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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shhhift

颜夕 (挺感人的小说)(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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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1 0
沙漠里的鬼天气实在叫人吃不消,没走出几里路我便已深受其苦,狂风夹带着豆大的沙砾迎面袭来,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痛,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路上就像是被人打了出去。我紧紧拉住缰绳,咬牙向前硬挺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就这样盲目前进,渐渐的,天快亮了,我只觉疲惫不堪,心里更是害怕,在这样广袤的沙漠里,我没有水、食物与向导,虽然来时曾努力地记住一些路线,但身处苍茫风沙天地,这一点点记忆亦变得不再可靠。也罢,大不了便是死在这里。
我眯着眼,努力四处巡望,黄尘之外还是沙土,沙漠里没有标志性的物体,所有的风景不断变幻。无奈中,我索性放开缰绳,让胯下的白马自己寻找出路。
也许是老天可怜,天亮时,终于远远地看到西边有一片黑影,我大喜,立刻提起精神赶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这一大片不止是帐篷,旁边密密麻麻地围了一群人,再走近些,又发觉这一群人都是跪着的,人人低着头,面向南方,嘴里认真地念念有词,我靠近他们时,除了几个小孩子,竟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下了马,轻轻走过去,来到人群外围,在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的身边跪了下去,低低地用西域语问:“请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男子吃了一惊,抬头看我,脸上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他回答道:“我们这是在做祈祷,姑娘,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柔声道:“我是个四处流浪的异乡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请问,你们是否可以允许我在这里多待些时候?”
他脸一下子红了,问:“你要留下来就得先要问我们的族长,只有得到他的允许才行。”他顿了顿,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道,“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他是我的父亲,我可以代你问问他。”
运气这么好,我喜不自禁,又不觉要微微苦笑,看来无论到哪里,最有效的永远是我的容貌。
祈祷过后,他果然求得了父亲的同意,将我留在了这片帐篷中,从他的口中,我得知这是一队从南向西去的西夏游牧人,他们终年来回于天山至西域楼兰的途中,在放牧的同时也作些商旅生意。
他们的族长名叫卓特布维纳,而我先前对话的男子是他的第三子,名叫哈慕岱。
我微笑着,努力融入众人,族中有许多年轻的姑娘,我教她们用彩线织成斑斓的围巾包裹在头发上,此举居然大获成功,我立刻成为她们眼中红人,总算不再将我排斥在外。
同时,我也开始向她们学习放马游牧,双手越来越粗糙,面颊被风沙刮得绯红,要回中原已是不可能,我努力地适应这里的生活,甚至给自己起了个新字眼——绮丽。
于是在陌生的土地上,我心安理得地被人以陌生的名字称呼,江南与京都,渐渐成为记忆角落里几个生锈的字眼,那些混合了泪与笑的繁华往事,只是一场逝去的迷梦,黄粱已熟,我也该清醒了。
很快,我遇到了江枫。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江枫的名字,因他曾是中原第一美男子。其实当初江湖中最传奇的是他出神入化的剑法,只是那时的我天真而富于幻想,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风采翩翩的俊美剑客,永远是人面胜过剑术。
他成名很快,退出江湖更快,不过是一夕之间,在他最盛名的时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隐隐的,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得罪了皇室,又有人说则是为了一个女人。
对于我来说,他只是少年时的一个传说,辉煌、神秘、凄艳而惋惜。不过,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竟然会在西域见到这个奇人。
那是个傍晚,众人照例在做祈祷,他们的习惯是一日两次,清晨和傍晚,无论刮风下雨,准时得年年如一日。
我牵着马儿在远处散步,走到一片沙丘后,坐下来,仰起头,凝神着空中初露的星辰。
月光如银水洒了一地,风声中吹来些许众人的喃喃自语,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感情与生活,而沙丘后的我,无根而失落。
我只有手里的这一匹白马,连带着一丁点儿对过去的回忆,现在它成了我的好朋友,每一天,我都用中原语与它说话。
“你在想什么?”我总是先这样问它,这一匹白马是从佐尔的帐篷里偷来的,想必它本来也听不懂中原话,可是我不管,依旧抚摸着它长长的鬃毛,马儿的眼睛最忧郁,无论你说什么,它总是这样心事重重地回看着你,仿佛什么话都听得懂。
我一边说着,一边也知道这是毫无意义,可是有些事情本就是没有道理,我说,只是因为我想说。
直到突然有人在我身后低低地问:“你是中原人?”
声音不大,可足以把我刺激得跳起来,转过身去,只见他长身玉立,全身裹在黑衣中,脸上蒙着黑布。
我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发颤:“你会说中原话?你也是中原人?”
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子吧,我听人说你看上去很怪,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从中原来的。”
我勉强向他笑,可是面皮僵硬,笑不出来。
他慢慢走过来,在山丘下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地,道:“来,陪我聊聊,我很久没有说过中原话了。”
我无声地走过去,顺从地坐在他身边。
若在平时,我绝不是这样一个听话的人,但这毕竟是在西域,远隔万里之外的黄沙土地,这里的人善良而单纯,而我却阻挡不住今夜的寂寞。
这一切他定是明白的,他无言地仰头向天,很久才把视线回到我身上,脸上虽然蒙了黑布,却更加突出他双眸明亮如月射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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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到这样荒凉的地方来,途中你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张了张嘴,然而话噎在喉间,发不出声音。
“想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的脾气。”他继续说,“总以为世上没有容不下自己的地方,可是,我还是错了……”他突然停住,凝视着远处,出了神。
我不在意,大漠中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物,必定也缘于一段伤心的往事,只是他的话里透出无限凄凉,牛马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而人却有记忆,我们无语地坐在沙地上,怀带着各自的心事、悲伤。
之后,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苏西泽,我可以称他为苏。
他当然不叫苏西泽,正如同我是绮丽,这不过是个西域名罢了,所以当一眼看到他袍下的那柄长剑,我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这把剑的剑身极窄,只有三分,异常精坚并不显得柔韧,白玉剑柄上用银丝嵌绕出朵蔷薇花,这样的一把剑中原只有一把,纵是传说也只有一把,我倒吸了口冷气,他察觉到了,微笑:“你听到过我的名字?”
“是。”我老实地回答,“那时我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吧,可我知道江枫是谁。”
他点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回忆,令我不由仔细地打量他,此刻他已把面上的黑布解了下来,露出那张曾经闻名于世的面孔,脸上眼角眉梢虽然已有沧桑,可仍旧是轮廓清晰、清秀绝伦,他的眼睛宁静温和,如绝世的黑玉,隐隐泛着晶光,隐约地,我可以感觉到他从前的模样。
“你会武功?”他问,可语气是肯定的。
“会一点儿。”我答。他是个高人,我根本隐瞒不了什么。
“不是只会一点儿吧?”他微笑,“你的身手利落,右手有老茧迹,你也颇练了几年的剑了。”
我不由苦笑,一直以来似乎所有人注意的只是我的外貌,恐怕连小侯爷也忘了我曾受训十年,总算今天听到有人谈及我的剑术。
“你也不是个普通人了。”他喃喃道,“普通的中原女子是决不会来这里的,我在这里九年八个月零二十一天,之前连一个中原人也没见过。”
我默然,记得这样清楚,他必定寂寞极了,不过一个月我已觉烦躁,他却深受近十年的异地放逐之苦。我害怕,这样漫长的煎熬,不知自己是否也能承受?
在西域,江枫过得很清苦,他并不与西域人深交,他们甚至偷偷称他为“独居的怪人”。也有几个族里的女子对他有情,可是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们,漠然拒绝一切外界的帮助,女人们只好远远地谈论,没有人近得了他的身,平日他在帐中制作木器,交与族长与其他路过的商队做交易。
我帮他洗衣做饭,将他自琐碎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他很傲气,但并不拒绝我的接近。
他很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黄昏的沙漠里凝视那轮夕阳,落日在他身上绘出金边。他约有四十岁,然而清秀颀长、风神俊朗,看上去不过三十许。我很迷惑,这样一个出众的人物,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女子能伤了他的心。
“绮丽,你来了。”他并不回头,“你看,夕阳多美。”
“是,很美。”
“江南的夕阳也是一样。”他低低地说道。
“别多想了。”我劝他,“苏,我们在西域,不要去想别的地方。”
“绮丽,你为什么不回去?”他不理我,继续说,“西域不是你长住的地方,纵然中原令你伤心,可你还是个中原人。”
“不要劝我。苏,如果你真的想……”
我突然说不出来,夕阳下,他的眼里满是痛楚。
“中原很大,而且过了这么久,找你的人大概都已经放弃了。你年纪还轻可以重头来过,找一个人成亲生子。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在中原找一个僻静地方待下来,不要在西域孤身一人,你是无法成为真正西域人的。”
我只觉满嘴苦涩,喉咙有些发干,对他说:“苏,不要只说我,你不也一样,为什么我们不能一块回去呢,或者我们都不回去了。”
他微微笑,“我是无所谓的,无论在中原还是西域,我都是一样的,到哪里不过是生活,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待下去。”
“不,不会是这样。”我温和地说道,“人怎么能在任何地方生活呢?我知道你内心深处总会有排斥。譬如西夏人主要的饮食是饼与肉汤,我却硬要煮米饭给你吃,我从路过的商人手中买了各种硬瓜,以瓜皮炖肉做菜,你不是很喜欢吗,常常说十年没有吃一顿满意的饭菜了,我们归根结底仍是中原人,这点我们都明白。”
“可是,绮丽,我们的生活不止是瓜皮炖肉这么简单,不要忘记在你来之前我在这已待了十年,我早就知道可以用瓜皮炖肉去消解沙漠中的大块肉食,可我从来没有做。”他叹息,“绮丽,直到你来了以后,我的生活才有了重大的改变,不止是可以吃青色的菜,或是可以穿白色的衣服与酿造品尝各种水果美酒,最重要的是有了生气,这全是因为你。绮丽,你本身就有生活的勇气,努力要改变一切粗劣不适的环境,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可是我却看得明白。只是我已经没有这样的热情了,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住下来,无论做什么都不重要。”
“不会的。苏,不会的。”我不住地劝他,但是越说自己也越难过。他的眼睛盛满了忧伤,生计的困苦,环境的恶劣,他全部漠不关心。对于他,生活只是个累赘,却又必须无奈地背负在肩头。
现在他身上唯一留下的,大概只有对剑的热情了,只有在摸到他的那柄长剑时,他的眼里才会发亮,可是,毕竟他也有很久没用那柄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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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伤心令他黯然。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再说我已决定把剑术传给你,将来,你一定要成亲生子,再把我的剑法传下去。”
我终于流下泪来,他的话语犹如慈父,虽然他顶多只比我大十五六岁。
“苏,谢谢你。”我呜咽,“可是我未必有这个福气,你的剑术恐怕会失传。”
“不会的。”他温柔而宽容,轻轻说,“绮丽,只要你肯,就可以有丈夫、孩子和一个温馨体贴的家。”
迎着夕阳,我默默思索他的话,真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只要我肯,可是,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家?
Chapter 1 1
卓特布维纳族长非常信任苏,连带着亦非常照顾我,这种爱屋及乌的感情不仅仅源于苏,更来自他的儿子哈慕岱。
基于这样的关心,他常会派些轻松的差事给我做,比如,这次刚到楼兰,他便命我去采购些香料,同行的,自然是他的三子哈慕岱。
我们牵着马走在楼兰狭窄的小道上,哈慕岱是一个很英武的男孩子,非常的淳朴善良。他不敢多看我,但每一次抬起头来,眼里都是含情脉脉。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我突然想起苏的话。
女人总要成亲的,连苏也这样好言暗示,相同的处境,在男人是浪子,在女人却是荒唐。但是否嫁了人便一了百了?
每次当我看到哈慕岱,他的清纯只能更衬出我的沧桑,淳朴的生活只适用于相同淳朴的人。我是一个怪物,这些年,我早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我们的采购很顺利,那些浓艳的香料熏得我几乎迷醉。我想,也许生活并不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一路上不断见到迷人的楼兰女子,披着长纱,里面是紧身的小袄与流水般的长裙。她们的身体窈窕而丰润,五彩的珠串悬在额间、颈上、腰中,更妖艳的是她们有各色的眼睛,金黄、水蓝、深棕,甚至有一个浅得几乎没有颜色,我看得眼花缭乱,笑着对哈慕岱说:“楼兰真是个世外仙境,这里的女子衣饰美丽得像天上的云霞。”
他只是奇怪地笑,突然没了人影,当我回到驿馆门前,他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包裹,硬塞在我手里,红着脸跑开了。
我带到驿馆打开,发觉里面是一整套楼兰女子的装束,水绿色的纱裙,配有绿与金色的珠串。
可爱的西域男子,原来也会如此细心。挡不住好奇心,我一件件穿戴起来,居然很合适,长长的纱巾迎风飘逸,族里的女子见了拍手大笑,索性为我画上长长的眼纹,点了额间的散金和唇上胭脂,完妆后,我走出门外,去给苏看。
苏却不在帐中,我遍寻不着,于是干脆走上街,做一回真正的西域女子。
一路走去,迎面却见不少人在向我指指点点,虽然我穿着与她们一样的服饰,会说与她们一样的语言,但是,我毕竟不是她们中的一员。
我不过是个借了他人服装的异类,地道的衣饰掩盖不住底子里的虚假,走在众人目光下,我渐渐有些心虚,想回去。
然而,我突然止住脚步,在楼兰的大街上,赫然出现了一辆中原的软锻马车。
喧嚣闹市与狂尘风沙,西域浓艳的土地上,居然停驻着一辆属于中原皇室的马车,有着明黄的缎垫,佩着金丝缨络。走近些,可以看到上面刻着一个一个纤小的“御”字。我蓦地呆住了,有多久了,恍若隔世的记忆里,曾经我与小侯爷同坐共骑。
我呆呆地看着它,不知不觉已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摸那小小的“御”字,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的中原文字,就像第一次看到苏一样,它令我魂飞魄散。
“喂,你干什么?”身后有人大喝,说的竟也是中原话。我猛地转过身去,那果然是一个中原人,穿着黑色的劲装,外罩金蝶穿花的纱衫。他本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脸孔,可一见我便呆住了。那一瞬间我欣喜万分,也许他觉察到了什么。我盼望着,他会奇怪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他没有这么做,虽然脸上不凶恶了,却换了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美人,你在干什么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凑了过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一阵失望和痛苦夺去所有的感觉,西域人视我为异族,中原人却又将我归入边塞,黄沙碧土里,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名字与身份。
绝望中,我转过身想离开,可偏偏那个人又缠了过来:“美人儿,到哪里去呀?”他咯咯笑着,伸手来捏我的下巴,我面色铁青,随手拂了开来,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却啊呀地一声叫了出来,捂着脸,龇牙裂嘴地叫:“臭婊子,你打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种下三滥的奴才,实在应该狠狠地教训一顿,但苏早提醒过我,西域贵族大多聚在楼兰。为免生事,我忍下怒气回头就走,才走了几步,身后那个男人便冲了过来,“你想走,没这么容易。”
怎么没这么容易?我冷笑,他也太自不量力了,不由霍地扭头逼视他。这一刻,我想杀了他,这个中原人居然想要侮辱我,在这片西域的土地上。
这时,又是一句中原话响了起来:“住手,不得无理。”
我抬眼望去,声音来自一群刚从楼里走出的人,最前面的人年纪最轻,也最秀美,他身着青色的锦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雍容华贵,仿佛是个皇室公子。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起来,那个男人早已跪在了地下说:“世子恕罪,刚才这个楼兰女人想偷马车,小人上前制止,她还打小人。”
我只觉一阵恶心,他认定我是楼兰人了吧,欺侮我不懂中原话,这样明目张胆地污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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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胡说!”那位贵公子立刻喝止,“这位姑娘高贵清丽,哪像是个偷盗之徒。”他极其有礼地转身安慰我,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次他说的是西域语,我仍旧失望,他也没有认出我。
我摇摇头,不想再说,径自转身要走。
“姑娘请留步。”那位贵公子追上来道,“姑娘住哪里,可否允许我送你一程?”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有一抹热切,我不由有些惊奇,他居然对我有意思。我不由皱眉,他的来头不小,我并不想找麻烦。
“不要紧,我住得很近。”我以西域语回答他。
“不麻烦的,”他笑着道,“就当我是替下人赔罪吧。如果姑娘不肯,那是看不起我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向来恶形恶状的人最容易对付,这样笑容可掬的男子叫人不能怒言相拒。
“我叫柳藏书,姑娘知道中原名字吗?不知姑娘的芳名是什么?”
我当然不想告诉他我的芳名,即使那只是个假名,只好推托道:“公子多礼了,这本无关紧要的。”
正难以脱身,忽听一人淡淡道:“绮丽,你在这做什么?”
我们同时回头,苏缓缓而来,虽然只得一袭普通的西域人常穿的灰色袍子,可是他容貌俊美飘逸,气度卓尔不群,叫人忍不住心生敬意。那些仆人们向来最是势利,此时竟也忘了吆喝制止,任他走了过来。
“要做的事那么多。”他看也不看那位公子,只盯着我道,“还不快跟我回去。”
我顿觉解围,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那位贵公子虽然不舍,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苏板着脸,一路上也不同我说话,直到回去了,才回头冷冷地问:“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我们身处异地你还嫌不够麻烦吗?刚才那个人来自中原的皇族,若不是我来了看你如何走得脱。”
自认识他以来,他一直是温和体贴的,何曾用这么重的话伤我,只差一点就要责备我是不知羞耻。我本来情绪低落,一时下不了台,急痛攻心之中,猛地扭头冲了出去。
此时已是傍晚,晚风习习地扫在脸上,本是个难得的清爽怡人的西域之夜,我径直冲入夜色,在街上横冲直撞。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步来,才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又往里走了些,突见一大潭湖水如明镜般嵌在林中,映着月色星辰,显出幽深静雅。
我渐渐定下神,在湖边坐下。不,我当然不是在生苏的气,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我好。回首在西域三年的日子里,我们互扶互持、同甘共苦,努力抗衡的不止是异地的风沙与磨难,还有那来自内心深处的无所归属感。
漂泊的人是无根的浮萍,有时,连自己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存在。
寂静里,我听到身边衣袂瑟瑟,循声忘去,是苏跟来了。
“不要难过了,绮丽。”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抱歉道,“刚才是我的话说重了。”
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我的不对,苏,我错了,不该出去乱走。”
他释然,微微一笑,露出两只尖尖犬牙,清俊中添上几分稚气,我不由看得呆住。
“苏,”我好奇地问,“你来这儿是为了女人,对不对?”
他一愣,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可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是不是很美?”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好笑,“瞧我多傻。美丽的女人太多,她一定是最特别的一位,告诉我吧,苏,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谈谈她?”
我一迭声地求他,确实有些无理。他向来是个文雅端正的君子,被我盯得紧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轻轻道:“她是非常真实的一个女人,真正的美,真正的善良,真正的感情。”
“是吗,那多好。”我神往地笑,“能令苏动心的女子一定是最好的,可是,她……她现在在哪里?”
他沉默。
“对不起。”我顿时惊觉,“苏,是我太放肆了,不该来挑起你的伤痛。”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并没有死,她在中原。”
“她活着?”我奇怪,“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这个女子拒绝你?还是她嫁了人,无法和你在一起?”
“都不是。”他说,“你不要多问,只是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真奇怪,我忍不住仔细看他,想不通这个道理。
我的眼光太过直接,他被我看得苦笑:“绮丽,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过不如意?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我们永远得不到的。”
“啊!”我突然被说中心事,收回目光,胸口阵阵发痛。
我沉默。
夜风微凉,湖水上泛起层层波澜,满天的星辰倒映在水里,也随着水面层层浮动。
“算了,我们不提旧事了。”苏含笑站起来,“绮丽,你还年轻,别总像我一样愁容满面,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拉起我,飞奔而起,他的轻功极佳,我被带着身体轻跃而起。
他一直把我拉到一大片华丽的楼阁前停下,打量周围,我忽然明白过来。“是西域王行宫”,我又故意板起脸,“这不是刚才我来的地方,怎么?你不怕麻烦啦?”
“绮丽,别再生气了,算是我向你赔罪吧,我带你去一个美女如云的地方。”
“美女?”我欢喜,“果然,哦,苏,西域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女郎呢。”
“不错,”他点头,“最美丽的女人。”
我跟着他来到一栋装饰得异常华丽的房前停下了,指着那扇嵌着珠玉的玉色大门,轻声道:“这是西域王的后宫,里面俱是他从世界各地寻来的美女,而西域王并不在此常住,你可以进去玩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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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跃跃欲试,又忍不住问他:“你不同去?”
“傻孩子。”他笑,“这里面全是女人,我如何进得去?”
“进去吧。”他手点着那扇玉色大门,“听人说西域王的后宫是红尘中的魅影,绝世的风光,难得我们在楼兰多住几天,你也该好好的散散心,看看西域最美妙的风情。”
Chapter 1 2
我终于走进了那扇玉门,门后面果然一片锦绣美景。进了门满眼的玉臂纤腰,到处都是各种肤色与风情的美人,一个个裸着长腿,伸展着曲线玲珑的身体,充满在整栋楼间每一个角落。再往里处走,便可见楼中有一处大花园,园中奇花烂漫,清水丁冬,水中竟陈横着几个光致裸艳的美人,将她们那得天独厚的丰润肌肤完全暴露在天日下,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自在水中打闹嬉笑,看得我倒脸红了。
我正吃惊,忽然有人走过来,朝我身上拍了一下,一个女人嗲嗲地问了句什么话。我回头看她,却是个穿着透明纱衣的黑发女子,她的皮肤如蜜糖般的颜色,见我大惑不解,她转用西夏语道:“你不是从回纥来的?”
我点头,她的眼睛是淡棕色的,一头长发卷得纠缠不清,映着红唇皓齿,美得像一支山间的精灵。
“天啊,好不容易看到个黑头发的,却仍是个西夏人。”她咕噜了一句,又问,“你是西夏洪灵族落里的?”
我道:“其实我并不是西夏人,我来自中原。”
“真的?”她有些吃惊,睁着圆圆的眼睛,“中原?那么远?”
我不由笑了,看来她不但充满野性美,而且十分天真。
她又看了我几眼,问道:“你确定不是西夏人和中原人的混血?”
“我确定。”我笑了,“为什么要怀疑我?”
“我们这儿有一个中原来的女人,可她长得不像你。”她道。
我一听便来了精神,这儿有中原来的女子,忙问:“她在哪里?”
她迷糊起来,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叫到:“她好像叫什么莲卿,在哪儿我可不知道,不过反正总在这个楼里吧。”
我高兴起来,忙不迭地谢她,转身便要走,她奇道:“急什么,只要她在这里,你就总能找到她,我们才见面,不如聊聊吧,我叫卡丽灵,你叫什么?”
“绮丽。”我道,“很抱歉我有点事,我还是先走吧,以后再找你聊天。”
我说完转身便走,只听到她在身后大喊:“你这女人真奇怪,在这里会有什么急事,每天还不都是一样……”
我一直问了许多女人,到底也没有找到那个中原来的莲卿,最后,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告诉我,莲卿被指名叫去服侍西域王了。
“西域王也在这里?”我有些奇怪。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王的名字。”她直比我要高出半个头去,而使我开眼的是她人这么高大,腿竟占了全身的三分之二长,而且双腿笔直有力,好不迷人。
我笑了起来,解释:“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可是王到底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见?”
她仰头哈哈笑了,笑声如银铃般动人,“你算什么,怎能轻易见到王?我来了一年了,也不过见了王五次而已。”她虽这样说了,可口气却十分自负,想来一年能见五次王已是无上的荣耀。
我懒得同她多说,这群可怜的女人,虽然锦衣玉食,可终究像是笼中鸟,空自美丽如花,毕竟一年也只能看到五次主人罢了。
见我不理不睬地走了,她顿觉得没趣起来,在我身后娇声骂:“神气什么,自以为新来的了不起了,王现在就在宫里,你有本事,去找王呀,瞧他看不看得中你,我赌你呀,将来一年若有两次见到王恐怕就要开心死了。”
我只当听不见,又到处走了一回,已全然没有刚来时的兴奋,这群美人美则美极,但生活得毫无意义,只一味地尽一切可能打扮。她们把金泊磨成粉,混合着一种乳香擦满全身,让身体因此金光闪闪,每一个动作光彩耀人,可到底也只有这几招了,我渐渐觉得没了兴趣。
我只想见见那个中原美人,她是从哪来的?来多久了?知不知道中原的事情?我暗暗祈求,希望她不要来得太早了,说不定能够探到些中原的消息。
怀着这个目的,我漫无边际的到处寻找,刚路过一条走廊,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紧点,到时候动作麻利点,做错了事小心王怪罪下来,大家都别活了。”随着话声,一队统一服饰的西夏女子走了过来,最前面的就是那个说话的女人,看来是个当值的侍女,正带着一队人去服侍西域王。
我灵机一动,慢慢凑到她们最后,乘众人不注意,一掌劈在最后的那名侍女颈间,她一声没哼倒了下来,我上前抱住她,像是扶着她一般,一直把她扶到隔壁的一间房里,快速地除下她的衣服穿上。
本来是没有时间的,可我一见那侍女光溜溜地躺在地上终归不太好,还是把自己换下的衣服给她穿了上,这一来,耽误了些时间,等我重又走出那房间,刚才的一队女人已经不见了。
我只得向走廊另一段走去,直走到一间门口有护卫守护的门边,那两个护卫奇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们都朝主宫去了。”
我哪里知道主宫是什么,只得尴尬地笑,其中一个护卫笑骂我:“你昏了头了,是新来的吧?往前第三个门右拐就是了。”
探到了方向,我不由松口气,照他说的路线走过去,果然,右拐后便是一大片开阔地段,一大群人聚在那里等候。我混了进去,才发现,这仍是在正宫的大厅外,这群人原是等着听命的仆人,我向前走了几步,可以看到,厅内外都悬着珠玉框架的巨大纱灯,厅里仿佛坐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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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找了个空隙,我溜到厅外的墙角边,凑着窗帘向里看。
厅里正中坐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神情异常威严。他的毛发极盛,曲眉鹰鼻,更衬出一股阳刚的男性气质,身上裹着金线织就的锦袍,这想必就是西域王苏塔里了。他身边围坐着两个纱衣美人,一个红发碧眼,一个却是黄发雪肤,任哪一个都是美艳妖娆到了极致。
在他的下首,面对面各坐着两名青年男子,一个身着绯红色素花锦袍,外罩黑色纱衣,纱衣上满绣着竹叶与飞蝠图案,模样俊秀,正是今日我在宫门外见到的中原世子柳藏书;而另一个人背对着我,看不很清楚,只见他一身紫衣席地而坐,隐露出淡灰色的里袍。他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并不梳起,肩膀很宽,仿佛是个西域人。
这两个年轻男子身边也各倚着一个美人,中原世子身边的是个雪肤棕发的,而另一男子身边的却是雪肤黑发的,虽然看不清面目,可我猜,这大概就是那个莲卿?
只听西域王低声说了几句,是在欢迎客人的大驾光临,又询问柳藏书是否习惯西域的风土以及是否满意身边的美人作陪,柳含笑点头,声音清朗地回答:“贵地果然富足安民,不仅是物产丰饶,美女更是不可方物,在下来了几日,所见无不是绝色佳丽,更难得风致楚楚,王真是好福气。”
西域王哈哈大笑起来,道“世子喜爱本土美人也不奇怪,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鲜果还是他家的香’,其实迷恋外邦佳丽的,又岂是世子一个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伸手向那紫衣人一指。
那紫衣人并不回答,仿佛微微笑了,只伸手将身边的莲卿拥入怀里,不客气地在她腮边亲了起来,他想必已得到西域王非常的宠信,竟能随意享用本属王上所有的后宫美人。
既然西域王开口,柳藏书自然不能不提及莲卿,他含笑抱拳,问:“姑娘是来自中原吗?不知原是何方人士?”
莲卿被紫衣人抱住,脱不开身,只遥遥以中原语笑回道:“妾身来了一年了,原是江南姑苏人士。”
她这一说,起意的不光是我,那拥着他的紫衣人亦收回在她颈中肆意轻薄的唇。“怎么?”他道,“你也是江南人?”
他的声音实在不算大,可听到我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他的声音低沉,有种特殊的魅力,叫人听了不容易忘记,他竟是佐尔。
我靠在墙边,慢慢地蹲了下来,心里不知是惊、是怕,三年前好不容易从他手中逃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再次见面。
念及与他同来西域的途中,我可算吃了他不少的苦,在他面前,我所有的心思与勇气都变得无济于事,现在回想起来,此人嬉笑怒骂间别有手段,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头疼的对手。
我倚在墙边,只觉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这次如果再撞到他,他会不会又要把我强行带走?
想赶快离开,可又有些不甘心,正在犹豫不决间,突然厅外一阵脚步,一名护卫队长进了大厅。
“什么事?”西域王不怒自威,“慌什么?”
“回王的话,宫里有一名奸细混了进来。”那护卫队长回道,“适才小人巡房时发现一名被打晕的侍女,救醒后她说是一名黑发女子将她击倒,并换了她的衣服。”
“黑发女子?”西域王笑了,“西域国中只有回纥与西夏的洪灵部落有黑发的女子,那么现在宫里有几名呢?”
“回王的话。小人已查过,宫中只五名黑发女子,现另四名在厅外候着,刚才都有人证明她们在宫中没有妄动过。”
“请王明查,”坐在厅中的莲卿慌忙要站起来,“奴婢一直在此,从未离开过半步。”
“坐下,没你的事。”西域王笑,“那名女子必是从宫外混进来的,现在既然宫中所有的黑发女子都在这,传我话去,查一查宫里每一个角落,把那黑发女子带来。”
那护卫队长下去了,不一会儿又带着两个女子上来,一个便是我刚才劈晕的女子,一个却是卡丽灵。
“禀王上。”他说,“这两个女人都见过那奸细。”
卡丽灵妖妖袅袅地走了过来,先抛了个媚眼,才禀道:“适才奴婢碰到过那女子,她大约有二十岁了,她说她是中原来的,叫什么奴婢忘了,不过,她好像在找莲卿。”
她这么一说,莲卿又急了,欲起身再解释,可身边的佐尔一把把她拉了回来,低笑道:“急什么,不是都说没你的事了。”他一边说,一边手自她纱裙下滑了进去,莲卿只挣扎了一下,便软在了他怀里。
旁边的柳藏书忽然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几眼那侍女,回头道:“禀王上,我见过这套衣服,如果没错的话,那女子应该是叫绮丽,请王千万要毫发无损地把她找出来,她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我在窗外一听,顿时头大,这个人也来凑热闹了。心里一烦,脚下松力,踩得地上的树枝“咯”的一响,只一声,我便知不好,只见佐尔的一手仍在莲卿的衣下,一只手却从她腰际抽了回来,一挥袖,一样东西朝我隐身处飞速打来。
身处深宫,我知道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索性扭身避开暗器,双足一蹬墙壁,从窗口翻了进去,人在半空时,随手撕下窗帘一角罩在了脸上。
在厅中才站稳,四处的护卫们便围了上来,我抢上前击中最先的一名护卫,将他手中的短枪夺在手中,又顺手击退了后来的几名护卫。
厅中一片大乱,听得一阵阵女人的惊叫,并伴有器皿打破的声音。
“住手。”突然,西域王大喝一声,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所有的人都退下。”他怒道,“不过一个女子,居然乱成了一锅粥,真是没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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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护卫们含羞退了下去,但并不走远,在厅门处候着。
我也顺势站定,抬头望向他。
“柳世子。”西域王问,“这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吗?”
柳藏书一时愣住,我脸上戴着的面罩使他不能肯定。
我实在不愿这样地在佐尔面前多待,所以立即转身到他面前,只面对着他一个,轻轻将面罩翻开了一角,口里低声道:“世子,请帮忙。”
他一见我面孔,不由一震,立即点头,向西域王道:“这正是我的朋友,她这次特地来宫中找我,不懂礼节之处,请王千万见谅。”
他是初来的贵客,西域王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他盯着我看了几眼,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令我坐在柳藏书的身边。
我无奈在他身边坐下,那棕发雪肤的美人嘟着嘴走了,把位子留给了我,我却如坐针毡,对面佐尔锐利的眼光直落在我身上,这些年,我虽然身材、肤色与打扮都变了许多,还蒙着脸,可在他的目光下仍禁不住心跳加速。
“没事。”西域王举杯笑道,“不过是一场虚惊罢了,原来柳世子来的时日不多,却已在西域找到红颜知己,看来最有艳福的还是柳世子,不知这位姑娘属于哪个分族,是否可以将面纱摘下,让我们一睹芳容?”
他的请求合情合理,柳藏书询问地看了我一眼,我忙向他摇头,他也真帮忙,朝西域王笑道:“我的这个朋友脸皮薄,不喜欢见客,平时也不大爱说话,还是就让她这么坐着陪我们喝喝酒吧。”
听了这话,西域王有些不悦,但也不很在意,只笑笑放下杯子,随即手一挥,立即便有人领着一队乐师舞女进来。顷刻之间,大厅里便响起悦耳的胡曲,并有丰满妖艳的舞伎扭动的身影穿梭于其中。
乘此机会,我为柳藏书倒了一杯酒,口里低低地说道:“柳世子,谢谢你了。”
他接过一饮而尽,口里也低低地说道:“区区小事,不用言谢,姑娘你真是中原人吗?”
“什么话?”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原长得粗笨些,但也不算是很不像中原人吧。”
他闻言歉意地笑了起来,又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将空的酒杯底给我看,认真地道:“是我错了,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西域人,可是你要知道在西域遇到一个中原女人,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反驳他:“谁说在西域碰不到中原女人,对面那个莲卿不是吗?”说着向莲卿看了一眼,只一眼,我便呆住了。
莲卿整个人已坐在佐尔的怀里,佐尔的两只手都在她的衣服下,虽然动作不大,但从莲卿潮红的面孔,微微而起伏的喘息中便可看出其中的春光无限。
我立刻涨红了脸,这个男人果然风流成性,一想起三年前那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心头大跳,我自己也微微发起抖来。
柳藏书仿佛也感到了,他也红了脸,却以为我是怕羞,忙将一盘水果放到我面前,道:“来,绮丽姑娘,吃点水果。”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我努力平静下来,移转目光,却又见上座的西域王也早已与身边的美女缠吻在一起。西域人向来轻视礼教,尤其喜爱在舞乐时享用美人,但对于中原人,这样的情景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别扭。
乐声旖旎,暗暗混合了女人的呻吟之声,我手足无措起来,不由乞求地看了柳藏书一眼。他果然体贴,立刻挺身而出,站起身向西域王道:“在下连日奔波,早已乏了,恐不能和王与子王共享良辰,请恕我先行告退。”
“请便!”西域王大笑,“恐怕世子是等不及,要回去与美人共处了吧,就恕本王不远送了。”
柳藏书含笑施礼,也不多话,起身就走,我自然跟着他。临走时,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佐尔一眼,谁知他也正盯着我,灯光下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凌利而深沉,面孔却苍白坚挺,双唇紧抿成一根线,那双眼眼好像是会穿透面罩似的,我不由一阵心惊,忙转过身随柳藏书走出厅外。
柳藏书与我无言地走着,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女,出了主宫三拐两拐,便进了西域王为他准备的客房。侍女们将我们迎了进去,便关上大门,等候在外面。
我与他呆立在房内,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出门是不可能的,可总不能真留下与他共眠,我不觉尴尬起来。
“这样吧。”他轻轻道,“你睡床上,我在桌边坐一宿,等到天亮时,我再送你出去,好吗?”
我不由感动,这样的萍水相逢,他始终儒雅礼待,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甚至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来历。我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Chapter 1 3
我们总算安顿下来,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远处有乐声悠扬,想必佐尔已是温香软玉抱满怀。此刻,我的脑子里却全是他的身影,临走时那尖锐的眼神,仿佛会刺穿我的身体,直接看到心底里。他总是有这个本事,在他的面前,我的所有心思无处遁形。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房外隐隐传来的悠扬曲调及女人的娇笑声。房间里,柳藏书在椅子上动了一下,这不由令我产生一丝愧疚,今晚他原可以同美女共度良宵,可为了我,却只能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坐一晚,一念至此,我微微抬起身,向他轻轻道:“柳公子,你何不到这里来一起躺下,我们可以聊聊天。”
黑暗中,他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我不觉好笑,相同的情况下,有些男人胆大包天,有些却是胆战心惊,不敢越雷池一步,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君子,请你躺到这里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他终于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和衣卧下。我注意到他非常小心翼翼地不欲碰到我的身体,这使我想起金越,如果遇到相同的情形,金越也一定会这样做,他们都是好男人,可我偏偏不喜欢他们,我爱的都是坏男人,这是我没有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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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想又触动心事,不觉转过身去,轻轻问他:“既然你来自中原,可否认识一个人,永乐王府里的柳若坚?”
“柳若坚?”他一呆,“他是我的表兄,不过我们不常见面,也不大往来,怎么姑娘认识他吗?”
“曾听人讲起过。”我胡乱说道,“我想他也姓柳,同是皇亲国戚,想必你是认识的。”
“是的,”他并不怀疑,“不过现在他已世袭了侯位,去年,皇上已正式封他为永乐侯。”
“是吗?”我苦笑,“那多好。”
“他近来屡屡立功,并将与西域公主莎曼成婚,皇上极其宠信他,其实我这次被派来就是专为了操办这件婚事的。”
我蓦地一口气吸住,呆了半天,才又徐徐呼出。
“你怎么了?”他分明感到了,轻轻问。
我勉强笑道:“没什么。”幸好此时没有灯光,他看不到我脸色灰败的样子。
“你是怎么到西域来的呢?”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到西域来呢?”
“我不知道。”我说,实在是心里乱如麻,根本无法说话。
“你还认识什么人吗?”他继续问,兴致仿佛很好。
“对了。”我却又想起另一事,“还有一个人叫金越,我的一个姐妹嫁给了他,你是否认识此人?”
“你说的那个金越我恐怕不会认得。事实上我只认识一个叫金越的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儿子,不过他刚和皇上最宠爱的延平公主成了亲,而在成亲前他也肯定没娶过妻子。”他问,“你说的那个金越也是江南人氏吗?”
我再一次呆住,金越竟然和当今的公主成亲了,这肯定是小侯爷的安排,我走后,小侯爷一定会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去笼络他,不过这次竟是个公主,他当真是舍得下重金收买。
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们的消息,我却更加难受。一直以来是我太自负了吧,对于男人而言,我不过是件精致的玩物。小侯爷将我当作工具,金越转身另娶佳人,佐尔亦会朝秦暮楚,空自在塞外躲了这些年,要逃避众人的追寻,原来都是不需要的,想是谁也没有认真地找过我,转眼他们就已尘埃落定,曾经说过的话,恐怕早已全忘记。
黑暗中,我如一只受伤的兽,呼吸沉重。
“你怎么了?”柳藏书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不由俯身看我,“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只觉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却没有流泪,我不想在他面前哭泣。
“你没事吧?为什么气息如此紊乱,你刚才受伤了吗?”
我看着他着急的脸孔,这个男人也算是优秀,现在他这么关心地追问我,可这种关心又能坚持多久呢,是不是一得到我的身体就结束了呢?
人心如此复杂多变,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爱恋,我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柳藏书焦急起来,翻身欲起,“我去给你找个医生,你再忍一会儿。”
“别去。”我哑着声音使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翻身一把拉住他,我用力太大,他被拉得仰面躺了下来,我收势不住压在了他身上。
他的身上有一股清香,这是只有皇室才用来熏衣的一种薄荷草药香,若有若无,离得近时才能感觉,小侯爷的身上就有这股香味。我突然如疯了一般,紧紧依偎在他身上,如同紧靠着一个过去的影子,再也不愿意放手。他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问,我们就这么依靠在一起,一句话也没有,各自想着心事沉沉睡去。
天亮时,他把我送回了帐篷。
苏在我帐中坐等了一夜,当看到我疲惫地走了进来时,他大为震惊:“绮丽,你怎么了?”他急切问道,“为何脸若死灰。”
我上前紧紧抱住他,浑身发颤:“苏,我很心烦。”
他不再多问,将我扶到床上,盖上被子。“绮丽。”他紧张地唤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这样,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我一身是汗,直勾勾地望着他,他俊秀的面容如同圣人一般光洁。“苏,”我不住地叫他,“杀了我好吗,我活得这么痛苦,求求你杀了我,我情愿死在你的剑下。”
他又惊又怒,上前紧紧按住我,“绮丽,这都怪我。”他真急了。
我止不住全身发抖,如同一个疯癫病人一样,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直到苏硬掰开我的嘴,朝里面灌了一大壶米酒,我才在痨病般的抽动中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又睁开眼来,苏一直守在我身边,当我醒过来时,他正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怜惜地看着我,我亦无言地回看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叹气,“早知道我不该让你去王宫,在那里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嘴上硬气,眼里却蒙上了水气,“苏,你说得对,世上有些东西我们永远得不到。这句话,我认了。”
我说得没头没脑,听得他直皱眉。
“你这孩子。唉,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又摇头抱怨,“都怪我不好,这些年你已经平静下来,是我自作聪明放你出去,害得你变成这个模样。”
见他如此自责,我倒安静下来,在这三年中,他已成了我的知己、兄长、慈父、良师,在我们间已生成了一种比血缘更亲的关系,我不敢说令他伤心的话。
我说:“苏,不要紧的,我已经没事了。”
他拉住我的手说:“绮丽,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究竟是什么令你伤透了心,我只想劝你一句话,一直以来,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在西域自怨自艾,却没有想过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这么年轻,什么事都可以从头再来,而且你本性热情,天下本没有你过不去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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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我答应,“我会把这一切都忘记的。苏,不要再为我担心。”
他疲惫地点点头,喂我喝了口汤,又道:“你昏迷了三天了,那位送你来的柳藏书公子这些日子天天来看你,现在正在门外,你可想见他?”
“不。”我果断地摇头,“我不想见他。”
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于是我说:“苏,你劝我不要太固执是吗?可是苏,这种事你应该是最明白的呀,如果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个人,其他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他微笑:“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想劝你,只是他在外面等候了很久了,你既不想让他等,何不早些劝他回去。”
我这才明白。
他走了出去,可马上又回来了,“他知道你醒了,就回去了。”苏淡淡地说道,“他说他绝不是要逼你,如果你真想要找他,相信随时都可以找到。”
我点点头。
苏又道:“这个柳世子虽然相貌文秀,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我苦笑,是的,在刚得到我的时候,他们都是好男人,可日子长了,又会变成怎么样呢?世上本无烦恼,身份、地位、财富、美貌才是烦恼,想这一场萍水相逢,于寂寞中生出的幻觉,若是继续下去,只会成为一道败笔。
还是就这样结束吧,至少大家彼此留了个好印象。
我病好后,绝口不再提这件事,继续努力在沙漠中生存,但仍然有些东西正在慢慢改变。有时候,深夜里,我可以听到它在胸膛中轻轻破裂,极细而脆的声音,像敲碎了某处的瓷器,我静静地听着,悲哀而束手无策。
终于有一天,苏难过地说:“绮丽,你变了,你不再甜美热情,你甚至有些像我了。”
可我的剑法愈来愈好,我学会了苏所有的招式与技巧,我的毅力也越来越坚定,我开始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剑手。
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与苏一起终老了,也许如果没有那一封信的话,这几乎是可以实现的了。可他还是收到了这封信,在柳藏书走后的第六个月。
那封信用得是少见的雪浪纸,这是只有中原京城中才会有的纸张,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苏看得手都在发抖,看完后,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以为他只是需要时间,总会有一天向我说明,但令我吃惊的是,一天早上起来,族长竟对我说他已经走了,临走之时他将剞玉剑与一封信留给了我。
信里没有很多的字,苏向来不是个会侃侃而谈的人,他只是劝我嫁给哈慕岱,而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这封信直看得我暴怒起来,径自带足水、粮食和银钱赶了下去。我一定要追到他,要么把他带回来,要么就同他一起去。
哈慕岱把我送出去很远,这个害羞淳朴的大男孩,悲伤而倔强。以至于每一次回过头去,我总可看到那一粒小小的黑影,嵌在沙漠中,融成了一道风景。
然而我无福消受这样的柔情,有时候,找一个人安定下来很容易,难的只是如何能长久地守下去。
我急急地追赶着苏,一路不断遇到风沙暴,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堪堪地与他错过。一路的风尘苦难自是不必多说,终于在三个多月后,我重又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一近中原,我才发现自己竟完全成了这片土地的异乡人。于是,忙不迭地找了合适的衣服换了,才少去了许多好奇的眼光,向京城方向走近。
单身上路的女子,一路上自然磨难重重,也曾遇到仗势欺人的地头蛇,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流氓与恶少故意的胡搅蛮缠,甚至有些纨绔子弟干脆动手上前抢人。我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尽量不引人注意,离京城越近,我便越需小心,无论是皇府或武林的人都不能惊动,就这么一路坎坷赶来,直到进了京城。
入了城,我不由感慨,离开了近四年,可城里并没有大的变化,周围的一切看得眼熟可亲,我一身粗布衣服,低着头,将头上的包帕扯了一角遮在脸上,又用散发盖过了另一边面颊,走在京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毫不起眼,若不仔细瞧,恐怕是男女莫辨。
这段日子正近年关,街上的人特别多,挤满了采办年货的人。我先找了家小客栈,开始到处打听苏的下落,可一连几天,几乎京里所有的客栈都问过了,就是没有找到,我只觉奇怪,难道他离京十年了,还能找到原来的旧交?
Chapter 1 4
转眼已是小年夜,傍晚时下了一场大雪,街上的雪铺得有一指多深,路上早没了人影儿,人人都躲在自己暖和的屋里,客栈里鲜有客人,除了我就是一双远地来投亲未果的母女俩,客栈的老板娘心很好,可怜我们无亲可投,晚上特地请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好久没有过年了,我不由欣然而往。
进了屋里,便看见人都已到齐,老板娘夫妇与他们的儿子,再加上三个伙计和那对母女,倒也坐满了一桌子,我被老板娘睛嫂让座到她的身边。
“姑娘快坐。”睛嫂长着一张长脸,脸上细细地洒着几粒浅浅的白麻子,年纪约摸已近四十,显得利落俏皮,风韵犹存。她一手把我拉过去,一边命伙计布菜倒酒,口里还不停地说:“姑娘靠火盆近些吧,把衣服再系紧些,我们屋里原是比较冷的,等吃个三杯后,再把扣子松开罢。”
老板是个老老实实的人,只会咧着嘴笑,眼睛里透露出和善,我不由向他也回笑了一下。
“我说绮丽姑娘呀。”睛嫂咂着嘴道,“这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也该把脸上那块布给扯下来了罢。平时我就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就算害羞,也不必老遮着脸吧,你嫂子我是痛快人,你也别跟我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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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嗓门有些尖,说这话时老板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体,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劝的样子。
我不由微笑,伸手将脸上的帕子摘了下来,又理起散发,道:“这原是我的不对,睛嫂子说得是。”
那睛嫂睁大眼睛朝我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回头便向那对母女笑:“萍姐姐,我原说吧,绮丽姑娘名字这么好听,人怎么会不好看呢,你们看看,可曾见过长得这么整齐的闺女吗?”
那对母女也转头来看我,母亲温柔地笑了,女儿却是娇嫩可爱的,向我吐了吐舌头,圆圆的眼睛鼓鼓的。
“绮丽姑娘几岁啦?”她母亲张氏的满月脸上一团和气慈爱,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抚了一下。
我从未见过生母,也从未亲近过年长的女子,被她抚得一阵心暖,轻轻向她点了点头道:“过了年就该二十五了。”
“天哪。”睛嫂突然大叫起来,“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没有婆家呢?”
这话问得我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张氏怕我为难,忙接过去道:“绮丽姑娘这么漂亮,总要仔细找个好人家。按我说,这么美的女孩儿,就是王妃贵人也当得的,自然不肯随便嫁与平民百姓的。”
睛嫂也已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咯咯笑起来道:“是啊,绮丽姑娘本家姓什么呢?”
我道:“姓苏,这次上京是为了找我的哥哥。”
“是不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男人?”睛嫂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早先我还以为姑娘是来找情郎的呢。”
“看你。”张氏忙轻轻在她身上打了一记,“一桌子人的,你发什么疯呀,我女孩儿还小呢,你省点口德吧。”
她这是为我解围,但我一点也不动气,真的,这一桌人虽然不熟识,可是相处得其乐融融,这样亲热的家庭式生活我倒是从未经历过。
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脸上的娇嫩与稚气真令我心酸。虽然她没有出生在富贵人家中,可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略熟了些后,她便依过来,在我身边娇声娇气地说话。我突然有些羡慕她,曾几何时,这种娇慵我也是有的,可毕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乍一见,令人犹如隔世看花一般。
夜深人静,我吃完饭从屋里走了出去,在院中卡住脚步,屋外硬邦邦冻得神清气朗,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我冷得很,可又舍不得进屋,月色下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那么干净,包括我的寂寞。
我只觉一阵孤寂空荡荡地从心底扩散开来,瞬间浸满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样寂静寒冷的节日冬夜里,我渴望有一个人能陪在身边,让我依靠在他身上同看这轮圆月,这个人是谁呢?我不由一阵心痛,不是小侯爷,不该是金越,不是佐尔,也不是苏,回头看去,我突然发现以前二十五年竟是空的,徒自遇见了这么些男人,与他们缠绵情牵,竟全部都是幻影,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独看冷月,这一想令我不由冰冷彻骨,忙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到了门口,我又停住了,回房间干什么呢?漫漫长夜,难道是一个人冰冷地在暗中流泪。我猛地回头朝外走去,我要去永乐侯府,看看我曾住过的地方。
侯府其实并不远,不过七八条街外,远远地便能看见那红红的灯火通明的楼墙,离得越近,我心跳得也越厉害。那并不是我的家,但在那里,我毕竟也住了十年,何况还有他,那个目光凌厉却似笑非笑的人,一次次的将我从希望推到绝望,又一次次在绝境里伸手将我拉回,他现在怎么样?与西域公主可否恩爱呢?
往事历历在眼前呈现,不错,有些东西我们永远得不到,但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我屏住呼吸,慢慢走进去,府中有一面外墙是特别低的而且隐匿,就连侍卫也不知道这个角落,以前我常和小侯爷偷偷从那里溜出去玩乐,我又找到了它,一模一样仍未被改动过,我又一次翻了进去。
墙后便是后花园,再过去是一个小小的书房,平时不大有人会来这里。转过书房又是一条嵌在百花中的长廊,长廊的那头是朝露园,那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还有一条自护城河引入的水源。每逢重大节日永乐侯总会在此大摆宴席,我希望这个规矩并没有改变。
果然,还未走进园中,便可听到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间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娇笑。
我不敢再走,径直窜上墙头,墙边种着将近百年的衫木,高大茂盛,我一袭黑衫,躲在上面倒也安全。
低头往下看,树下不过五尺的距离,已是另一番热闹富贵的情景,园子本来就不是很大,又到处都种了花草,园中的三桌子人就都像是坐在花丛中一样。此刻虽是隆冬,但十几树梅花开得正盛,还有簇簇水仙争艳吐芳其中,仆人们在树上、花草丛中点缀了无数只精致缤纷的纸灯,花鸟鱼虫,形态各异,把个朝露园装扮得如天外仙境一般。
三桌子人虽不多,却已包罗了当今世上最富贵得宠的人物,这样的宴席,仅仅皇亲国戚是不能够进入的,必须是受皇上亲信的皇族,才有资格得一席之位,我缓缓倾下头去,要在其中寻找那些我认识的人。
终于,我又看见了小侯爷,只一眼我便将他从人群中认了出来。他并没有改变多少,依旧是那么俊雅夺目的一个人,衣饰举止俱无可挑剔。三年来,他的目光更是明亮锐利,言行更为坚定得意,他已达风华正茂,傲然处世的顶峰时期。
我盯住他,看了又看,很久很久,我才能转头去看其他人。
小侯爷的身边紧坐着一身锦衣的金越,乍见他冷峻的面孔直叫我心头一惊。他真是变了不少,改变的不止是他的容貌,还有他的神情。他的表情冷傲而沉默,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万事都无所谓,潇洒不羁的盟主之子,甚至嘴角常挂着的那抹浅笑也不见了。若不是曾与他同床共枕一年多,我几乎要怀疑这只是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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