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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大学持续灵异事件:门上血字·猫怨·情人塔》--作者: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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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荒山坟头

  那是座名副其实的荒山,上面植被很少,土黄色的山岩就裸露在外面,就像是一个皮肤蜡黄的人光了身子横躺在那里。

  山上每间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点绿色,有大有小,零散地分布在大面积的土黄色的山体上,让我一瞬间想起麻风病人那斑斑点点的皮肤……

  校园里应该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周围宿舍楼的窗户大多都关上了。我们四个人收拾完毕就出了门,崔哥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两尺多长的小铁锨,尖尖的翘头闪闪发亮,像是还没用过。

  我们问崔哥干吗拿着这个,他有些神秘地说:“感觉可能会用得着。”我们再问他为什么用得着,他却说他也说不清楚了,是直觉。

  怎么又是直觉。我在心里嘀咕。

  崔哥带着我们三个人倒了两遍公车,从车窗向外看去,两旁的景象越来越破旧荒凉,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在终点站下了车。我以为终于到了,这时候崔哥却又叫了辆出租车,他向司机说了个不知名的地方,接着出租车就开动了。

  柏油路渐渐变成黄土路,路面越来越狭窄坑洼,最后出租车载着我们来到一个我从没来过的地方,这时候司机似乎不大愿意继续往里走了,车行也确实困难,于是我们就下了车。

  我看了看四周,都是些破败的小平房,房顶的瓦片大多已经残缺不全,窗户脏乎乎的,门框两侧还留着冬天时贴的红纸黑字的春联,连同窗上贴的红色的纸窗花,被雨雪冲刷过无数次后变得粉一块白一块的。

  “这是到哪了?”我们齐问崔哥。

  “走吧,还得往里走。”崔哥似乎答非所问,用铁锨点着地面,像是满怀心事一样,默默往前走去。

  这时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连忙加紧了脚步,跟紧了他们一起往前走。

  继续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脚下的路完全变成了两三米宽的泥路,泥路上印着自行车或是三轮车的窄窄的车轮印,四周渐渐出现了一些庄稼地,左侧种着玉米和其他一些我叫不出名的庄稼;右侧是一片苹果园,密密麻麻地全是低矮的苹果树,有几个老农在树下忙碌。

  我们绕过一道路弯,我正看着四周出神,这时候崔哥抬起铁锨指着前面对我们说:“就在前面了,看见没有?”

  我们一齐抬头看,我远远地看见一座不大不小的荒山,那是座名副其实的荒山,上面植被很少,土黄色的山岩就裸露在外面,就像是一个皮肤蜡黄的人光了身子横躺在那里。

  山上每间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点绿色,有大有小,零散地分布在大面积的土黄色的山体上,让我一瞬间想起麻风病人那斑斑点点的皮肤,于是身子很不舒服地抖了一下。

  再往远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一片海,灰蒙蒙的一片,看得并不真切,我想崔哥说的靠近海边,大概就是这里了。

  我们加快脚步往前赶,不出一刻钟就来到那山脚下。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些绿色的点状物,原来是一棵棵树,大多是松柏一类的常青树种,有大有小,树底下正是一座座坟墓,那些树就像是守灵人一样,默默挺立在坟旁。

  “这些树千万不能动。”老于突然说,“动了会倒大霉的。”

  “对对,我也听过,有这说法。”我附和他说。

  “大家都小心点吧,路不好走,注意脚下。”崔哥边说边迈步上了山。

  山上一级台阶都没有,路都是前人用脚踩出来的土路,我们就顺着那些交错纵横的细细小路往上走去。突然天有些阴沉下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片云把太阳挡住了。

  坟从半山腰的地方开始渐渐多起来,我们奔着第一座坟走了过去。那里葬着一位老年男子,墓碑上面写着“严父”某某,坟前摆着若干个小碟小盏,里面盛了些饺子和水果,却都已经风化或腐烂了,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那墓碑的顶端用一块大石头压着几道黄色的冥纸,没有被风吹走,看来前些日子还有人来祭拜过。

  崔哥赶忙拿出本子,开始飞快地记下来。我看了看坟旁种下的那棵松树,已经长得很是粗壮,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

  如果这树是在这位老人故去时种下的话,恐怕这老人也差不多故去有这些年月了。于是我看了看老人的生卒年份,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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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完这一处,接着我们又往下一处挨过去,从生卒年份上看去,那里却葬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那坟后面的树却长得异常粗大,看来那孩子已经是很久之前夭折的了。

  坟上杂草荒芜,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也许这孩子的父母也已经故去很久了……

  这时候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背上,我浑身一抖猛地回头,却见是小川,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在嘴里不停地咬着指甲,两排白色的牙齿绷得紧紧的。

  “你怎么了?”我问。

  “没……没事。”他捏着我的胳膊不放,凑过来低声说,“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么一说,我居然心跳突然加快起来,脚边的杂草时不时撩到我短裤下面裸露的小腿,让我觉得是一只只小手在轻轻地搔挠。我咬了咬牙,用力咽了口口水下去。

  老于看了我俩一眼,没做声,看着崔哥一笔一划记下来,在旁不时提点着。他看崔哥记完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的军用水壶来递给我。

  “给。”

  “不喝,省得到时候没地方尿,这满山都是坟的……”我说。

  “不是水,是酒。”他一把把水壶塞给我。

  我拧开水壶“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然后递给小川,他连忙接过去,也是一大口白酒下了肚。

  接着我们又继续迂回着往山上走,把每个可以看得到的坟都走过了,崔哥密密麻麻记了很多页。我看看表,快到中午了,可并不觉得很热,可能是因为太阳被云遮住了。

  整个山上的颜色显得并不明亮,而是氤氲着一股说不出的暗沉色调。崔哥马不停蹄,带着我们一点一点地盘上去,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山顶。

  山顶很平坦,但走了几十米后我们开始觉得不对劲,因为看不到另一侧的山坡和山脚,走到尽头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座山生得奇形怪状,刚才我们攀上来的靠东一侧山坡较缓,而靠西一侧却是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峭壁,整个山体像是被切去了一半,显得极不协调。而这直上直下的悬崖上光溜溜的,连棵小树都不长,更别提有什么坟墓了。

  我看着这几十丈高的悬崖,突然觉得有些眼晕,于是赶紧胆战心惊地把头缩回来,就在这时,小川突然凝视着山崖一端的下方喊道:“快来看!快看那边!”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悬崖边上,顺着小川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远处石壁根部的一角好像有一点点暗光闪动,但是那地方是背光,又只在山脚边缘露出一点光亮,因此看得并不清楚。

  “那是什么?怎么了?”我问。

  “是水啊!看见没?是条小溪,从山上流下去的。”小川兴奋地说。

  “小溪?小溪怎么了?”我们都转头看小川。

  “水啊!‘水草河土’的‘水’啊!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可能跟水有联系吗?啊?”小川突然变得很兴奋。

  “跟‘水’有联系?那这不都是水啊?都有联系?”老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海,“其实我也想到过这点,但好像行不通吧。”

  “那能一样吗!那是海!不是河!‘水草河土’啊!‘河’啊!”

  我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崔哥和老于也一下子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小川探头又朝下面看一眼,然后一撑身子站起来,“走走走,下山去,顺着那条小溪找找!”

  我们赶紧拎起铁锨,一溜烟儿地又朝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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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河底石棺

  我们赶紧望着河中的地方,以为能出现一条大鱼,但是看到的东西令我们一瞬间都呆住了——河底长着一大丛绿色的水草,随着水的流向在前后飘摆着,刚才那群鱼,躲开的就是它!奇怪的是,这条河从头至尾,只见这个地方长了水草。

  待转到另一侧山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刚才看到的确实是一条窄窄的小溪,我不得不佩服小川的眼力。

  那小溪从远处一座青山上流下来,绕着刚才那光秃秃的山脚淌了个弯,然后逐渐加粗,最后汇集成一条丈来宽的小河,流向不远处的大海。

  我们突然变得莫名兴奋,顺着那小溪源头一直快速走下去,一路走一路看,最后绕过山脚,来到在那丈来宽的小河岸边。往那河里看去,清可见底,大概不会很深。

  “哎哎!还有鱼哎!看见没?”老于突然朝河中心的地方比划。

  果然,我们看见有一群拇指长的小细鱼在河中心的位置游动,可就在老于比划的那一刹那,那群鱼突然齐刷刷地同时掉过头,逆着水流飞快地游去,像是要避开什么危险似的。

  我们赶紧望着河中的地方,以为能出现一条大鱼,但是看到的东西令我们一瞬间都呆住了——河底长着一大丛绿色的水草,随着水的流向在前后飘摆着,刚才那群鱼,躲开的就是它!奇怪的是,这条河从头至尾,只见这个地方长了水草。

  水草……河土……

  我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子,一瞬间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我们四个几乎是同时脱口说出“水草河土”,然后张着嘴呆立几秒后,还是小川先开了口:“看来还……还真找对了……”

  没人回应他,没错,应该就是这了,终于找到了,可是同时我们却一步也不敢上前了。

  我们几个慢慢收回脚,挪腾着靠在一起,站在离河边一米多的地方。这时候太阳从云里钻出来了,我却不觉得有半点温暖,看着河里那丛摇摆的水草,我感觉背后的凉气一个劲儿往上蹿。

  那水草下面是什么?那鱼干吗要躲着它?

  过了一会儿,崔哥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脱鞋袜。

  我知道他要下河里去,但我真的怕得要死,看着他脱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怕显出自己的胆怯来,于是只好尴尬地立在一边。我偷偷看了看老于和小川,他俩的表情也是格外复杂,一动不动地看着崔哥脱完。

  崔哥好像猜得透我们的心思一样,抬头看了看我们仨,轻轻一笑说:“我下去看看去,你们帮我看着鞋……看来我的直觉还真对了,今天用得着这个了。”

  他说着就拖过那根铁锨,拄起身来就走。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伸手把他揽住:“等等,崔哥,等等……别出事了。”

  “那怎么办?没时间了,站在这什么都看不着啊!”

  “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行?别乱来……”

  “我怕再耽误……小蓓就要死了。”崔哥看着我们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们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见他一低头就朝河边走去,我们三个几乎同时又拉住他:“等等!要下一起下去!”

  山上的泉水挺凉,光着的脚刚一沾水,凉气就传遍了全身。崔哥拿着铁锨走在前面,我们三个一步步跟在后面,冰凉的河水渐渐没过脚踝、小腿和膝盖,终于我们靠近了那丛水草。

  那条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呈狭长状分布,长不过两米,宽不过一米,长得很茂盛。崔哥小心翼翼地踩着水底的软泥,绕到那条水草的另一侧。

  我感觉脚底的软泥在水流的作用下一层一层盖住我的脚背,像是要把我拖进泥里去,我抖着两腿不停地交替把脚拔出来,同时,小腿和膝盖不时被柔软的水草轻轻摩擦环绕着,像是有冰凉的舌头在舔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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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死命咬住牙没叫出来,脑门上的冷汗往下一直淌进嘴里,我感觉心弦都快绷断了。

  我们都想知道这水草下面是什么东西,但是都没敢动手。

  站了一会,崔哥把铁锨缓缓垂进水中,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挖了第一铲,一块水草连着河底的淤泥被挖了起来,顿时河水一片混沌,而那块被挖掉的水草顺着河水就漂向了下游。

  等河泥差不多沉淀后,崔哥又挖起了第二铲,我们在一旁密切注意周围的动静。好在那水草的根生得并不深,不一会儿光景,那丛水草就被全部挖掉了,露出下面黄色的河泥来,和周围的河泥混在一起,好像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崔哥继续往下挖,我们三个站在另一侧用两脚把河泥扒拉到一旁去,突然,一种坚实而冰凉的触感从脚掌下面传上来,我猛地把脚缩回来,凭空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崔哥的铁锨也碰到了那个东西,在水下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四个人全惊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互相瞪着对望一眼,眼神里已经全是惊恐。一瞬间我想拔腿就往岸上跑,但一股力量又把我的两腿拽在泥里迈不动一步。我发现自己的两腿不听使唤了。

  河水又缓缓地把泥沙带过来盖在那层硬东西上面,崔哥这时候猛吸一口气憋住,挥起铁锨开始加快铲泥,没铲几下,那层东西的上表面就全露了出来,那是块厚实的青石板,一米多长,半米多宽。

  我站在石板的上游一端,挡住不断滑下来的河泥,小川探出脚,小心翼翼地把石板上的余泥给抹干净。

  这时候老于突然颤抖着大叫:“一……一头大一头小!是棺材!”

  小川“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顾不得方向直接跳过来,咚的一声撞在我怀里,我一个趔趄,险些和他一起坐在水里。顿时,老于、小川和我都扑腾得远远的,只剩下崔哥一个人还站在那石板旁边。

  我正要招呼崔哥过来,他却轻轻皱了皱眉,抬头说:“我们要找的就是这坟,现在这不找到了吗,你们躲什么呢?”

  我们三个怕得再顾不上什么尴尬,叫他赶紧过来,崔哥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开始围着那石板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看。终于,他找准了一个下铲的地方,把铁锨塞了进去,然后开始撬动。

  我一看没办法,怕崔哥真的出什么事,于是只好又跳回水里去奔向他,接着老于和小川也跳进河里。

  那石板看起来很沉,崔哥顺着石板边缘的一个角,想找到石板的根部然后下锹,但那石板比我们想象得要厚,总也见不到底。

  没办法,我们四个只好一人把住石板一条边,开始连手带脚地刨开那石板四周的泥沙,终于一阵过后,石板靠我这一侧首先露出条若隐若现的缝来,原来那石板竟有十几公分厚。

  接着,他们三个也都发现了那条缝,那条缝的下面是一块青石,那道密缝好像将两块青石黏合在了一起。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想,如果上面这石板真是棺材盖的话,下面就是棺材了。

  我一脚撑在泥沙里,一脚试着去踢那石板,但那石板连同下面的青石根本就纹丝不动,更别提掀开了。

  崔哥紧紧握着铁锨,神情凝重地绕着石板左右看,然后指着石板一边说:“这一侧好像能高一些,咱们一起使劲,朝这一侧推推,看看能不能推动。”

  于是我们四个站到石板的较高一侧,我和老于站在两个角用手往下扒,小川站在中间的地方两手推,崔哥把铁锨头塞在那道石缝的位置,然后两手握着铁锨杆往前顶。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连扳几下好像还是没有效果,于是我们几个又俯下身,待喊到“三”的时候,大家把半个脸都埋进水里,用尽吃奶的劲儿往同个方向顶,终于十几下过后,一阵磨盘转动的粗糙声响突然从水下隐隐传了上来——那石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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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年尸骨

  那居然是块很完整的人的手骨,握成一个拳头的形状,握在拳心的正是我那两根指头!那骨头上还连着些腐烂了但没分解干净的皮肉,黏糊糊软绵绵的,原来刚才摸到的那块“肥皂”就是这个!

  这时泥沙已经被大量卷起,河水被搅成一团黄汤,但每个人都通过两手感觉到了石板的移动。

  崔哥不等泥沙沉淀下来,就赶紧把铁锨在腋下一夹,伸出两手就探到水下,一边摸一边大喊:“开了开了!露了条缝!”一边说,他一边用拎起铁锨,摸索着把铁锨头塞进那条缝里。

  就在这时,我眼见着一股异样的东西从水底升腾起来,那是完全不同于泥沙的黄色,而是棕褐色,它就像是墨鱼喷出来的墨汁一样,忽地一下子就从铁锨下去的地方升了上来,然后立刻被周围的河水稀释,接着就随水流的方向快速流远了。

  我心头一惊,正要喊崔哥停手,这时候崔哥也注意到了,他赶紧把铁锨从手里提出来,退后了一步,不再说话,我们四个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棕褐色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那石板下面冒出来。

  好久一阵,我们愣是没敢动半步,我甚至又想跳回岸上,可身边的老于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不知道他是因为不让我走还是因为他也害怕。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东西终于渐渐少了下来,就像香炉里的檀香渐渐燃尽一样,那东西的颜色也慢慢变得稀薄了,被水一冲,散在河里再也看不明显了。

  可那是些什么东西?我咬着牙不去胡思乱想,只觉得脚下的水越发冰凉起来,突然,我感觉我的脚趾有些不自然的发紧,哎!坏了!抽筋了!

  我一慌没站稳,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水里,手撑地的时候刚好胡乱摸进那道掀开的石缝里——这是什么?!我摸到什么了?!

  指端传来一股滑腻感觉,但是又不是液态物,在触感上就像摸在一块沾了水的肥皂上,黏糊糊的,我浑身一阵发麻,一个翻身从水里半站起来,同时准备抽出手来。

  谁知就在这时,我分明感到一股力量捏在我最长的两根手指上,我被那股力量一拉又坐回水里,大喝了一口水,开始胡乱大喊起来。

  他们三人在旁边一看,慌忙冲过来把住我胳膊往外拉,可是指端那股力量也随着大起来,我急得疯叫起来:“别拉我!我手快断了!把石板拉开!”

  他们三个赶忙把身子埋进水里,脚蹬着河沙往前顶那石板,我干脆坐在水里,一边胡乱踢着河底的东西一边扒住石板一角,随着四人合力发出一阵闷吼,终于水下传来忽的一声钝响,那石板被一下子推开尺来宽,我唰的一下子把手提上来,只觉得指尖生疼,一看,指头上钳了一大块东西!我忍不住狂叫一声,浑身寒毛全竖起来了!

  那居然是块很完整的人的手骨,握成一个拳头的形状,握在拳心的正是我那两根指头!那骨头上还连着些腐烂了但没分解干净的皮肉,黏糊糊软绵绵的,原来刚才摸到的那块“肥皂”就是这个!

  我拼命一甩手,但谁知甩不掉,于是我一咬牙一闭眼,伸手把那只拳头从手指上硬生生掰了下来,然后一把扔进水里。只见那手骨钻进水里后,又一下子冒了上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哪知崔哥这时居然一弯腰,把我扔掉的手骨从水里捞了起来,一边捞一边指着前面一个地方大喊:“快!截住截住!漂走了!”

  我往他指的地方一看,居然一个光溜溜的头骨从那尺来宽的石板缝里飘了起来,一边打着转儿一边顺着水流就要漂走了!

  站在石板那一端的正是小川,他盯着脚下一起一伏的漂着的人头,早就吓呆在那里动不了了,被崔哥一喊方才回过神来,“嗷”的一声从水里跳了起来。

  崔哥奋力扑腾过去,一把把头骨捞起来,我被他的举动惊在一旁的时候,眼皮底下又有一截一截的骨头接连从石板下面钻了出来,顺着水就往下漂,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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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崔哥这时冲我们三个大喊一声:“别愣着!赶紧抢回来!别给弄丢了!”

  我这时才明白崔哥的意思,弄丢了这堆遗骨我们可能遭报应!

  或者——我们是不是压根就不该撬开这棺材?!

  当时也不容我多想,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死憋住一口气,闭眼捞起几条长条的骨头。那边老于和小川也两下散开,把漂远的骨头追了回来。

  手里的骨头又黏又滑,像是一条条硬梆梆的鲶鱼,骨头的关节间还有些黏稠的东西能拉出丝来,这些东西即使我憋住气也能感觉到是恶臭一团。

  我挣扎着跳到岸边,双手一松,让那堆东西直落下去,散作一小摊。我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头皮一直是麻的,简直不敢再往地上多看一眼。

  老于和小川也接连跑过来,把手里捧着的骨头一把扔在地上,然后回身就扑到河边洗手。

  这时我扭头往河里一看,只见崔哥还守在那石棺旁,突然把铁锨伸进去,开始一下一下地挖起来。

  我跑到崔哥身边的时候,他正用铁锨头挑起一团湿漉漉的破烂不堪的东西出来,看样子像是一件衣服或是一条裤子,从上面滴下些黏糊糊的黑水,发出扑鼻的恶臭。

  “拎去,扔到岸上去。”崔哥居然把铁锨头挪到我胸前。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忍不住胃里一阵抽动,简直快恶心得吐出来了。

  崔哥好像这时候也感觉有些不妥,赶紧把铁锨缩回来,跨过水流,小跑到岸边,把那件衣服甩在地上,然后转身又跑回河里,对着那棺材口,又下了第二铲。

  我死死盯着那铁锨头的每一次运动,可这次下去后,却没捞到什么东西,只是在棺材的内壁刮下来些黑色的胶状物来,拉着长长短短的丝粘在铁锨头上。

  崔哥把铁锨头放在棺材的一角刮了一刮,然后又把铁锨重新放进去捞。

  如此几次,都是一无所获,由于棺材开口较大,不断有新鲜的水涌进去,把原本污臭黑浓的尸水给一点点带走了。一段时间过后,直接从棺材口看进去,已经能看到棺材里面的所有东西了。

  崔哥这时招呼我们三个过来:“咱们一起把棺材盖全弄开,好好找找。”于是我们几个靠近了,合力一掀,那棺材盖翻了个个儿,然后一头栽进松软的泥沙中。

  我们赶忙拨开卷起的泥沙,一起探头往棺材里看去。

  棺材的底面和四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零碎的骨头刚才都顺着河水流走了。崔哥用铁锨在棺材里一下又一下扒拉着,希望能找到什么,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丝不详的预兆涌上我的心头——我们也许做错了。

  我转头看向崔哥,他的表情也明显有些发慌,用铁锨扒拉的速度越来越快,额头上也渗出一层汗来。

  我们四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默默地看着崔哥的手渐渐发抖,心里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完了,什么都没找到,肯定是弄错了,而且还挖了“水草河土”的尸骨,会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岸上那一堆骷髅骨头,结果就在那一瞬间,那头骨突然骨碌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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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机械女表

  崔哥一直把那头骨拖到脚底下,然后把头骨翻了一下,露出头下连接脖子的部位,这时我们看到那小条东西的另一端正蜷缩在头骨里面,准确说,就是含在嘴里。

  崔哥探进手去,把那东西轻轻提了出来,那是一团褐色的东西,长条状,两端略细,中间粗大。

  我大叫一声就近扑向一个人,结果正好撞在崔哥的身上,他正伸手在棺材里捞东西,一下子没握稳,那铁锨就脱了手,然后直直坠进棺材里。崔哥赶忙弯腰做了个拣的动作,可立刻又把手缩了回来,眼睁睁见那铁锨就落在棺材的一角。

  “你干吗?!”崔哥被我这一撞吓得不轻。

  “那个骷髅头刚才动了!”我捏着他的胳膊,上下牙齿撞个不停。

  他们三个齐刷刷地把眼光射向光溜溜的岸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堆烂骨,可那头骨再也没动第二下。

  崔哥轻轻颤着吸了口气,扣了扣手指关节,对我们说:“你们站远点别动!我过去看看!”

  他就一步步朝那头骨走去,那头骨上面眼睛位置的两个窟窿正对着他,黏稠的脓水从窟窿里流出来。

  我们三个明明已经吓得脸都绿了,但又担心崔哥真的出什么事,不知道谁先朝岸边迈了一步,大家赶紧尾随崔哥走了过去。

  崔哥走到离头骨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只空荡荡的窟窿看,就像两个人在对视。

  我们三个人也都停了下来,站在崔哥身边,把那堆骨头围成一个半圆的形状,也是死死盯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突然感觉非常口渴,于是咽了咽口水。这时崔哥转头朝我们看,说:“别……别怕,可能是因为刚才没放好,它自己滑了一下……”

  话正说了一半,眼尖的小川突然伸手指着喊道:“那是什么?!嘴旁边露出来的那个是什么?!”

  我们往小川的那一面仔细看去,只见连着下巴的那根骨头旁边歪出一小根东西来,只露出半寸,上头黑乎乎的,就像是一条蚯蚓的头。

  我们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天,却没发现它有任何动静。

  是什么东西?死的活的?我心里一个劲打鼓。

  崔哥慢慢蹲下来,两脚一前一后做了一个弓步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前面,伸了一半,又停在空中——看得出他在犹豫不决——那头骨没半点动静,还是只有那两只窟窿直愣愣地对着他。

  我们三个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探向前去。

  终于,崔哥的手摸到了那小根东西,他轻轻拽了一下,没拽出来,被嘴咬住了,骷髅头随之翻转了一下。

  崔哥索性拽住那小条东西,连同那头骨一起拖了过来,边拖边抖了几下,结果那张嘴还是死死咬合。

  崔哥一直把那头骨拖到脚底下,然后把头骨翻了一下,露出头下连接脖子的部位,这时我们看到那小条东西的另一端正蜷缩在头骨里面,准确说,就是含在嘴里。

  崔哥探进手去,把那东西轻轻提了出来,那是一团褐色的东西,长条状,两端略细,中间粗大。

  什么东西啊?我们几个慢慢站起来,往崔哥手里看去。

  我伸手摸了一下,硬梆梆的,有点发凉。

  一些碎渣和着水粘在我手上,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用力摸了一把,结果更多的碎渣落在我手上,我捏着仔细一看——是铁锈!我连忙夺下崔哥手里的东西,用力擦了几下,一小块沾满污垢的圆形玻璃露了出来——那是一块手表!

  表?!梦见过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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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他们三人也明白过来,我们四个人就互相对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低头又看了看那块表,应该是不锈钢一类的材料,表盘较小,表链有些细,应该是块女式表。

  我没了主意,心虚得要命,头胡乱甩着盯着四周,生怕突然跳出什么东西,这时眼光无意中落在地上的骷髅头上,那张嘴里满含着黑色的污浆,顺着牙淌出来,我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梦。

  我记得梦里有一团黑乎乎的柔软的东西将我越绕越紧,同时耳畔还响起一阵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原来那黑乎乎的东西就是这骷髅头嘴里的残液,我做梦的时候是被含在嘴里了?想到这,我胃里猛地一缩,漾上一团酸水来,险些吐了。

  但是,这只表已经锈成一团,不走针了,又哪来的表响?也许我做梦的时候这表还在走动,但现在停了?

  我盯着表胡思乱想,感觉那表在我手上越来越重。可能是太紧张了吧,我换了下手,把表又擦了擦,一些黏稠的尸液连同铁锈被抹了下来,只见那表带和表盘周围已经斑驳点点,表盘那小块玻璃下灌进不少水,看来那表已经浸在水里很久了。

  老于这时伸手接过表来,拿在手心里反复看看,说:“看来我们没弄错,线索应该就在这块表上了吧。”

  老于的话让我心安不少——我们总算是没有挖错棺材,不然……不敢去想会怎么样。

  但同时我看着老于手中的表,心里又没了底,一块小小的女式手表,能看出什么来呢?四个人重新陷入沉默,盯着老于手里摆弄的手表,希望能突然发现什么。

  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傍晚了,太阳落得很低,被远处山边的云彩一挡,阳光很不明亮,山间吹过阵阵冷风,卷起些黄泥,扫过我们湿漉漉的小腿,感觉麻酥酥的。我们赶紧坐在岸边把鞋袜穿起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饿,这才想起来中午根本没顾得上吃饭。

  “走吧,咱们回去吧。”我说。

  “那这些怎么办?”小川指着地上那堆断骨残骸说。

  “带回去。”崔哥立刻就接上话。

  “带回去?!”小川叫了出来,“怎么带?带回去放哪?你……你开玩笑吧?”

  “崔哥,这个真的不能带。”老于说,“万一路上遇着警察就更麻烦了。”

  “咱们要找的是表啊,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咱们还是把尸骨重新放回棺材里吧。”我说。

  “我是觉得这些尸骨里可能藏着什么线索,所以……我想拿回去仔细看看。”崔哥冷静地说,“虽然……我也不想碰这些东西。”

  “那这样,咱们今天先把这些尸骨埋回去,然后回去先弄清楚这块表是怎么回事,实在弄不清楚咱们再回来,再重新把尸骨挖出来,最多再跑一趟,这样行吧?”老于说。

  崔哥终于拗不过我们三个,我估计他的内心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泰然,于是没再说几句,我们四人就又把尸骨抬进棺材里放好,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把棺材盖合上,接着我们揣好了那块手表,就往原路走去。

  我暗自长长出了口气,但心里依然沉重。太阳已经沉在半山腰了,露出半个头晃着。

  一路辗转,终于回到了学校。我们顾不上回寝室休息,直奔学校里的钟表眼镜店去。到了店里,我们急匆匆把表掏出来交给修表师傅,那师傅捂着鼻子瞪着我们几个:“什么东西?这么臭!”

  “师傅,帮帮忙,您帮我们看看,这块表还能不能用了,能的话帮我们修好,我们还用得着。”崔哥说。

  那钟表师傅看了一眼就把表扔回来:“修什么修,都烂成这样了还修……你们哪弄的啊?还用它干什么?”

  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没理会他的问题,就一起走了出去。几分钟过后,四个人聚在我们寝室里,商量一番后,我们准备自己把表拆开看看。

  我们先拿来砂纸,准备把铁锈打磨下去,然而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黄褐色的铁锈一层层褪下后,真的有些东西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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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香地址

  我拧开壶盖,滴了几滴酒在铁盖上,然后用手指使劲在上面蹭,渐渐地,擦不掉的铁锈被酒精一点点分解掉了,铁盖变得光亮起来,那几个细小的字逐渐从下面浮了上来。

  他们三个显然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大气不出地在我旁边盯着……

  表带已经被锈蚀得面目全非,铁锈使表带脆得就快断了,但是表盘下面那小块圆形的铁盖竟还能够打磨出来,随着铁锈的层层剥落,小铁盖上渐渐显出些凹下去的刻文,蚊子腿一般细,并不清晰。

  我们四个同时咽了口口水,喉咙同时发出咕隆一声响,齐齐把头探上前去。

  前三个字很清晰——“赠水香”,接着下面另起了一行,跟着的是一串汉字和数字的结合,但却看不大清楚了。

  十几个细小的汉字和数字紧密排列在小小的铁盖上,如同是墓碑上的铭文。我只觉得一股隐隐的阴气伴着表上的恶臭萦绕在脸上。

  “‘赠水香’?她……她叫水香?”小川抬头问,眼含惊悸。

  “哪有人姓‘水’的?是谁的小名吧?”我皱着眉头说。

  “有有,‘水均益’不就是吗?”老于说。

  “‘水’……‘水草河土’……真的是她……”崔哥突然说。

  她就是那个在网上发帖的“水草河土”吗?可她已经死了,怎么照相?又怎么发帖?一个困惑已久的老问题又一次爬进我的脑子里。

  崔哥突然说:“你们想没想过……为什么她的坟上连个墓碑都没有呢?还把坟修在河里?”

  “而且棺材还是石头做的!”小川说,“谁会用石头做棺材呢?现在都是直接火化了。”

  “不不……”老于说,“我看尸体还有衣服腐烂的样子,估计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她死的那时候也许……也许会土葬吧……不过用石棺确实很难说得通,把坟修在河里也是奇怪。”

  我不甘心,又把桌子上的表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表带的确是破烂不堪了,即使上面有什么,现在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我盯着表盘后的小铁盖上的那串模模糊糊的汉字和数字,突然有了些想法,抬头朝老于喊一声:“老于!快把酒拿来!”

  “干吗?”他把酒壶递给我。

  我拧开壶盖,滴了几滴酒在铁盖上,然后用手指使劲在上面蹭,渐渐地,擦不掉的铁锈被酒精一点点分解掉了,铁盖变得光亮起来,那几个细小的字逐渐从下面浮了上来。

  他们三个显然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大气不出地在我旁边盯着,终于几分钟过后,我抹掉铁盖上一小片褐色的溶液,那些东西终于破锈而出了——鲁迅路××7号。

  是个地址!

  “7”前面的一位或是两位的数字被彻底锈蚀坏了,露不出来,但这足以让我们四个都怦然心跳起来。

  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四个人对看了一下,眼中同时露出兴奋而紧张的神情,好像一切谜底即将揭开了。

  崔哥把表拿在手里,用指甲抠了抠那块小铁盖上的字,确认没有其他发现。

  这时他又自言自语一声:“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边说边抽出一把剪刀,把剪刀的一头从铁盖的一侧插了进去,然后慢慢撬动,铁盖边缘与表体连接处生的一些铁锈啪啪四处飞溅。

  终于那块表被打开了,表里的一些残水漓漓从表体里流出来。崔哥顾不得擦手,把表提起来,等水沥得差不多干了,把脸几乎贴在表盘上看起来。

  我们三个也同时把头凑过去,把那只表围成一圈,但是结果却让我们失望,那铁盖的另一侧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铁盖下面就是交错复杂的齿轮,没有电池,看来是块机械表。

  崔哥拧了拧表的发条,居然可以拧动,于是他就把发条上满了,一边拧一边观察表的动静,但是正如我预料的一样,这块破表最终也没有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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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却因此松了口气。

  我把表从崔哥手里拿过来,侧着往那盘齿轮里看进去,里面稍微有些铁锈。我拿过老于的酒,往里面倒了几滴进去。

  这时候小川说他饿了,经他这一说,我们才都觉得胃里空得难受,于是我们四人就近跑去食堂吃顿晚饭。

  狼吞虎咽的过程中,心情逐渐放松了一些,我们边吃边说着第二天的安排。

  鲁迅路那地方我熟得很,就离我家不远,路边有个图书馆,我经常去那借书。明天就准备顺着鲁迅路一直走,找尾数为“7”的房子,看看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们边吃边这么定下来了,走出食堂,身心俱疲的我们又在篮球场边坐了一会儿。

  我不禁回想起几天前刚出事的时候,老于、小川还有我就坐在这条椅子上焦头烂额地商量对策,谁知道一晃几天过后,居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休息完后,我们三个回了寝室,崔哥回了他自己的寝室,就在我们三个推门进屋的一刹那,一阵嚓嚓嚓嚓细密的机械表响清晰地传进我们的耳朵。

  我的头发噌的一下就竖起来了,一瞬间,我竟辨不清是不是在梦里。走在前面的小川哆嗦了一下,连忙拔出钥匙把门卡上。这时候崔哥也在走廊另一头开门,还没进屋,小川朝他大喊一声:“崔哥过来!”

  崔哥几步跑过来:“怎么了?!”

  “表响了!你听!”

  崔哥隔着门听了几下,然后说:“别怕,你……你先把门打开。”

  小川哆嗦着把门打开,不知谁临走关了灯,寝室里一片黑暗,那嚓嚓嚓嚓的声音好像一把剪刀在不断剪合,从四面八方迎面扑来。

  崔哥一把拍在墙上的开关,屋顶吊着的节能灯管闪了几下后啪地亮了,只见那只表就在桌子上,纹丝未动,但它真的走动了。

  我们四个打量了一下寝室四角,没东西,便靠在一起挪了过去,崔哥慢慢走近那块表,然后探头一直看,我们随后也围上去,低头盯着那表,谁也不敢动手。

  一直盯了几分钟,那表一直嚓嚓嚓嚓走得很正常,秒针规律地顺时针旋转,轮流指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没……没事。这表还能走。”小川说了句废话。

  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了,越握越紧,快透不过气来。谁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这表怎么突然就变好了?这又在暗示我们做什么?

  仔细回想,这声响好像真与梦中无异,一样急促,一样刺耳,就像是要催命一般,搅得人心神不宁。

  晚上肯定睡不塌实了。我心里暗想。

  我们就这样一直熬了几分钟,除了表动,也没有其他状况出现,我们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时崔哥说:“没事,别害怕,是我刚才上的发条,可能是因为表芯的质量好,表去了锈后,重新走起来也不奇怪……要不这样,我今天把表带去我那,你们在这好好睡着,养足精神了咱们明天还得出去,好不好?”

  崔哥一番话说得我心头一阵释然,但又同时担心崔哥自己在那边住出什么事。

  老于和小川没好意思表态,眼看着大家都挺为难,我忍不住硬着头皮说一句:“得,崔哥,我今天去你那睡吧,一边各睡两个,这样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接着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崔哥过去了,崔哥把表小心地平放在窗台上。我看了一眼,根本没敢去动,方便完后赶紧就钻上了床。

  夏天的晚上闷极了,崔哥把门仔细反锁好后,居然又默默地把窗户关严实了,我看在眼里,猜得出他的心思,心头这么一想,背后渗出层冷汗来,忙拉过条毛巾被缠住身子,耳边的嚓嚓嚓嚓不绝于耳。

  我突然有些后悔过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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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表走催命

  电话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连续的尖叫,几秒后,就变成“呜呜”的哭声隐隐传来,伴着不时爆发出来的一声声大喊,我看到崔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一夜无话,我并不记得我是怎样睡着的,也不知道崔哥能否很快入睡,但是我直到今天还都清楚地记得,我和崔哥在第二天早上是怎样醒过来的。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表响。

  其实我当时并不确定那就是梦里的声音,因为我睡得并不塌实,一直游离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上,但是,那让我心烦意乱的声音好像就真真切切地响在我的枕边,我的身体为此一直绷得硬梆梆的。

  那声音开始是匀速在响,好像一切都如平常一样,但后来突然开始出现变奏,嚓嚓声时缓时疾起来,不规律的响动让我一瞬间特别难受,我张着嘴要喊出来什么,但是上半身居然全麻了。

  紧接着,这声音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了下来,耳边霎时一片静寂,让我一时间很不适应,脖子后面好像突然丢出来一条绳子勒住我,没几下,我渐渐觉得嘴也麻了,上身无力,舌头在嘴里僵硬起来。

  这时候只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哎!”

  我感觉一只手拍在我的胸口,猛然惊觉那个声音很熟悉,我慌忙张开眼,从梦境里挣扎出来,见崔哥早已把灯打开了,站在床梯上盯着我。

  “啊?怎……怎么了?几点了?”我仍觉心有余悸。

  “现在……6点了。”崔哥突然把两手合着平端到我眼前,盯着我不再说话。

  他手上面正是那只表,睡眼惺忪的我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我刚想问怎么了。

  “表停了。”他说。

  那表针果然不走了,我心头一寒,立刻回想刚才的那些声音是否不是在梦里听见的,而是实实在在就这屋里的,就在这时,崔哥的手机大清早的在他床上刺耳地响开了。

  我突然有阵不祥的预感,盯着崔哥匆忙下了我的床梯,又爬上自己的床,刚一拿起手机,就开始两手微微哆嗦起来,把那块手表小心地搁在床上,接起电话。

  “喂,小蓓?”

  电话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连续的尖叫,几秒后,就变成“呜呜”的哭声隐隐传来,伴着不时爆发出来的一声声大喊,我看到崔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惊在一旁没敢打岔,崔哥开始一句话也没说,后来突然拉开门冲了出去,边开门边大声喊道:“没事!你放心!没事!……”接着他几步走远,我就听不见了。

  小蓓怎么了?彻底疯了?!

  这时候走廊里咣咣响起几阵敲门声,我这才知道崔哥是去敲我们寝室的门了,我赶忙爬下床去,也出了门。

  宿舍楼里空荡荡的,一放假人全走了,除了我们四个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早晨的一阵风吹在身上,我整个脊背都麻了。

  寝室门开了,老于和小川惊呆似地看着崔哥,他还在对着电话喊,几句过后突然边喊边哭了,整个走廊全是他歇斯底里的回声。

  终于挂掉电话,崔哥脸上全是眼泪,他忽然伸手在脸上胡乱一抹,瞪大了眼睛说:“快快!现在就走!打车去!”

  “怎么了崔哥?小蓓怎么了?”

  “李晓冉死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们快疯了!她上个月还给我们挨个寝室发口罩呢!

  “怎么死了?!恶化了?!”

  “咬断舌头死的!死前还把手表含嘴里了!”崔哥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一转头来,看着我问,“表呢?表呢?”

  我连忙跑回寝室,在崔哥床上找到那块表。刚要伸手去摸,我这浑身的血就倏地一下子全涌到头上去了——那表又开始走了!

  我忽然隐约想到了什么!

  崔哥见我愣在那里不动手,走过来劈手就把表抢在手里,那嚓嚓嚓嚓的声音让他也瞬间就僵住了。老于和小川不明所以,愣在一边紧张地看着我们俩。

  崔哥狠狠咽下一口吐沫,颤着音说:“没……没时间了……快!快走!”

  “怎么了到底?!”小川终于忍不住问。

  “昨天表停了!昨天李晓冉死了!下一次就不知道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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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边说,崔哥一边狠命地拧那手表的发条——他一定是想给表上满弦,让表走得久一些,可谁知啪地一声脆响——那发条外面的旋钮居然断了。

  崔哥猛地一惊,手顺着断了的发条头就滑了下来,再一看,那发条头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四个登时“啊”的一声大叫,俯下身来到处找。

  眼尖的小川一把捏住床角旁边的一个地方,大喊一声:“在这!”崔哥赶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把那小东西拈过来,手一直在颤抖。

  “去找个修表的地方给修好!”崔哥一边说一边开始急三火四地穿衣服。

  可现在正早上六点,哪有能修表的地方呢。

  我想说先等一阵,却见老于在一旁什么也没说,突然坐在椅子上,把崔哥电脑打开了。

  “现在你还上什么网?!”崔哥喊道。

  老于回过头,紧皱眉头说:“现在没地方去修表,先等一等,以前出了事网上马上就有人发帖子,我看看现在网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老于一边说一边在地址栏敲进了学校网址。打开后,他在登陆的“用户名”一栏处双击了一下。因为我们几个都经常来崔哥这上网,那里面保存着我们几个登陆过的用户名。

  双击开以后,下面出现了一川,老于的用户名的开头是汉字“鱼”,他用鼠标拖着右边的小滑块一点点往下挪。

  突然他浑身好像僵住了,脑袋呼的一下贴到了显示器前面。

  我突然感觉不对劲,往前探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水草河土”!

  是谁?!是我们当中的?!我感觉心脏被人拧了一下,血液呼地蹿上去。

  老于慢慢把头缩回来,没言语,崔哥和小川伸头往显示器上看去,我连忙盯着他们每个人的眼睛,希望能看出来什么。

  要么是这个电脑还被别人动过!要么就是他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是谁?!

  他们一齐张大了嘴,我没在谁的脸上看出异样,这时他们又都转过了脸来,往其他三个人的脸上不住地瞄来瞄去。谁也不说话了,各怀心事。

  过了几秒,老于打破尴尬:“崔哥……你这电脑……都谁用过?”

  “就我,你们三个,还有小蓓……再没别人啊!”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别的,崔哥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适时地盯着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个也都在打量我。我连忙说话:“看看那些登陆过的用户名,看看有没有咱们之外其他人的。”

  一边说着,我居然有些心虚起来,好像这一切就是我干的似的。

  老于转过身,在下拉的“用户名”一栏里一个一个核对登陆名,希望找到一个陌生的登陆名,但遗憾的是,除了我们四个及小蓓的登陆名,就是那个“水草河土”了。

  没有其他人,到底能是谁?会不会……那个河坟里埋的并不是“水香”本人,“水香”并没死,是她来发帖的呢?可她又怎么进到崔哥寝室的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身处在朦胧的黑暗中,身边的亲哥们一个个突然让我有了距离感——在得到最终答案之前,我得自己提防着点儿,还不知道是谁,但别哪天我突然栽在谁的手里了!

  想想也确实奇怪,学校这么大,得病的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我们四个的照片会上论坛,而不是其他人。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空。

  老于没再登陆,直接点进了学校论坛的一个灌水的版块。放假了,近两天的发帖数应该很少,而今天当日的只有一个。只几秒钟,蓝色的进度条打开了——一个怪异的帖子标题排在了帖子列表的最上面。

  那是一长串零碎的笔画,横竖撇捺什么都有,当时我们根本顾不得看是什么意思,直接就点了进去。

  又是照片!照片上是李晓冉!她翻在地上,瞪着两只大眼直朝天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嘴里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把地上散乱的头发全泡红了,我仔细一看,半截舌头藕断丝连地吊在嘴外面!

  我这人见不得出血,赶忙后退几步扭过头去,老于保持住最后一丝冷静,用鼠标把照片下面的空白地方一罩——但是这次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时小川突然指着画面的一角喊道:“你看!看这!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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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鲁迅东路

  那照片里面是我不认识的一个男的,赤身裸体躺在浴缸里,两手用力按在浴缸两侧,头往上撑着,双眼鼓了出来,好像想奋力挣扎出去但被人死死按在里面,喷头的水正好喷在他头上,他头发精湿,嘴角吊着一小块被水冲得发白的肉——那是他的舌头!

  我们齐看过去,只见李晓冉的头歪向右边一侧,血涌出来后被她的脸和头发挡在了,右侧左边的地上没有血,却散落了一张纸,折叠了几下,纸上有一行字清晰地显露出来——“你也准备分手吗”——红色的!正是小川的笔迹!

  “是李晓冉撕下来的?她为什么要撕?为什么她会先死?”老于喊道。

  这时候,好像四周突然静寂了很多,一种熟悉的声音又不见了!

  我们四个一起明白过来,回头就扑向那只表——又……又停了!

  崔哥一把扔下表,抓起电话就打,几秒过后——“喂?!小蓓吗?!是小蓓吗?!”

  那头终于有了微弱的回应,崔哥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大声朝电话喊道:“没事就好!你爸你妈今天在不在家?!”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过去!”说完他就挂掉电话。

  “今天我不能去了!我得去看着她!你们马上去!千万别耽误了!”他扭头朝我们几个说,然后把那块表塞到我手里,“这个!先拿去修了!把发条上满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拿起钱包就飞跑出去。

  寝室里顿时剩下三人,我脑子里一团乱,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那手里嚓嚓走响的表,就像一个随时引爆的炸弹,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想一把扔掉它。

  老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句:“帮我把窗打开。”然后又一下一下刷新刚才那个页面。

  小川过去推开窗,又赶紧跑回电脑旁,三个人盯着显示器,一直在流汗。

  我不时看一下屏幕右下角的系统时间,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耗过去,终于没过几分钟,又一个新帖子冒出来了。

  老于点进去,果然又是一张照片!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探头去看了一眼,结果立刻后悔了——那照片里面是我不认识的一个男的,赤身裸体躺在浴缸里,两手用力按在浴缸两侧,头往上撑着,双眼鼓了出来,好像想奋力挣扎出去但被人死死按在里面,喷头的水正好喷在他头上,他头发精湿,嘴角吊着一小块被水冲得发白的肉——那是他的舌头!舌头上冒出来的血把整个浴缸灌成一个红色的染缸。

  老于哆嗦了一下把手松开,鼠标上全是汗。

  “是李……李晓冉的新男朋友。”小川很不情愿地说,

  下……下一个是谁?我盯着手里的表,它还在走。

  老于像根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过旁边一个杯子,把里面的水“咕咚”一口喝干。

  “快快快!修表去!”老于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脑的电源插头直接拔了下来。

  我们跑到寝室里套上衣服裤子,然后就冲了出去。

  我紧紧攥着那块手表,跟着他们两个一阵狂跑,远远看见学校小卖部那条街有人影了,跑近一看,钟表铺开门了!

  我们一头扎了进去:“师傅!修表!”

  那师傅认出又是我们,咧嘴一笑:“又来了?”

  “不开玩笑!师傅你快看看!发条的头掉了!你看还能不能上弦了?”我把表两手递给他。

  “怎么又是这块破表?你们要它干什么?”他看看表又看看我们,“文物啊?”

  “你快点!先看看能不能修!”老于急了,“我们有要紧事!多少钱都行!”

  那修表师傅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下头来,熟练地把表的后盖打开,然后拿过一个放大镜夹在眼睛前面,往那盘复杂的齿轮上看去。

  “师傅你小心了!千万别把表弄停了!”我在一旁大声说。

  那修表的师傅没理会我,用小镊子把表里的零件一小件一小件拆下来,然后用放大镜仔细看,最后冒出一声:“哎呀,怎么断在这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能不能修?!”我们三个一起盯着他问。

  “你这个发条断到根了,你看到没?”他拿镊子指着表说,“要是断在外面的话我直接焊个发条头就行了,现在是断在里面,我就得把表拆了重新换一根整的了。”

  “换整的?”我说,“那是不是要先把零件拆下来?”

  “那肯定了。”

  “拆下来表不就停了吗?!”

  “那肯定了。”

  我们三个人一对视,不知道该怎么办,让表停了吗?但谁知道表停了会怎么样?崔哥现在肯定还没到小蓓家,真要在这段时间小蓓有个三长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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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半截子舌头。

  “先不修了……走。”老于突然发话。

  “等一下……师傅,这种机械表,上满发条能跑几天?”我问。

  “这个表……也就两三天吧,你这份老表可能两三天也跑不上。”他说。

  “那先谢谢你师傅!需要的时候我们再过来!”老于边说边拍拍我和小川,走了出去。

  我心里暗自一沉,心想那发条是前一天晚上崔哥上的,已经……过去半天了!于是一阵紧张,觉得那表随时都能停下来,我差点急出尿来。

  “你认识那地方是不是?”老于问我。

  “哪?”

  “鲁迅路!”

  “知道,不过得一个门牌一个门牌找。”

  “那赶紧吧!”说着我们三个就直奔校门口。

  校门口冷冷清清的,小川很快就拦到一辆车,我们三个接连跳了上去。

  “去鲁迅路7号!赶快!”我冲司机喊。

  坐在车上,我在前排不停地催着司机,出租车在大连横七竖八的胡同里拐来拐去。

  我心里突然想到刚才那个登陆过的“水草河土”,于是心底生出些顾虑,从倒后镜里偷偷看着老于和小川,只见他们两个人一如既往地紧张焦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我又偷偷把眼睛转回来,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始终放松不了,这一件接一件的怪事确实把我弄得快要崩溃了。

  十几分钟过后,车停在了鲁迅路路口,我们交钱下了车,我摸出兜里的手表看看,还在走着。我把表又翻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没错,“鲁迅路××7号”。

  我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他们两个顺着鲁迅路走下去。

  没走几步小川手机响了,是崔哥。

  “崔哥?怎么样?!”

  “……”

  “没事就好!那你可得看住她!我们现在已经到鲁迅路了,在找。”

  “……”

  “要换发条就得先把表停了,所以我们没敢换,你放心,这表应该能跑个两三天没有问题,我们今天先找着,就这一条路,应该会挺快就能找到。”

  又说几句,挂了电话,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鲁迅路7号了,抬头一看,是间小型的西餐厅。

  顾不得太多,我们看准了门牌号撞了进去,两个小姐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

  “小姐,麻烦问一下,你这是不是鲁迅路7号?”我问。

  “啊?是……你们是……”

  我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手里攥着裤兜里的表,想掏出来问问她们见没见过,但又突然觉得这样简直太荒唐。

  “小姐,请问你们家房东是姓什么的?”老于突然问。

  “你们是谁啊?干吗?”

  “啊,我就问问,你们家房东……姓不姓‘水’啊?”老于问。

  “房子是我们老板的,我们老板不姓水。”一个小姐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们。

  “我们九点才开业,现在还不到时间。”另一个小姐简直在撵人了。

  “那……那打搅了。”老于有些尴尬地说。接着我们就灰溜溜地出了门。

  早晨阳光不足,大街上人少车少,身上感觉有些凉。

  “咱们不能这样找。”老于说,“这样太慢,咱们得分头找,电话保持联系。”

  “好,这样好!”小川说,“尾数是‘7’的房子肯定都在路的这一侧,马路对面都是偶数号的房子,咱们分开找,应该很快就能找着……”

  “问题是找什么?怎么找?”我打断小川,“就靠问房东姓什么吗?那个‘水香’一旦不是房东,只是个租户呢?”

  我这一句话说得大家直皱眉头,互相看着没了主意。

  老于想了想说:“这样,现在确实没什么线索,但是时间太紧,一点也不能耽误,咱们先分开了找,保持联系,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赶紧集合,想到什么好主意也赶紧互相说一声,没准就能撞上。”

  “也好。”我点点头。

  “鲁迅路是从哪到哪啊?有多长?”小川问我。

  “从这个广场,顺着有轨电车的线路一直走,走到岔道口还往前……这样,我顺着鲁迅西路往东找,老于你从鲁迅中路往东找,小川你就近从东路往西找,各包一段。”

  “好好,那赶紧的吧!”

  然后我就拉着老于往东边赶去。

  我先把老于带到鲁迅中路,放下他,老于叮嘱我看好了手表,千万别出差错,我应了一声,又赶紧向西跑去。

  我一边跑着一边低头看表,那声音让我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却催得我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结果跑着跑着就出了一身大汗。

  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停下来大口喘气,再一看前边的路标牌,居然写的已经不是“鲁迅路”了,我吐了口吐沫,回头又一看,身边的路标牌写着“鲁迅路”三个字,我才知道自己终于跑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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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怪房子

  我往那方向看去,好像他们站的那地方依稀有些眼熟,我正要细想,突然一些零碎的记忆猛地蹿进脑子里——是那所房子?!难道真的就是那所房子?!

  我一头大汗地往回走,边走边挨家挨户看门牌,终于找到第一家“鲁迅路377”的门牌,是户小平房,开了一家小卖铺,可大清早的人家还没开门。

  我犹豫了一下,不想打搅人家,于是想往下一家走去,但刚一迈步又缩了回来,心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况且下一家也不一定大清早的就能开门。

  我走过去,开始咣咣敲人家玻璃,过了一会,小气窗拉开了,里面伸出个胖乎乎的头来,我心头一惊,突然觉得这人像是具浮尸,这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

  机会来了我却突然有些畏缩,那人看我愣在那,问一句:“买什么?”

  我脑子一糊涂,上来就问一句:“请……请问您家姓‘水’吗?或者认识姓‘水’的人吗?”

  那人斜眼看我一看,摇摇头,不耐烦地问:“你买不买东西?”

  “不买……”

  结果话音刚落,窗户就被唰地拉上了,接着里面的小窗帘也放了下来。

  我脑子里涌上血来,嘴里大骂一声“操你妈的”,狠命踢了窗下的砖墙一脚,然后又往前赶去。

  我看了看手里的表,还在不紧不慢地走,我把表捂在胸前,心里祈祷千万别停,那嚓嚓嚓嚓的声音就像一把剪刀在一根根剪断我的血管。

  一路走一路心慌,紧接着我忽然又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门牌,比如“377号”有门牌,但“367号”就没有,我只好从“365号”和“368号”来推测中间的地方就是“367号”。但更困难的是,有时候一连几个地方都没有门牌,想推测都无从下手,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

  我在“367号”那里浪费了许多时间,我挨户逐个点数后,最后才确定下来一家书店就是“367号”。可书店又没开门,他妈的!

  于是我给老于打电话,告诉他现在都没开门,根本找不了,然后又问他怎么找的。他电话里告诉我说,先找能找的,找不到的先记下了,等开门了再回头找。

  我硬生生咽了口气下去,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我又往前赶,那是一栋居民楼,外表相当破旧,门洞旁边赫然写着“鲁迅路357号”。

  我抬头一看,足有五六层。怎么找?!真的要挨家去找?!

  心头一急,我却突然想起老于说过的话,他说那沉在河底的石棺应该已经埋了很久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水草河土”要我们找的,肯定应该是个老房子了。

  眼前这楼看起来至少是八十年代建的了,暗灰色的砖块,砖缝里灌的水泥,整个楼看起来脏兮兮的。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凛,突然想给他们两个打电话,叫他们一起过来,但又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先上去看看,发现了什么具体的东西,再叫他们也不迟。

  我抖擞了一下精神,就进了楼洞,楼洞里真黑,夏天的大清早还是黑咕隆咚的,我刚一踩进去,感应灯就亮了。

  我心里有些发毛,先看到一排绿色的铁皮报箱,我就一个一个报箱扒着看过去,希望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报箱上全是灰,厚厚一层,全粘在我的手上,正在我聚精会神找的时候,楼上突然传下来关门声和脚步响,我赶忙擦了擦手,开始装模作样地往楼上走去。

  楼上果然下来一个白胡子老头,我赶忙拦住他,问:“大爷,我打听个人,您这楼里有没有哪户姓‘水’的?”

  老头晃了晃头说:“没有。”然后就走了下去,我道了声谢,有些沮丧,接着又继续往楼上走。左右看看,每层有两户,木门外面包着铁皮,上面用图钉钉着“福”字什么的。

  正在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东西——我的表呢?!

  我一把摸向自己的裤兜——还在!但是已经不响了!停了!表停了!

  我把表掏出来,静静地看着那秒针一动不动,感觉心脏一下子凝固了。

  发条就这么停了?!小蓓现在怎么样了?!崔哥一定在她身边,崔哥又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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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眼底一阵湿热,抓起电话就想给崔哥拨过去,但又在一瞬间止住了自己,我真的怕再次听到崔哥那发了疯一般的喊声。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麻,哆哆嗦嗦地拿着那块破烂不堪的表冰冻在楼道里。

  如果小蓓真的……那个什么了……崔哥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吧?是不是没打给我?而是打给老于跟小川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手握着表,一手握着手机,简直快傻了。

  我盯着手机半天,手机却一直没响,我咬了咬牙,先把电话拨给小川,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

  “喂小川?……怎么样?”我问。

  “都没开门啊,上哪去找啊?我像只没头苍蝇似地乱转……你怎么样啊?”

  我这才稍稍把心放下——崔哥没给小川打电话。

  “我也没进展,都抓紧吧。”

  然后又说几句,我就挂掉电话,接着又拨老于的手机。

  庆幸的是,老于虽没找到什么,但也没有接到崔哥的电话。

  我这时稍微放下心来,犹豫一下,还是给崔哥打了一个电话。

  可这时候崔哥的手机却占线了。

  一阵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急忙挂掉电话,刚要重拨,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正是崔哥!

  “喂……”我接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头要传来什么声音。

  “表是不是停了?!”崔哥在那边大声喊道。

  “是……崔哥……”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眼泪快下来了。

  “网上刚刚又出来照片了!又……又死一个!”

  “啊?!那小蓓……”

  “她在我身边!没事!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在找!就快了就快了!”我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拜托你们了!我一刻也走不开!我得一直守在这!”

  “崔哥你放心!没事就好!……好了不说了!我要上楼了!”说完我就挂掉电话。

  这时才发现一脑袋全是汗,我用力抹了一把,盯着眼前的一户户死寂的房门,到底该找哪家啊?!

  我迈开步子就往上走去,准备从顶层往下挨门挨户问!妈的!今天我豁出去了!

  我越想越急,三步两步跳着往上蹿,眼看顶楼就近了。楼上的光线稍微好一些,阳光从楼道里那脏兮兮的玻璃透进来。

  这时,我感觉裤兜里突然重了一些,裤兜有些往下坠,我刚要看看怎么回事,一阵嚓嚓嚓嚓的声音又从裤兜里钻了出来!我感觉整个左腿都随之麻了!

  我战战兢兢摸出表来一看——果然又走了!我操你妈的!当时我只想破口大骂出来!可油然而生的一阵强烈的恐惧感又立刻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咬了咬牙,只觉得又恨又怕,于是把全身力气全集中在拳头上,狠狠砸向左边那户的房门,大喊一声:“有没有人?!”

  里面没人响应。我又咣咣咣连续砸上去,可砸了半天里面还是没动静。我这一通发泄完后理智了一些,突然觉得还是应该礼貌一些,否则不要想打听到什么东西。

  于是我又轻轻敲了敲右边那扇门,没几下,里面那扇木头门开了,一个男人隔着外面那道防盗铁门问我:“干什么?”

  “大哥,我打听个人,请问您这栋楼里有没有谁家是姓水的?”

  谁知道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又响了,我禁不住头皮一阵发紧,赶紧侧耳一听——没事!那手表还在走着!

  紧接着我就把手机掏了出来,一看,是小川,我接起来。

  “老谢快过来!这是……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号了!在一个图书馆东侧100米的一个路口!我和老于在路口等你!你快!”

  我二话没说就挂掉电话,回头说了句“打搅了”就三步并作两步飞跑下去。

  下了楼我就开始朝东跑,一连闷头跑过三个路口,感觉气喘吁吁跑不动了,这时候左右看了一眼辨别下方位,发现已经在鲁迅中路了,再过两个路口应该就是图书馆,已经看得到图书馆大门了。

  我又拖着两腿跑,没过多久,终于看见他们两个在前面远远地冲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用手指着身体右侧的一座房子。

  我往那方向看去,好像他们站的那地方依稀有些眼熟,我正要细想,突然一些零碎的记忆猛地蹿进脑子里——是那所房子?!难道真的就是那所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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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往事浮现

  我被他撞在一边,只见他把小艾的男朋友的头抓起来,把他的两手扒拉到一边,然后一手死死顶住他喉咙,一手扳开他的嘴就把手指伸了进去。我不明所以地在旁边看着,完全呆了。

  这时候我已经彻底跑不动了,我一边往他们俩的方向慢慢挪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栋房子,回忆起高中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来。房子一点一点切近,记忆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我当时上的高中就离图书馆不远,走五分钟就到了,我们那届从高中毕业以后,学校就迁到了市郊去了,旧的教学楼也随之拆掉,所以我们是在那旧校址就读的最后一届高三学生。

  到了升高三放暑假那段时间,上面教育局抓得严,为减轻学生压力,不许学校在寒暑假里私自组织补课,于是学校教室就不许留人了。但是高三的学生哪还顾得了苦累,都恨不得多学一会儿,于是我们几个想自习的同学就结伴跑到那图书馆的地下室去上自习,一下午才花一块钱。

  从学校去图书馆,就要路过那栋房子,我要说的那件事,就发生在那个暑假、那栋房子里。

  当时每天雷打不动一起上自习的有那么几个人,其中有我和小艾。那时候我还暗恋小艾呢,可惜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那个夏天热得不得了,地下室跟外面接触的只是一道窄窄的小窗,通风差极了,而且屋子里连个风扇也没有,坐上一会,身上就全是汗。

  我刚要出去透透气,小艾的男朋友拎了个书包进来了。我以为他是来自习的,可他走到小艾身边,神秘兮兮地轻轻说了句:“走啊?一会儿去那看看去啊?”

  声音不大,都是气声,但偏偏被我听见了,当时我以为这两人是要找地方去约会呢,心里一股醋劲儿犯上来,心想出去偷偷跟他们一段,看他们去哪儿。

  他们要去的正是附近那栋房子。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买了瓶水就跟了出去,看他们两个一开始还沿着鲁迅路慢慢地走,不一会儿突然加紧了脚步。我心里有些纳闷,赶紧也跟了过去。

  过了几条马路后,他们就转过一个街角不见了,那街角就坐落着那栋房子,是个二层小楼,楼外带一个小院,看起来像是当年的日本人留下的。

  我赶紧跑过去看,这两个人居然已经进了院子。那栋房子正前方是黑红色的两扇门,紧紧合在一起,门上的油漆都爆裂开了。

  我趴在院门口,怕被他们看见,结果他们倒像轻车熟路一般,直接就奔向楼院的后面去了。

  那院子实际上很小,只围住小楼周围窄窄的一小条地方,宽度只能容两三个人通过。所以当时我就在想,那两个人绕到楼后能去哪儿呢?难道院子后面埋着什么东西?还是这楼有后门,他们要进这楼里去?

  我当时也想不通,心想这两人肯定不会是去偷东西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那种人——那他们又往这里钻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来,我每天来来回回路过这楼多少次了,可真的没见过这楼里有人进出过——难道这楼里……

  我心头一寒,抬头看了看那楼,只见青灰色的楼体外面,被爬山虎一类的藤蔓爬满了,那枝叶异常茂盛,从尖状的屋顶上一直爬下来,烟囱上、窗户上、水泥墙体上,到处都是墨绿一片。

  我又把目光移下来,转向后院的位置,希望能看见他们,同时竖起耳朵听有什么动静,可是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中午太吵了,也什么都听不见,

  我正要往里迈步,只听咣当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以为他们俩出来了,赶忙把头缩回来,准备装模作样往另一条路走,然后不时回头偷看一眼,可等了一下没见着他们两个的影子,于是我又回过身来,一步一步挨近那院门口。

  过了好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犹豫着要不要走人,不凑这热闹了,这时候却依稀听见眼前那两扇黑红的木门在咯咯作响,好像有人用什么东西在上面用力抠着。

  我顿时心头一震,心想,难道这两人还真进屋子里偷东西去了?正想到这里,那木门竟突然咚咚咚咚响了起来,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击打一面沉闷的大鼓,我正手足无措时,突然咔啦一声,那木门被撞开了,小艾跟她男朋友两个人一起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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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同时张着胳膊朝天胡乱挥舞着,一路爬一路滚地撞了过来,满头满脸全是灰土,我在那瞬间差点儿认不出他们了!

  出事了!我反应过来以后,顾不得再躲避他俩,赶紧几步冲上去,一手一个,把两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边拽边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谁知他们两个却并不说话,张大着嘴“啊呀啊呀”地疯叫着,同时两手往自己脸上用力拍去,还把手指伸进嘴里。

  我当时就吓傻在那里,什么劲都使不上了,他们先是拉我的手,然后两手一起往嘴里含进去,好像要掏出来什么东西。

  这时候路上围了好多行人,我扑上去掀开小艾的男朋友,看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嘴角也开始往外冒白沫了,我急得直哆嗦却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人群里不知道从哪冲出一个中年男人,大喊一声:“闪开!”

  我被他撞在一边,只见他把小艾的男朋友的头抓起来,把他的两手扒拉到一边,然后一手死死顶住他喉咙,一手扳开他的嘴就把手指伸了进去。我不明所以地在旁边看着,完全呆了。接着没过多久,只见他指头上捏着一条舌头从小艾男友的嘴里出来了,同时放下他的头,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人中穴。

  这时候他对我大喊:“你过来按住了!”说着他又扑向小艾。

  这一阵折腾过后,地上的两个人的呼吸总算是顺畅了,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只是两人都伸着长长的舌头半天缩不回去,样子十分可怕。

  “没事了!一会就好!”他说一句,然后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就要迈步走出人群去,结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声跟我们说一句:“以后别再进去那里面!”

  我简直不敢相信几分钟内发生的这一切,直到那男的走得不见了我才回过神来,赶忙扶着地上的两个人起来,然后打了辆车就把他们分别送回家里去。

  一路上我什么也没敢问,他们也什么话都不说,就一直哆嗦着那发白的嘴,眼睛警惕地射向窗外。

  送完两人回来,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图书馆,一边走一边浑身冒冷汗。

  路过那栋楼的时候,我忍不住瞟了一眼,却发现那楼前的黑红色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门把手上加缠了一条铁链子。

  那天的事我对谁也没讲,怕吓着一起自习的那帮人。之后我也旁敲侧击地尝试问起小艾和她男朋友那天的事,可都被他们胡乱搪塞过去了。

  于是,我一直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那栋楼前,老于和小川在岔道口招呼我:“过来看!这个楼有点邪门!”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先问了一句:“怎么邪门了?”

  “你没看,这前门拿大铁链锁得这么严实,窗户上还都贴着大字报?”

  大字报?!我往窗户上看过去。

  在院子外面看得并不清楚,于是他们两个带着我往院子里走去,我感觉心像被人狠狠捏着,挣扎了半天才迈步过去,靠近了窗户。

  说实话,我之前还从没见过真正的大字报,那些文革的产物我都是在书上看到的。但我的眼睛一接触到窗上贴的那些东西,立刻就感觉被那段历史击中了。

  高中那次我没仔细看这窗户,这次终于看得仔细——那些白纸红字、白纸黑字的大字报满满登登地贴在玻璃窗的内侧,经过三四十年的岁月,已经变得发黄发皱,但字迹却是清晰如旧。

  我胡乱瞄了几眼,只见上面写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等等字样。

  这时候,小川突然兴奋地指着靠上一层的玻璃念到:“破除四旧,坚决打倒破鞋荡妇水香……”

  “水香!”我们三个一起喊起来。

  当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霎时被一股能量击中了。我们三个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我摸了摸裤兜里的表,还在嚓嚓嚓嚓走着,明知道听不见声音,但好像仍能震得我的手指麻酥酥的。

  “不能耽误时间……进去吧……”老于咬了咬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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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探步入室

  里面黑咕隆咚一团,而且因为这个方向背光,我们在这里什么也看不清。我试着探进头去看个清楚,却只闻到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可能有地板和木制家具烂在里面,也可能烂着些别的东西……

  小川脸上的汗淌下来了,他一个劲儿舔嘴唇,不住地上下打量身旁的小楼,站着没动弹。

  我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他们以前这楼里发生过的事,但话到嘴边又立刻止住了——我如果真说了,他们可能就不进去了,这样一来事情就要耽误了,如果事情真的耽误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没时间耽误了……进去吧……”我重复老于的话,同时在心头暗自念叨——我们现在要为你做事……你不会难为我们吧?

  只觉得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我知道老于和小川心里也绝不会轻松,但他们不知道这楼过去的古怪,所以压力一定会小一些。

  老于迈步上了三级石阶,就来到了那扇古旧的黑红色木门前,他一下下拉着那门上的铁链子,木门就随之咯吱咯吱地晃悠起来,闪出一条细细的门缝——看来门的里面没有上锁。

  我和小川这时候也走上前去,三个人一起翻来覆去看那铁链子和上面扣的大锁,铁链和锁头都是黑色,沉甸甸的,靠里一侧长了很多黄色的铁锈,锁孔早被锈死了。

  我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拍拍他们两人说:“跟我来,后面可能有门。”

  院子里草木荒芜,在多雨的夏天里疯长到齐腰高,我们拨开院子里小路两旁的杂草,绕到了院子后面。

  然而院子后面并没有门,只有并排的两扇窗,窗台大概齐胸高,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灰,看来很久没人擦拭过了。那窗户玻璃的内侧和楼前一样,全贴着密密麻麻的大字报,把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那大字报上什么字体都有,看来是好多人写就的,上面写满了“烧死”、“淹死”、“绞死”等触目惊心的文字,我看了一阵阵心惊肉跳。

  老于这时候走近第二扇窗户,朝我们回头示意,又指了一指,我一看,在最下面的那扇玻璃的角上有一小块玻璃已经碎掉了。

  老于挽了挽袖子,把手伸进那玻璃角的空洞里,摸索着窗户中间的提锁,左右晃了几下之后,终于啪的一声,那提锁被提了起来,老于缩出手来一拉,那窗户就开了。

  里面黑咕隆咚一团,而且因为这个方向背光,我们在这里什么也看不清。我试着探进头去看个清楚,却只闻到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可能有地板和木制家具烂在里面,也可能烂着些别的东西……

  老于先两手一撑从窗台纵身上去,然后蹲在窗台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会,这才慢慢放下两腿,试着踩了下去,脚着地的时候,地板咔嚓一声响,让他哆嗦了一下。老于一边招呼我们两个快进去,一边赶忙跑到另一扇窗前,三下五除二给推开了,一阵灰土弥漫开来。

  这时候我和小川也站在了屋子里面,老于说:“一旦有事……赶紧从这跑,记住路线。”

  一句话说得我脊背发凉。

  “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小川轻声问。

  “咱们要不要先把大字报摘下来?我觉得可能会用得着。”我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老于压低声音,匀了一下气,说,“大字报上应该有内容,咱们三个这回一起走,谁也别乱走。”

  我俩点了点头,然后三人就回过身来,把那两扇窗户上的大字报一一揭下来,那纸张被风化得有些发脆,我们小心地撕扯着,我看着眼前一团团黑色或红色的字在手中摞成一叠,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段岁月。

  两扇窗上的大字报一会就揭完了,我们三个互相招招手,又往里面继续走去。

  大字报挡了窗户几十年,屋子里好像一直没怎么见阳光,那阴暗的气息逐渐浓起来。我们三个摸着黑,接连走过一个木头书柜和一把木头椅子,看起来这间屋子是间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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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顺着右边行走,左边太黑,什么结构看不清楚。我们正四下打量,突然小川踢到什么,那东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然后就顺着地板,骨碌骨碌地往前滚过去,最后咚的一声撞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我们就听着这声音从开始到结束,大气没敢出一声,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一切全安静下来,我们这才蹭着地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趟过去。

  小川站在原地没再乱动弹半步。我试着摸黑趟过去,越来越觉得脚下没底,这时不禁后悔没带一个手电出来。

  老于走向右边的墙壁一侧,顺着墙慢慢摸索,突然墙上发出啪的一声,我连忙扭头看过去,却看不见老于的脸,只听他低沉的声音说:“没电了,要不就是灯坏了。”

  于是我又转过头来,俯下身压低了重心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两手在地面探着。终于几步过后,我一下子摸到了那个东西,上下摸索几下,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一张圆柱形的小凳子,两头各带一块圆形的木板,怪不得会滚动。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过这种小凳子,那是我奶奶生前亲手做的,但是现在早已不见。看来这房子里很久没人住了,至少搁了一二十年了。

  我试着把小凳子拉起来平放到一边,然后又开始往前摸,结果摸到一片木头,再往上,是一个金属把手——原来是扇门。

  他们两个这时候也跟了上来,我定了定神,然后握住那把手猛地一把拉过来,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些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同时,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冲进鼻腔。

  那味道里有着一股终年不见阳光的腐败气息,同时也掺杂着一些干燥的灰烬味,就像是烧完什么东西后留下来的一样。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我们辨别着眼前的房屋格局,只见左手边是一间小小的格间,像是厕所或是储物间,里面没有窗,黑乎乎的一团。右手边是两个稍微大一点的格间,好像离我们稍近的那个是个厨房,因为门口就散了一把筷子状的东西,已经黑得成炭条了,往厨房里看去,一扇小窗上也是贴得满满的大字报。稍远的那个格间里依稀有光线透出来,不知道是什么。

  正对我们中间的是一条窄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很开阔,像是一个客厅模样,方方正正的,就着左右两边的微弱光线,能看到那客厅里面立着些高高低低的影子。

  老于这时候又在左右两扇门的门框周围摸来摸去,厚厚的墙皮不时脱落下来碎在地板上,老于摸了几下终于摸到开关,可连开数次后,却一点亮光也没出现。

  我们三个泄了气,没办法,又得一点点往前挪,急促的呼吸声在彼此间传染。

  我突然发现左边那雪白的墙面上还写着什么黑色的字,又粗又大,黑字的周围还涂了一大片暗红色的东西,半面墙都红了,就像泼上去了一脸盆的血。

  我仔细辨认那些黑色的字,只见没被红色盖住的地方写着“破鞋”、“狐狸精”、“永不翻身”、“十八层地狱”等字样,我看了几眼便觉得毛发根根竖起,但却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这些字都是写谁的?是“水香”吗?她是狐狸精?

  终于走到那客厅的一角。我辨别了一下方向,确定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两扇黑红色的木头门,就在这厅的正面一侧,刚才老于在房子外面拉铁链子,把门拉开了一道小缝,一缕阳光就从那门缝外透了进来。

  这时候才看得清楚,原来厅里立着四个高低不同的黑影,似乎与人等高,团成一簇,一动不动杵在厅中间。

  什么玩意?!我噌地激灵起来了,死死抓住身边的一条胳膊!身边的小川嘴里开始发出些不规律的“嘘嘘”的声音,像是恐惧之极的阵阵喘息,又像是要引起厅里那四个东西的注意。

  正在这时,老于突然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扭头向他看过去,黑暗中他猛一张大眼,又用头朝前面的地面撇了一撇。

  我连忙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门缝照进来那道光线正照在地面上,地上的厚灰上清晰地印着许多只杂乱的脚印。

  那些立着的难道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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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暗室人形

  她的鼻子从眼睛中间一直画下来,又细又直地拖了将近十公分,与头部的比例十分不符。她的嘴却只画了一道小缝,没有张开,而且——上下嘴唇各斜着钉进去一根大长钉子。

  眼见着那四个黑影离我们只有三四米远,我们却愣是不敢往前迈一步,就这么一直对挺了几分钟,对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老于终于忍不住了——

  “喂——”他冲前面轻轻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他,这种安静让我闻到些死亡的气息,地面那些脚印凌乱不堪,好像几个人挣扎过后留下的——我突然想起屋子里的那股腐臭和燃烧的味道!

  那些是被烧死的尸体!想到这,我半边脸都麻了,感觉牙快被自己咬碎了。

  哪来的四具尸体?!

  我突然想起当年小艾和她男朋友生吞自己舌头的惨状,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舌头开始上下左右乱抖起来,同时一下下往嗓子眼里抽缩,我“啊”地大叫一声,伸出两手就掏进嘴里捏住舌头,然后死死掐住不放!

  老于和小川一直在盯着前面看,被我这一叫吓了一跳,忽的一下转过头来抓住我,盯着我喊:“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试着慢慢松开两手,感觉舌尖有些咸,一定是被自己掐出血了,接着又过一段时间,觉得舌头并没有继续往回缩,才惊魂未定地擦擦两手,觉得刚才不过是一种幻觉。

  我说:“没……没事……”

  老于在黑暗中瞪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大吸一口气,一手挡着脸,一手直伸向前,朝那立着的四个人形挪过去。

  那几步感觉比登天还难,我看着老于一步步往前走,脑子里只想着那四具尸体会突然动起来把老于掐死在地上,我两腿想往前迈,可是已经抖得厉害了。

  可我预料的情形并没出现,老于终于挨到了那堆尸体的外围,他身体微微后倾,把手摸向前去……摸到了。

  他的手停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然后又一下一下摸,接着他突然几步退了回来,说:“好像是木头。”

  “木头?!”我和小川齐声低问。

  “摸起来像是木头,而且是烧过的,外面发脆。”老于点点头说,“你俩别这么站着,没有时间了。”

  老于的一句话不免让我有些难堪,没办法我只好很不情愿地跟在他们两个后面,也朝那几个人影摸过去。

  老于和小川走在前面先摸了上去,摸上去他们就不停手了,好像摸得很仔细。我看看他俩确实没什么事,于是也壮着胆摸了一下——摸上去才知道,那果真如老于所说,是些烧黑的木头,但形状确实是一个个人形,还有高有矮的,背朝里面朝外地站在一起。四个木头人的脚部分别钉着一个三角架,固定在地上,推都推不动。

  谁他妈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太他妈变态了!我心想。

  “妈的……”我一边惶恐,一边在嘴上狠狠地骂了一句,但话一出口,竟霎时感觉心里一阵堵闷。我立刻就闭了嘴,不敢再多言半句。

  我摸了几下就住了手,看着老于绕了一圈把四个木头人摸了个遍。

  摸完一圈后老于回头说:“把窗打开吧,看清楚点。”

  我才想起来这客厅里有窗户,于是赶紧和小川一人一面,先把窗上糊着的大字报揭下来扔到地上,然后把两扇窗户都推开了。中午的阳光一下子射进屋子里,我竟突然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想大声地喊出来,而身上竟也因突然到来的温暖舒服地哆嗦了一下。

  我对着窗外大口吸了几口气,往窗外看去,只见院子门口就是鲁迅路,路上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怎么偏偏就这个地方这么阴森?

  手上出了些汗,我顺手就擦在裤子上,突然摸到了那块手表——还在走,我赶紧又提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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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快过来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老于突然在身后喊。

  我一回头,看见老于正蹲在地上,在那四个木头人的脚底下扒拉什么。而小川却正站得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其中一个木头人的脸一直看,好像在和他对视,小川的表情目瞪口呆的。

  “小川!”我赶忙叫了一声。

  老于这时候也抬起头朝小川看过去,可小川竟然没有反应,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一直盯着那个木头人的脸不放。

  “小川!小川!哎!”老于一边叫一边蹲在那拉了拉小川的裤腿,可他还是一动不动!

  小川是不是把舌头吞了?!我一想到这,身上又一阵麻凉,撒腿就跑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候,裤兜里的声音又消失了!

  一时间我简直不知道该顾哪头了!我抓出表来——果然停了!

  我哆嗦着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想给崔哥打电话,又想是否先把小川的嘴掰开,结果手一忙脚一乱,手机竟脱了手,啪的一声就打在小川的嘴上,接着就掉在了地上。

  小川被手机一打,好像猛然从梦里醒了过来,头猛地向上一扬,眼睛也恢复了神采,他捂了捂流血的嘴角支支吾吾说了句:“怎……怎么了?”

  我见他舌头没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没顾得上回答他,赶紧从地上捡起手机,就要给崔哥打电话。

  这时候老于也站了起来,把我手机从手上抢了下来:“打给崔哥?别打了。”

  “怎么了?”我问。

  “如果这回轮到小蓓出事了,崔哥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你现在打电话告诉崔哥表又停了,又不是小蓓的话,这不是让他们在那边瞎着急吗?没必要。”老于把手机用力塞进我口袋里。

  “哦哦!”我点点头。老于想的就是比我周到。

  这时候老于又转向小川:“你刚刚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小川眼神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一直不敢抬头,被我们这一问,这才抬眼偷偷看看我俩,然后用手指着那个木头人说:“你看这张脸,尤其这两只眼……”

  我们就往那方向看过去——那木头人比我们三个矮不少,不是一个小孩就是一个女人形状,就直直地立在我们对面。那木头人靠下的大半截已经烧得漆黑莫辨,上部略干净些,看来当时那把火是从脚下烧的。这上端的头部实际上是一个圆柱形的木头,光溜溜的,虽然也不是十分干净,但是能分辨出上面画着一些东西——那是人的五官,但没有耳朵和头发。

  眼球的边缘画得很大,而黑眼球却只有一个小点,点在白眼球的中心,好像就在幽幽地盯着我看,让人心头发麻。她的鼻子从眼睛中间一直画下来,又细又直的拖了将近十公分,与头部的比例十分不符。她的嘴却只画了一道小缝,没有张开,而且——上下嘴唇各斜着钉进去一根大长钉子。

  我狠狠地往下咽了口唾沫,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间,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我只感觉心跳在重新加速起来,不敢再多看几眼。老于也是立刻侧过头,然后把小川也拉到一边。

  “你刚才怎么了?”老于问他。

  “我觉得有人在……在跟我说话……”小川凝着两眼四处瞄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谁……谁跟你说话?说什么了?”老于忙问。

  “是一个女声……说……说……”小川抓着头发在用力想,几秒过后突然他抬头大喊,“她说表!表就要停了!”

  我们一齐往那木头人身上看去,它却纹丝未动,虽然那两只白色的眼睛没有直接看着我,但是我却觉得有两股冰凉的水从我的脖子后面一直流进衣服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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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香日记(一)

  拿刀的来不及躲闪,这一捅刚好捅在了脸上,三个头的渔叉,正中眉心和两只眼,白色的脑浆从眼眶里涌出来了,和着血一直往下淌,他当时就不动弹了。然后这个人扔下渔叉,又在碎玻璃里到处扒拉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扒拉一边喊疼……

  “死了几个了现在?!”老于这时大声喊着问我。

  “四个了……还有……四个!”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赶紧过来挖!这里面东西不少!”老于说着就扑向那堆木头人的脚下,那里是一大堆燃烧的灰烬,胡乱堆在四个木头人的脚下,灰烬里漆黑一团,乱七八糟,什么形状的东西都有。

  我一想起崔哥号啕痛哭的模样,再也顾不得害怕什么,赶紧也蹲了过去,一起刨起来。

  那灰烬里面有没烧完的衣服和鞋子,我把那鞋子从灰里提出来,发现那是一双女式的塑料凉鞋,鞋的后跟部分已经烧没了,鞋的前部显出翠绿的颜色,看这鞋的款式,至少是八十年代的了。

  老于和小川也在一件一件往外扒拉,他们俩拎出一些没有烧完的纸张,抖一抖后放在身后一张张摞好。

  那灰烬渐渐扬了起来,冲进我们的鼻子和嘴里,感觉又脏又痒,我突然想吐一口口水把脏东西吐出来,但是心里转念,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又把口水硬吞了回去。

  那灰烬三四十公分高,直径一米多宽,我们三个就这么一刻不停地找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挑了出来。

  老于站起来,把自己身后的东西归拢一下,然后和我们的放在一堆,这时候他从一摞纸上拿起一个暗红色的小本子,边打开边问:“这是谁找的?是什么?”

  “我找着的。”小川说,“在一件衣服的兜里翻着的,那衣服烧得就剩半边了,这小本子好像还没烧坏,是不是?”

  老于不言语,两手捧着本子快步走到窗前去,神情严肃。

  我突然觉得心头一亮,立刻翻身起来奔老于去了:“什么东西?”

  老于没答话,他的表情少有的惊讶。我跑到他身边一看,只见那暗红色的塑料封皮上,竟赫然写着我们学校的名字——

  ××××学院。

  这正是我们学校几十年前的名字。

  这时候小川也走了过来,我们三人一齐挪到窗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掠过我们照进屋子中央去,那具表情目瞪口呆的木头人就正对着我们,好像要对我们说些什么似的,但它的嘴却被两根长钉子死死钉住了。

  老于抹了抹那小红本子封皮上的纸灰,轻轻翻开了第一页。那是本子的扉页,只见上面用细毛笔写着:

  “授予水香同学××××学院一九七○至一九七一年度优秀共青团员称号,特发此奖,以资鼓励。”

  下面的落款是“××××学院校团委办公室”,上面盖了一枚暗红色的“奖”字大章。

  看来那“水香”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老于没顾得上细看,又匆忙翻到了下一页,笔迹突然换成了隽细的蓝黑色钢笔字,整整齐齐地码了两行——

  第一行是:“当做日记吧,正好最近有许多话要说出来。”

  第二行是:“有谁看到这里就快合上吧,否则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老于拿日记本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他征询意见似地转过脸来看着我和小川,我和小川却又不置可否地互相看看,谁也没说话。窗外的马路应该热闹极了,可这屋子里却静得让人心慌。

  老于咬了咬牙,说:“你们都说……说句话,别这么一……一声不吭的。”

  看着老于的样子,我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什么模糊的念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只隐隐觉得和这日记有联系。

  正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老于却哗的一下把扉页翻过去了。我心头一紧,却又忍不住伸头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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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妈今天又说我了,爸也一直唉声叹气,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和文卿的事。妈说她是过来人,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就连我现在也在犹豫要不要和文卿继续下去。可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如果不和他继续下去,还有别的办法吗?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留下来。

  这一页结束了,下面的日期写的是1971年5月的某一天。我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想找到她说的“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的东西,但好像没有看出什么。此外,她还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留下来”,她是要留在哪里呢?有谁要赶她走吗?

  三个人都没说话,巨大的谜团似乎在等着我们一页页翻开,但是——我们是否应该继续看下去呢……

  老于翻开了下一页——

  我感觉近些日子精神无法集中起来,时常分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的原因,反正现在真的是一颗心分成两颗心了。一分心,意志就明显弱下来了,我越来越感觉到无法控制他们的意念了。

  控制……意念?我猛然想起小川说过的“我们被精神控制了”,难道——水香活着的时候,就有控制他人意念的能力吗?

  “也许她真的会精神控制……”小川抬头看看我俩,又说,“她又分什么心了?”

  老于始终没说话,他停了一停,略加思索后,又开始慢慢翻动纸张,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我猛然想到什么,上去一把抓住了老于翻页的手!

  “等下!”我喊。

  “怎么了?!”老于被吓一跳。

  “别看了!搞不好咱……咱们还真不应该看这个!”

  “为什么?因为扉页上写的那些?”

  “我刚刚想起来了!我以前有两个同学!可能就是看了这个!”

  “看日记了?!怎么了?”

  “他们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吞了!”接着我就把高中暑假的那件事一口气说了出来。我边说边斜眼盯着几米外那具木头人细小的眼珠子,越看越觉得两腿发软,说到最后居然嘴也开始发抖。

  他们两个听得一动不动,好像被冻在原地,老于的手死死捏着日记本,手指因用力过大而微微颤抖。

  小川站在一旁愣了半晌,谁知这时却忽然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哎!”边喊边指向我的身子。

  我吓得浑身一软,赶紧低头看:“怎么了?!”

  “表呢!表呢!怎么没动静了!”他边说边扑上来摸我的裤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伸手就把表掏了出来,只见三根表针在脏乎乎的灰色表盘上一动不动,时间好像也随之凝固了。

  “不能看了!看来真的不能看了!再看表就又要停了!”我猛然醒悟过来朝老于喊,“别看了!快走!快离开这!”

  老于却显得异常冷静,他从我手里把表接过来,轻轻问了句:“这是……第几个了?”

  “什么第几个?!死的?!第五个了!算上小蓓还剩三个!怎么了?!”我说。

  “不是小蓓……这次也不是小蓓。”老于凝视着手里的表说,“水香让我们做事,就是拿小蓓的命来威胁,现在事还没成,小蓓怎么能死!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真的死了,也应该是最后一个!水香是在催我们加快速度,不是威胁我们不要看日记!秘密应该就写在这日记里,不看日记我们怎么能知道要做什么?!”

  老于语速极快,我还没反应过来,老于就赌气似地又翻了一页,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况且也没有确定的理由。时间不饶人,顾不得再想太多,我只好又看过去。只见这一页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

  以前我不让文卿去参加武斗,他不听,结果到底是受伤了,还差点丢了性命。如果青泥洼武斗的那天,不是我暗中控制他的意念让他睡下的话,恐怕我和他早就没有今天了。那天死了太多人,虽然我没走出校门一步,我还是能看见当时发生的一切。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先是一个拿着渔叉的朝一个拿刀的冲过去,拿刀的那个人转身跑,跑到火车站大门口的时候被台阶绊倒了,拿渔叉的冲上来就刺过去,拿刀的在地上滚了一下躲了过去,渔叉把后面大门上的玻璃打了个粉碎。然后这拿刀的又回身用刀劈这拿叉的,一刀正好劈在他拿叉的手上,当时手指头就掉了三根,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可那拿叉的好像还感觉不到疼,反而更加疯狂地往前扑过来,把渔叉夹在一只胳膊下面朝前捅去,边捅边喊了句口号。拿刀的来不及躲闪,这一捅刚好捅在了脸上,三个头的渔叉,正中眉心和两只眼,白色的脑浆从眼眶里涌出来了,和着血一直往下淌,他当时就不动弹了。然后这个人扔下渔叉,又在碎玻璃里到处扒拉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扒拉一边喊疼……”

  看到这里,我只觉得遍体发凉,嘴里突然浮起一阵腥味,好像正含着一口血一样,我猛地哆嗦了一下,吐出一口口水来——真的带血!我一阵慌乱,定了定神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把嘴唇咬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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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香日记(二)

  我们可能一直被一种意念操纵着自己的想法——想到这里我突然十分沮丧,同时更加担惊受怕起来,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意念还能让我们做出些什么,不知道我们的终点将停在哪里。

  我深深吸了口气,继续战战兢兢地往下看这一页的内容——

  我总是能看见这些东西,就像很多照片一样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无论是白天出现的幻觉还是晚上做的梦,每次我都是一身冷汗。更奇怪的是,有时候我闭上眼睛静坐一段时间,眼前就会慢慢地浮现出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的一个角或是一条边,然后就在我眼前慢慢延伸开来,直到照片完整,而我猛一睁眼再想细看,照片就不见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困扰我十几年了,但我感到现在正在渐渐摆脱它。

  我怀疑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智的人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在这个时候还保持冷静,可能是由于我有那特殊能力的缘故吧,我也说不好。弟弟前几年背着家里偷偷去参加串联了,结果到现在一直没回家,什么消息也没有,真让人担心。我现在感知不到他,否则一定召他回家。过几天好像身边又要出事,不知道这回准不准。

  这一页终于结束了。

  老于抖着手点着本子上的字,点了半天才哆哆嗦嗦说出句:“照……照片……”

  我和小川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她可以用意念感知事情,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形成图像……是不是这意思?我想论坛上的那些所谓的‘照片’……就是这么来的吧。”老于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眼偷瞄那四具木头人。

  “是,确实很有可能……但那些‘照片’又是怎么发到网上的呢?”我说。

  “精神控制……控制其他人发的。还记得崔哥电脑里的用户名‘水草河土’吗?应该就是控制了……”小川突然停住了。

  控制了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这个念头又一次闪在我的脑子里,让我不寒而栗——到底控制的是谁?!

  大家一时又静了下来,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起来了,藏在口袋里像只“嘘嘘”作响的蟋蟀,但我完全顾不得理会它了。

  沉默半天,老于突然冒出一声:“该不会是……”

  我和小川顿时盯住他看,还用余光看了看对方,感觉十分别扭。

  “该不会是巧合吧……你们还记不记得了,网上小蓓的那张照片,就是在出租车里的那张,照片里有崔哥,有小蓓,还有你……”老于用手一指我。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发到网上的,你们还记不记得了?我记得是那天晚上咱们刚回寝室不久的时候,第二天我还拿出租车的发票核对过时间。是不是?”老于盯着我俩看。

  “嗯,好像是……怎么了?可当时咱们都在一起啊,谁也没上网。”我说,生怕自己被怀疑了。

  “是,我的意思是……当时咱们三个还有崔哥,都在咱们寝室,只有小蓓一个人在崔哥寝室,恰巧这个时候,那个帖子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是小蓓用‘水草河土’上网发的帖?”我打断老于说。

  “你是说小蓓被控制了?!”小川突然抢过话,“有道理啊……那么被控制的应该不光她一个人了。你们还记不记得李晓冉死的时候那张照片了?她的身边就是我写的那张纸。说明什么?说明她肯定也被精神控制了,所以她才会把纸揭下来!”

  “哦——”

  我和老于同时倒吸口凉气,长长地点了点头,许久以来的一个谜团好似终于打开了——看来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包括那些得病的人,也包括我们四个,都被一些若隐若现的精神力量控制着。而可悲的是,我们四个人好像是一直在凭着自己的想法在寻求真相,但现在我不再相信这一说法,相反,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被一种好像潜意识的东西在冥冥中牵引着向同一个方向走去,如果没有这种潜意识的左右,我们根本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我们可能一直被一种意念操纵着自己的想法——想到这里我突然十分沮丧,同时更加担惊受怕起来,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意念还能让我们做出些什么,不知道我们的终点将停在哪里。

  而且,一个最大的问题始终没有浮出水面——水香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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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真的不多了,除了小蓓,只剩下两个人了。

  老于和小川的脸色也显得难看起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是惶恐无措。

  不知不觉中,我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有些冷,于是赶紧朝四周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四面墙壁空荡荡的,被当年烧出来的黑烟熏得黑一片白一片,屋子当中杵着的四具木头人显得格外显眼,其中两具稍高,两具稍矮,其中最矮的那具木头人正对着我们三个,它嘴上的钉子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是四具木头人?!还有高有低?!一个惊悸的念头突然划过我的脑子,难道是——水香,还有她的父母和弟弟?!

  “水香全家?!”我盯着四具木头人脱口大喊,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边说边靠向后面的窗口,准备随时跳出去。

  “什么?”他俩刚一问我,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们两个顿时也慌了,一边死死盯着那四具木头人,一边互相拉着也退到窗边。

  那个嘴上钉了钉子的是不是水香?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水香的父母和她弟弟现在在哪?为什么现在只留下四具烧焦的木头人?如果他们还活着,水香是不是要我们去找到他们三个人?可又上哪去找?

  一下午的时间居然那么快就过去了,阳光已经不大充足,透过窗外院子里的那棵老树,星星点点地闪在我们几个身上,像一只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小川这时候颤着声音说了一句:“咱们回……回去吧。”

  老于突然不说话了,满脸涨得通红,两眼眯缝着直视前方,额头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样子十分可怕。过了几秒,他突然闭上眼睛,低下头,嘴唇开始有一阵没一阵地嚅动着,但没发出声音,好像在默默念叨些什么东西,嘴角还时不时一抽一抽的,眉头也渐渐紧锁起来。我和小川看得紧张,不知他要干什么,也没敢去打扰他。

  过了几分钟,老于终于抬起了头,他脸变得惨白,张开眼的一瞬间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和小川刚要问话,他回过神来吐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今天不早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回去吧。”

  我见老于不愿多说,也就没问,但心里还是宽慰很多,因为老于也终于答应回去了——眼见着那太阳就快落下去了,这屋子里是越来越暗,我可是一刻也不想久留了。

  “咱们赶紧上去,把大字报都弄下来,带回去。”老于发话。

  于是我们三个又一起顺着客厅一旁的木质旋梯往二楼走上去,走一步回头看一步,直到看不见了楼下客厅里的木头人,我们就来到了二楼。二楼有两间卧室模样的房,里面黑黢黢的,本应是白色的四壁和天花板在黑暗中显得灰蒙蒙一片,看起来好像比一楼干净一些,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我们蹑手蹑脚地先走进一间卧室里,直奔窗户那几丝光亮走过去,到了窗边,一摸,果然上面糊的是一层大字报。老于探出手,先把大字报的下端揭下来,然后抓住窗户内侧的铁栏杆上到窗台上,又麻利地把大字报的上端揭了下来,然后往后轻轻一甩,随着哗的一声响,大字报就落在了地上。

  可同时并没有多少阳光透进来,窗户上盖着厚厚一层爬山虎的叶子,被光线一照,透出一种怪异的绿色,还一闪一闪的。玻璃上粘连着爬山虎细细的脚,一个小点连一个小点,密密麻麻的,让人觉得难受。

  老于揭了一张又一张,我和小川就在地下不停地拣起来叠好,不时抬头打量四周。终于一阵忙活之后,两间卧室的大字报全都揭下来了。

  临下楼梯前,老于又探头看了看两间屋子,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了,这才走下楼去。

  “走吧?”我说。

  “等一下,把窗关上。”老于说,“别让外人进来,打搅了……这……这一家人。”

  于是我们又把客厅左右两边的窗全拉回来锁上,关窗那一刹那,外面的声音倏的一下全灭了,屋子里又重新被静寂笼罩,光线比刚才又暗了,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爬上我的鼻梁。

  小川拉了几下我的衣服就往来路走,他已经等不及要跑出去了,我赶紧迈步随他走,然后顺手捞了捞老于的胳膊,却见他把头转向那堆木头人,呆立在那。

  “老于!”我叫了他一声。

  老于一怔,身子猛地一挺,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俩,又摇摇手没说话,然后随我们一起往外走,边走又边回头看了那木头人一眼,让我直纳闷。

  穿过泼了半墙血的走廊,又穿过书房,终于到了我们来时的窗台,我们三个接连从里面跳出来,然后从房子外面把窗户仔细关好。等一切都折腾完的时候,太阳已经看不见了。

  我们把大字报折叠成一大摞,没字的一面冲外,拣了根小绳绑好了,然后趁门口没人的时候就溜出了大门,打了辆车,急三火四地回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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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香日记(三)

  那个嘴上钉了钉子的木头人,肯定是水香……看了她的眼睛我就觉得不对劲……小川,你在那屋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眼前突然变得黑茫茫一片,有一小撮白的东西在脚下跳来跳去……

  出租车一直开到寝室楼下,我们三个跳下车,拎起那捆东西就跑上二楼钻进寝室,这时候已是饥肠辘辘,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我们拿出几包方便面和火腿肠,装在饭缸里用热水泡上,老于一语不发地拧开他的酒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拧紧放回。

  小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怎么了老于?”

  老于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恍惚,他两手叠放在饭缸盖上,额头枕在手背上,低着头不说话,半天突然抬头冒出一句:“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你刚才在那屋里自己念叨些什么呢?”小川说。

  “我念叨?我念叨什么了?”老于一脸迷糊。

  “你不记得了?你盯着木头人嘴的一直嘟囔,满脸憋得通红的,都不记得了?”我插嘴说。

  老于凝视着地面,像是在仔细回想,半天过后,他慢慢把视线转到我脸上,盯着我两眼说:“想起来了……她……她跟我说话了。”

  “谁?!说什么?!”我盯着老于,等他说下去。

  他却咽了口口水,轮流看着我和小川的眼睛,焦急若渴,好像在想着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忘了。几秒过后,他的目光一下子凝聚起来,犀利地盯着我俩,说:“水香!她说……说什么……就快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于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咣当一声掀起饭缸盖,撩起筷子就卷着面条往嘴里填,吃了几口却又一把扔下筷子,神经质一样地侧耳听着什么。我顿时明白过来,赶紧摸出那块手表放在桌子上,那表还在嚓嚓嚓嚓走着。

  “什么‘就快了’?”我问,“时间快到了?!”

  老于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表盘,什么话也没说,又呼隆呼隆一个劲儿吃面,嘴一直哆哆嗦嗦的,不一会儿饭缸就见底了。

  他抹了把嘴,霍然站起来,双手把表捧起来合在掌心,快速走到窗台边上,然后低下头凑近两掌,像是跪在坟前忏悔似的。

  这根本不是平时的老于了,他怎么了?我和小川对看一眼,几乎同时走了过去。

  “老于,你怎么了,清醒点!”我和小川一边摇他一边喊。

  老于满头虚汗,目瞪口呆地朝着窗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可能真的是……时间……不够用了……我这是在求她……”说完这话,从没哭过的老于居然眼睛一红,唰地淌下两串眼泪来。

  “时间不够了怎么办……小蓓怎么办……崔哥怎么办……咱们会不会也都被牵连了……可本来不关咱们的事啊……”他颤着嘴唇一直喊。

  我一阵心焦,不知是为了小蓓还是自己,眼泪也突然涌了上来。老于半天转过脸来,“咯咯”地咬了几下牙,又磕磕绊绊地说:“那个嘴上钉了钉子的木头人,肯定是水香……看了她的眼睛我就觉得不对劲……小川,你在那屋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眼前突然变得黑茫茫一片,有一小撮白的东西在脚下跳来跳去……你直不起腰来,也弯不下腰去,胸口很闷……然后……然后一直有个女声在周围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什么……我只记住这一句‘就快了’……其他想不起来了!啊?有没有?你有没有?”

  只见小川边听边傻傻地点头,到后来头也不点了,只呆在那里盯着老于不说话。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的表现让我有种就要发疯的感觉。

  正在这时候,手机嗡的一声在裤兜里振响了,我腿边一酥,感觉浑身都在抵触它。我掏出来,电话是我妈打来的,我刚一接起来,她就在电话里责备地问我这几天去哪疯了,怎么放了假还不回家。

        我噙着眼泪听着她的责备,觉得这声音异常亲切。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呜咽出来——我什么都不能跟她说!我不能让我妈担心!

  我狼狈地装着笑跟她解释了几句,可眼泪却顺着手机就往下滴。我真想告诉我妈,我已经陷进了一个无底洞,很可能自己也受到牵连,后果不敢去想,也许时间真的不够了,我没完成那件事,我在表停以后也会受到惩罚,也许我也会像李晓冉一样,浑身变得浮肿,咬断自己的舌头然后一口吐出来……可我什么都不能说,她也帮不了我,我更不能拖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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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妈在电话里让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家,我随口答应了一声“我晚点回”,就匆匆挂掉电话。电话一挂断,我感觉自己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心里空落落的,对着老于和小川就号啕大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想回家!我想我爸我妈!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小川耸了耸鼻子,立马也哭了,这时老于却抹了把哭红的眼,把手里捧着的手表平放在桌子上,然后摸出裤兜里的那本日记本,一把翻开,找到刚才我们看到的那页,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埋头看起来。

  不管有没有用,都要争分夺秒了。我和小川顾不上吃东西,赶紧又一人一边围过去跟老于一起看。

  这一回我们看得极快——

  文卿最近对我不冷不热的,平时总躲着我,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藏了什么心事。我提出要跟他结婚,他却显得冷冰冰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反常的,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从那天我告诉他我怀了孩子以后。他是不是不想那么早结婚?实事求是讲,对于一个男同志来说,也确实是早了点。但是孩子是他的,不结婚总不是办法,只是早晚的事。我不管爸妈怎么说,反正孩子是我的,我一定要留下来。

  时间是1971年6月的一天。

  “水香怀孕了?是那个文卿的孩子?”我自语道。

  “哦……我想起来了……还记不记得她在前面说‘分心’了?还‘一颗心分成两颗心’?说的应该就是怀孕了。”小川说。

  “‘我一定要留下来’?”老于一边念着这句话,又把日记翻到前面几页,“感觉有点儿眼熟……看看,在这,‘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留下来’,她说的是要把孩子留下来,这回看明白了。”

  “继续继续。”我和小川催他。

  孩子三个多月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连去打壶水都觉得累。夏天已经到了,这几天越来越热,我却不能穿得太少去学校,被同学看出来就完了。如果他们知道我未婚先孕,不知道会给我定个什么罪名。

        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腆着肚子被人推到学校水塔的顶上,被几个学生一脚踢下去,我在空中往下坠,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肚子突然刀绞似的疼,突然一个婴儿头从身下冒了出来,接着整个身子就连着脐带钻了出来,脐带突然断了,我的身体一下子轻了不少,整个人漂在空中不动了,婴儿摔在地上,随即地上出现了一小滩模糊的血肉,接着我也直坠了下去,正好落在那滩血肉上面……

  梦醒之后我才发现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巾,可我不敢大声哭,我怕妈听见,她和我商量过,劝我偷偷打掉这个孩子,劝我重新找个好男人,可我舍不得,无论文卿怎么对我,这孩子都是我的骨肉啊!孩子是无辜的,我要留下来!

  这次时间是1971年6月的一天。

  这一段看得我直皱眉,看来那个叫文卿的对水香确实不好,可不知为什么,水香并没有写太多两人在一起的事情,似乎在回避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我在脑海中想象着水香和文卿两个人的样子,这时候,老于已经翻开下一页了。我看了桌子上的手表,还在走,就又赶紧把目光投向了日记本——

  我越来越害怕上学了,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觉得特别恶心,于是就赶紧跑到厕所吐了,干呕了一阵却吐不出东西来。是不是每个当妈妈的都要经历这个?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点事情,我是真的害怕有人发现我怀孕。今天有同学说我最近好像胖了点,我吓得差点晕倒过去,还好,现在想想,她那只不过是随意说的一句话。

        可是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多久呢?已经三个多月了,肚子越来越鼓了,很多裤子不合身了,再过一个月就得更明显了,我总不能夏天还一直穿长袖吧。

        今天我去文卿班级去找他,可听说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来上课了,他是在有意躲着我吗?有的时候我真的想找个地方哭出来,觉得很委屈……我想,我真的要想想我妈说的话了,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让我嫁给他。

  这一段的笔迹很深,好像是很用力写上去的,其中“文卿”那两个字更是把纸划破了一道。有几个蓝色的钢笔字被几滴水洇得模模糊糊的,外围泛出一层淡淡的紫色,这是什么……是……水香的眼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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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香日记(四)

  都怪我一时糊涂,怎么把日记随手放在茶几上就去开门了……明天我不能待在家,如果他们来查我就麻烦了!但愿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们三个人一语不发,急着先看完,老于忙不迭地又翻过一页。

  这页是水香写的一首诗,题目竟然就叫《情人塔》,诗写一行空一行,满页只有二十几个字:水塔本无心,相爱人有情,闻言灾祸降,情人塔覆倾。

  诗的后面,水香又草草写了四个字——“人随塔灭”。这四个字力透纸背,好像是后来匆忙补写上的,字体比起前面的字明显偏大,又极其潦草。我又回头扫了一眼那首诗,不明所以。

  “情人塔……几十年前那水塔就叫‘情人塔’了?”老于皱着眉头低声说,“灾祸?又有什么灾祸?先往后看看……”

  说着他就又翻过一页。

  “哎等下!”小川突然把手隔在刚才那页里,又翻了回来,兴奋地说,“我明白了!看看!是藏头诗啊!‘水’、‘相’、‘闻’、‘情’,不就是水香和文卿吗?”

  “哦……是啊是啊!”我倒吸一口气,回头再一次看那诗,“看来水香还是对文卿念念不忘。这前两句还可以理解,说的是两个人的感情,后两句……就不懂了,什么叫‘闻言灾祸降,情人塔覆倾’?”

  我扭过头看看他俩,他俩也是一脸茫然,小川刚才那兴奋劲儿也没了。

  “快往后看看,看看再说。”小川说着就把日记又翻到下一页——

  这几年里,那情人塔从上到下都粘了不少人的血。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全校暴动中那几位老师,他们有的只是私自收藏了几枚外国邮票,有的只是在家里摆着祖上传下来的古玩字画,就被学生戴上“走资派”的纸帽子,强行拖到水塔下的石坛上绑着,然后轮流被古董花瓶和画轴打,直到活活打死。

  等到我想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早已经站着咽了气……这种事太多了,在没怀上孩子的时候,我的感觉要比现在强烈得多。而且很多时候,事情在发生之前,我就能感觉得到,这让我脑子里总是充满猩红的血色,鼻子好像也可以伴随着闻到一阵阵尸体的腥臭。

  那时候我还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意念,把不喜欢看到的东西控制住排解掉,但是现在我不行了,孩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的意念却一天天薄弱下去,我模模糊糊地预感,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将完全丧失这种能力。

  不过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我想这是个好事,否则这个奇怪的能力早晚要给我添麻烦。前些日子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那感觉一来心跳就突然变得很快,过几天好像真的要出什么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有些怕。

  读到这里我胸口突然有些发闷,赶紧斜眼瞥了下桌子上的表,表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又往身后一看,地上扔的那一摞大字报已经有些散乱,我一眼看见“破鞋荡妇”几个字。

  破鞋荡妇……水香是破鞋荡妇?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大清楚。

  再转过头来,老于和小川已经在看下一页了。这一页的内容很多,字迹也很潦草,好像能看得见写字的人那慌张的神色。

  完了,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怪不得这几天会心跳得那么快!原以为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不敢想象,这次怎么会祸及杨老师的头上!她为人很和蔼,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平时话不多,但课讲得很好。我喜欢听她的语文课,尤其喜欢她念诗……

  今天我去晚了,当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杨老师已经躺在水塔下的石坛上不动了,她的脖子上还套着根绳子,脖子一圈都被勒紫了,她是被活活吊死在上面的。

  在场的人说,当时她先是被打得满脸是血,然后有两个学生把她一直推到水塔的顶上,让她当着全校的面接受批斗,突然她把其中一个学生手里拿的保护绳抢过来套在自己脖子上,飞身就跳了下去,听在场的人说,大家都听到咔嚓一声,像是脖子断了的声音,接着她在空中只晃荡了几下就歪头贴在水塔上不动了,连上面那两个人也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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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问他们杨老师为什么被批斗,他们说她是个“异类”,我当时一听这两个字,心里猛地震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

  他们说,昨天有人举报,说她经常偷偷在卧室里算卦,搞封建主义那一套,结果今天上午她去上课的时候,卧室就被人闯进去搜了,真的搜出来一筒算卦用的签,还有一个小香炉,接着她就从课堂上被拖了出来,戴顶高帽子绕着学校到处挨批,她一边挨批一边不停地大喊“今天下下签,果然是下下签”,结果那帮学生说她嘴还不老实,就把她打得满脸是血,下午她就死在了水塔上……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赶紧捂着肚子静静走开了,浑身都是冷汗,看来我不能继续露面了。

  今天第一次听说杨老师的这些事,她只不过是算算卦而已,我呢……未婚就怀孕,又有那种能力……如果被归为“异类”……还是不想了……日记我要收好,小心别被人看见了。

  这潦草的一页终于结束了。

  “怪不得她在扉页上写不要让别人看下去……看见她就完了。”小川轻轻说了一句。

  “水香最后死了……会不会就是栽在这日记上?”我说。

  “赶紧看吧!别说了!没时间了!”老于哗地又翻一页——

  已经7月份了,孩子差不多快4个月了,肚子越来越明显,我想这学期休学,先生下孩子。

  刚才我跟妈偷偷商量了一下,她又流眼泪又叹气,告诉我先不要跟爸说,让她去和他慢慢说,爸是个暴脾气,他要是一气之下去找文卿,再闹得全校都知道我就完了。

  我一定要在休学前见文卿一面,把话说清楚,他是我肚子里这孩子的爸爸。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页结束了,日期已经进入了1971年7月,好像我的身体也跟着莫名地燥热起来。

  老于翻开下一页——

  今天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学生处的老师好像很惊讶,问我为什么要休学。我慌称有病要去上海住院,装得有气无力,总算唬住了他,还得多亏妈托人做的假诊断书。

  明天我就可以不去学校了,终于可以松口气,这几天实在太难熬了,我又想起了杨老师……今天我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他出现,他见了我居然有点要躲闪的意思,我问他是怎么想的,他看着我的肚子不说话。当时周围有人,也确实不方便说,我让他明天上午来我这,明天白天爸妈都上班,正好我俩可以单独谈谈,说实话,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我凉透了心……不愿多说什么了。

  今天身体很累,搬了很多行李回来,还没收拾,先不写了,以后也不写那么多了,养好身体要紧,为了我的孩子。

  接着老于又翻了一页,一看上面的日期,果然是接着前一页的第二天的。我本以为应该会写很多见面的场景,结果却只有不多的几行字——

  他走以后,我的心一直跳得厉害,今天根本没来得及谈什么,我就赶紧把他送了出去,我害怕他问我什么,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到底看到没有?一旦看到……他会不会出去乱说?都怪我一时糊涂,怎么把日记随手放在茶几上就去开门了……明天我不能待在家,如果他们来查我就麻烦了!但愿他什么都没看到……反正孩子是他的,如果他把怀孕的事情说出去,他也逃不了干系!

  我们三个眼皮都不眨一下,大气也没敢出,眼盯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字,感觉即将就要有不好的事情水落石出,老于匆忙又翻过一页,可这页的内容更少,只是张牙舞爪的几个红色的钢笔字——

  文卿,你要是说出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背后猛地泛起一阵凉意。文卿知道了……他说出去了?

  老于也是急得发毛,往后刷刷连翻几页,可出乎我们的意料——后面没了!发黄的横格纸上,再什么内容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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