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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shhhift

颜夕 (挺感人的小说)(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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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笑什么?”他不好发火,只有苦笑,懒洋洋地道,“难道在西域几年你还没有看懂西域人?你别看她什么都敢说,可做事还算有分寸。”
“同西域人打交道是最容易的了,是不是,阿夕?他们没有太多心机,做什么事情又都要先说清楚。”
我不笑了,这倒是真的,莎曼也好,佐尔也好,他们完全没有中原人的虚伪,他们情愿做真小人。
“不过我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看你?”他有些起疑,盯着我,“她并不住在我府里,这么专程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看看你?”
我面无表情地回瞪着他,“想不到王妃倒是个这么可爱的人。侯爷,我看还是你配不上她呢。”
他没有发觉我脸上的不对,“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只有三天了,你倒还有心思管别人配不配。有没有考虑我的建议?”
我索性板下脸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当房间里根本没这个人。
他又一次冷笑,拂袖而起,说道:“不说话就可以了吗?我倒看你能挺到几时去。”径自回身走了。
注视着他的背影,我的眼里忍不住透出丝丝笑意,纵然他再怎么心思缜密,恐怕也算不出沈昀竟然是西域的皇族,这次,我有救了。
Chapter 2 4
转眼已是大礼之日,一早,便有大批仆人在府中忙碌,我的房间里却分外冷清,只小侯爷和两个婢女,想来他已全部安排妥当,生怕稍有差池,每个细节都格外小心,他甚至是站在一边看我换的嫁衣。
待一切完毕,他走到我面前,手里托着样东西,“来,阿夕,我送你件大礼。”
我低头,那是一只黄金指环,质地略厚,上面雕着精致的龙凤戏珠的花样。只见他小心地将那粒雕珠按了下去,立刻从凤嘴里便吐出根极细的针来,针不长,最多只有二寸。
“你要小心了。”他慢慢地说道,“虽然针上的毒液发挥很慢,划破皮肤后,大约在半炷香内才能致人的性命,但我向你保证,这可是绝对没有解药的。”他面上带着笑,如同一个父亲在看着他最得意的儿子,“这针一遇力便会断在人肌肤里,待那人完全死时它恐怕已顺着血液流入心脏,而同时,原来被刺的皮肤也早已愈合了。”
我静静听着,浑身冰冷,血液仿佛一点一点都凝固了起来。
他又按了按龙头,那指环立刻恢复了原样。
“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件宝物?”他哈哈笑了起来,招了招手,两个婢女走了上来,“这是侍妆和念奴,她们会跟随你一块嫁过去。”
我看着他,只是道:“颜夕从来不杀人的,这点侯爷应该知道。”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他无所谓,说,“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去猎狐,第一次为我鞭打叛奴……”
“还有第一次为了侯爷嫁人。”我替他说下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侯爷才会如此穷索无度。”
“我是怕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自从我选中你入府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只能做我要你做的事。”说着,他突伸手掐住我的咽喉,将我拽到他脸前,说,“所以别想法子和我作对,你没有办法摆脱我的,不如乖乖地听话,按照我的意思办事,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的脸距离我只不过三寸,我可以看见他双眼中似燃着把火,“你放心,入了洞房后侍妆才会把指环给你,然后念奴递上交杯酒。”说到这,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微笑了起来,说道,“用戒指杀了他或是喝软红醉,你会选什么?我猜是喝酒吧,我的颜夕是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的。可是要是我告诉你,两杯酒里我都下了药,只要柳藏书药性一发,守候在门外的侍妆和念奴便会进去杀了他,你还会喝酒吗?”
他松了手,那两个女孩子立刻上来扶住我,又将红帕盖上了头,隔着红帕,我听到他悠悠地笑道:“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今晚你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别妄想自作聪明地走第三条路,若是你自尽死在洞房里,无论怎样,我都有办法证明杀你的人是柳藏书,到时送上刑部,等下了牢,他还是死路一条。”
下午世子府来人接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我的心却是冰冷的,已完全没有了退路。两个婢女得了他的重令,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一步也不离,我简直是被她们押入了世子府。
低着头,足不沾地,一径被拥入喜堂,到处只听得人声嘈杂,门外的喜官在唱名,京中显贵大多都来了,见我进门,众人一声欢呼起来,苦于我脸上罩着红帕,临出门时又被他点了哑穴,虽身处人群之中亦是无计可施。
耳听得司仪声声地报喜,我不是正室,用不着敬茶拜祖宗,大约已到了拜堂大礼的时候,侍妆将一截连着绣球的红带塞在我手里,带子另一头已被柳藏书拉在手里,这时自然不能再有两个婢女候在身边,念奴离了开去,只侍妆仍紧紧攫着我的手臂,强按着我跪了下去。
我心头一喜,机会终于来了。
为着今日要走出府,小侯爷下的药只有平日里一半的剂量,我还存着一些力气,凭这些力气挣脱侍妆的掌握是不可能的,但要捣乱却还有余。他千算万算,将我逼到绝境,以为我只有在洞房内杀了柳藏书这一条路可走,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我根本就不想进洞房。
借着下跪的力道,我一口咬住面前红帕,甩头间将它硬扯了下来,露出面孔,一边的侍妆不意我会如此,大惊之下忙上来抢拉红帕,我死死咬住,乘她这放松的当儿,拔下头下金钗往她身上刺去。这一下,事出突然,全场宾客顿时都呆了,柳藏书拉着那半截红带怔惊在当地,我也管不了了,不光是侍妆,一边的念奴也扑了过来和我扭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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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我们纠缠在一起,厅里顿时没有动静,半天,人群中有人轻轻说了一句:“新娘子别不是疯了吧?”
“疯?”我是没有了什么力气,眼看就要被她们制住了,突然听到这个字,就像是得了仙丹妙药,索性吐出红帕,奋力狂笑着在地上翻滚起来,嘴里又发不出什么声,只“呀呀”地从喉间迸出些个不成调的音阶,果然是有些个像疯子。
小侯爷就站在一边,见我如此大闹,早已气得脸色剧变,又不好亲自上来,只得一面使眼色叫婢女们按住我,一面高声安抚众人道:“新娘子这是旧疾复发,先扶下去叫御医看看再说。”
他想把我先架下去,这可没那么容易,既然他那么喜欢布局设计,我偏偏要他吃吃这意外苦头。我用尽全力在地下扭动身子,扯咬着每一双伸到我面前的手。反正过了今天我是活也不想活了,还要面子作什么用。
记得刚入府的时候,小侯爷曾经对我说:“世上最无用的是匹夫之勇,纵然满腔热血,百般武艺,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想要纵横天下,唯有靠这妙计无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约是没有考虑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向来凭的便是匹夫之勇,我也许永远不能逃出他的算计,可是,我却能用我的命将他的谋略冲出个洞来,这个洞也许并不大,相信也够他头痛一阵的了。
我撒泼似的在地上翻来覆去,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蠢很蠢,可是却再也停不下来,这次就算小侯爷肯带了我回去,他也不可能再把我嫁出去了,从今以后,大概京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是个疯女人。
混乱中有人在大叫停止,我已经听不到了。我就如一只疯狗般所向披靡,那些婢女根本不能制得住。纠缠中,突然眼前一双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我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上去,他也没有躲开,任我咬在他手上,另一只手却绕了过来,将我的脸抬到他面前,说:“颜夕,绮丽,看看我。”
他的紫眸本煦丽如彩霞,此刻却呈忧郁的深紫色。
我张大眼,流下泪来,他终于还是来了。
如果说每一个女人生命中总会有一个魔头,或有一个救星,那么佐尔即是我的魔头,也是我的救星。
一见了他,虽然仍处于险境,我却已完全放松下来。
他顾不得手上的伤,将我抱扶了起来,莎曼公主也近了过来,她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悯和同情。
此时,小侯爷布下的埋伏也已起动,一大群侍卫涌了出来,转眼间将喜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冷冷走了上来,喝道:“把这个捣乱的逃犯拿下。”
“住手!”莎曼公主挡在前面,她声音尖利,比他喝得还凶,“谁敢上来。”
小侯爷冷笑,哪里肯睬她,仍挥着手要下令捉人,可他的手挥到一半便止在半空中了,灯光下佐尔的脸孔已从我的脸上抬了起来,他的紫眸灿若星辰。
“沈昀?”小侯爷难以置信地说,“你是沈昀?”
“这是西域王苏塔里的表弟,我的表兄,子王佐尔。”莎曼公主冷笑道,“谁敢动我西域的贵客?”
众侍卫呆住,不再上前。
小侯爷暴怒:“他是西域的子王?”他猛地瞪上我,凌厉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我满面是泪,披头散发地软在佐尔身上,只觉一阵阵伤心不可抑止。
场面总算稳定了下来,小侯爷犹不甘心,与莎曼公主怒目相对,“就算他是西域的子王,为何无缘无故来我中原?如果我没记错,外邦的皇族来中原是要先上报朝廷的。还有,子王难道不知道怀里的女子是柳世子新娶的小夫人吗?这样成何体统?”
“这次佐尔并不是以子王的身份来此的,而且明天我会和他面见皇上谢罪。”莎曼公主道,“他这次来中原是为了……”
“我来中原是为了找人。”佐尔突然打断她的话,冷冷地瞪着小侯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这次是专程来找我的准王妃——颜夕。”
他的话犹如一阵狂风,吹起了无数窃窃低语,我却只觉有一股热气从胸中腾涌而上,化作热泪自眼中汩汩流出。与小侯爷这些日子的对峙,几乎要使我老了几年,本来以为自己会这么孤军奋战至死,谁知竟还有福气听到这么蔽护关照的话,我禁不住在他怀里哀哀痛哭出来。
我的哭泣是无声的,佐尔立即感觉到了,说:“你被点了哑穴?”
我拼命点头。
他出手如电,飞快解穴,又紧紧抱住我说:“别怕,颜夕,没有事了。”
“谁说没有事了?”小侯爷目光闪动,冷冷地说道,“你们分明是西域来的奸细,这次故意扰乱喜堂,还欲羞辱世子,可谓罪大恶极。来人,先把这些人拿下去,我要慢慢审他们。”
我一惊,他这是要来硬的,如若此刻被他拿下,关到了牢里,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手下,又岂会有我们的命在。
佐尔也明白这点,他已一把将莎曼与我拉在身后,抽出藏在腰带中的软剑,将侍卫们与我们分开,身边又窜上几人亮出刀剑护在他身边,想必是他带来的人。
双方正要动手,忽听得旁边一人叫:“且慢,住手。”
一人缓缓走了出来,长髯青袍,相貌尊贵,小侯爷立即迎了上去道:“八侯爷。”
八侯爷向他点点头,他是朝中老臣,向来颇有威望,而更为出名的是他的爱管闲事的脾气。
“莎曼公主。”他沉声道,“此人真是你的表兄?”
莎曼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有人却已应了一声。众人回头,却是一身喜服的柳藏书。虽然面色苍白,他还是站出来说道:“这人确是子王,我曾在西域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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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含泪不语,他果然是个正人君子,想这次喜堂乱事,日后必定会成为他人的笑柄,他却并没有因此迁怒于我们,仍站出来说了公道话。
他不管众人,走到我面前,“你是他的准王妃?”
我看着他悲伤的眼睛,咬牙点头。
“为什么上次见面没有告诉我?”他轻轻地问,面上的表情让人心痛。
我一怔,瞬间心思急转,突然伸出手来,指向小侯爷说:“永乐侯点了我的哑穴。他故意让我嫁给你,是想借你挑起西域与中原的仇怨。”
这话一出口,堂上又是一阵大乱,我却是一阵轻松。如果此时我说实话,未必会有几个人肯相信,戒指在侍妆处,我又没有别的证据,说不好反而会被他反咬一口。
我看了一眼小侯爷狂怒的神情,面无表情,别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栽赃陷害。
“怎么?”柳藏书也吃了一惊,“是永乐侯逼你的?”
“对!”我干脆道,“世子难道不见,若不是他逼我,我又何苦这般在堂上公然出丑,不过是因为我是子王的人,如果嫁给世子,岂不是要凭空惹出许多事端。”
他仍半信半疑:“可是你那次在西域……”
“那次在西域也是为了躲他。”我顾不得害羞,坦白道,“我和他有些误会,所以不愿见他,谁知就遇到了世子。”
他又一次怔住,回头看了看佐尔,此时,佐尔也终于明白了什么事,他瞪了我一眼,“原来那个女人是你。”
我道:“对不起,柳世子,纵然我们有万般不是,请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日后定会登门请罪。”又向周围众人求道,“各位大人,我一个弱女子在堂上故作癫狂,装疯卖傻,这实在是被逼的,我真是迫不得已呀。”
见我如此作戏,小侯爷大概快要气疯了,他当然不能说出命我杀人的事,也决不肯承认了挑拨两国关系的罪名,他可不是个甘心吃亏的人。
迎着八侯爷怀疑的眼光,他反而镇定了下来。“八侯爷,表弟,不要听这女人信口开河。她是西域人的奸细,今天在堂上演了这场戏,原是想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呢。”手一指我,又朗声道,“诸位,这女子原先不过是我手下的一名家奴,几年前突然失踪,前一段日子回了王府,却说愿嫁给世子为妾。我怜她在外面颇吃了点苦,又知世子也有此意,故才允了这桩婚事,却不想她竟是跟西域人私奔的,还要借此栽赃嫁害于我。试问这样一个寡情寡义,不知廉耻的女人,有什么是作不出的。”
我被他骂得呆住,想不到他竟毒辣如此,这一口咬得好狠。
立刻所有人又都站到他那边去了,连柳藏书也疑惑地看着我。
“你才胡说呢!”莎曼公主忙上来帮忙说,“明明是你把她关在府里,强逼她嫁给世子。如果你没有逼她,为什么要点她的哑穴呢?”
“我何时点了她的穴?”小侯爷看着她好笑,“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她,不过是你们在做戏罢了。”
“你……”莎曼也急了。
“你说她是你家奴,可有证据?”佐尔突然开口,他冷冷地看着小侯爷,“谁能证明她原是你的家奴?”
“我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证明。”
“你府里都是你的人,他们自然不会说不利于你的话。”
这次,轮到小侯爷怔住。的确,我一直是他贴身的侍女,除了府里,外人不大多见,其中又离开了几年,况且如今的颜夕外貌已变了很多,就算以前有人见过我,现在还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呢。
可他马上又微笑起来,“金驸马可以证明,他几年前曾在我府里见过她。”
金越并不在人群里,他没来。
“去把他找来。”八侯爷喝道,“今天这事不问明白,谁都不许走。”
金越很快来了,依旧是冷若冰霜的面孔,仿佛更瘦削了。
“你有没有在王府见过这个女人?”八侯爷指着我问他,“她是不是永乐侯的家奴?”
金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佐尔,不说话。
小侯爷冷笑:“金驸马,你忘了这个女人了吗?你忘记她曾经做了些什么事了吗?”
他这是话中有话,我听出来了,相信金越也听出来了。
我看着他冷淡的样子,一时只觉心如刀割,罢罢罢,这辈子终是欠他的,恐怕在今日都得尽数还清了。
终于,在众人催促中,他转过头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小侯爷,嘴边却仿佛带着一丝笑意:“对不住,这个女人我恐怕是不认得的。”
Chapter 2 5
我低下头去,不敢让人看到我的表情,原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回顾以往的委屈与伤害,所有的磨难都是有回报。
小侯爷没有了声音,紧闭着唇,脸色凝重,这一刻,想必他也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所自恃的,便是万无一失的谋略以及擅长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可是今天,这些弱点却变成了锐利的武器,令他难以招架。
“永乐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八侯爷也变了脸色,直直对着他,“这果然是你一手策划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他微微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看来今天我是无话可说了,那么就恕我先告辞,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淡淡地,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转身自去了,那一班侍卫也收起刀剑跟随而去。堂上众人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拦他。
八侯爷大怒:“永乐侯持功自傲,简直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明天上朝我要好好参他一本。”他也走了。
我一口气松开,人禁不住要软下来,佐尔忙上来一把接住。“可怜的孩子”,他叹道,“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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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想起金越,再找时,他已不在了,堂里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以后再谢他吧,先回去再说。”佐尔道,又向柳藏书点头,“柳世子,这次多有得罪,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谢罪。”
柳藏书神色黯淡,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他极其有礼地把我们送出了府门。
我很过意不去,虽然这事全不怪我,可总觉欠了他良多。
“如果你不来,今天我是准备死在堂上了。”路上,我对佐尔说,倒不是怪他,这是实话。
他叹气道:“你这个小傻瓜,叫我怎么说你好。”复又苦笑,“你知道吗,我早把一切准备好了,念奴已被我收买,入了洞房她自会帮我们制住侍妆,我们原来可以在洞房里和柳藏书谈妥的。”
“怎么?”我惊住,又是我自作聪明了。
“不过这样更好,”他安慰我,“这招虽然是险了些,总算替柳若坚挣了条罪名,这次他恐怕是吃定这个哑巴亏了。”
“真危险呢,刚才如果金越指认了我,怎么办?”
“那就死不承认,谁都知道金越与他走得近,我料他也不会当面说出以前的事情。他这是机关太多,反而套住了自己的手脚。”
“可要是刚才八侯爷不站出来,我们怎么办?你这几个人是不够的,你是真的准备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谁说的?”他的老毛病又来了,“我才不跟你死在一起呢。”
“啊……”我一怔。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死的。”他低头看我,眼里满是笑意,“我来是为了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人在世上是为了开心快活,干吗整天要死要活的?”
我眨着眼,找不到话反驳他,只好苦笑。
“苏和玫雪还好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把他们送去了西域,只有他们安全了,我才能放心地来救你。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奇怪,苏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独自去西域?我曾问过他,当初完全有时间可以带她走的。”
“是玫雪不答应呢,她不能背叛了皇室,苏这样做是为了尊重她。”
“开玩笑!”他顿时不以为然,“为了这个尊重,他们分开了十年?他们现在一定后悔吧,如果是我,当初就是抢也把她给抢出来,有话可以慢慢说,与心爱的人分开十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我这么说的,你们中原人永远是多事,整天哭天抢地的,一点点事情搞得天大。”这是他的最后总结。
我不由得微笑,再难的事到了他那里就好像容易了很多,他总是这样的,时时充满希望,完全不同于我的顾虑悲观。
我们去的是莎曼的公主府,离了永乐王府不过几条街的路程。站在门口,我不由担心地说:“八侯爷明天会不会参他一本?皇上会不会因此惩治他?”
“皇上不会严惩他。”他想也不想,“永乐侯如今已是权倾朝野,想要扳倒他,仅有这一条理由是不够的,皇上大不了是责怪他几句,罚些俸禄也就罢了。”
“那我们不是很危险?”我担心地问,“他从没吃过这样的亏,他不会放过我的。”
“别怕。”他温柔地低头看我,声音却是坚定的,“我自有办法。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公主府一片奢华,比起永乐府毫不逊色,其间更光彩夺目的是热情艳丽的西域公主莎曼,不过一会儿,我便与她混得很熟了。
闹了半天,我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伤口又有些裂开,沁出血水来。一进房间,莎曼忙唤婢女为我更衣沐浴,又把我安置在一间布置得很舒适的房间里。
她大约是得了佐尔的叮嘱,始终陪在我身边。
想起她的身份,我还是有些难为情,“这次连累你和小侯爷反目,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她娇笑道,“我和他没有什么的。你知道我们成亲是为了两国联姻,大家各有各的目的,总不会像你和佐尔一样吧。”
我闻言微笑,她当真是直率现实。
“我和他也就那样了,大家早就说清楚了。”她道。
“说清楚了?”我不明白,“说清楚什么了?”
“在我们成亲的那个晚上呀。我就对他说:喂,你不要对我摆什么臭规矩,你住你的侯王府,我住我的公主府。你若觉得有兴趣就来待一个晚上。我不去管你府里有多少个女人,你也别管我府里的事。”
“天!”我还不知道有这种说法的,想到一向独断专行的小侯爷碰到了这么个宝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呢,“他答应啦?”
“当然!”她满不在乎地说,“他还想管我?”
我真服了她了,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敢这么做。
“那他对你有没有兴趣呢?”我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冲口问了一句,自己的脸随即却红了。
“当然还是有的。”她哈哈大笑起来,“娶都娶回来了,干吗不享受。我长得这么美,他会没兴趣?”她媚笑着看着我羞红的脸,“不过他长得也不错,身体很漂亮嘛。”
我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我突然发现这对夫妻是绝配,小侯爷向来最是无情,也只有这个最最多情的公主可以斗得过他。
“好了,你问我了这么多东西,也该我问问你了。”她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样大家才算公平对不对?”
“问我什么?”我有些好气,怪不得她那么大方,原来自己也有小算盘。
“你跟那个金越什么关系呀?”她老实不客气地问,“他好像对你很关心嘛?居然为了你和柳若坚对着干,我以前看到过他几次,面孔冷冰冰的,话也不多,想不到原来他也挺有胆量。”
提起金越,我不由担心,如今为了我想必他已与小侯爷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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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催道。
“这事很难说。”我倒不是骗她,这事本来就是一本糊涂账,而且我也不能跟她说得太仔细,再怎么说小侯爷也是她的丈夫。
“有什么难说的?”她不悦起来,“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说不好说,很复杂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呢,怎么也这么讨厌起来了?”
“我如果对你说了实话,你就得答应我不对任何其他人说?”我故意吓她,“如果能发誓答应这一点,告诉你也无妨。”
“这么麻烦?”她瞪大眼,“还要发誓?那就算了,我最怕保密了,你还是不要说好了。”
我笑了,她果然是一个真正的西域人,不喜欢烦恼、秘密。
“我只问你一件事。”她转眼又媚笑起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眯起来像两把钩子般勾人魂魄。
“你是什么时候和佐尔有一手的呀?”
我被她问得心中大怵,像是做贼被人抓住一样,这个公主还真敢说话。
“哈……”她拍手大笑起,“怕什么,他都要娶你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说怕什么,来,我倒是很想听呢。”
我躺在床上,顿时只剩下了吸气的分儿,看来永乐王府的这对夫妻,我是一个也对付不了。
“你又在欺负颜夕了?”幸好,佐尔走了进来,“莎曼向来是个疯婆子,你别理她。”
“干什么呀?”莎曼白了他一眼,“过了河也别马上拆桥吧。好歹也再看看,这座桥说不定今后还有用呢。”她立起身来,撅嘴道,“算啦,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是要说悄悄话吧,我很识相的。”她扭着腰出去了。
佐尔在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看他静静坐在身边,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伸手去拉他,经过了这些事,我不想再放开他的手。
他只是微笑:“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为什么不说出来?”
“是。”我承认,有很多事我还是想不通的,比如,小侯爷为什么一定要我杀柳藏书,这件事我想了有些日子了。
“小侯爷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定要致柳藏书于死地,是不是因为他掌握了什么东西?”
“不错。”他连连点头,满脸得可恶,“看来你还算有点脑子。”
“那会是什么?”我不由也学着莎曼白了他一眼,这个人真是一刻也正经不来的。
“你猜。”他得意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才想到。这样吧,先给你一个提示,柳藏书不是刚去过西域吗?”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哼”了一声:“我倒忘了你是知道这事的,当时你不就在他身边吗。”
我板下脸来,这事我不同他算账,他倒先来找我的碴了。
“算了,这我也不怪你了。”他倒是会看眼色,马上转话题,“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哪儿有那么容易,我瞪起眼来,不来怪我?我心里还堵着块石头呢,不由冷笑一声:“莲卿怎么了?这次你没有把她带来?”
“有。”他也干脆,“前几天她就在公主府,这两天有事出去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你还有机会再看到她。”
我一口气吸不上来,顿时胸闷,想也不想,用力把他的手甩了开去。
“又怎么了?”他苦笑道,“吃醋啦?你怎么总也不肯把我的话听完呢?”
我强按怒气,喝道:“有什么话?说呀?”
“这样子我怎么说得下去,”他上来又拉住我手,叹道,“都吃了这么多苦了,还不学乖,你这个脾气呀,真叫我又是喜欢又是恨。”一边说着,一边在我手心上轻轻咬了几口。
我被他咬得手痒,心里却还没缓过气来,想了半天,正色道:“谢谢你今天在喜堂上帮我出头,这段日子多亏了你在暗中保护我,我心里是很明白的,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哦,”他奇怪地抬起头,紫眸眯了起来。
“今天你在堂上称我为准王妃,这是给我面子,我心领了。”我深深吸口气,“我是不能嫁给你的,等这事完了,我若还有命在,自会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安心度日。”
他吃惊地说:“颜夕,绝情的话不能一说再说的,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气话?”
“是真的。”我轻轻说,低下头来。
王妃?恐怕我没这个命呢。小侯爷说得对,每次见他,虽然心里喜欢,但总是不相信能和他终身相守,这个世上,美女太多,我不过是个有着硬脾气的小小家奴,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他静了下来,不说话了。
我一直低着头,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几年前,我会愿意做小侯爷的妾,这甚至是我以前的梦想,可在见了苏与玫雪后,我已经不再存有这种想法,我渴望能有一个像苏一样真心痴情的男子守候在我身边,而不是一个尊贵优越,妻妾成群的子王。
我说:“佐尔,对不起。”
他呆住了,这已是我第二次拒绝他,想必是他猎艳生涯中最不堪的经历。
我不再理他,自翻身躺下,背面朝外,“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听着他的脚步冲出了门外,我终于流下泪来。没有想到,在这场仗中,最后的赢家还是小侯爷。虽然我逃离了他身边,可他的话已深深烙在我心里,果然,我是永远也不能逃脱他的掌握。
Chapter 2 6
思前想后,挣扎了半宿,天透光时才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来却已是午时,见我醒了,婢女们忙去唤莎曼,又打来水给为我梳洗。
我欲起床,却被她们按住,“公主说你伤没好,还需静养。”
莎曼来得倒快,她的笑容比阳光更明媚,看得人心情一畅。
“昨天和佐尔吵架啦?”她直笑个不停,“你可把他气得不轻呢,差点把我的书房都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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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底为了什么呀?”她追问个不停,“他是今天一早人就不见了,你也这么个病恹恹的样子。昨天不是挺好的,搞不懂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嘛?”
我微微牵了牵嘴角,跟她说了也不会明白的,她是那样无忧无虑的一个人,何必用我的忧虑去感染她。
“我要下床,”我说,“这几天在房里关得人很不舒服。”
“好,好,好。”她像一个孩子在哄另一个孩子,叫人拿了外袍给我,又陪我走出房去,就算不回头,我也可感到她好奇的眼光始终盯在我的身上。
“我们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吧?”她娇笑道,“有专门的差人养着,我喜欢一年四季都有美丽的花可看。”
迎着初春的寒风,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隐隐间,有丝丝愁绪自空气中围绕而上,将这美景渐渐同我隔开,昨天说的话犹在耳旁,我并不后悔,唯觉悲哀。
“是不是佐尔惹你了?”她仍旧不死心,“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嘴甜得像会流蜜,有时又叫人恨不能用刀割了去,是不是他说了你些什么?”
我被她追问得心烦,只得点头,又记挂着小侯爷的事,问:“永乐府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不敢动我这里的,否则王必不放过他。”
我听得心中一动,忽想起一事来,问道:“莎曼,你嫁入中原时,是柳世子迎的亲吧?”
“是呀,我才见他时,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她好笑道,“说几句话他都会脸红。”
这个口无遮拦的公主当真是不懂中原的礼仪,想来一路上柳藏书也吃了不少苦头。
“为了能娶你这么尊贵美丽的公主,恐怕小侯爷是恳求了王很久。”我微笑道,“柳世子想必也是重聘亲迎才能促成了好事?”
她得意了:“谁说不是,当初柳世子亲自来了西域两次,又是传信又是聘约,就是我嫁过来了,柳若坚还特地请他去还谢礼呢。”
“哦?”我明白了,这里面果然有名堂。
“我们去吃早饭吧,”她上来拉我手说,“我这里的厨子手艺很不错的。”
进了大堂,却见佐尔早已等在桌边。他脸色不大好,双目灼灼地看着我,我直被他看得抬不起头来,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寄人篱下的日子到底难过,抬头不见低头见,避也避不开。
我挑了离他远点的一个位子坐了。
这顿饭吃得沉闷,没有人说话,偌大的房间里三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碗,两个婢女静候在一边。
“我受不了了!”莎曼终于扔了碗筷,嚷道,“这算什么事嘛,死了人啦!你们要吵就吵出来,我可受不了这么个蠢样子。我不吃了。”她赌气甩头就走,婢女们忙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了俩人,我更觉尴尬,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却早停了下来,叉手盯着我,紫眸里满是愤愤。“不准备同我说话了?”他怒道,“这些天柳若坚给你吃了些什么?把你药得这么魂不守舍,吞吞吐吐的,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我才不会让你回去呢。”又道,“我都说了要娶你为子王妃,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不理他,他还是明白不了。小侯爷说男女之事犹如金戈铁马,我却觉得是心有灵犀,情义与保证是不能详细吐露的,他应该为我想得到所有的来龙去脉,就像苏与玫雪,很多事等到开口要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莲卿吧?”他与莎曼真是相像,一样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你不会是觉得我同她余情未了?”
“你同她不会有什么情,”我淡淡地说道,“你们这些西域皇族,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虽然不明白这次莲卿为什么会跟了来,但我还不至于蠢到真要去吃醋。
“那是为什么?”他瞪大眼问,“你是存心找我的碴呀?”
我侧开了头,怎么向他说明呢。他是这样一个纵情于爱恋游戏的男人,愈是动了真情就愈是花样百出,也许这也正是他可爱的、诱人的一点,可我却是无福消受。他说得对,我老了,不再需要这样惊心动魄的享乐,谁又能保证会是情场上的最后赢家,我却更是输不起了。
“当初小侯爷借柳藏书的手向西域王传了一些信吧?”我索性直奔要害,不再与他蛮缠。
“你也想到了?”提到正事,他也安静下来,“柳藏书虽然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可柳若坚却不会留下他这个祸害。你知道,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况且明济王死后,皇上也有些怀疑,八王更是把矛头对准了他,他不能留下了任何把柄。”
“那么西域王也是同意助他一臂之力了了?”我挑着眉看他,“你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如果能谈妥此事,西域也能获利不少,到那时,王与子王岂不乐乎?”
“你以为西域人都是傻子?”他不以为然地说,“抑或都是见利眼开的疯子?我们当然不能全信了他,这事不过是暂搁着。”
“也许是因为你们对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吧,你们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实力,一边旁观罢了,如果他果真成了事,你们再出手相助,功劳也不小呢。”我也不是孩子。
“随便你怎么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古的道理,我们并不在乎是谁当了中原的皇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过是毗邻,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他停了停,又愤愤地接道,“我不过是个倒霉的角色,原以为到中原不过是来看看人物风情,再顺便查查他的底细,谁知竟碰到了你这个女人,害得我丢又丢不开,甩又甩不下,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当异乡客,哪料到最后你还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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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可是你自找的。”我不禁微笑,复问,“如今你们对他可有把握?我看他也动作得差不多了,这次在喜堂里便可觉出,他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想必打通了上下关节,已是众心所向了。”
“未必。”他皱眉,“也许他颇有几分把握,不过我倒觉得此人心机太过,野心不小,如若日后登基,反成了西域的祸患,倒是当今的皇上宅心仁厚,更妥当安全些。”
“看不出你倒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我取笑他,到底有几分担心起来,“看来,西域是决定放弃小侯爷了,这次他又和金越闹翻,处境大大不妙呀。”
“何止如此。我已去探听过,今天早上八王弹劾了一本,说他心怀叵测,用心不良,欲图挑起中原与西域的干戈,皇上已当面呵斥了他,又罚了些薪禄管辖,此刻想必他正在火头上呢。”
我不响了,长久以来,他总是机关算尽,自以为能吞得了天下,谁知却偏偏吃了这太过聪明的苦,反招来众人的防备戒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便是熟识水性如他,这次恐也是难逃此劫。”
我在公主府住得非常惬意,莎曼公主是个真正追求享乐的皇族,府中美景佳酒自是不必多说,更有一班身怀绝技的艺人,整日歌舞杂耍,倒也颇能解闷。有我在,她愈发要卖弄一番,猴子献宝似的,把个节目排得满满的,就是在晚上,没事也要放上几个烟花爆竹,以娱脾性。
佐尔倒没有时间来看我们,一天里并没有几个时辰可以见得到他。
我身在这繁花似锦的院落,耳中眼中尽是些玲珑的声乐,娇艳的颜色,心里反有些忐忑起来,在我听来,这悦耳的管弦丝竹声仿佛是催人的更漏,总是奏得叫人心惊肉跳,一个雨天的傍晚,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去找佐尔。
还好,他正在房间里写信,我径直而入,婢女们拉也拉不住。
“我并不是个小孩子了,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吗?”我静静看着他说,“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小侯爷?”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既然西域已决定放弃柳若坚,我们当然不能再冒让他登基的风险。”
“别说得那么轻松,我早该料到,西域王既不愿接受他为新的君王,就必会绝了他的路,叫他永远没有可能谋反成功。”
“是不是准备要他的命了?”
他抛了笔,立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就这么在乎他的命?你有没有想过,自喜堂一事后,我们就是明的对头了,也许他也在咬牙切齿地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况且这又是在他的地盘里,怎么从不见你对我的命关心过。”
“这不同,你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仍未把军权全部掌握在手中,还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如你这样机警的人,自会安排妥了一切后才会露面,等他知道你身份这一刻起,已落下风。”
“这算是褒扬吗?怎么我听得一点也不舒服。”
“你们准备怎么对付他,这些天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做了些什么事?”我有些心急。
见我这样,他更是冷笑起来:“放心,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侯爷’的命。如果我这样做,你更是一辈子也不会跟我了,我自然会留他活在你眼前。”
他说得轻松,我的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他不明白的,对于中原皇族,有时,卑微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去死。
“我们不过是在他的那些信里撕下页纸,再托人转呈于八王。那张纸上倒没有写什么谋反的事,不过在语气上对你们的皇上确是不敬了些。”他缓缓走了过来,说,“你们中原不是最讲究这些事的吗?外交中臣子不可说损了主子体面的话,这叫什么?有辱圣威。”
“是谁交上去的。”我浑身冰凉地问道:“皇上竟会相信。”
“是一个自西域王宫逃出来的女子。她本就是中原人,父亲曾是江南地方上的一个小官,因为吃了官司才被充做官奴公卖,她被买主带入西域作了宫中侍女,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这封信,出于对皇上的忠心,她把它撕了些偷了出来,并历经苦难将它辗转交到八王手上。”他微微笑了起来,“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感人?你们的皇上倒真是很喜欢呢。”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我不由怒道,“那个女人就是莲卿,对不对?你们这些臭男人,得了女人的身体还要利用她。”
“我可没有利用她,我们不过是作了笔交易。这事成了,她必能得到厚赏,衣锦还乡,还留下了美名,总比待在西域王宫做一个姬妾强得多。”说到这儿,他转过头看牢我说,“颜夕,真正聪明的女人都是会为自己打算的。莲卿就是如此,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能窜出来。不像你,整天冲来撞去,累得浑身是伤,却不晓得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呆在当地,身上一阵阵发软,勉强说:“这信是什么时候送上去的?”
“前天早上。”他走过来扶住我,“今天早上皇上已下令查封永乐王府,并将永乐侯贬为庶民。”复又叹气道,“这种事迟早都是瞒不过的。走这条路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不用被满门抄斩。”
“好什么。”我伤心道,“怪不得把我拖在这里不让出去,整天歌舞升平的,原来暗中使计呢。”
他一把抓住我肩膀,喝道:“你冷静一点。这事大局已定,你又能做什么,早知道不过是早伤心,再说他没有死,不过是被贬为了庶民。”
“你知道什么。”我眼眶红了,“他在府里吗?我要去见他。”
“站住!”他紧紧抱住我,一时面色铁青,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镇定,“夕,忘了那个人,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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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流下泪来:“佐尔,在他身边我度过了十年,那十年里他宠我、教我,他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是要跟他走,只是,请千万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我若松了手,你会再回来吗?他在你心上霸占了一辈子,临到死,你都不会离开他。”
“不会的。我,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佐尔,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断。如果今天你不让我走,从今以后,我都要带着他的影子活下去,难道你想看到这种结果吗?”
终于,他松了手。
“好,我放你走,但是我给你一个期限,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来。如果明天早上我看不到你,你就永远也不会再看到我。”
我停住,他已背过身去,说:“你说得对,所有的事都要有个了断,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等你,你若决定要跟了他去,我也只好放手了。”
他这是在警告我,我心里一阵绞痛,先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必须去见小侯爷最后一面,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张了张嘴,半天,终于说:“佐尔,再见。”
冲出了房间,迎面却见莎曼公主,她立在园子里,身上湿漉漉的,看来已经立了很久。
“你要去见他?”她的表情很古怪,我在她府里住了十几天,她也笑足了十几天,可现在挂在这张脸的,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哀怨神情。
“莎曼?”我看得心痛,上前将手按在她肩上说,“你怎么了?”
“他不肯见我。”她的声音也是从没有过的悲伤,凝视我,“不是说只是被贬为庶民吗?为什么他不肯见我。”
看到她这个模样,我不由张大了嘴。天!她爱上他了,这个整天嘻嘻哈哈,不知愁为何物的公主终于还是掉进了情网。
“我去找过他了。”她继续这样悲伤地说,“可是被门口的人拦住,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就是不肯见我。”又急急地看着我说,“他是不是恼了?贬为庶民又怎么样,我是公主,我们还是有荣华富贵的。”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不明白的,他向来是那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高高在上是他一贯的姿势,被贬为平民?这是比杀了他还要厉害的惩罚。
“要是你见了他,能不能替我问问他。”她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问他愿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告诉他,我不会再和他吵架了。”
我点点头,奋力转头奔出园子,不敢再去看她那张满面流泪的脸。
Chapter 2 7
王府门口果然有人挡着,是夏伯。
这个原本精明强干的老人,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年,却依旧保持着他的忠心,在这所被贴了封条的落魄大宅前守着。
“夏伯。”我轻轻唤他,“侯爷在里面吗?我要见他。”
“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和那个西域蛮子惹出来的事。”他怒叱道,双手紧紧握拳。
我等着,再多几拳或多几脚都是不重要的了,可他到底没有动手。
“我要见他,他是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夏伯,你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了吗?”
“我知道。”他满面悲伤地说,“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别人打扰他。”
“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对他说。”
他摇摇头,终于还是闪开了身,说,“唉,你们两个人,冤孽呀。他在小书房里。”他叹了口气,不再看我一眼。
我直奔小书房,这是坐落在王府一角的楼房,平时专用作放闲置的书卷文案,很少有人进去。
进了房间,一眼便见他悠闲地坐在桌旁,一袭白底金绣的锦袍,手里还端了杯葡萄美酒。
我急急地冲来,却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不由呆住,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你还是来了?”他微笑站起来说,“今天早上起我就在跟自己打赌,颜夕会不会来?我还是猜对了,你果然来了。”
“你又玩什么花招了?”我好像是在做梦,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永乐府没有被封?皇上没有怪罪你?”
“不。”他浅浅一笑,说,“永乐府被封了,明天我就要搬出府去做我的平民布衣了。”
我怔住,一时泪盈于睫:“你……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怕什么?”他反而过来劝我,“做大事总是要担风险的,这次输了我也认了。再说……”他忽然挂起个古怪的笑脸,“你这么鼓足了劲跟我对着干,不就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条路了吗?”
我叹气。是的,我一直和他对着干,为了报复他的无情与冷酷,在有些午夜梦回时我曾想过会有什么结局,也许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我,或是因谋反失败而被斩首,可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倒情愿看见他死了。
“来。”他伸手牵我,“这么久没见了,上次你又一直在排斥我,我们好好聊聊。”
我只得跟着他,在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个佐尔倒肯放了你来?”他又端起酒杯,眯起了眼,“或许是你跟他吵翻了?你真的这么做了吗?”
我默默点头。
“原来我的颜夕的心还是留了一部分在我这里的呢。”他低低笑了起来,“我总算败得不太惨。”
“你准备怎么办?”我不理会,抬头看他,“其实做寻常百姓也是不错的,你总是活得太累,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放下心来看看风景?”
“寻常生活?过路凡客?”他渐渐敛去笑容,“这种日子又怎么会轮到我过?我所中意的,是掌握这天下,而不是被天下所掌握。”
“可谁又能真正掌握天下?你为什么不能想开些呢?”
“别说这个了。”他皱起眉来说,“输了就输了,多说无益,何必过于强求得失。”复又开颜一笑,“那个佐尔倒设得好计策,这一招够妙,我倒是没有想到。如果他说我谋反,西域必也不能脱了干系,说我大不敬,亏他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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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心里一酸。
“这次真是功亏一篑呀,你知道吗,他可真挑了个好时机,趁我人还在宫里时将信呈交给皇上,令我无法分身出来调度兵力,直接将我困在宫中,再来府里抄走兵符名册。这个西域人,果然不简单,可惜竟不能为我所用了。”
“你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不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真是一点也没有看错你,你不再愿意成为他身边无数女人中的一个。颜夕,就算此时我开口来讨你,你也不会答应了,对于男人,你已完全失望。唉,我真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是。”我突然抬起头来,“你错了。”
“哦?”他略略吃惊,看我。
“我来是因为我要跟你做个了断!”苏说得对,任何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的,我不能永远这么生活在他的影子下面,我要来和他说个明白,就是死,我也要他死个明白。
我站起身来,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凝视他,“柳若坚,一直以来,你都太过于看轻我,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为你牵制住金越或者柳藏书,你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他收起笑来,认真看着我。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我猜这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再能掌握我了吧,你知道你这样算是什么?一个字——‘贱’。”
他勃然大怒,恶狠狠盯着我。
“贱,贱,贱,都是贱。”我一股脑儿地说下去,还怕什么,心里的话总要说明白的,“以前我也贱,因为得不到你,越是看得到摸不着就越是心痒,整天为你神魂颠倒,可是真要得了你又怎么样。你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能入你眼的不过是别人的江山,这样一个空壳子的男人要来何用。我所在乎的不过是这口气,这就是我贱。”
我停了口气,看着他狂怒的模样,心里一阵痛快,接着说:“可你也贱。你已是荣华富贵,万人之上,仍是看准了不可能的东西,你为何在乎这么些花花绿绿的江山?不过是因为这些江山是你得不到的。你得意了一辈子,却仍是贱得要想看看自己不得意的模样。”
我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指着他说:“原先把我送出去不过是为了让我自生自灭,能派多大用场就派多大用场,你没想过要再让我回来吧,可后来怎么变卦了?巴巴的,和佐尔谈条件,不光是为了要杀柳藏书吧?什么你调教的人不能让别人得了去,这还是你贱,给你你不要,别人拿去了你又眼红,你就是忍不得别人得了你得不到的东西。如果那时我回了你府中,肯委身于你,你恐怕又不会喜欢了吧,我说得可对?”
他坐在原位,已是怒得悚悚发抖,这个向来俯首帖耳的小小家奴竟敢如此同他说话,大概是他一生中的噩梦。
我说得自己也是喘气不止,刚才门口夏伯说了什么?冤孽,可不是,我们不过是一对冤孽。
“你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的?”他强自忍住,“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不是。”我道,“我原是想来劝你,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你不会愿意活下去了。”
“所以你就索性拉破脸,来了个落井下石。”他冷笑道。
“我不过是把话给你说白了。我吃了你一辈子的苦了,你总也要听我说几句,别人再怎么说我、想我都不要紧,我要你明白。”
“你终是决定要和他去了?”他冷冷地看我,眼中精光怒射,“你真相信自己可以做子王妃?”
“我做子王妃总比你做皇上来得希望大些。”我心结已开,再无顾忌,“大局已定,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归宿,也许,你做不了皇上,我也做不了子王妃,可我们现在却可以把这件事给了结。”
“好,好,好……”他大喝,“这才是我教出来的人呢,真是狠得下心。”举手将酒杯甩了出去,葡萄酒洒在地上,似一摊血。
“干什么?”我苦笑道,“想杀了我?来呀,可是何必多此一举呢,你就是杀了我,到了地下我们仍是一对冤孽,这么勾心斗角的日子,这辈子你还没有过够?”
他沉默,不再生气,低着头轻轻把弄着手上的指环。我想起事来,对他道:“刚来时,我见了莎曼,她见不到你很是伤心,她说她不会再和你吵架了,叫你不用生她的气,你可明白了她的心?”
他摇头:“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懂我的心。”
我心中一动,冲过去拉开他手。果然,他手上的不就是婚礼那天他给我的金戒指,我按下珠子,凤口的针没了。
“你……”我如被雷击,颤声问他,“什么时候刺进去的?真的没有解药可解?”
他默默点头,“想不到这样精巧的宝物,竟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我在他身边跪了下来,也许他害了我一辈子,也许他不过是个冷酷自负的男人,可我还是佩服他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没有人能比他更像是个尊贵的皇族。
“相信我,颜夕。”他牢牢抓住我手,嘴里已不断有血水涌出,“人生本是寂寞如雪,我们所有的不过是我们自己,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希望你明白的事情。”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脸孔呈现灰白色。死亡夺走了他摄人心魄的美貌,连同他那恼人的无情。
我伸手紧紧抱住他,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就这样去了,虽然我曾迷恋过他,也曾恨透了他,可现在只余下痛苦与悲伤。
我跪在地上,拥住他的身体,很久以后,我才站起身来,双腿已是发麻。
他的身体已渐渐冰冷,我去叫来夏伯,我们把他安放在书房的软榻上。
“还记得吗?”夏伯突然说,“十五年前,我把你带到这里,就是在这个房间,小侯爷挑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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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30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经他提醒,我不由环顾四周,不错,是在这个房间,那一日,我八岁,他十五岁。
房间里的青铜熏器的兽口里燃出龙涎香,在一室香气中,我看到他,一身月白织金锦衣的少年,眼光深邃,唇角边永远似笑非笑。
我突然心中疼痛,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
“唉!”夏伯摇头叹息,“你走吧,剩下的事由我来办。”又走到书房一角,拿来一样东西。
“侯爷说,这是给你的。”
我接过,那是一轴长卷,我认得,这是他曾经给我画的像,他只给我画过这一副像。抚摸着蜷身,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打开看,我将它就着蜡烛点燃,烧了。
斯人已去,凭留这画做什么,所有的恩怨都要走的,何必再这么牵牵绊绊的不肯丢开。
我走出了王府,漫无目的地走回街上,已是深夜,不知不觉又回到公主府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想起佐尔最后对我说的话,我停住了。
我在门槛旁坐了下来,天空中又渐渐下起雨来,我却早已没有了泪。原来生命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任是再多的光彩照人,风华绝代,死可以带走一切。
黑暗中,我想起了莎曼,这个晚上她一定是睡不着的,可惜我没有帮助她完成心愿,但我真是佩服她的勇气。虽然小侯爷是那么一个自私的男人,她也愿意忘掉公主的身份,到门外去等着已被贬为庶民的他,想要亲口告诉他愿意和他在一起。比起她,我又算得了什么?一直以来,我都错了,这么斤斤计较的,步步为营地防着佐尔,可他到底并没有骗过我什么,我不该因为他的谦让,去把别人的账算在他头上。
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也许他终会负我,可是现在,我已愿意再试一次。
我坐在地上,只觉浑身寒冷,连里袍大约都已湿透,可是我的心却又热了起来,我要在这里,等着,天马上会亮的,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还有还有,我也要问他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别忘了,千万要温柔地对他说,“我们再也不吵架了。”相信一定能再次能看到他那双含笑的紫眸。
慢慢地,我沉沉睡去,睡梦中仿佛有人抱住我,有一张暖暖的大毡子裹着,还有火热的木炭炉在身边吡吡地燃了起来,真暖和呀,我在梦里微微笑了,天快亮了,很快他就会看到我,他会好好保护我的。
又一次张开眼来,发现自己果然在一间暖和的房子里,软毡、炭炉都是真实的。我抬起头,迎面看到那双关心的眼睛,眼珠却是黑的,他竟是金越。
“颜夕。”他皱眉,“你怎么了,发着烧昏倒在公主府外,是不是那个佐尔做的?”
我呆住,苦笑,这个大好人,这次真是帮了个不大不小的倒忙。
“是不是他做的?”他愤愤不平地怒道,“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在这种鬼天气,把你赶出门外。幸亏我路过,把你接回府里。”
“讨……”我忍不住想骂他,一转念,又把活生生吞了回去,“半夜三更你在街上做什么?”
他叹口气,侧过头去说:“那天晚上永乐侯去了,我是从他府里赶回来的。”
我沉默下来,当然,他虽然被贬为平民,仍是皇室血统,自然是要报官的。
“你不要难过。”他还不知道我已去过王府,安慰我,“他走得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痛苦,只是御医查不出死因,只能说是猝死的。”
他们当然查不出,那根刺已随血液流入心脏,伤口也早已愈合,我想这样也好,猝死总比自尽来得体面,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我睡了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事来。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是因为受了风寒发烧,这几天你一直没醒过,还不断说着胡话。”
我苦笑,人真是能生病,以前受再大的伤也能眼睁睁地挺着,昏也昏不过去,谁知一场雨就倒下了。
我挣扎起身。他忙上来按住我,“你身体还没好呢,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金越。”我喘着气道,“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恐怕还是要到公主府里去一趟,我有事没有办。”
“你再去做什么?”他奇怪地问,“你不知道,昨天早上公主府的人都收拾东西走了,佐尔带着莎曼公主回了西域。”
我睁大了眼,总算听清楚他说得是什么了,突觉眼前一黑,人软了下去。
“颜夕。”他大急,抢上来,“你怎么了?”
我只觉耳边轰鸣,脑中一片空白,他竟走了!
“怎么回事?”他疑心起来,“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不是和他吵翻了吗?”
我流下泪来,却又摇头,“没有,没什么,走了也好。”怎么能告诉他这件事呢,他原是一片好心,这只能怪我命不好,既然上天注定如此,人又能改变些什么,说清楚不过是徒惹他内疚罢了。
嘴里这么说着,我却再也忍不住,伏身抱着枕头失声痛哭出来,原来用不着等到死,人也能分离。
这场病养了近一个月,我才能够下地,金越和延平公主天天来看我。延平公主婉柔是一个真正的贤妻,虽然她不很明白我同金越的关系,但她懂得爱屋及乌,看到她,我很替金越高兴。
“谢谢你的照顾。”我对她说,“可是我还是要走的,我的病已经好了。”
“你住着无妨,金越说你无亲无故的,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在府里住下。”
“不,我有地方去,我要去西域。”
“西域?那么远的路,那里有你的亲人?”
“是。”我说,我要去西域,告诉佐尔那句话。
一转眼,金越走了过来,我忙向他笑:“我要去和玫雪与苏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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