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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小鱼滴滴答

[中长篇小说] 励志成长小说《梦想在远方》zz 转自天涯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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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七章 东北小鬼张风友
  
  新兵入营已有半月了。
  半个月来,新兵们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原来新兵九连是与老连队分开了的。老连队就住在隔院的机关大楼上。这是总参谋部的一个军事机关,别看设在山里,却高楼林立,透着一种神秘,老连队就在这个神秘的机关里执勤。所谓保卫中央首长,其实就是保卫军事机关。不过李思城在炊事班帮厨时听老兵讲,的确有保卫中央首长的,但不是九连。九连是负责军事机关的安全的,同样任务艰巨。
  新兵班的班长都是老连队挑出来的,整体素质比较好。尤其四班长赵东伟,是全团响当当的人物,曾因军事比武拿过三项第一,荣立三等功一次。赵东伟已是第六年兵,在班长中资格最老。六名新兵班长,就有三名是他亲手训出来的,到现在那几个班长还经常跑过来向他敬烟。据其他班长讲,四班长提干的名额已经上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批下来。四班长在老连队时就是一排的代理排长,这次是主动申请训新兵的;排长杨耀祖的兵龄和四班长一样,不过人家是从正规军校毕业,根本没把从志愿兵转干的牛连长放在眼里;牛连长是河北人,虽然满口粗话,但的确是个干才,连训了三年兵,年年在全团拿第一。如果今年达到预期效果,他极有可能由老连队的副连长调成正连长;对于马指导员,也到了提升的年限,自然要争取,所以在政治思想工作上也没少下功夫。
  不过李思城在半个月来的训练中,没有感到四班长有什么过人之处。四班长平时很少讲话,训练时很认真,一招半式都讲解得很清楚。反正除了指导员外,连长、排长和班长火气大得惊人,动辄痛训新兵,不过没有出手打兵。这一点,新兵们都很感动。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短。奇怪的是并没有搞过一次紧急集合。在家时风闻紧急集合的严重性的新兵们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有几个穿着衣服睡觉的新兵也干脆脱了个精光,放心地打起了鼾声。
  半个月的时间,新兵们对单双扛、队列基本动作以及一些体能训练方法都有了了解。但大多数的新兵身体素质都不行。能拉五个以上引体向上的新兵,加起来不到一个班。
  李思城终于认识了全班的新战友,山东的、辽宁的、山西的、河南的都有。他们都比李思城小。最小的那个辽宁的小战士张风友,只有17岁,估计小学都未上完,瘦得像个营养不良的猪猴,窄窄的小脸上长一对猫眼。李思城在澡堂里发现张风友的肋骨历历可数,胳膊细得像麻杆。李思城敢断言,他最多不会超过90斤。
  张风友对李思城那身肌肉特别佩服。洗完澡后,张风友把李思城叫到锅炉房假装打水,从袜子里摸了一盒烟让给李思城一支。吸完,张风友便示范似的在水笼头底下冲尽了嘴里的烟味。张风友很哥们地对李思城说:“老哥,我看,那个刘涛想当咱们的副班长。”李思城突然对这个人小鬼大的东北小鬼另眼相看了。
  李思城说:“人家细小工作抓得紧嘛。”
  张风友骨碌了两下猫眼,说:“屁!这家伙想出风头!要我说啊,这副班长你当最合适。”
  李思城笑了笑,没有和他多说。
  牐
  转眼到了元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更冷。新兵们往家里写的信都基本有了回音。李思城收到父亲和姐姐的信。信很短,意思是要李思城不要分心,在部队好好干;李思城写给师父陈思吾的信已收到。陈思吾回了一封很长的信,鼓励李思城不要忘记练功,在部队好好锻炼;林老师也来信了,除了鼓励学生外,还特别说明:如凤和你都在北京,你们要多联系,相互有个照应。李思城踌躇了半天,才给清华大学的林如凤写了一封信。
  新兵们的信都是通过班长从老连队通讯员那里拿过来的。拿着一大叠信的赵东伟班长没有信。每一次来信的时候,赵班长的脸色都不好看。那双鼓着的眼睛被一种由失望堆积成的愤怒装满。一般情况下,来了书信的新战士都得到院子里的军人服务社,买一盒两三块钱的香烟孝敬班长。有一次张风友没有买烟,班长就在张风友悲愤的泪水中当场撕碎了他的家信。这一点李思城是很不满的。李思城觉得班长在这一点上做得过分,可又不敢说。李思城的信最少,而且,班长一直待他不错,也知道他没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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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八章 誓言
  
  1989年元月9日,新兵又被装上兵车拉到团里复检。张风友的重量出乎李思城的意料:居然是105斤。回营后,李思城跟着急着上厕所的张风友,发现此人急不可耐地从作训服里掏出两块砖头。
  第三日,团里组织全团新兵,到北京万安公墓举行入伍新兵宣誓大会。黑压压的人头,穿着作训服的新兵们努力地寻找自己的老乡。在陌生的环境里,新兵们不知偷偷地哭过多少回。但新兵连不准乱说乱讲,所以见着了老乡也只能狠狠地盯上一眼。
  宣誓大会在李大钊烈士墓前举行。李思城一眼就看见了在车站接兵的那个副政委。副政委站在台上操着山东口音讲了话。李思城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今天起,所有的新战士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了,你们要刻苦训练,苦练杀敌本领,将来为保卫祖国、建设社会主义服务等等。副政委铿锵有力地讲完后,有一名新兵代表上台,拿着一份宣誓词,举起右手作振臂一呼状,然后大声地念宣誓词。新兵代表在台上念一句,台下所有的新兵跟着念一句,声音轰然,震耳欲聋。
  李思城的热血涌动。置身于整齐的队伍中,他恍然如梦。成为一名革命军人了?这是他前些年根本没有想过的事。以前他一直想以个人的力量去碰撞这个社会,而现在,他被一种集体的力量震撼着!他的脑海里潮水般地涌着他所看过的关于战争的电影,那种时代和生活的隔离使激荡人心的场面只能在短时间内像潮水一样漫过他的皮肤,有一种麻痒痒的悸动;而置身于这样的队伍中,成为这方队中的一员,他感每一个细胞都有扩散,每一根神经都在放射。这种壮怀激烈的感觉无法阻止地浸入他的皮肤,淌过他的血管,渗入他的骨髓……林老师在信中说:……你以前的生活,多是以个人的意志行事;如今成为一名军人,是在国家的培养教育下依靠组织的力量去发挥你的专长。这样,你就不会在迷茫中失去自我……“向后转,跑步走!”有口令传来,李思城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在节奏明快的跑步声中,李思城攥紧了正向前一耸一耸的拳头。
  部队像沉缓的巨浪咆哮着涌向军车。
  牐
  “蹲下!”
  刚入营门,牛连长就命令全连新兵按固定姿式蹲在砂地上。
  有北风阵阵袭来,天气阴冷,铅灰色云块直压下来,使这个处于山中的军营空气凝重。
  “宣布三件事!”牛连长哑着嗓音,对着新战士吼道,“第一件事,八九年度新兵训练从今天正式开始!因为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共和国正式军人了!革命军人的职责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如果违犯了军纪,军法从事!跟你们讲,以前的训练都是不算数的,今后的训练要严十倍!去年,就曾经有新兵逃跑,全都被抓了起来!我今天宣布:凡是怕苦怕累想逃跑的,逮住就送军事法庭处罚!第二件事,我们的杨排长因工作需要调走。根据团里的通知,由我们的四班长赵东伟同志任新兵九连代理排长,负责新兵连训练工作,各班班长、各位新同志,要无条件服从赵东伟同志的指挥!第三件事,由九连通讯员王双成担任新兵连四班班长。现在,赵东伟同志出列,给大家讲下一步的训练任务!”
  站在排头的赵东伟疾踢一步出列,转体磕脚,两脚跟“咔”的一声脆响,身体就笔直地钉在地上。赵东伟鼓鼓的眼睛射出一种寒光,扫了一眼新战士们,大声宣布:“我们警卫部队,要比一般部队多训练两个月。三个月的正常课目:第一个月队列,第二个月战术,第三个月射击。其余两个月,训练专业技术擒敌和执勤,大家一定刻苦训练!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队列里的新兵们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是稀稀疏疏地答应了一声“有。”
  赵东伟大吼一声:“有没有信心?”
  新兵们这才齐声大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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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九章 班长王双成
  
  新调来的四班长王双成细皮嫩肉的,高挑的个子,双眼皮下是又圆又大的眼睛,长得简直无可挑剔,甚至比刘涛还要帅气。王双成穿一双翻毛皮鞋,军衣的风纪扣未扣,露出里面质地很好的毛衣。
  王双成一脸笑容,很和蔼的样子。刘涛第一个上前去倒水。王双成看了看刘涛的脸,笑问道:“你爸爸是干嘛的?”
  “副县长。”刘涛有点不安的样子,但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这是入伍以来第一个问他家世的班长。
  王双成笑了。李思城觉得这笑里有一种阶级成份。看来,这个新班长出身肯定不差。李思城心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挠了一下。
  接下来王双成问李思城:“你爸爸是干嘛的?”
  李思城说:“农民,捏锄头的!”说完后他后悔自己带有情绪。
  王双成温暖地笑了笑,又问别的同志。
  牐
  新兵们在王双成的笑容中安然睡去。临睡前王双成安慰新战士们:“你们请放心,我会像赵排长那样对待你们的。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训练。”他的目光温柔得像一个女人。
  夜深了,偶有寒风在窗外悲鸣。李思城没有睡着。他正排列着每一个留在记忆里的人与王双成对照。突然,四班床头响起了急促的口哨声。王双成陡然大吼一声:“四班打背包紧急集合!”
  四班的新兵们全部惊醒。黑暗中大伙儿慌了头,乱撞乱碰。李思城虽然没睡着,但也毫无准备,心也跳了起来。但他还是比较从容地打好了背包,刚刚穿上鞋,就听到王双成又吹了一声哨子,命令道:“全体出发!”
  门被打开。四班新战士跟着冲出门去。外面是寒风,刺骨的寒风。王双成带着队,一直沿着大院跑出门去,在冬夜的昏月下沿着山间马路疾奔。新兵们的喘息声加重,折腾了一圈,回到院子里列队。王双成的手电亮了,但见12个新兵有十个的背包散了,有的新兵衣服没有扣好,有的衣服穿反了,平时精明的张风友连鞋也少穿了一只,光脚上正流着血。
  四班的新兵中,只有李思城和刘涛服装整齐,而且背包被捆得很结实,王双成使劲拉了两下也没有散。
  王双成的脸再也没有那种温暖的笑意。狼狈不堪的十名新兵傻眼了,他们在惊慌中等待新任班长的发落。
  然而王双成却没有对发傻的十名新兵发难。他一抬手,“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站在排二的刘涛脸上。王双成冷冷地骂道:“你他妈的,跟老子摆什么谱?县太爷的公子就牛逼啊?整不死你!”这一举动大出新兵们意料之外,连李思城也没有想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又以一记迅猛的耳光抽在李思城的脸上。李思城脑子一懵,就听王双成骂道:“你他妈的也别来劲,贫下中农就牛逼呀?告诉你,少给老子摆脸色,整不死你!”
  其余的新兵全都傻了,心想两个背包没有散的人都挨了揍,下一回该轮到自己了。却不料王双成打了刘李二人,就把手反剪于背后,大声训道:“告诉你们,以后老老实实地训练,少跟我来邪的,落在我手里,不死也得蜕层皮!什么县长贫下中农?凡是跟我牛逼的,叫你哭都哭不出来!到这儿,都是军人!清楚不清楚?”
  “清楚!”新兵们这次全都齐声应答。
  王双成领队回宿舍。新兵们经过惊吓,全都毛发悚然,怕再来一次紧急集合,便磨磨蹭蹭脱衣服。王双成命令:“全部把衣服脱掉,只穿裤头背心!”大家心里更慌,不过只得抖索着脱。十分钟过去,被窝里终于暖和了些。王双成又吹了哨子,大家又神经质地找衣服。不料王双成命令:“不准穿衣服,全部到门外集合,我抓最后一个!”新兵们便一窝蜂往门外的寒风里跑,有的连鞋也没顾得上穿。
  室外的寒风把新兵们吹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王双成也不管,径直让新兵们跑步到军体场。
  军体场在宿舍前面的沙地上。有单双扛、木马等军体器材。王双成把新兵们领到单杠前,自己做了几个引体向上,对新兵们命令道:“挨个上!你们不是冷吗,增加点温度。”第一个上的是李思城。李思城刚才挨了一巴掌,心里很不服气,但忍了。他轻轻跃起抓住了冰凉的单杠,晃着身子拉了几下。王双成命令:“下来!下一个!”刘涛战战兢兢地晃着白净的腰身上前,终于跳起抓住了杠,但双腿来回晃悠了几下,就是拉不上去。王双成冷冷一笑,对骨瘦如柴、脚下受伤地张风友说:“今天先饶你一命。回去穿衣服,多拿几根背包绳来!”快要哭出来的张风友恨不得给班长跪下了,张了几下嘴,说声:“涩涩(谢谢)班长……”,拼命地跑向宿舍。
  张风友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拿来了一大把背包绳。刘涛还没有拉上去一个,但已急出了汗。王双成骂道:“就你这素质还想在部队混?门都没有!李思城,张风友,把刘涛给我吊在前面那根单扛上!这个办法效果不错。”
  李思城迟疑了一下。他怕刘涛以后记恨在心,毕竟是老乡,他愿意替他受这罪。他大着胆子说:“报告班长,我愿意替刘涛吊!”其他的新兵们都替他捍一把冷汗。不料这个喜怒无常的王双成呵呵一乐:“好,好!刘涛,你和张风友去吊李思城!”
  这回刘涛也迟疑了一下,屁股后面就挨了王双成一脚。王双成命令:“我数五个数,数完你还没有把李思城吊起来,就吊你!”刘涛也顾不得许多,便迅速拿绳子去吊李思城。
  被吊起来的李思城感到手腕处疼痛钻心。但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吭。这时,其他新兵们都把两扇牙撞得“咯咯”直响。王双成一声令下,大家原地趴下做俯卧撑。平时训练最怕做这运动的刘涛此时非常愿意做了。但他刚趴下,就被王双成提起来。王双成亲自把他吊在单杠上,然后把李思城解下来。王双成冷笑着说:“就你这种人还想混进革命队伍?人家李思城看你身子骨不行,想替你受罪,你倒好,拈轻怕重!我最恨这种人!现在我宣布:李思城和张风友跑步回去休息,其余的同志,做引体向上达不到五个以上的,全部吊起来!”
  冷风中的新兵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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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城和张风友回来,听到大屋里别班的新兵们在轻轻翻身。李思城知道,新兵们感觉到了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王双成才领着几近瘫痪的新兵们回来。刘涛几乎是爬着上那矮矮的通铺的。不一会儿,李思城感到刘涛的整个被窝在抖动,他无声地哭泣着。
  突然,哨声又响了。班长王双成命令掀起被子准备行动的新兵们原地不动。王双成拿了一瓶感冒药,命令每人两粒立即服下。这次王双成亲自端水,一个一个地送。
  所有发生的一切,在里屋住着的代理排长赵东伟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长夜里,新兵们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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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章 烟鬼马威
  
  第二日清晨,全连新兵全副武装出操。赵东伟喊着宏亮的口号声,领着队伍一直向山外跑去。四班的新战士们昨夜的伤痛今日发作了,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即栽倒在地上算了。但这次出操大约只跑了三公里就折回,有两名新兵当场口吐白沫。带队的赵东伟铁青着脸讲评:“这次没有跑远。告诉同志们,下次出操要加路程。我们警卫部队,一般早晨要跑五公里。不然,以后五公里越野是个问题!你们身体素质不行,今后,每天晚上必须做体能,仰卧起坐、俯卧撑,每人每天至少100下;单扛引体向上50下,双扛50下。各班班长听好了,这个数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完成,完不成的,自己想办法!一个星期后会操!”
  体质不太好的新兵们一听,双腿顿时发软。
  早饭是馒头,平时还有点吃不惯的南方兵们这时也不客气地一把就抓了两个,猛往嘴里塞。李思城这一顿就吃了五个馒头。
  白天正课时间,主要是训练队列。先是一轮军姿训练。有脖子歪斜者,牛连长就从口袋里抓一把大头针,别在“歪脖子”的衣领上;有腿缝的,连长继续“抓肉”;手贴不紧裤缝的,被逮住一次就原地趴下做50个俯卧撑;背有点驼的,就在背上别一木头做的“十字架”,强行纠正。站军姿的标准不太高:谁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地站出了汗水,且汗滴顺着下巴滴下来,就可以休息一会儿。李思城学会了一招:使劲吸气,然后拼命把腿夹紧,用力收腹挺胸,浑身绷成一根棍。这样不到半小时,就会流汗。
  每天,李思城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浸湿三次。
  每天,都有去卫生所看病的新兵。
  刘涛已经变得面色蜡黄。
  李思城必须每顿饭吃七八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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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双成似乎有点变态。他老是讲当初他刚入军营时,接受训练的残酷性。他讲当时班长命令他们在冰上做体能,在雪里爬战术,在风沙里练眼功。王双成绘声绘色,目的只有一个:现在的训练比以前轻松多了。以前他们没有几次吃饱过,而现在的新兵,上级安排了统一的生活标准,能吃饱穿暖。这些讲述不管是真是假,随着他不断的重复,久而久之,在四班每一名新战士的心中形成了概念: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王双成在这概念的基础上实施了他的训练方法,形成了他的理论。王双成总是说:不管你在地方是地痞也好,秀才也好,农民也好,少爷也好,到了部队,就得听班长的,叫你干啥就干啥,没有那么多客观条件可讲。他讲自己当初入营时的情景,无非是告诉新兵们,自己只是延续了部队的优良传统而已。反正这个“白面书生”认真起来,凶猛得像一只母狼。在敦促新兵们拼命训练体能的同时,他还灌输一种军人独有的战斗意识。兵与兵之间要有竞争;班与班之间要有竞争。为了训练这种意识,他甚至采取激怒、挖苦等煽动情绪的方式点燃新兵们心底的冲动。他总是挑选两名新战士进行比较,然后自己在一旁评说,往往收到不错的效果。
  可是,新兵们在短暂的麻木之后,心里同样产生了抗拒情绪。但这种情绪最好别让明察秋毫的王双成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四班有一名山东兵,叫马威,在地方时是个小痞子,打架成性,是个烟鬼。马威经常跑到厕所里偷偷吸烟。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高个子现在学会了装傻,而背地里却吞云吐雾。他的藏烟技术实在太绝,似乎比海洛因贩子还要高明,你很难发现他的烟藏在什么地方,连精明的王双成搜了几次都没有结果。而且,马威通过洗衣服、打水、出公差等机会暗暗与老连队的老兵接上了头,学会了许多对策。王双成暗暗下定决心治治这个烟鬼。
  星期六晚上,新兵连各班自由活动。王双成便去找赵东伟,商量怎样整治马威。赵东伟站在全局的高度,对当前不少新兵私下吸烟的问题进行分析。最后二人达成一致意见:最好是杀鸡儆猴。二人商量停当,就把马威叫到小屋里,让他坐下,便不再理他。赵王二人各自掏出香烟,喷出一口口烟雾。马威心痒难熬,面露贪婪之色。二人吸到第三根烟的时候,马威的双眼就快眩了,嘴角开始淌口水。时机已到,赵东伟便笑着对马威说:“马威,想不想吸烟?”
  马威疑虑地看了看排长,点头。赵排长说:“想吸烟可以,不过你得吸个够,我们叫你吸多少你就吸多少。”
  马威又拼命点头。心想只要让我吸,死了也情愿。王双成便笑了,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条“红梅”。马威一看是好烟,口水就涌满口腔。王双成亲自为马威点火,微笑着说:“全新兵连,就你一个人受排长特殊照顾,你应该感谢排长,好好吸!”马威使劲的吸了一口,眼睛里顿时有了光泽。
  烟是好烟。马威吸到第三根的时候,觉得瘾已过足,便欲起身报告。王双成一把按住他,严肃地说:“这是排长的命令,必须把吸烟当成任务来完成!马威,你别以为平时和老兵们的事我不知道!今天,你必须吸个够!什么时候把这条烟吸完,什么时候停止。我叫你平时不遵守纪律!”
  马威无奈,吸。吸到第七根时,马威的脸变成了苦瓜。
  小屋里着火了似的,浓烟滚滚。
  赵王二人也不说话,看着汗水已爬满额头的马威。让他们惊诧的是,马威居然一连吸了三盒烟,居然没有反应!
  赵东伟铁了心,继续为马威上烟。当他打开第五盒烟时,他坐不住了。因为小屋里的空气已经很稀薄,不得不开门出去透口气。
  赵东伟开始后悔了。这条烟是王双成送给他的。这么好的烟,他自己也舍不得吸。如今却被一个烟瘾奇大的新兵蛋子一连干掉半条!他把目光移向王双成,王双成也没料想到这个马威还真有两手。王双成眉头一皱,便叫马威停止吸烟。
  王双成抽出三支烟,把烟丝捻出来放进茶杯里,然后倒水下去浸泡。一会儿,一杯浓浓的“烟茶”泡成,王双成命令马威立即喝下去。
  马威的瞳孔在收缩。但马威还是喝了两口。王双成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一会儿功夫,马威的脸色变了。马威张大了嘴想呕吐,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马威坐在地上,像一个痨病鬼一样不住地叫唤,脸色像刚刚喝下去的烟茶一样焦黄。
  赵东伟打开了小屋门,对马威命令道:“你沿着大屋爬一圈,向战友们宣传一下吸烟的感受!”
  马威的头已快炸裂。马威“上路”了。马威噙着泪水,每爬动一步,就对端坐在小马扎上的新战友说:“吸烟不好,不要吸烟。”马威的声音很微弱。马威简直像一个快要死去的吸毒者向世人发最后的警告。
  李思城的脸色变了。李思城藏在袖子里的那支烟已被汗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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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思城的反抗
  
  新年就快要到了。李思城被推选为副班长。最不服气的是刘涛,好几天没有和李思城说话。
  王双成折磨人的法子越来越多。
  通常,王双成并不出手打人。他有的是法子。只要有两个以上的新兵让他不满,王双成就请他们出列,面对面站着,叫他们互相打对方的耳光。起初,无可奈何的新战士只是轻轻地在对方的面部抚摸一下。但王双成就命令其中一个加劲。这一来,双方打在对方脸上的力度加重了。这种变相的体罚让新兵们的内心扭曲着。
  他们恨班长王双成。
  王双成让他们蹲姿,站马步,吊单扛。使用这些“招”的时候,王双成就让李思城监督。所以,像刘涛这样对李思城不满的战友也开始恨李思城。
  饭后蹲姿是王双成的“专利”。本来肚子里吃得饱饱的,但一回宿舍,王双成就开始讲新兵们的“毛病”:说说讲讲哪、装病哪、剩饭哪、有人偷着抽烟哪,反正班长的理由处处有。只要有一个人犯错误,就牵连全班遭难。
  星期一中饭是鸡腿,这可是“百日不遇”的好菜。大家打完饭,按常规等王双成洗完手上桌扒下第一口饭后,他们才敢动筷子。但今天,别的班都已急急地吃开了。张风友忍不住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被赶过来的王双成碰个正着。王双成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四班出去集合!”
  大家扔下了冒着热气的鸡腿,有些悲壮地出去了。王双成气愤地说:“你们吃过鸡腿吗?今天的小值日给我把鸡腿全部倒了!叫你们吃!成天就知道吃!训练成绩怎么样了?昨天会操得了个第二名,满意了?牛逼了?今天谁也别吃了,原地卧倒,爬回宿舍!我抓最后一名!”
  “抓最后一名”也是王双成的整人绝招。抓住了,肯定像猫玩老鼠一样整个半死。所以大家虽然肚子里有气,但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回爬。一般情况下,最后一名是体质最弱的张风友。而张风友今天由于受不了鸡腿的诱惑激怒了班长,不死也得掉层皮!李思城在被战友们掀起的灰影里,看见张风友的眼睛里盛满恐惧。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他成了最后一名。
  四班的新兵满身尘土,喘着粗气整齐地蹲在空荡荡的宿舍里。
  王双成的脸色铁青。王双成盯着李思城,冷冷一笑。李思城的心跟着凉了一下。
  屋里死寂。半个小时过去,腿部如刀刺般疼痛的新兵们热汗涔涔而下。“一,二,三,四!”屋外传来番号声,其他班的战友们已于饭后列队回来,番号声异常响亮。
  蹲在李思城身边的张风友突然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出声。他的举动影响了战友们,一时间至少有五个人身形晃了一下。王双成激怒了。王双成一步蹿上来,抬起翻毛皮鞋,照着张风友踹过去!
  这一腿疾如闪电,李思城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李思城想也没想就疾伸双手,就势抓住了班长踹向张风友的腿,一发力,王双成的身躯突然飞了起来,直接撞到墙上,然后像一条死狗一样疲软地跌落于地上。
  刚刚进门的赵东伟排长惊呆了。四班的新战士们惊呆了。站立起来的李思城惊呆了。
  赵东伟一把扶起了王双成。反应敏捷的刘涛不失时机地跑上去扶王双成,并大叫了两声“班长!”
  赵东伟以闪电般的速度狠抽了李思城两记耳光。
  李思城麻木地站着。李思城感到自己的脸和心一样麻麻的。
  牐
  晚点名。
  牛连长宣布撤销李思城副班长的职务,由刘涛担任;新兵连正在研究,很有可能给李思城记警告处分一次。
  李思城被叫进小屋的时候,牛连长、马指导员、赵东伟、王双成都在里面。
  李思城低着头,对王双成说:“班长,我错了。我接受处分。”
  代理排长赵东伟突然转过头对牛连长说:“连长,我请求辙除对李思城的处分。李思城同志平时表现不错,只因一时冲动才违反纪律,我也有责任。我愿意帮助李思城同志改正错误。”
  马指导员也发了言:“鉴于李思城同志刚入军营不久,对部队的纪律掌握得不够牢固,我认为对李思城同志应该采取批评教育的态度。我负责政治指导工作,平时只顾搞面上的教育,没能深入战士们中间进行摸底,说明我的工作做得不够。我认为李思城同志平时表现不错,对这件事要做出深刻的书面检查。”
  牛连长把目光转向沉声不响的四班长。王双成这才抬起头,表示同意排长的意见。
  这个决定大出李思城意料之外。
  在走出小门的时候,赵东伟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傻小子,以后别干傻事了。挨了处分,就很难入党,懂吗?”
  李思城差点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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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试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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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雪还没有化尽,而春节却很快地过去了。
  新兵九连的训练已经走向深入。队列训练完毕,开始了让新兵们心惊胆战的战术训练。
  队列训练无非是流汗。而战术训练,没有一个新战士不流血的。
  训练场在离营房二里外的山间,是没有经过平整的野地,乱石野草荆棘遍地。春节虽然离去,而这山里却没有一丝生气。阴沉的苍穹下,北风呜呜地嚎叫着,大群大群的麻雀飞落于光秃秃的枝桠上,使这静寂的山间更加萧杀。
  每天上午八九点钟,全副武装的新兵们高声地吼着“一,二,三,四”,脚步声震荡着山谷,到山里来训练。腾起的灰尘雾一样飘散在草丛里,乱石里。灰头土脸的新战士们疯了一样使尽全身力气摸爬滚打,汗迹斑斑,血泪斑斑。
  战术训练其实主要是针对步兵对敌时按照不同地形实施的战斗方法。其中用得最多的是冲锋的攻击方式,分为匍匐前进、跪姿前进、跃进等。这是很严酷的训练,说穿了就是以血肉之躯与泥沙、石块搏斗。新战士们起初还怕弄破了衣服,卧倒时有些犹豫。代理排长赵东伟在第一天训练时作了示范。牛连长列队完毕,对手握“五六”式步枪的赵东伟命令道:“卧姿装子弹!”浑身绷紧的赵东伟左腿疾出,一步砸在地上,顿时灰烟腾起。赵东伟在出腿的同时左手也迅速地竖起向前刺探过去,像一把犁铧划过泥土,身子整个斜贴在地面上,直冲出去好几步远。但见赵东伟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开弹仓,装子弹(只是走一个程序,并无子弹),合弹仓,毕,枪身与身体保持平行,枪口略斜。此时的赵东伟像一条发现了食物的穿山甲一样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冷风把他骤然掀起的灰土吹得远了。这时牛连长又命令:“侧身匍匐前进!”但见赵东伟握枪的右手不动,抬起支撑身体的左手肘部,像一个耙子猛地同前耙去,曲起的右脚跟猛地踩地,左腿胯部同时配合着向前挪动,顿时又起烟尘,整个身子就如同一只青蛙一样贴着地面向前蹦进,快如疾风。行进约七八米,牛连长又厉声命令:“出枪!”赵东伟突然顿住身形,左胳膊肘一下磕在地面上,整个身子弹起三四寸,像一片树叶般轻盈。与时同时,赵东伟借着左肘的撑力,迅速地将右手的枪轻轻地一转,左手正好握着枪的护木,而右手则迅速地卡住了枪柄,两手形成了一个支架。此时,后面的双脚翻转过来,由两只脚尖撑地,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后半部分完全贴于地面,而前半部分借助后半身的固定,已然很稳固地架起了枪。这一连串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许多新兵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蹲在前列的李思城不由地对排长敬佩万分。这身手,自己起码苦练三年才能达到。
  隐,准,狠。战术的要求仅此三字。新兵们这时才觉得成天叫苦的队列训练与此比较起来,简直和儿戏差不多。接下来赵排长又示范了匍匐前进(正面、侧面)、跪姿、跃进等。赵东伟身材清瘦,平时绝难看出他的军事素质会到了这般境界。此人一到训练场,就有一种杀气,叫人望而胆寒。李思城脑海里又闪现出电影里关于步兵作战的场面。李思城觉得,赵排长要是在战争年代,肯定是个英雄。李思城的内心里,对赵排长的一些强制性训练的不满渐渐由一种尊敬所替代。
  赵排长表演完毕,满嘴灰土,一脸冷漠。牛连长对战士们讲:“作为革命军人,连死都不怕,这点训练任务还完不成?部队有句话,叫做训练场多流血,战场少流血。我们现在将要训练的战术,都是我军在作战中总结出来的有效战术,都是革命先烈们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摸索出来的,它已经成为我军优良传统的一部分。现在是和平时期,但谁敢说就没有战争了呢?尤其作为首都警卫部队,这种步兵的战术最为重要!我们如果连这个都练不好,拿什么来保卫中央首长、保卫国家机关?我看连保护自己都是困难!同志们,在训练中免不了要受伤,免不了要流汗。但现在你们是革命军人了,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能打胜仗的军队,无一不是军事过硬的军队!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苦练精兵!各班班长听好了,谁要是敢偷懒,交到我这儿来单独操练!”
  牛连长的“单独操练”在队列训练中已有不少新同志体会过。这些同志私下里对战友们讲:只要是不想死的人,最好别让牛连长单独操练,那简直生不如死!
  各班带开,自由选择场地训练,山野的沉寂被喊杀声撕破。喊杀声震飞了成群结队的麻雀。
  四班就有两个人流泪了。不用说,肯定是刘涛和张风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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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副班长刘涛
  
  副班长刘涛在入营后就昏倒过两次。一次是半夜的紧急集合,他实在跑不下去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昏倒了。他是副县长的儿子。在家时,他跑步没有超过三公里过。而这五公里的路程让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乱撞。他怕心脏弄狠了会从胸腔里跳出来,因此昏倒了。但这次昏倒没有得到同情。牛连长在讲评中大声地训斥道:“我们的队伍里有县长的儿子,现在我请他出来让大家看看!”战战兢兢的刘涛出列,就被牛连长甩了一记耳光。牛连长说:“我当过卫生员,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昏倒?你那么娇气,在家里享福算了,干嘛来当兵?你认为你真是少爷啊?!你现在是一个兵!小兵!入列!”刘涛含着眼泪入列了。牛连长对着队伍吼:“同志们,你们当中还有县长的儿子吗?”“没有!”兵们声嘶力竭地吼道。第二次,是在训练正步时,赵排长对全体新兵说:“什么是正步?正步就是教你,要堂堂正正做人,别玩儿虚的,假的!正步是教你们走好人生的第一步!现在,我和大家一起踢这第一步。我不放下,你们也不准放下!”赵排长倏地踢出一腿,绷直的脚尖定在身前的空中。队列中的新兵们也别别扭扭地伸出一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十分钟时,多数的新兵身体开始打晃。15分钟后,有新兵开始歪咧着嘴。包括李思城在内,所有的新兵心里都在喊爹叫娘,都盼望排长的脚赶快放下来。但排长却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刘涛的汗水已经钻进了眼中。刘涛闭上眼,让泪水和汗水一起流出来。终于,他昏倒了。他的昏倒引来了一片倒地声。排长没动,和排长一起坚持到最后的新战士不过十名。四班比较争气,李思城和马威都超过了半个小时。
  自那两次后,刘涛曾发誓不再有下一次了。他恨自己,但他又不承认自己不如战友们。他每天总是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继续拖地板,擦桌子。他以这种方式来赢得领导和战友们的信任,艰难地维系着四班副班长的职务。
  他已经不是副县长的儿子,他现在是一个兵。
  但今天的刘涛不行了。细皮嫩肉的刘涛看着战友们拼命地用血肉之躯与粗糙的地面碰撞,殷红的鲜血就在被石子划破的手掌上汩汩冒出来,和泥沙冻结在一起,他心寒了。他的那双手原本是书生的手,细,白,嫩,和妈妈的皮肤一样。他的母亲是县广播局局长,平时还花钱买护肤霜保护手呢,而现在自己却要在领导的命令下刻意去破坏这双白嫩的手,他犹豫了。他看看身边的战友们,他知道他们大都来自农村。如果不当兵,他们的手也同样会被田间的土疙瘩和强烈的紫外线变得粗糙。而且,他知道他们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与自己的不一样。自己的血,是干部子女的血;而他们的血,是农民的血。具体区别在哪儿,只上到高三且阅历并不丰富的他说不出来。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当兵,他就可以在县城里上他的学,将来到更大的城市上大学,再于城里工作和生活;而这些农民们,天生就是受苦的命。刘涛虽然因为自己是副县长的儿子而被牛连长训过,被赵排长训过,被王双成训过,但他还是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每当他因训练赶不上别人而懊恼的时候,他就会安慰自己:别理他们,他们是农村出来的,自己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他们军事训练再好,将来是无法考上军校的。而自己,军事训练再差,只要干好细小工作,入党肯定没问题,即使将来考不上军校,回县城后也可以任意挑选工作。干嘛和他们这些农民较劲?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我又何必自甘下贱?况且,我还不是当上了班副了?每次老乡李思城在训练场上受到表扬的时候,内心复杂的刘涛便用这些想法来平衡自己歪斜的心灵天平。刘涛强忍着训练的劳累,他已经恨透了连长排长班长,是他们强迫他训练。他在日记里就曾写过:部队是一所变相的监狱!部队催残着美好的人性……不过,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好兵,肯干,老实,尊敬领导,团结同志。他已经向家里连续发了三封告急信,要求百忙中的老爸赶快带点土特产到部队打点,免受皮肉之苦。他快要挺不住了。
  今天,刘涛在领会了动作要领后,迟迟不敢大肆运动。地上是石头,是干硬的泥块,是杂乱的野草。一看到这些,他的心里就生出无端的恐惧。他相信自己的决心是大的,他也相信能够战胜自己,但他就是不敢像李思城一样亡命地苦练。这个时候,他愿意选择至今仍让他后怕的“吊扛”,五公里长跑。这个白面书生在困难面前,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选择。
  但现实会让他选择吗?当初接兵的杨连长在他家做客时,就许诺过他的父母:刘涛到部队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可恨那个矮个子副政委,硬是活活把他们分开了。如果要是在杨连长的连队,肯定会少吃很多苦。让刘涛想不通的是,现在是和平时期,干嘛还那么拼命地训练?在他看来,部队是一块跳板。父母看自己成绩不太好,认为走这条路比较保险。然而这荒凉的训练场却让他胆寒。他恨李思城这样的人,要是大家都和自己一样多学习条令条例,多干细小工作,在训练上差不多就行了,班长也没有办法。他恨恨地看着已经被灰土包裹起来的李思城,心里骂道:你的命贱,就往死里搞吧!我才不呢,谁跟你一样傻?他一边像一条马虾一样趴在地上瞎比划,一边分神去注意班长。班长正忙着给马威纠正动作,给张风友纠正动作。能躲一时是一时!他坚定了信心……
  刘涛正胡思乱想着,屁股上挨了一脚。它一回头,就看到了牛连长。牛连长那双灯泡似的眼睛刺得他神经紊乱。
  牛连长一把就把他捉了起来,把那张大嘴贴在他耳根上,说:“你很幸运,被我选中了!”
  刘涛的瞳孔盛满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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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四章 熔炉血泪
  
  第二天出操的时候,刘涛刚跑了两步就扑倒在地上。
  他受了重伤。昨天在牛连长的亲自操练下,他的肘部血糊糊一片,脚也肿了。
  刘涛放声痛哭。马指导员把他领回宿舍,费尽口舌教育他,鼓励他,但不管用。后来,指导员说,如果他不参加训练,就撤销他的副班长。刘涛这才慌了,当即诚恳地表示,一定坚持到底!
  其实,何止刘涛,每一个新战士都受了伤。李思城的手掌、肘部、膝部经过无数次摔打,皮肤早已破裂。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感到受伤的部位被内衣牢牢地粘住,分不开了。在四班,烟鬼马威似乎天生是一个当兵的料,战术动作协调,一学就会。李思城下了狠心,一定要赶上马威。因此,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就无数次重复着动作。不过,在刘涛看来,这是李思城想赢得领导的表扬,想夺回副班长这个职务。为了这个,刘涛咬紧牙跟着练。
  最可怜的是张风友。这个鬼精的小兵遇上了克星王双成,一点办法都没有。王双成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王双成怕他在会操时拖了全班的后腿,所以一直盯紧了他。
  冷风吹干了战士们的汗水,冷风把战士们流淌出来的血变成黑色,与山里的泥土一起冻结。训练场的喊杀声由粗豪变得微弱而沙哑。有过路的种地农民,也只是看了三两眼便匆匆离开。如果是妇女,是不敢观望的,背着脸急急地跑开了。
  一周以后,李思城的作训服被磨得破损不堪。他的肘部、膝部,磨得能看见里面的肉。那厚厚的棉衣棉裤活活磨穿,露出了棉花。这棉花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被鲜血和汗水浸泡得像阴沟里的死耗子皮。他的伤处结了疤,又被磨破;磨破后,又结了疤。
  但李思城没有感到累。李思城反而觉得体内的液体流出后,是一种舒爽的释放。不过,入伍后从未换洗过的作训服已经破得像乞丐服了。没有磨破的地方,已经脏得能刮下厚厚的一层油腻来。一次李思城洗完澡,去服务社买牙膏,那个漂亮的服务员拿了牙膏就往他身上扔,好像他是一个病毒携带者。李思城心里一阵难过,如果售货者是个男人,李思城真想揍他一拳。但对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李思城没有勇气和她对视。
  
  半个月后,部队开始训练投弹。刘涛投了20米左右,张风友投了25米。而李思城,也只投了35米。作示范的排长赵东伟,一投最起码六七十米。
  李思城听说拉背包带能锻炼投掷力量。晚上,他学习完条令后,就在宿舍前的大树上拴了背包绳,一下一下使劲,直到手臂发胀发疼。半个月后,他一投就是70多米。而刘涛的投弹记录还保持在30米以内。
  训练任务重重压来。接下来是步枪、手枪的训练。新战士们对这玩艺兴趣浓厚。不过,玩了两天后新兵们见了枪就害怕。牛连长是个射击好手,曾经有过步枪手枪双50环的好成绩。牛连长向新兵们道出了其中原委:训练时在枪杆上吊砖头。其实,像刘涛和张风友这种体质,什么也不吊,端一会儿枪就臂酸腰疼了。李思城似乎天生是个打枪的料,大约是出于遗传吧。他的父亲李青山就是当地有名的猎手,而李思城曾跟着父亲上山打过猎,对枪并不陌生。但父亲的枪毕竟是土枪,与部队这样的正规枪支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李思城心里早就下了决心,争取拿个第一名。一般情况下,他要吊两块砖,而且吊在枪口上。
  总之,李思城对训练越来越感兴趣。在训练枪法的中间,开始以练拳为热身。部队的拳无非是军体拳和擒敌拳,李思城早已在排长赵东伟开的“小灶”中学会。但李思城并没有表露自己曾经在少林寺学拳的经历。他知道,在部队,再有本事的新兵不能在老兵面前狂。在最没有本事的老兵面前,都要叫“班长”。许多新兵简直把老兵敬若天神。而李思城,尽量少讲话,多学习和训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来当上骨干,考军校或是提干!一个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忍耐,就不怕苦累。李思城做到了这一点。
  一开始,李思城对易主的副班长还是特别在乎的。不过,特别喜欢他的赵排长告诉他,只要军事过硬,到哪里都不怕。新兵连的副班长其实是没有用的。下到连队后,还要进行大调整,新兵连比较优秀的新兵,很有可能被上面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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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排长赵东伟
  
  代理排长赵东伟因操劳过度,肺炎发作。牛连长派李思城送排长到团部卫生所去。牛连长对李思城很放心:第一,李思城训练好,不会耽误课目;第二,李思城比较心细,且与排长关系不错。牛连长觉察出排长这些日子有些不对,他在为排长收拾行装时悄悄地对李思城下了指示:“给你两天时间,你给我探探排长的家里是不是出了事!”
  团部卫生所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排长被安排在二楼一间小屋里。第一天检查,果然是严重肺炎,要求住院半个月。
  晚上,李思城坐在病床前,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排长沉默了半晌,转头与李思城聊天。排长说,他有老乡在师里当参谋,等下了新兵连,他会想办法把李思城调走。“你以后有两条路。如果想走提干的路,就呆在基层好好干,干出了成绩,自然会提你;如果走考学的路,应该调到机关去。说白了,到了机关,不是班长也照样可以考学。”排长翻眼看了看李思城,认真地说:“我看你是个料子,不想让你走弯路。以前,我比你傻多了,只知道干活,不知道怎样进步。现在干了六年,才知道路是人走出来的。首先要拿得出成绩来,再就是疏通好关系。我见你太老实,才把我多年的心得告诉你。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苦孩子,全靠自己奋斗。说真的,我真希望新兵中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可是,今年的兵源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就拿你们四班来说,张风友和刘涛,考核时肯定要拖后腿的。”
  李思城没有说话。排长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凭我的经验,那个刘涛将来肯定比你先穿军官服。你刚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排长,曾经和我是一年的兵,你不相信吧?那时他的军事动作简直和刘涛一个样!你知道人家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走?人家上面有关系!”李思城愕然。
  排长坐了起来,不住地咳嗽。他接着用一种坚强的语调说:“我当然希望你能够当上军官。不过,如果每一名战士都是为了当一名军官而不择手段去谋取,是很无聊的,我最看不起这种人!军人,首先要有牺牲精神。当兵六年,我从未回过一次家。”他突然从衣服的里层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思城。
  李思城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赵东伟在陕西老家的女友写来的绝交信。女友是一名民办教师,在赵东伟未当兵前他们就相爱了。可是人家等了六年,连面都见不上,屡次催赵东伟回家,赵东伟都因工作太忙而放弃了。信中说,赵东伟不但不回去,而且连信也不回一封,对方认为他已经在北京找到了女朋友,这才狠心来了一封绝交信。
  李思城看完信,回头看了一眼排长。排长的脸很疲惫。李思城想说句安慰排长的话,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排长转过身,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她是一个好女孩。她已经等了我六年。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娘常年患病,她又要教书又要到我家去照顾我娘,不容易啊!我欠她的,这一辈子也还不清。我的一个同学在家里开了砖厂,有钱,也如我一样爱他。后来我想了想,干吗拖累人家呢?于是我就不给她回信了。我不能给她幸福,所以,我打算放弃了。”
  李思城突然明白了:排长的病不完全是因为操劳过度。
  李思城大着胆子问:“排长,难道你不爱她吗?”
  排长许久没有吭声。半晌,才反问李思城:“你说呢?”
  李思城心里一动。他突然有了一个让自己兴奋不已的想法。不过,他没有告诉排长。
  
  李思城回到新兵连。在训练的间隙,他找到各班班长,给他们讲了排长的私事。班长们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李思城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其中,也有两个班长知道排长的情况的,就不解地问:“这事不好办,连排长都很为难,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写信!”李思城扫了一眼全连的新战士,激动地说,“只要班长们发动新战友们,每人写一封信,就是70多封信!70多封信绝对会感动排长的女朋友的!”
  “怎么写?”班长们觉得非常好玩。
  “把排长的情况向大家讲一讲,然后按各自的思路去写!写排长为什么没有回去,为什么住院,为什么没有给她回信。我相信,她就是一块石头,也会被融化的!”
  班长们笑了。在这枯燥的训练生活中,这个想法的确让他们感到有意思。
  牛连长知道后,哈哈大笑,当即发话:“见者有份。我来写第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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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艳阳天
  
  排长在第四天就回到了训练场。排长是拔掉了针头逃回新兵连的。第一次住院的排长说不习惯医院的生活。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个倔强的老兵是对训练正吃紧的新兵们放心不下。
  新兵连共同课目基本完毕,进入紧张的考核期。新兵们已把枪擦得锃亮,有好奇的新兵早就想真枪实弹地打两枪了。据说团里已运来了不少手榴弹,新兵们就可以投一投真手榴弹,而不必成天投那木柄做的假手榴弹了。
  但是团里来了通知,要把考核期限推迟。紧张得直冒汗的牛连长顿时松了口气。
  擒拿格斗训练开始了。
  先是一轮基本功。前倒,后倒,侧倒,侧扑……累得新兵们骨头快散了架。一时杀声震天,隔墙机关大楼的玻璃窗,一到训练时间全都关得紧紧的。幸好练基本功前先是用铁锹把训练场地挖松,所以鼻青脸肿的多,流血受伤的少。
  再下来是对练,两人进行,一为操作手,一为配手。这可是真干,班长们做的示范,凶猛得如两只野狼厮斗,新兵们不由心悸。
  进行对练的第一天,阴沉了几个月的天空突然露出了太阳明灿灿的脸。整个训练场很温馨。大院里树木的枝头不知何时已长出了新芽。曾经拿过全团警功比赛冠军的赵东伟排长对新兵们笑了笑,问:“有哪位敢出来试试?”
  新兵们都把头低下。排长笑了,说道:“李思城,难道你也不敢?”
  李思城硬着头皮出列,软软地站了个架式,充当配手。排长也不客气,一弓身,扛起李思城就掼在地上。李思城爬起来,排长又疾伸双手,又把李思城弄倒。掌声就响起来。
  好战的王双成见李思城虽然配合得好,却没有精神,心下有气。王双成大声命令道:“李思城,排长可是照顾你。我看你素质不错,你就大胆和排长干!那次你弄我那一下就够味嘛,怎的现在不行了?”
  牛连长也在怂恿。李思城压抑了许久的豪气顿时从心中涌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排长说:“排长,我们来散手怎么样?”
  “好啊!”排长也意气风发,指着李思城对新兵们说:“我就喜欢李思城这样的同志,敢于挑战!”
  李思城凝神聚气。他已经知道排长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了。果然,排长的双腿弹簧似的跳起来,在寻找他的破绽。李思城原地不动。排长等不及,疾起边腿攻向李思城。李思城轻轻一格,眼睛直盯排长,不动。果然,边腿过后,尘土飞溅。排长连起三腿,向李思城猛攻。二人移位换形,走马灯似的干开了。新兵们睁大了眼睛。他们哪里料得到平时不吭不哈的李思城,对敌经验如此丰富。排长疾如山雨的攻击,居然被李思城一一轻巧地化解开。
  这时,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悄然地停在训练场外。从车上走下一位矮个子的军官。但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这场精彩的打斗,就连牛连长也像一个拳击裁判围着打斗者转,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口水挂在嘴角也懒得去擦。
  排长已经开始喘气。李思城见时机已到,疾出右腿,正中排长腹部。李思城突然有些后悔,冲力稍减,收脚速度稍微慢了些,被精明的排长逮个正着。但见排长向后退了半步,双手如闪电,一手托着李思城的鞋跟,一手抓牢鞋尖,虎吼一声:“躺下!”李思城果然被排长用力旋转了半圈抛起来,兵们大声惊呼。不料李思城身在半空翻身一纵,右脚便从鞋里挣出来,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地上,而呆了的排长手里还握着那只破鞋。
  兵们忘了鼓掌。但这时,场边传来了“啪啪”两记掌声。牛连长一回头,吓得踉跄一步才站稳。牛连长马上立正,马上命令部队:“立正!”兵们神经质似地站直了。牛连长这才提拳于腰际,笨拙地向前跑了几步,双腿一磕,向已立正等待的军官敬了一礼:“副政委同志,新兵九连正在组织擒敌训练,请指示!新兵九连连长牛志军。”那矮个子军官还了一礼,命令:“稍息!”
  李思城一看,原来此人正是在北京站站台上,命令杨连长把刘涛分到九连的副政委。
  副政委径直走在场心,用一种老父亲看儿子的目光上上下下一看了看赵东伟,又看了看李思城。他的目光此时变得很温柔。他拍了拍赵东伟的肩膀,说:“东伟,你看看,谁来了?”
  人们的目光随着副政委的目光向训练场边的那辆车看去。车门被副政委的司机打开。车上,缓缓地走下一个穿花布袄的女子,相貌清秀,扎着两条长辫子。
  排长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刚才还威猛无比的赵排长,此时简直站不稳。他的嘴翕动了几下,终于从咕咕的喉咙里吐出含混不清的两个字:“翠莲……”
  翠莲,一个苦等了赵东伟六年的女人,此时正一步一步向她朝思暮想的人走来。她晶亮的眼泪在今春第一个艳阳天下,带着金子的光泽滚落在训练场上。
  
  副政委并没有做过多的指示。副政委对牛连长命令道:“训练任务由你负责!代理排长赵东伟放假一个月,陪他的未婚妻。你找两名同志去收拾一下连部家属院那间屋子,今晚就让翠莲住进去!”
  牛连长像接受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样,坚定地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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