杜十娘,挖了他的心,看看孙宝儿在他心里有多重。

    该出水了,该浮出水面,尘埃落定。

    穿好了人皮,穿好了衣裳,在水里缓缓游出,水蛇摆尾,人鱼婀娜,唤,天乐,天乐......

    可是勾魂使者?

    两个人回首一看,看得呆了。杜十娘晓得,水湿衣衫,月笼香玉,孙宝儿那山山水水的身材,半遮半掩地更是令人丢了魂儿,荡了魄儿。

    脱,是最低级的。

    孔雀就从来不把自己的毛拔光的。

    烟笼雾泊,琵琶半遮,留了想像,才是性感中的极品呢!

    我是故意的,让齐天乐输个彻底,一无所得。

    最后一场戏了。

    有人操纵着那骷髅,凌空地来了,相公,相公,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叫道士来捉鬼的?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那么多日日夜夜,你就不记我的一点好?相公,相公,让我看看你的心好么?它是黑的、黄的、花的、绿的,还是开颜料铺的,我想看一看哦……

    齐天乐颤颤地后退,演到浑然天成。他是个好演员,这个不得不认了。

    片场一片静寂,大家都入了戏,为那个悲哀的女鬼与女人。

    ——李甲,李甲,让我看看你的心好么?

    错了,错了,台词错了,应该是还我的心来,相公!白原嚷嚷着。

    究竟谁错了?

    白骨一笑,呲牙裂嘴,端的恐怖,右手五爪,白骨暴长,直直的爪入齐天乐的胸膛,齐天乐大惊,鬼啊,鬼......

    话未说完,头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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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齐天乐风流成性

鲜血泉般喷涌,溅了白骨一身,刹那滋滋入了骨,入了缝。

    呀,好香,好喝,这才是一只鬼应该喝的饮料。

    片场一片混乱,铁马金戈后的场景,倒的倒,跑的跑。

    刹那古战场,一片大寂静。

    他们都错了,他们以为那是一架骷髅,却想不到杜十娘这只鬼真的出来,要摘这美男的心,来看一看他的前世今生。

    那些平日跟在齐天乐身后走得最近的,此刻跑得最快,直怕这只鬼也摘了他们的心。到了生死大限,大厦倾倒,谁肯为谁患难与共,相濡以沫?不过是相互欺哄的寓言故事,讲给自己听。

    没人来救他,此刻,他也不过是一个即死的人。

    呀,摘了下来,提在手中,怎么?难道我错了?这一粒桃子——他的心,居然不是石窟,没什么飞天女子,更看不到杜十娘在那里占了几成,而是软、热、红!

    在“砰砰”的跳着,一动一动,如另一个小动物,随时都可以被迫害,被捏碎,被抛弃,被这开除出这滚滚红尘。

    呀,人,就靠这个生存?

    真是危在旦夕,晨不夕保。

    软、热、红——红到这只鬼如手里提着个滴滴答答着红色蜡油的灯笼。它“砰砰”地跳,那是曾经与杜十娘欲望纠缠的美男的心。他曾与这只鬼温雅调情,夹缠不清。

    难道没有爱过他么?那怕一丝一毫?

    难道没因了欲望而喜欢过他么?我那么喜欢和他彼此勾勾引引,相互把魅力验证。

    我,我怎么就把它生生地摘了出来,六百年前它是李甲的,可是现在,它属于齐天乐!

    他有他的这一生。

    呀,此生,他做错什么了?要遭这只鬼的报应?那么美,那么迷人的躯壳,日日和杜十娘厮守一处,此刻终于不再完美,浑身血滴,萎在尘中......

    迷茫苦痛。

    摘了心,也不过如此,罢了。看不到什么风景。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呔,杜十娘,你这女鬼,怎么还不悟了,害人性命?

    呀,那臭道士又来了,严词义正。只见他拂尘一扬,从杜十娘的手里抢过那心,投入齐天乐的腔中。而后丝丝散发,点过齐天乐的周身,血流顿止,只是肉身前开了个大窟窿。

    空。

    无底的空。

    伤他做甚?

    李甲不堪,而齐天乐风流成性。为什么六百年后他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有什么在冥冥中启示——他是色,是欲,是能诱引出杜十娘种种本能的因?

    呔,你还留此作甚?时辰已到,快快取了人皮,随我回扬州一程。那道士命令道。

    咦,什么时辰已到?他不收我,这只鬼已做好了住他那碧玉葫芦的打算,他反而不要这只鬼泡了药酒,供他酩酊?

    他,他的心怎么是红的呢?这只鬼百般不解,边穿人皮,边疑惑相问。

    那道士瞪我一眼,谁人心不红?黑心一说,只是比喻罢了。杜十娘,恩恩怨怨,皆因贪念,你拎着那心,当真快意恩仇?

    没有。这只鬼诚心回道。李甲他六百年前若欠我什么,也不过怨我自身,自己道行浅,修炼低,才分辩不明,所托非人。

    那道士不再相问,脚踏拂尘而起,凌空飞出,箭般飞行。这只鬼也飘飘随他身后。只见他临别手指一弹,一道细细白光击醒了吓昏的白原,且遥送一句,快快送齐天乐去医院,救人要紧!

    道长,为何要我回那扬州城?身边白云羊群般一只只路过。天道苍生。

    到了便知,休得多问。那道士不屑与我罗唣。可是气我鬼性不改,时时伤生?

    不一会儿到了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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