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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shhhift

颜夕 (挺感人的小说)(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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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桌中两桌中俱是男子,另一桌则是女子,我在暗中慢慢向前挪近了些,想要看清楚女眷们的样子,可终是离得太远了,只依稀可见一半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想必是皇府的一年一度的豪宴,所有在座的俱是皇室中最得宠的内戚。我看见几个深得君心的侯、爵都到齐了,再有的就是皇家的亲贵。几乎所有人都是笑逐颜开,说笑着享用着由宫人们捧上的佳肴美酒。我潜身在又冷又高的树上,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看了一会儿,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忽然下面的人起了阵骚动。低头一看,原来场中已多出个白衣女子,虽然隔得很远,犹可觉得她纤细而高贵,身边如有烟霞笼着,清丽不可方物,一袭简单的白色锦衣更显得她如神仙妃子。
只见她匆匆来到园中,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中间的那张桌子边,突然跪了下来。
顿时,不光是园中的人,连树上的我也大吃了一惊。
“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座中一名金冠黄袍的男子喝道,“值此佳日,你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起来。”
他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目威严,正是当今的天子,我曾远远地看到过他,三年多来他也没有大变。
那女子并不起身,直挺挺地跪着,流泪道:“请皇兄开恩放了江枫吧,江枫是无罪的呀。”话未说完,她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我一惊,几乎要从树上滑下去,怪不得这些日子我遍寻他不到,竟是被宫里人拿下了。
“荒谬!”皇上大怒,“江枫不过江湖一介莽夫,竟敢大逆不道闯入宫中刺杀了明济王,遁入塞外十年,这次总算老天有眼,令他自投罗网。而你身为宗室血脉,竟为了这么个杀了你叔父的罪徒下跪恳请,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他说得很急,听得我惊愕不止。在我的记忆中明济王是因病重而亡的,怎么会是苏杀的?整件事情里透着蹊跷,怪不得苏会被逼入西域,他过去,不过是牵涉到了皇室,更还有血案重罪。
“求皇兄可怜。”那女子只是长跪不起,“江枫不会杀人的,皇兄不能只凭着一把剑就定他的罪呀。虽然御医都说十叔的伤口是江枫的剞玉剑留下的,可江枫对我说,这事与他无关,他还说这并不是剞玉剑留下的伤口,虽然很像,可实际上是紫缨刀留下的。”
“住嘴。”突然桌上一名女子站了起来,“你是不是给那个臭男人迷失了魂。”她身着珠披与凤罗裙,满绣着金线的衣裙更衬得她眼亮唇红,然而明丽的面孔上透出一股精明强硬之色。
“原来是弦和公主。”皇上皱眉,“公主有话好说,今夜原是大喜之日,不必出言太厉。”
“请皇兄恕罪。”弦和公主忙躬身请罪,“小妹也是一时心急,竟忘了辞色。这事小妹早已询问过刑部的人,他们说紫缨刀是暗器,而且早就失落了,这分明是江枫在故意开脱自己。请皇兄明查。”
“哦。”我明白了,我也知道紫缨刀的故事,小侯爷曾经告诉过我,这把刀虽然称之为刀,其实却是一把暗器,只因它虽极薄而利但毕竟是刀形,故此介于兵器与暗器之间,通常只有在近身时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不过听说早在五十年前就追随它的主人云熙道人长埋于地下,久已失传,怪不得众人不肯相信。
我暗暗叹气,苏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沉思间,弦和公主已走出了座位,来到了那白衣女子身边,又禀道:“小妹脾气向来急躁,只是皇兄又何必怪小妹出言太厉呢,景诚公主与那江枫颇有私情,难道这还是秘密吗?今天一家人都在这,由得众人在身后风言风语,不如现在就当面说个明白,其实在座还有谁是不知道这事的呢?皇兄是怜惜手足,才不愿公开承认此事,可景诚公主自己仍不知悔改,毫不自尊,竟然当众为其脱罪。依小妹看,皇兄是早该把这件事好好处置了。”
她言语老辣,我不由暗暗替那景诚公主担心,她一心要救苏,可弄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见她此刻柔弱地伏在地上,根本抵不住弦和公主咄咄逼人之势。我从上往下看,她犹如一支雪白的莲花静静开在夜中,完全融不进周围富贵华丽的环境中,叫人看了心动又心疼。
皇上好像也很怜惜她,犹疑着不肯决定。他必是对这个妹子喜爱极了,虽然她不顾身份扰乱了他的宴席,但对着那么一个绝丽的美人,任是谁也下不了手。但他的另一个妹子却急急地盯着他,还有这座中的所有人,他总要有个交代。
终于,他轻咳一声道:“玫雪。”他的眼里透着不忍,“这桩案子已经定下了,江枫判于下月初斩刑,你又何必为这么一个罪人委屈自己呢?”
“可是杀十叔的确是紫缨刀呀。”玫雪哭泣着说,“皇兄若不明察,岂不是要冤枉好人?今天如果皇兄不答应,小妹就长跪在此,直到皇兄肯下令查清为止。”
“够了,你竟然敢要挟朕!”皇上恼怒起来,“今晚本是普天同庆共聚的日子,难道你要把这里变作公堂不成?朕命你马上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再传口谕下去,江枫的案子已结,犯人改为三日后行刑,省得你在这个月天天来烦我,若要再来多言,朕就立刻下令今晚斩杀了他。”
龙颜大怒,事情反而愈变愈糟,话一出口,玫雪与我都惊呆了,大悲之下她反而静了下来,呆坐在地上,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道:“他那晚入宫原是想带我走的,可我不愿连累他,没有跟他去,谁知那天晚上十叔竟在宫里被人杀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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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慢慢地又叩了下去:“那就请皇兄现在下令杀了他吧。”
“你是不是疯了?”皇上不相信,“你逼我现在杀了他。”
“是。”玫雪淡淡地说道,“请皇兄现在就杀了江枫,只是请让我看着他行刑,行刑完毕后,我自会回宫自尽。”
她本是来救人的,却反而害了他。看着她坚决纤细的背影,我突然明白她的心思,她已绝望,决定与他同生共死,只不过她要的,是见他一面,哪怕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她也认了。
我只觉眼眶酸楚,喉头哽塞,苏终是值得的,为了这位玫雪公主,这十年里每一天都是值得的。
“好个景诚。”皇上暴喝道,“你不知节中见血是最不吉利的事吗?为了一个江湖中人,你竟敢逼朕做出如此犯上的事来。来人,还不把景诚公主拉下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她,指尖微微发抖,“从今以后,你休想再见那人一面了。十年前,你胆大抗婚,立誓永不嫁人,朕都没有怪罪于你,不过是因为怜惜你,才由着你如此胡闹,放眼宫中哪位公主享过如此殊遇,可恨你不知朕的苦心,仍死不悔改,这次朕偏不再由你的性子了,你好好回宫思过吧,过了年节,朕必会再赐婚于你。”
他话未完,已有几个宫人围了上来,齐齐按住玫雪,将她制住。
我在树上听了,心里只是叫苦,“糟了,事与愿违,这位公主反而挑起了皇上的怒气,苏没救了。”
玫雪也知道是无望了,此刻,她就像是真疯了一般,哭喊着,死也不肯让人拉起,那些宫人奋身用力,按住她的身子,把她按倒在地上。
我在树上如热锅里的蚂蚁,她是苏最心仪的女子,我不能眼看着她如此被伤害。顿时,只觉脑中一热,我想也不想,取出黑帕罩在脸上,从树上跃了下去。
Chapter 1 5
场中已是大乱,我这一跳下,众人更是失声惊叫,我脚跟才落定,立时已冲出一众侍卫,团团将我围住。
原先坐着的三桌人都站了起来,虽然有侍卫们围住,年轻的男子们仍站在最前面,将女眷们护在身后。
我转头,看清周围的情况,这才想起,自己可算是做了一件蠢事。
懊恼归懊恼,我倒也不怎么后悔,这件事根本无从选择,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等人发问,先自亮出腰下的剞玉剑,仰声道:“我是来替江枫洗脱罪名的。”反正已经下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替苏脱罪。
“这就是剞玉剑!”一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灯火中他的双眸亮如灿星,我一时不敢与他对视,今日金越的眼睛对我来说,是陌生而冷酷的。
“阁下又是哪一位?”他冷冷地问,“怎么会有这把剑?”
“别听他狡辩,”弦和公主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这人定是江枫的同伙,说不定杀十叔也有她的份儿。”
“真难为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听了这话,我不怒反笑,“难道我十年前杀了人,十年后还亲自带着凶器千方百计地自投罗网?看来我和公主之间必定是有一个人太愚蠢了。”
“你大胆!”她羞怒,“本公主……”
我不等她说完,自回头去面对皇上,“草民只是碰巧知道有关那把紫缨刀的下落,一时出于义愤,不愿看见有人被冤屈,才挺身而出的。”
“哦?”他怀疑道,“竟有这么巧的事?那么那把刀又在哪里呢?”
“在唐家堡里。”我硬着头皮道,“这把刀明着是失落了,其实是在唐家堡里。堡主唐班的次子唐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得到此刀,并将它献予父亲作为堡中珍藏。”
“你是在瞎编吧。”金越冷笑道,“这事若是真的,必定极为隐秘,你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驸马不去查,又怎知这是假的?”我也还之冷笑,“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前来告密的人?”我已经豁出去了,渐渐镇定下来,反过来凝视他的眼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驸马没有听说过吗?”
他不回答,紧盯着我,近看时,他比原先清瘦了许多,脸上的线条如被刻过一般清晰削瘦,更显得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这不禁使我想起初见面时他常常挂在脸上的满不在乎的笑容,还有那双曾经炽热如火的眼睛,我很是替他难过。
“看来这件事倒真要好好查查。”小侯爷走了过来,我一看到他就头痛,他与金越不同,对付他我根本没有把握。
“不过恐怕先要请姑娘把面罩取下来。”他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本侯如果没有说错,姑娘是故意打扮成这样以避人耳目的,也许摘下面罩后,我们才能知道姑娘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瞬间,我浑身冰冷,犹如被人拎起,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他的笑唇边带着浅浅的嘲讽,大漠已经改变了我的肤色、体形与嗓音,他未必是认出了我,可除下面罩就不行了,我知道,我仍惧怕与这个男人面对。
一边已有侍卫偷偷凑了过来,蓦然出手往我脸上猛抓,我想也不想,拔剑格开,顿时四面八方十几柄刀霍霍地招呼上来,团团刀光将我围在当中。
要对付这几个侍卫本不在话下,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长久下去必定吃亏。心念急转间,我不由暗暗寻找退路,此时除了侍卫、金越与小侯爷外,只有一个人离我最近,那位蛮不讲理的弦和公主胆子倒真不小,一直站在头排观战,怎么也不肯躲到人群里去。
我立刻拿定主意,舞起剑风将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边战边向她的附近移近,在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故意一侧身,在左肋处露出一处破绽,果然引得那些侍卫们齐齐斩了过来,乘此机会,我一拧身,拼尽全力,向那弦和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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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大惊,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刀已砍出了一半,来不及收手再发,中途转出刀锋,竟以刀作剑,直直刺向我左肩,我虽然眼角看到,可也躲不过去了,索性一咬牙,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刺,当他的刀“刺”地一声刺入我肩头时,我的剑也刚好架到了弦和公主的颈上。
我只觉身上一阵剧痛传来,人不住要往后倒,总算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剑,一个踉跄,但仍牢牢将剑套住弦和。她已是我的穷途,制住了她,就有生路。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侍卫们不知如何是好,挺刀而立,犹豫不决地望向小侯爷。
我乘机喘气,又要把握良机,仰声向他喊:“永乐侯,我一直很奇怪,一个人没了手能活多久,而没了头又能活多久?到底哪一个时间更长,你想不想和我打个赌?”
灯光中,他慢慢地走了过来,眼中似有流光闪动,脸上甚至仍挂了个浅浅的微笑,我看了心一紧,我了解他,每逢他动心机时,便是这个样子。
“站住!”我喝道,“你还不令所有人退下?”这个男人太可怕,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对付他。
“都退下去。”他淡淡地说道。
侍卫们不敢走远,虎视眈眈地候在周围,那个刺我的人也走了,留下那把刀似一页羽翅般斜插在我肩上,也好,这样鲜血不会涌出来,我要争取时间。
“去把江枫提来。”我接着命令道,一边用那只伤手奋力从怀中取出柄匕首,顶在弦和的脸上。
“永乐侯,你这是在拖时间,想等我血流得差不多,会没了力气吧?”我冷冷向他道,“不要动心机使花招,我只给你半个时辰,如果江枫不来,我就在公主的脸上划一道;一个时辰不到我便再划一道;要是江枫来了我发觉他有任何的不对,也是一道。你听好了,我说得出做得到。”
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脸,弦和公主终于害怕了,她尖叫起来:“若坚,快放人。”
小侯爷愣住了,想不到我这般心狠手辣。我是豁出去了,决心赌一把,一命搏两命,江枫再重要,我不信他们舍得了公主。
还好,他们不但舍不得她的命,也舍不得她的花容月貌,还不等小侯爷开口,上座的天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声叫人:“还不去解江枫。”
我将弦和拥在怀里,紧紧附在她身上,同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侯爷。今非昔比,不知命运竟会如此安排,有一天,我立在他面前,成了他的敌人。
地下的景诚公主玫雪已经站起来,此时,袅袅地走了过来,我可以看到她的脸上虽然仍泪水盈盈,眼中已透出一线欢喜。
“你是枫的朋友吗?”她柔声问,满是欢欣。
看着她,我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道:“玫雪公主,你怕不怕死?”
“怕死?”她微笑,眼中泛着泪光,“你不知道与他分开的十年我天天在后悔,当年我为什么不同他一起走?哪怕是立时被捉回宫一起死在母后面前,也就不用受这十年的苦了。为了这一念之差,我们受了十年的相思之苦,我不要再过这样的十年了,今天我本就是来与他一起死的。”
我眼一亮,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笑道:“那好,你过来,我的怀里有一样东西,你过来拿。”
她不解,仍依言走过来,小侯爷眼见不妙,大声喝止,也唤不住她了。
我的怀里还有一把匕首,她取了出来,纤纤十指如执鲜花,脸上仍是不解,“你是要我去杀人吗?”
“不用。”我向她眨眼,“公主,今天左右不过是赌这条命,何不下的赌注大些呢。”
她一怔,终于明白过来,马上将匕首抵在自己颈上,回头叫道:“皇兄,恕小妹不义,如果今天您不放江枫,不光是静蓉,玫雪也不能活了。”
我心狂喜,暗叹一声:“孺子可教也。”这下我们胜算又大大增加了。
小侯爷目光如剑,脸色沉了下来,他真的发怒了。
不到半个时辰,江枫便被送来了。他看上去不错,衣服整齐,精神也很好,看上去倒比我还整洁干净几分。
才一进院,他的眼光便落到了玫雪脸上,两人目光俱是痴痴的,双眸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空气里就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相信在场所有人都立即感到这种变化。
他们就这样凝神对视了很久,我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好气,这两人倒是天上人间,不知身在何处。
半天,我叹了一声,提醒道:“苏,你没受伤吧。”
江枫惊醒,“呀”地一声转头看过来:“是绮丽吗?你的肩上怎么了?”
亏他还想得到我,我很想狠狠白他一眼,可身体已是虚弱,这一眼我怕自己眼皮翻了上去会翻不下来,只好苦笑:“你还不过来替我?”
他一动,身后的侍卫立即用刀抵着他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条红线。
我道:“永乐侯,你不会是想到要用他的命来要挟我吧?江湖中人,赌的就是条烂命,有两位公主给我们垫底,这下不但是值,我们恐怕还赚了呢。”
他冷哼,咬牙不语。我的心里不由一阵痛快,一直以来,只有我受他的气,被他捏在手里玩的份儿,想不到他也有今天。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出来的,可今天,全部又用回到了他的身上。念及以前他的所作所为,一阵火气涌了上来,我叫:“苏,你过来呀,永乐侯想必已经想通了。”
再没有人敢阻拦江枫,我们四人背靠背,围成一圈,苏一手用剑抵着弦和,一手扶着我,玫雪自用匕首抵着脖颈,向府外移去。
这条路本不算长,可我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肩上那一刺可是大创,血水不住地渗了下来,又与他们僵持许久,我只觉眼前发黑,满眼俱是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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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不容易挨到了大门口,我望着身后紧跟的大群侍卫,对小侯爷道:“永乐侯,劳驾你再给准备一辆马车吧,我们恐怕还得出城去。”
“你倒是不客气。”他冷冷道,“只是若不先放了弦和公主,这次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接口道,“我早说过了,今天赌的就是这条命,我们四个人要么一同活,要么一同死,我与公主并无仇怨,自不会为难她,不过她是我的护身符,没有安全之前,我也决不会放了她。”
我与他怒目相对,我注意到他垂着的手已紧紧握成一团。我并没有不安,这样一个无情骄傲的男人,穷我一生,就是能令他真正愤怒一次也是好的。
一个时辰后,我们四人已在城外的一条小路上了,苏赶着马车,我坐在车里,用仅剩的力气把弦和绑了个结结实实,玫雪大为不忍,掏出手绢为姐姐擦汗,却被她大骂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江枫?”我微笑,“弦和公主不会有事,我并不想伤害她。”
她含羞,到底还是起身坐到车头去,转头时脸上已涌上兴奋的红晕。
我很开心,这样的一对神仙情侣,如果他们不能在一起,世上就没有情人配在一起了。
我的伤口已被玫雪包扎了起来,只觉一阵一阵头晕,可又不敢让自己昏睡过去,路还长,我必须清醒着,对面的弦和公主静蓉早已不哭泣,只瞪着大眼怒视着我,我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个勇敢的女人,事实上只有刚才苏将剑横在她颈上时,她的眼泪才第一次流下来。
眼见她眼光恶毒,我毫不在乎。“公主很喜欢江枫吧?”我淡淡地说道,“被自己心爱的人用剑抵着可真不是件愉快的事呢。”
她瞒不了我,我爱过人,我知道爱一个人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爱江枫,所以她恨玫雪。
被我说中,她不由又惊又怒,咬着唇直沁出血丝来。半天后,她还是流下泪来,哭着咒骂我:“你这贱人,你要遭报应的。”
“报应?”我闲闲地吐了口气,微笑。我才不怕呢,我这辈子已经报应得够了。
Chapter 1 6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并没有一个人,可是我相信定有无数的高手在前后等着,伺机而发。我们已逃亡在不归路上。
车中一灯如豆,回想起刚才的凶险,我不由暗擦了把冷汗,差一点,这条命就没了,可是命又有什么用呢,既然活着要吃那么多苦,也许死并不是件坏事。
这么想着,忍不住一阵阵疼痛袭来,加之又累又疲,不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像做了些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见到了江枫,他一身是血,脸上也俱是血污,玫雪却是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看上去竟像是死了,他就这么抱着她,怔怔地面对着我。一转眼,却看见小侯爷挺剑在后,伸臂欲刺向他,我想提醒他,可怎么也发不了声,眼看着长剑破空而来,插入他后背,剑尖又从他前心穿了出来,血淋淋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拼命想抢上前去,可身体一动也动不了,挣扎间眼见得他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再抬头,小侯爷的脸却变了,变成了金越。他冷冷地看着我,从江枫的身上拨出了滴血的剑,又挺剑向我刺来。
这时我突然醒了,喉咙又干又涩,头发粘在面颊上痒得难受,全身上下全是汗,浸得伤口又痛又痒,不由得呻吟出声。
玫雪不知何时回到车里,扶起我,柔声问:“可是醒了,要不要喝水?”
我点头,就在她手里喝了几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脸,果然,面罩已经不在了,我不由惊怒道:“是你揭掉的?快把面罩还给我。”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不停道:“不是呀,刚才我见你做梦直叫不出声,怕你透不过气来,我……”
我一愣,方才真正醒了,见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很是抱歉,苦笑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是我睡晕了。唉!我真是……”
话未说完,一只玉手已伸过来捂住我嘴,她柔声说:“绮丽,你千万别这么说。”她的手心柔腻润滑,贴在肤上当真有说不出的舒服。同时她伤心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眼泪。
我乘势仔细地打量她,灯光下她清丽得仿佛不是真人,眼圈处有层黑晕,显然是这几天深受煎熬所致。看到如此美人受苦真叫人心中不忍,她恐怕要比我大十岁,可仍是引得我抚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她就是有这种魔力,能叫所有亲近她的人对她心存怜惜。
“你真是太好了,竟然为我们伤成这样。”她哑声道,“江枫说必要时我们都可以去死,只是定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我心中一阵绞动,这话真是难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明显地关心过我,甜言蜜语听多了,可只有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些话才是真的。我紧紧拉住她的手,勉强地笑,“傻子,谁说要死人了,苏说什么你都相信?”
我伸手按在她的纤指上,示意她放心,此刻我一身黑衣已又脏又烂,头发披散了一肩,虎口处黏糊糊全是鲜血,衬着她的白衣轻盈,秀丽无双,我就像是只野兽站在仙子身边。
对面的静蓉突然冷哼了一声,她的眼是闭着的,可额头青筋已经暴起。
我暗暗叹口气,世上不称意的事十之八九,虽然她是公主,可也终过不了“情”这一关。其实,在心底我却有三分同情她,我们爱上的,俱是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正自愁肠百结,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我吓一跳,忙掀开车帘,探出身问:“苏,出了什么事情?”
苏仍端坐在车头,一手引着缰绳,一手已拿过剞玉剑护在身旁,眼中数点寒光,冷冷地射向那站在路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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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却是一身锦衣,长身玉立,面孔苍白而冷峻,我与他照了个面,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那人不是金越是谁。
“绮丽,你回去,我来对付他。”
可我又怎么能没事人似的收身回去,快四年了,终于又与他面对面地相逢,有谁知道,我们之间的这场情债,到底是谁欠谁的更多?
突然见到我,金越的目光凝住,呼吸急促起来,他冷冷地瞪着我,像是瞪着一只鬼。
苏亦感到了这股异常的气氛,犹疑地打量着我们。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可还是从车里钻了出来,慢慢地走到马旁,“苏,还是让我同他先说说吧。”
苏虽不放心,可也瞧出了其中的渊源,他将剑交在我手,自坐入马车里去了。
我把剑放在车头,无奈地转头看他,他仍是面无表情,可就是这种没有表情的样子看得我心里阵阵发酸。
半天,还是我硬着头皮向他笑了笑:“你好。”
“我很好。”他尖锐地说道,“不过看起来你不怎么样。”
“你好像变了很多。”
“你也一样,”他冷笑着打量我,“简直与以前判若两人。”
“是。”我只能自嘲道,“我也算是再世为人了。”说话间我动了动,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直皱眉。
他恨恨地看着我,从身上扯下一样东西扔了过来,冷冷道:“你这刀伤再差半寸就会伤了筋骨。”
我低头,原是他一直用来装金创药的玉瓶,以前我也常为他在里面添药,他向来是个念旧的人,一只普通的玉瓶子用了几年也不会换。
一念及此,我不由心软,并不捡药,而是向他走了过去。
“其实,大不了就是残废。”我说,“我倒觉得自己已经捡了个大便宜了,本来我还以为至少也要少条胳膊呢。”
他怔住了,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不过随即他伸出手来,指尖轻轻在我肩上触过,温柔得就像以前一样,我静静地看着他,真有了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他轻轻地问:“为了江枫,你连手也可以不要了吗?”他的声音已不像先前那么冷酷。
“不!”我纠正道,“是为了朋友”。
他不信,抬起头看着我,“江枫的爱人是玫雪公主,你这样为他拼命出力,难道只是为了朋友?”
我不由沉默,很久,才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变在哪里了,金越。”我迎着他的目光,“你不再相信朋友。以前你是一定会懂的,如果慕容噙有事,你一定会拼了命去救他,可是现在你是在小侯爷身边,你已经不再有这种想法了。”
他呆住,猛地直起头,怒道:“你是在骂我吗?你自己背叛了我,还怪我不肯相信人。”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发抖。
我看着他,心潮起伏,面上仍是镇定。
“我没有背叛过你,你最好相信。”我的声音也略大起来,“金越,这一辈子,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哦,是吗?”他反驳道,“那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莹儿说,你是和一个叫沈昀的男人一起私奔的。还有房间里那两具尸体,你如何解释?”
“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释任何事。”我冷笑,“莹儿算什么东西,她说什么你都肯信?金越,我做事有自己的理由,这一切与你无关。”
“胡说!”他暴怒,“你曾是我的妻子,这就与我有关。”
哼!不提妻子也罢,他一说这个词,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妻子?”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谁承认过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父母吗?还是府里的什么人?我不过是小侯爷送给你的一份礼物,所以不要再对我自欺欺人,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一笔交易。”
“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的吗?”他悲哀地说道,“颜夕,那时候是我忽略了你。可是你既然已经和我在一起,我说过一定会向父母为你讨个名分。”
“什么名分呢?”我问,“金越之侍妾?金府二姨奶奶?别说你可以向父母讨得娶我为正室,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他倔强起来,“我早说过非你不娶的,我说行就行。”
“你做梦。”我的火气也大了,“金越,三年前你太天真,三年后你又太固执,你从来没有看清过我和你之间的处境,你从头到底一直都在做梦。”
他大怒,伸手大力给了我一记耳光:“你胡说!”
我被打得仰身摔倒在了地上,舌头腥甜,脸颊马上肿了起来,可我不后悔,话一出口,我自己也颇觉轻松。为什么不早和他摊牌呢,他从来不知道我为他承受了什么?为了他,我背负了所有的侮辱眼光;被他母亲算计到喝药;为了他,我甚至决定要背叛小侯爷,可他却只念念不忘我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的。
我只觉耳中嗡鸣,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半天,才呻吟出声来。睁开眼,金越已单跪在我身边,正轻抚着我的面颊,我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眨了眨眼,才真正清醒过来。
“对不起,小夕,你可好点儿了吗?”他柔声道,脸上满是怜惜,好像我那几句话又把他变回以前那个金越了。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他甚至开始流泪了,我不由伸手去接他的泪珠,心里不是不疼惜他的。我知道这几年他和我一样,一定也经历了许多事,受了很多苦。
“小夕,”他吻住我的手心,喃喃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不觉羞愧,说实话我不大想起他,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小侯爷,甚至还有佐尔。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继续叹息,茫然道,“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叹道,“也许一切注定该这样,我说过我们不该在一起的,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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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没有错。”他急急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走,离开这里,就像江枫与玫雪一样,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们毕竟不是江枫与玫雪。”我想也不想,轻轻接上去,心里有些不安,但又决不后悔,我已经准备他再打我一记耳光了。
他又一次怔住,这次没了声响。我悲哀地看着他,他的脸又渐渐恢复冰冷。
“对不起。”我轻声道,“金越,如果你有事我也一定会拼着性命去救你,可是我们不是江枫与玫雪。我和你之间,一开始就错了。”
回忆中,他所有的错误始于一场大雪,在一大片梅林中,他以为能够得到我。而我更是错得离谱,自十岁起,我就大错特错,我竟然以为自己在小侯爷的眼里与众不同。
只是这个世上的错误本是那么多,一环扣着一环,缠缠绕绕终于纠结成团,事到如今,面对这所有的问题,我所能做的,不是去解释申辩,只有全部接受下来。
他仍不说话,慢慢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手搭在腰间,这令我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我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杀了我,就当是我欠你的,不过请放过江枫与玫雪。”
可他毕竟没有动手,他的眼神是绝望的,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苏赶了过来,他横持长剑,静静护在我身边。
“你们往西去,走水路,那里人少。”
这是金越最后对我说的话。
被苏抱回了车上,我蜷缩在一角,泪水到底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静蓉幸灾乐祸地看着。“金驸马打了你?”她冷笑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活该!”
我也懒得去搭理她,回顾这些年,我所受的痛苦与委屈,又岂是她这种锦衣玉食的娇贵公主所能明白得了。
Chapter 1 7
天快亮时,苏将马车停在一片树林里,他也疲倦了,坐在车头闭目养神。
玫雪与静蓉早已沉沉睡去,我红肿着眼,无法入眠,索性钻出了车外。
我才一近身,他便睁开眼来,“绮丽,睡不着?”
我慢慢爬过去,倚在他的膝旁,他是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他身边会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对我来说,他是慈父,是兄长,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苏,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呢。”我道,“你相不相信金越的话?西面果然是安全的吗?”
“我们不能走西面。”他话一出口顿觉不妥,立刻安慰我,“我不是说金驸马会骗你,西面一定是最安全的,只是现在我们未必能冲得过去。”
“是。”我苦笑,“你一个人要拖着一个受伤的女人,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公主,的确是个大麻烦。”
他沉默,可立刻又坚定起来道:“无论如何,我们决不分开。”
我笑了,这一辈子能认识他,总算没白来一趟,我的命也不总是那么苦的。
“也许有一条安全路的。”我瞟他。
他一愣,想了想,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绮丽,你确是个聪明的女人。”
“是。”我并不感到有什么高兴,聪明误了我,笨一点的女人有福气。
然后我回了车内,将静蓉赶下了车。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她惊慌起来,“如果我有丝毫的损伤,皇兄定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要把你先奸后杀。”我忍不住好笑,“不过也许你正巴不得苏对你这样做呢,所以我决定把你丢在这让别人来完成这件事。”
“贱人。”她羞怒,“你必不得好死。”
我懒懒地替她解开绳子,早就听够了她这一套。不得好死又怎么样,人总要死的,死人看上去也都一样。这些皇族,真是迂得可以,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听的人通常会当这是放屁。还是西域人比较懂得咒人,他们通常说:“总有一天你对我做的一切,上天会同样重复在你身上。”被骂的人一听也就怕了。唉,怪不得比起西域,汉人中的坏蛋更多。
去了这个累赘,我们三个重又出发,目标当然是回城。现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倾巢而出了,那里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城门口的看守并不太严,我们弃了车,在城外的一个村庄里偷了几套衣服,我扮做一名长工,扶着装作生病的玫雪,而苏则一身破衣,与我们分了开来,只在不远处跟着。
入了城,我把他们带去福源客栈。天还早,店里没有客人,那位热心的老板娘睛嫂正在柜上算账,一见我这身打扮,眼珠子都要滚落下来了。
“我说绮丽姑娘。”她的嗓门又尖又利,“你去哪儿了?这几位又是谁,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我可没工夫满足她的好奇心,“睛嫂,这是我的哥哥与嫂子,能不能麻烦烧点热水,我……受了点小伤。”
她这时也已看到了我的肩处,虽然包了厚厚的布条,血水仍是渗出了衣外,刚才一路上全靠玫雪的身子挡住了它。
“老天!”她低呼,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马上镇静了下来,吩咐小二,“死人呢,还不去把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打扫一下,再烧些水给客人擦身。”
“别麻烦了。”苏已上来扶住我,“先让她躺下来再说。”
“好的,好的。”睛嫂一迭声地应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道,“绮丽姑娘,正好,昨晚你夫君来了,现在正在你的房间里等着呢,我去叫他。”
“夫君?”我几乎没一步跌死,这个称呼可还真是新鲜。
看着我吃惊的表情,苏的脸色也大变,我们身处险地,一步也容不得出错。
“我陪你上去见他。”他沉着道,半拥住我发软的身子,在耳边低声说,“也许会是位故人呢。”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他,正从楼上缓步而下,一身紫色的衣裳,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深得看不到底,同时我敢肯定,现在,他的名字又是沈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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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只觉胸中立时有一团血涌了上来,卡在喉口,突突地跳着。
再回过神来,他已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瞪着我,许久,突然,伸出手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又是一阵晕眩,今年当真是流年不利,我总是被人掌掴。
“你这是做什么?”苏大怒,伸手推开他,将我护在身后。
他不语,依旧冷冷地,只冷冷地看着我。
半天我才缓过这口气来,要是静蓉在这里,看到这一幕肯定又要开怀大笑了——那个贱人,又是活该。唉!真是活该。
“这是做什么呀?”睛嫂尖叫起来,“两口子吵架争几句就算了,别动手呢,这位公子,消消气罢。”
我虚弱得直喘气,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刚想说:“谁跟他是两口子?”才张了张嘴,他已立刻伸出手来,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字道:“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我当然不怕他杀我,可我也说不出话来了。
进了屋子,玫雪扶我躺了下来,苏松开了衣襟察看伤口,金越留下的金创药果然神效,伤处总算没有大碍。
沈昀并不着急,背负着双手站在后面,眼光凉凉的,倒是苏不好意思起来,低低嘱咐了我几句,拉着玫雪走了,他知道我们必定有话要说。
我咬着唇,看他,不同金越,我对他无从开口。
“怎么样?”他先冷笑起来,“好不容易又回来了,还是中原最好吧,最重要的人也在这里,可是你怎么倒落魄了?没机会去找永乐侯柳若坚?”
我一下噎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犹觉不够,又加上一眼。
他看也不看我,自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咒骂道:“你这个蠢女人。”
我怒视他。
“不服气?”他笑笑,“颜夕,你不过是运气好,要是换了别人,这么蠢,早死了。”
我真不服气了,一时胸口起伏,不由反讥:“我运气好?碰到了你这种人,我的运气算是坏到底了。你来做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只怕这次你就是用绳子捆住我,也不可能再把我带走了。”
他毫不理会,淡淡地说道:“说你蠢就是蠢,你真以为昨天晚上柳若坚没有认出你?今天你混进城真是你自己聪明?”
“什么意思?”我一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所以说你蠢。”他又跟了一句,“你连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都不知道。”
我怒,又笑,一口一个“蠢女人”,这话听得真耳熟,可不是以前我一直取笑别人的。
“昨天晚上柳若坚已经认出你了。”他道,“否则就凭你又怎么能出得了侯王府。只要他肯,完全可以安排下埋伏,你受了伤,江枫也对付不了那么多的人。”
“那他为什么……”我心一动,“为什么让我走?”
“因为他还是对你心怀情义。”他不怀好意地瞟着我,我不由苦笑,果然,他马上接道:“别想得太美!颜夕,他只是想放你出来再处置你,若在侯王府捉了你,必下大牢,再要提你出来不方便,所以他放你走,早算准你没路可去,必定再回城里来。”
“而且,他也想试试你对金越是否还有作用。颜夕,你也算是他手中得意的一枚棋子,虽然不听话,可是还算是有用。”
我沉默,的确是我太自信了,还以为自己能要挟住他呢,可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他施施然站了起来,“你空自把自己弄得满身伤痕,可还是不能逃出他的手心了。”这么说着,又想起些什么,低下头来察看我的伤口。
此刻苏已将我衣襟解开,玫雪又在上面涂了很多的药,肌肤大片地露在外面,我蓦然脸红,不由缩了缩身子。
“怕什么?”他立刻察觉到了,白了我一眼,“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到过的吗?”
这下,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只得尴尬地任他翻开衣襟察看一通,好不容易,我缓过这口气,想起一件事来,问:“这么说,我现在是在他的监视下了,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在此?你想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不回答,抬起身子,又坐了回去。
“说呀?”我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尊贵聪明的西域子王吗?何必跑到中原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请千万别说是为了我,这样天大的恩惠我可承受不起。”
“嘿!”我的冷嘲热讽从来对他没有作用,他反而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说什么?颜夕,别拿你对付金越的那一套来逼我,我就是为了你才来的,怎么样?这样的恩惠,你受不起也得受。”
我反倒被他说得红了脸,这个男人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他是什么事情也不在乎的。半天,我只好悻悻地道:“我会有什么手段?我是谁也惹不起的。”
“不用太谦虚吧。”他含着笑瞟我,“能从我的手里逃出去,你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事实上你确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女人,好像什么事都能给你钻了空子去。”
我愤怒。他故意的,说“狡猾”,不是“聪明”。
他见我眼神警告,立刻补一句:“这话是我说错了。”故意顿了顿,又笑道:“并不是任何事你都能对付得了的,也许你对谁都狠得下心,做得绝,可唯独有一个人,你到死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见我呆住,他却轻松地站了起来,“安慰”道:“不过放心,柳若坚虽然知道你在城里,可还不知道你是在这儿,他大概要再过几天才能查得到。”
我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变的?狐狸比不过他的精怪,豺狼拼不过他的敏锐,而且说起话来又狠又辣,无论何时,有他在,我的伶牙俐齿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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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仍不明白,好不容易忍下了这口气,我问他:“你怎么能如此肯定?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呢?”
他却不理我,转身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停下,回头一笑:“真是个蠢女人,我跟踪你有一段日子了,事实上你一进中原,我就找到了你。”
Chapter 1 8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玫雪不离左右地候在床边,我很是过意不去,她与苏分离了十年,却为我浪费了时间。
第二天中午,我硬是起了床。
“绮丽。”她急了起来,“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呢。”
我不肯,就这么躺着人会傻掉。
苏与沈昀正在底楼大堂里吃饭,玫雪扶我下去时,他们好像聊得还不错。
“绮丽。”苏满面笑容,“在床上待不住了吧?下来喝碗粥。”
我勉强笑笑。
睛嫂也过来了:“是呀,‘苏’姑娘精神倒是很好呢。”又拉住我手低声吩咐,“大家一起坐着吃顿饭,说说笑笑,天大的事也就过去了。”
她大概还是以为我与沈昀拌了嘴没和解。
我在桌旁坐了下来,玫雪正深情款款地为苏添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但一举手一投足间俱是浓情,瞎子也能感觉得到。
我不觉羡慕,一转眼,却看到沈昀嘲讽的眼神,心不由又沉了下去,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的,我叹气。
睛嫂还是料错了,纵是在饭桌上,沈昀仍不给我好脸色,他干脆当我是个透明人一般,与苏谈笑风生,对玫雪也是关怀体贴,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只好自认倒霉。
无奈我转头对苏,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侧耳。
“那封把你从西域急急调回中原的信是谁写的?到底写了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怎么就这么急,说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是太心急了,那封信上不过说玫雪大病难愈,我当时很怕赶不上见她一面。”
我奇怪了,问:“那是在骗你啰?是谁写的那封信?此人知道你在西域,不简单呀?”
“是弦和公主静蓉。”苏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怎么竟知道我的所在,是她写的这封信。”
“原来是这样。”我瞪他,“你有事情我不会不体谅,可是何必又在信上说那些话?你真以为你这么一走,我会在西域老老实实地嫁人生孩子?”
“对不起。”苏被我责怪得红了脸,很难为情地说,“绮丽,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好的归宿。你知道,那天我离开西域,就明白自己也许永远不能再活着回去,我只是担心你。”
“那也不能这样担心呀。”我依旧不解气,边嘟囔着边开始喝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而且,你居然提的是那么一个馊主意……”
“够了。”沈昀突然截口冷笑,“我看江公子的话完全没有说错,你这么一个不肯安分的女人,要是不早些定下来,只怕会永远这么胡闹下去。我看西域人豁达大度,倒是更适合你一些。”
我猛被一口粥噎住,一时涨红了脸吐也吐不出来,他可真是不给我留面子。一边玫雪的脸已经红了,偷偷同情地看着我,苏大吃一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除了沈昀,谁都有些坐不住,终于,苏站了起来,“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他的左手连着玫雪的右手,两人都走了。
他们一走,我立刻“啪”地一声把筷子掷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昀,“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西域人怎么了?中原人又怎么了?莫不是你把自己硬往豁达大度里套?我就是偏偏喜欢不安定,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无所谓,“我不过是说老实话,你承认就好,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我又一次傻掉,闷闷地生了半天气,我问他,“你说够了没有?我到底把你怎么的了,这么不依不饶的话里带刺。难道我还不够倒霉吗?你巴巴地从西域赶来,不是专为了落井下石的吧?”
“当然不是。”他倒平了气,闲闲地端了碗粥吹热气,“我是专为了来帮你的。”
“哦?”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那么坦白,“你就是这样帮我的?”
他并不回答,索性专心吃起粥来,又一次把我当成了透明的。
我在一旁看了他许久,终于也端起了碗,这个男人是故意这样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关心我。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冷笑着学着他的样子吹起粥来,别以为说几句硬话我就会拿他没办法,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晚饭时我仍是坚持和玫雪一起下楼,出乎意料,只苏一人,沈昀不在。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起了疑心问道:“有没有说过去了哪里?”
苏含笑:“不要多想,绮丽,我看这位沈公子还是挺关心你的,他之所以说那些话不外是为了掩盖他对你的关心。”
我不响,找了张椅子坐了。
“我们还是再等等他吧。”玫雪柔声道,“他说过要回来吃饭的。”
我又一次疑心,问道:“你们都知道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过我?”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已懒洋洋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我老婆了?”
我咬咬牙,想起苏的话,也不去理会了,说道:“我们现在是有案在身的人,你倒轻松,乱走乱逛,就不怕被人盯上?”
“怕什么?”他淡淡地说道,“我早说过,柳若坚要查到这儿,没这么快。”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不要连累了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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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问我?”他脸上似笑非笑,“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吗?而且你是那么了解‘小侯爷’这个人,你说他会怎么查我们呢?”当说到‘小侯爷’三个字时,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我气闷,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可不能上他的当。
我打量了他半天,一抖筷子,说:“先吃饭。”
忍着一团气,胡乱吃完了饭,伙计上来整理桌子,我却一把拉住沈昀:“我有事要同你说。”
苏微笑道:“我与玫雪出去走走。”
“不用,我和他出去说。”
这次他倒没有作怪,老老实实跟我走出客栈。
找了条僻静的死胡同,我停了下来,死死盯着他看。
“干什么?”他打量左右,好笑道,“准备奸杀我?”
“佐尔!”我板起脸来,这会儿就算他是真的喜欢我也好,假的关心我也罢,我都没工夫和他再闹下去了。
“你老实说我们到底准备要怎么办,”我一手叉腰,喝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要是真来帮忙的,就该有个帮忙的样。”
“可以。”没有了外人,他也沉静下来,“颜夕,你是要江枫、玫雪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地还是光明正大地过日子?”
“废话。如果能洗清他的冤屈,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你知道紫缨刀在哪里吗?”
他“嘿嘿”地笑了,双手抱在胸前,踌躇满志地看着我,惹得我一阵欣喜若狂起来。
“你知道。”我上前一把拉住他,“你真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呀?”
“本来还不是很肯定,可问了江枫以后我就全明白了。”
我顿时笑盈盈起来,柔声道:“你们今天中午说的就是这事吧,下午你是去找刀了,对吗?”
“嗯。”他说。
“刀在哪里?”
“在柳若坚手里。”他淡淡说,同时眯起了眼看我。
“什么?”我笑容僵在脸上,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问,“永乐侯柳若坚?”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柳若坚?”
“你胡说。”我一把推开他,冲口而出,“他怎么会杀十侯爷?你该不会是存心想要冤枉他吧?”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沈昀的脸色变了。
“颜夕!”他真正发怒起来,纵然隔着水晶片,我也可感到他那双紫眸此刻燃着火焰,“你真以为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了?这本来不关我的事,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占了你的便宜,觉得对不住你,才特地赶来补偿你的,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你去冤枉柳若坚,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丑事我根本没兴趣。”
他捏着拳头一气说完,换了口气,又恶毒地加上一句,“你现在多大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六?你已经很老了,身上又有那么多疤,叫我哪只眼睛还能看得上。”
我睁大眼,被他骂得傻掉,这几句话就像是在我脸上连砍了十七八刀,其实刚才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已经准备好他骂我是贱人或蠢女人,我都会承认的,可他居然骂得这般彻底,西域人是真正会骂人的高手,他这一席话完全打到了我的痛处。
“你去死。”我僵着脸再无台阶可下,不由号啕大哭了起来,扑过去就打,“你给我滚。”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被我连打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忙用力拉住我手,“喂,小心伤口。”
我是气疯了,满脸是泪,完全不顾一切,扑在他身上手抓脚踢,肩上的伤口裂开也不觉得,简直是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虽高大有力,无奈我却是舍了性命的纠缠,他又要顾及我的伤口不能太用劲,一时哪里制得住我,情急之下,他只好奋力将我往身后顶去,如一个大字一样贴在墙上。我四肢被制住,扭动着身体挣扎不出,于是索性张大嘴,一口往他肩上咬了过去。
他被咬得“啊”了一声,可还是没放手,我也就死死咬着不放,直咬得满口鲜血直流。
僵持许久,我总算累了,喘着气无力松了口,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了下来,我瘫软在他身上,泪水仍是流个不停,这个男人太可恶了,他居然骂我年老色衰,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过我呢。
“混蛋,王八蛋……”我用尽剩下的力气捶了他一拳,“你不得好死。”骂完又哭,痛恨自己原来终究还是个中原人,学不到西域人那种出神入化的骂人本领。
“好了好了。”他却忍不住笑起来,“你打骂够了吧,我说的全部是气话,你可别当真呀。”
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虽听懂了他的话,可还是手脚发抖,这时才觉得伤口在痛,不由呻吟起来。
“你怎么样?”他问,忙看我的伤口,耳听他吸了口冷气,马上撕下衣上布条替我包上。
然后他开始哄我:“乖,别生气了。”慢慢将我横抱起来,“我们回客栈好不好。”
我是用力过度,早虚脱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任由着他把我抱了回去。
一进大门,迎面遇到睛嫂,看到我们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狼狈模样,她吓得大叫起来,“出什么事了,绮丽姑娘她怎么了?”沈昀朝她作势止声,可已经晚了,苏闻声赶下楼来。
“怎么回事?”他也是大惊失色,抢上来接住我,“遇到王府里的人了吗?”他又一眼瞧见沈昀的肩膀,皱眉道:“你也受伤了?这是什么兵器所致?”
“是咬的。”沈昀苦笑,“江枫,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嘲讽女人的容貌,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哦。”苏好笑又好气,“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打架呀!”
我们一同进房疗伤,模模糊糊,我听到苏在轻声对他说:“这一口咬得够深,差点肉就下来了。”
他倒是皮够厚,叹道:“谁还敢得罪女人?我才说她身上有疤,她就差点在我肩上咬掉块肉,看来以后也是块去不掉的疤,我算是怕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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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玫雪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仍是不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与苏俱是清雅文秀之人,何曾见过这般打打骂骂的男女丑相,我很是羞愧,不敢抬眼去看她。
待他们收拾妥当离开后,沈昀又坐到了我床边。
“怎么样,气消了吗?”他问,“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可你也不至于这样激动吧。”
我狠狠瞪他一眼,想起他说的话,又是一阵伤心。
“其实你也真够笨的。”他柔声凑过来,“我这么千里迢迢地从西域赶来,不是为了你又会是什么?上次你从我身边溜走,我找的快疯了,还以为你死在沙漠里了呢。”
见我半信半疑的眼神,他忽又生起气来,“看来以前柳若坚吊你胃口真是吊得时间太长了,你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心。”
我的脸顿时白了,他这算是讨好我的话吗?
他也不管,又道:“我若是心里没有你,早回西域当子王享福了,何必到这里来风餐露宿的,又要时时提防着王府里的人,你当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其实心里早就有些明白了,这下总算又得了个台阶下,可嘴里一下子还是软不下来,说道:“有可能吗?”我冷笑,“我都那么老了,身上又有伤疤,你怎么会看得上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边笑边伸手摸我脸:“这怕什么,还记得你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风韵犹胜二八佳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就已经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吗?现在我看你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呢。”
话未说完他已是止不住地仰天狂笑,我却是张大了嘴,瞪圆着眼,脸又气得白了。
Chapter 1 9
第二天我下楼,见了众人,很是不好意思.睛嫂早就笑弯了眼,“打打也好。”她这大概算是在安慰我,一个劲地说,“我和我那口子也常打架,这感情可是愈打愈好的。”
我红着脸,强自镇定坐下,对面苏笑嘻嘻地看着我,眼里全是欣慰,我更觉害羞,咳了一声,伸手取筷掩饰。
“你不等沈昀了?”玫雪奇怪地问道,“还在生他的气呀?”
我一怔,忙不迭地丢下筷子,忽觉不对,一抬头,对面两个人果然已经笑成一团。
我只好苦笑,这几天被他一口一个“蠢女人”骂得太多,我真是蠢了不少。
说话间他也下楼了,气色异常的好,我忍不住偷偷看他,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用情的时候真是非常动人的,一时心里有些暖洋洋起来。
“都这么早呀?”他笑眯眯道,“对不住,昨晚是太累了,睡过了头。”
我很想做个聪明的女人,适时地一笑抛记媚眼过去,可又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眼风才飞到一半,到底演变成了一记白眼。
他呵呵地笑着坐下:“今天早上的菜这么多?”
“是睛嫂特地准备的。”苏笑叹道,“她可真是个热心人。”
“对。”他老是不客气地接过话,“她这是特地给我补补身子的,昨天还真流了不少血,我到现在还眼花呢。”
旁边,我有些坐不住了,这个人的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
“吃饭。”我厉声道。
玩笑归玩笑,正经事也不能忘了。
“看来还是先要把紫缨刀找出来。”我正色道,“总是蜗居在此也不是办法,我希望苏和玫雪能堂堂正正地拜堂成亲。”
苏叹气,已暗中在桌下拉住玫雪的手:“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呀。绮丽,我想还是算了,我们能够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什么话?”我不以为然,“连你们都不能成亲,这世上就没有人配成亲了。”
“这倒是真的。”破天荒的,沈昀也来帮忙。
我倒不习惯了,闭了嘴,等着,这个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早已明白要耐心等着他后面一句话。
他居然没声响了。
“完了?”我忍不住,“你就这一句话?”
“哦,你还想听呀?”他笑道,“那么我就再说一句,我发觉你真算是个奇怪的女人。”
“怎么?”我好奇,没有好话也总比没有话好。
“遇到别人的事情你总是会勇往直前,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可独独遇到自己的事时,你第一件想起来的永远就是逃。”
“啊?”我呆住。
他含笑看我,不过这次眼里却没有嘲弄,只有温和洞悉。
苏怕我们又吵起来,忙上来打岔,“刀现在是在永乐王府里,要拿到是根本不可能。”他停下来,眼光不知放在了何处,“我倒是情愿带着玫雪回西域,那里民风淳朴,又没有熟人,只是她身子单薄,恐怕受不了风沙侵袭。”
“不要紧的。”玫雪也紧紧回握住他手,“到哪儿都可以,枫,我不怕。”
我感动极了,这样的一双良人,看着他们受苦真是催人老。一回眸竟见沈昀自努力地在夹菜,好像一点也没看进去。
我心里大怒,桌下一脚狠狠踏了上去。——死人呐!
他被踩得叫了起来,苏与玫雪一惊,又引得睛嫂也向这儿张望过来,他亦吃惊地瞪着我。
我不等他发话,忙举筷亲自为他夹菜,“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菜也夹不住?”脸上恶狠狠地笑,“你不是在西域很有势力的吗?也不出出力?”
他苦笑着放下筷子:“到了西域当然万事好说,可现在我们走得出中原吗?王府的人会放了我们?”
我迟疑,低下了头,终于,轻轻问:“小侯爷为什么杀明济爷?他图的是什么?”
“也许不图什么。”他正色起来,没有再乘机取笑我,“十王爷是先皇最信任的手足,他手中有一把可以上斩皇孽下斩奸臣的御龙剑,就是皇上昏逆起来,他都可以斩杀,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脸上变色,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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