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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小鱼滴滴答

[中长篇小说] 十里红妆 转自天涯书库 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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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子妃,就是这里。”

  半个多时辰后,才到达当日旭琉出事的地点,四周都是水,水面上漂浮着碎木枯草,纵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已被水冲散。如此天地茫茫,去哪寻他?

  钱明珠仔细观察水流动态,问道:“水是朝东走的,这几日来可有改变?”

  “回禀太子妃,这里的水势走向是经常改变的,此刻朝东,可能下一刻就朝西了。这几日来我们每个方向都找过了,都没有发现太子的踪迹。”

  “如果溺水而亡,尸体应该会浮起来对不对?”

  “虽是如此说,但这么大的洪水,也很有可能被重物拖住沉下去,或是飘到更远的地方。”

  钱明珠声音突然变急,带着几分赌气道:“总之不见尸体,就不能当他死了!”

  士兵被她的语气吓住,彼此对视几眼,纷纷低下头去。

  钱明珠望着远方,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你们朝北划,去那看看。”

  “是。”小舟掉转方向,跌跌撞撞的朝北而行。

  “那边原来是什么?”

  “回禀太子妃,再前行二里,是片塔林,塔后百步处有个藏书阁。”

  钱明珠眼睛一亮:“既是高塔,应该还淹不到塔顶,若是在那岂非就有生机?”

  “可是塔身已被洪水摧毁,现在反而成了暗礁,断壁残桓,我们的船不但划不过去,而且若是一个不慎撞到,就有颠覆的可能。”

  钱明珠沉吟片刻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士兵只得听命继续往前,果然,随着水面上的浮物越来越多,依稀可见前面两个尖尖的塔顶。

  “太子妃,实在不易再前行了。您现在所看见的塔尖是仅剩的没被洪水摧倒的两座高塔,其他的都沉到水下了,随时有可能撞破我们的船。”

  “真的过不去吗?”水面飘过一段碎木,她顺手捞了起来,“这片木头,应该是船身上的吧?”

  旁边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凝视了片刻,点头道:“是的,看来已有船只在此地撞沉。”

  钱明珠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远方眺望,过了许久,忽然道:“我有预感,殿下就在那边。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可是太子妃,这里太危险了——”

  “若能找回太子,区区危险又算什么?”钱明珠停了一下,望着四位士兵,坚定却又温柔的说道,“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去的,是不是?”

  接触到那样信任的眼神,士兵们大受鼓舞,用力点头道:“是!”

  小舟推开波浪,谨慎的朝塔林处划去。

  中途果然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撞到了不明物体,所幸这只船是张康特地挑选出来给太子妃乘坐的,比寻常小船更为坚固,因此总算有惊无险安然无恙的穿过那片塔林。

  然而依旧不见旭琉的踪迹。

  “太子妃,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继续往前。”钱明珠握紧手,指甲掐入肉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混沌污秽的水面上,几株杨树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红檐。

  “那是哪里?”

  “回太子妃,那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藏书阁。”

  “过去看看。”

  绕过杨树后,便看见两层高楼现于水上,半壁墙楼已经倒塌,另半边还依旧完好,只是一片残砖碎瓦,小船根本划不过去。

  士兵将船停在最靠近阁楼处,楼内沉沉一片死寂。

  钱明珠打量着地形道:“如果弃舟爬上去,有没有可能?”

  “万万不可,此地随时可能再倒塌,万一爬到一半楼塌了可不得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倒塌,不是么?”钱明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一咬牙将裙裾“呲呲”撕掉。

  在士兵的口瞪目呆中,她慢慢的爬出小船,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危险啊,太子妃!”士兵们大惊失色,却又不能上前阻止,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已是非常勉强,若他们都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腿被碎木划到,开始涔涔流血。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掉下去的结果不死只怕也成残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的支持着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十七级台阶终于畏畏颤颤的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的第一眼,钱明珠真的看见了旭琉!

  书卷飞散了一地,在凌乱的书籍中间,旭琉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抓着一只小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婴儿。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因盼望而悸痛,此时此刻真见到他,整个人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双腿走过去,完全虚软无力。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翻滚,以至于走到近前了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试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

  钱明珠轻轻的张口,低低的唤他:“殿下……殿下……”

  旭琉的身子动了一下。

  太好了!他没有死!

  钱明珠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抑制的汹涌流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旭琉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瞳孔涣散,钱明珠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见他头一歪,整个人再度昏迷。

  “旭琉,不要死,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这个时候,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抱着他拼命呼喊,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这静谧的空间里,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间,只有她和他,他们靠的如此近,如此——

  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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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营帐内,允如正小心谨慎的为钱明珠换药,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当初受伤时完全不觉得疼痛,等精神一松懈下来,病痛就突然变得非常难以忍受。

  钱明珠深吸口气,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太子妃再忍忍,这药是疼了些,但效果好,过几天就可痊愈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他只是饿了六天,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倒是太子妃你,腿上的这两道口子只怕会留疤。”允如边说边心疼不已,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这么两条疤可就难看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丝毫不引为意:“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他。”

  允如连忙扶她起身走到隔壁的营帐,几个太医和张康正围在塌边低声商量着什么,见她来了都让开路去。

  钱明珠掀起床帘,看见旭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象刚见到他时那样的死灰一片,一颗心就那样柔柔的放下。正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时,一声娇呼忽然自帐外传来。

  “殿下!殿下——”

  钱明珠回头,惊愕的看见王芷嫣竟然出现在这里。只见她飞扑到塌前,一把抱住旭琉哭了起来:“殿下,你总算安然无恙了,你可知道臣妾在京城日日担心,茶不思饭不想……”

  太医们和张康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位德妃的到来也完全没有预料。

  钱明珠退后几步,将塌旁的位置让给了她。好多思绪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回到脑中。

  在去寻找旭琉和找到他的那段时间里,她忘记了自己和旭琉的身份,忘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只记得自己要找到这个男人,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找到他,却根本没想过找到他后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一切就象王芷嫣鲜艳的衣衫一样,开始恢复的非常清晰,直白白的摆在了眼前——他依旧是太子,她依旧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一念至此,钱明珠便退出帐外。

  外面还是一片阴风凄雨,洪水并未退竭,看来这场浩劫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必回头,她猜的出来来人是谁。“张康?”

  “太子妃。”果然是他。

  钱明珠回身,微笑道:“找我有事?”

  张康满脸愧疚之色,吞吞吐吐的说道:“属下对德妃也赶来此地一事真是毫不知情,不知道是谁通知的她……”

  钱明珠打断他:“德妃关心太子,是应该的。先生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可是——”

  “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不过很多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我明白。”

  张康只能长长叹息。眼前的这个女子,在最危难时义无返顾的去寻找太子,是她的坚持和努力,才使他们真的找到太子,避免了一场灭门之灾。她在风雨里受尽艰苦伤痕累累,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苦,而此时,太子找到了,情势变好了,却冒出了德妃……

  “先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张康一愣,半天才醒悟过来她指的是木盆里的那个婴儿。“很不幸,那个婴儿已经死了三天了。太子当初奋不顾身的去救那个孩子,却最终没能救下来,唉!”

  “如是,命也。”钱明珠叹了口气道:“先生,麻烦你叫人备车,我想回京了。”

  张康一愕:“可是太子他还没醒……”

  “殿下迟早会醒的。此地洪水未退灾情甚重,殿下醒后也不会回京,必定会留下来处理抗洪事务,我留在这里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回去的好。”钱明珠说着眨了眨眼睛,“而且不瞒先生,我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再在这里待一天,我非死了不可。”

  张康苦笑道:“太子妃何必贬低自己,您的品格属下又岂会不知?属下这就去准备车马,送太子妃回京。”说完深深一拜,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允如后脚便走了过来,表情很是忿忿然:“真是的,这算什么嘛!太子妃来她也来,太子妃为找太子九死一生,她倒好,等一切都变好了才赶到,哭上一场,这样就算情深了?”

  钱明珠脸色一寒:“允如,不得放肆,这种话也是可随便说得的?”

  “允如真的替太子妃觉得委屈啊,德妃这明明是在抢功劳嘛!”

  “让给她又何妨?”钱明珠走回自己帐内,开始收拾行李。允如连忙跟了进来:“太子妃,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这次来,只是想找到太子,现在太子找到了,我的心愿实现了,岂非是一大乐事?其他的何必计较,弄的自己心烦,多划不来。”钱明珠的视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当然,太子安然无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幸事!”

  “我说的开心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允如很是不解。

  “当我爬上阁楼看见奄奄一息的太子,我看见他在那样的处境下还死死的抓着木盆,要保护盆里的那个孩子时,我真的觉得很震撼,很感动。”

  允如叹道:“太子身份那么尊贵,却能为救个孩子连性命都不顾,奴婢也觉得他很了不起!”

  “他是个好太子,有这样的太子是百姓的福气。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纵然有再多的怨气和委屈,都变得烟消云散。”曾几何时,与小妹宝儿谈及理想中的夫婿,姐妹三个,萃玉要的是才华胜于她的偶像;宝儿要的是志趣相投的知己,而她,当初她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却明白了。

  她要的是一个能让她敬重、折服,为其人格魅力深深倾倒的君子。

  她的丈夫品格高尚,贵为太子却不骄不纵,正直善良,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慈悲心。

  有夫如此,妾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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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京后的第九天,传来好消息说洪水终于退了。

  然而劫后苍痍,一切都需要休养生息,旭琉留在那里帮助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因此还需一段时间方能归来。

  德妃在钱明珠回京后的第三天也回来了,据说是太子嫌她碍事,将她赶了回来。听到这则消息时,钱明珠几乎可以想到那会是怎样一幕情景——那个男人心中装了天下,却没有装多少儿女情长。

  夏季悠悠过去,湖里的荷花败了,身子却愈发慵懒,整天整天的靠在躺椅上都不想动弹。钱明珠多少心中有数,便差了宫女去请太医。

  这边太医刚在诊断,那边就有太监突然来报说太子驾到!

  她心中微惊,刚想下塌前去迎接,就见旭琉风尘仆仆的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

  旭琉一把按住她,脸上不掩焦虑之色:“我才刚回来,就听人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觉得如何?”

  钱明珠轻扭过头,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旭琉看她表情古怪,更是担虑,连忙问道:“太医,太子妃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如何?”

  太医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太子,太子妃得的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这个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但旭琉,连身边的宫女们也大吃一惊。

  太子妃竟然有喜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旭琉犹自不敢相信,衲衲道:“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

  “正是,老臣在这里恭喜太子。”太医说着深深一拜。

  旭琉将目光转向钱明珠,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喜道:“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真灵验!明珠……明珠……”

  惊动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紧紧抱住她,紧的她几乎窒息。

  所有的宫女一同下跪:“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贺声朗朗中,钱明珠抬头盈盈一笑:“恭喜殿下。”

  旭琉望着她,久久,低声道:“谢谢……明珠,谢谢你。”

  明月升起,华灯初上,秋风吹夜凉。

  然而来自书桌那端的凝视,却是炙热的。

  钱明珠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道:“殿下,处理国事时不该三心二意。如果臣妾令殿下分神的话,臣妾要告辞了。”

  书桌后,旭琉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是啊,我是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我决定这些折子明天再看,你也不用走了。”

  “殿下,大臣们知道了会迁责臣妾的。”

  旭琉干脆变本加厉,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今天晚上我只想看你。大臣们不会责怪你的,他们恭喜你还来不及。”

  钱明珠莞尔:“这算什么?母凭子贵?”

  “当然,你是我的贵人。”旭琉说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月光照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姿上,一切都显得格外温存。

  “明珠,谢谢。”

  “殿下今天已经说过了。”

  “不,这次是谢你的救命之恩。”

  心中某根弦被温柔的触动,钱明珠垂下头去,其音低低:“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没有臣妾,也会安然无事的。”

  “你又来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张康他们都跟我说了,若非你执意要穿过那片塔林,大家根本就找不到我,我早已是个死人……”

  钱明珠连忙捂住他的嘴:“殿下,这种话不能讲的!”

  旭琉缓缓拉下她的手,眼神越发深邃:“明珠,对不起。”

  “殿下说到哪去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跟臣妾道歉?”

  “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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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钱明珠一怔。

  只听旭琉低叹道:“我是个很顽固的人,总是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弄虚作假,所以一开始知道你是花钱疏通了各路关节才得以当选时,就对你心存偏见,颇多鄙视。那段时间里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我无意中伤害到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钱明珠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让这个尊贵的男人后悔对她的轻视和怠慢,可当这天真的来到时,反而觉得有些无从适应。尤其是他此刻的态度那么诚恳,眼神那么羞愧,忽然间,曾经的种种都变得不重要了。

  “殿下,其实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钱家的确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才使我能够如此顺利的成为你的妻子,不只是你,我自己也是不喜欢那样的。但我身为家里的长女,没有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旭琉怜惜的将她抱紧,“和你相处下来,才慢慢发觉你完全不是我先前想象的那样,我甚至应该庆幸是你成为我的妻子,那么多佳丽中,最美最好的你,成为了我的妻子!上天待我真是不薄,我是个幸运儿。”

  “殿下……”张开嘴巴,发现自己已衲衲而不能言。爱情与她想象的样子有些不同,它来的太迅猛,让她觉得无力适从,又有点担忧。

  脑海里的那个场景再度浮现,与现实相互交叠——海水漫上来,就那样危险却又温柔的淹没了她的全身……

  湿的不只是她的鞋子。



  阴雨绵绵,秋菊也走到了凋零。

  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起床梳洗,铜镜中,一张脸是浮肿的。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怀孕的女人都会容光削减,然而于她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头刚梳好,就见小妹宝儿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

  “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钱宝儿眨了眨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要,嫁,人,了!”

  钱明珠有些啼笑皆非:“嫁谁?什么时候?”

  “我在找啊,等我找到了,就嫁。”

  “找?怎么找?”

  说起这件事,钱宝儿更是得意洋洋:“姐姐,我想了个法子,我让我们钱庄在各地分号里的伙计们都去搜罗当地与我门户相当的适龄男子,调查清楚他们的品行喜好,然后从中慢慢挑选我认为合格的人选,再想个法子亲自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名符其实,最后选出我中意的夫婿。你觉得好不好?”

  钱明珠沉吟道:“虽然有点兴师动众,但是听起来还不错。”

  “是吗?姐姐你也觉得好吗?”钱宝儿嫣然道,“现在就只等奶奶点头了!”

  钱明珠笑笑道:“奶奶那么疼你,一定会同意的。”

  “谢姐姐吉言啦!”钱宝儿笑嘻嘻的看着她,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姐姐!”

  “怎么了?”

  钱宝儿端详着她的脸,皱眉道:“你生病了?为什么气色这么差?”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总是觉得自己很累,每天睡七八个时辰醒还来是觉得很困倦,经常头晕……怎么了?难道这不是正常现象吗?”

  “按理说有喜后,女子的皮肤会变得更加光滑,不该如此憔悴。”钱宝儿为她把脉,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如何?”

  “是哪个太医在调理姐姐的身子?他开的药方拿来我瞧瞧。”

  “是陆太医专门负责照顾我的。他没有开方子,只是每日按时送来一颗药丸让我服下,说是能固本培元,顺气养身。”说到这里,连钱明珠都开始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了,“难道这药有问题?”

  “如果我诊断的没错,姐姐在长时间服食一种毒药!”

  钱明珠吃了一惊:“毒药?”

  “这是种慢性毒药,潜伏期很长,作用不明显,但是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很可怕。虽然不死,但肢体功能全部催毁,和瘫痪无异。是哪个混蛋这样害我姐姐?我去杀了他!”

  钱明珠连忙拉住宝儿,急声道:“妹妹不可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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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这时,一宫女捧着个小匣子走进来道:“太子妃,太医的药到了。”

  “太好了,来的真巧!”钱宝儿二话不说,上前打开匣子取出药丸拿到眼前细细观察,又用鼻子闻了闻,甚至还舔了舔,冷笑道,“果然有问题!你们去把陆太医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

  宫女应了声是正待出门时,钱宝儿又改变了主意:“不,回来!吩咐这里所有的人从这刻起都乖乖的待在东宫里,谁都不许离开,若有违抗,严惩不怠!”

  宫女虽觉得奇怪,但也只能低头照办去了。

  钱宝儿回身看向钱明珠道:“姐姐,我怕这里有人和陆太医串通,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我让他们都不许出去。这药姐姐你不要吃,我现在亲自去把陆太医抓来审问。”

  钱明珠低低一叹,没有说话。

  钱宝儿又道:“这事不单纯,一个太医怎么有那样的狗胆竟敢毒害姐姐,必定受人指示。若是被我查出那人是谁,哼哼,他就死定了!”说罢挥袖风风火火的走了。

  钱明珠本想叫住她,但一转念间又放弃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下着细细的雨,天空阴沉阴沉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这件事给她的伤感远远大于震怒。

  有关宫里种种勾心斗角、阴险卑鄙的龌龊事情,并不是不知道,但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所有的感觉顿时在瞬间变得鲜明了起来。自认为待人一向不薄,为什么还有人要这样处心积地的想她死?仅仅是因为她目前受宠,而且又怀了太子的孩子吗?

  身处这样一个环境之中,她无伤人之意,却被人所伤。

  她扶着梳妆台慢慢站起来,眼前忽然一阵晕眩,接着感觉下腹微疼,她低下头,看见鲜血一点点的渗透了白裙……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好奇怪,竟然不是很痛,可那鲜血缓缓流淌,将生命一并殉葬。钱明珠再也控制不住,惊声尖叫了起来,叫声穿透重重宫殿,争把天地万物通通撕裂……

  

  身子忽冷忽热,有时象在水里,有时象在火里,然而,神志永远不清醒。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在睡梦里见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旋转着四下飞舞,很快的飘逝过去。

  朦胧中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唤她,柔柔的字节,颤颤的音符,勾引起某种情绪,忽然间,眼中就有了眼泪。

  “查到了?”

  “是。”

  “好,走。”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想离她而去,情急之下钱明珠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

  “明珠,你醒了?”声音带着欣喜迅速靠近。

  但,还是觉得不够近。她死死的拉着他,象拉住海面上的最后一根浮木,再也不肯松开。

  “明珠?明珠?”又是那样温柔而颤抖的呼唤,带着她所无法承受的压力,催促她快快睁眼。

  于是睫毛在轻颤中缓缓张开,入目所见,是那张消瘦威仪的脸,然而脸上的那双眼睛,却带着关怀,带着担忧,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再不愿清醒,见到这双眼睛时也醒了,钱明珠突然扭头低啜了起来。

  一双大手伸过来,怜惜的将她揽入怀中:“明珠,别哭。”

  “孩子……我知道……孩子一定没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来的那般欢喜,走的这么不甘。

  “最要紧的是你没事。”语音忽转,旭琉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放心,我饶不了她!”

  “是谁?”

  “是王芷嫣!”清脆如铃的声音插了进来,钱明珠抬头,这才发现原来宝儿也在。

  “德妃?”

  旭琉冷笑:“凭她也配称为‘德’妃?”

  钱宝儿道:“陆太医被王芷嫣买通,在给姐姐的药里下了毒,这种毒的特征是让人变得越来越虚弱,随时会流产,而且感觉不到特别疼痛。这样一来,大家必定以为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流掉孩子的,谁也不会怀疑到是药出了问题。哼,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这世上又岂会有包得住火的纸?可惜我还是发觉的太迟,否则姐姐就不必遭此横祸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是她……”心中凉凉,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旭琉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下想怎样处置她?”

  漆黑双眸眯了起来,似有怒火涌现:“杀人者偿命!”

  钱宝儿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对,有这种阴险毒辣卑鄙无耻心胸狭隘龌龊善嫉的妃子,是殿下的耻辱!”

  “不,殿下。”钱明珠连忙摇头,“臣妾肯请殿下饶她一命。”

  钱宝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姐姐?她害的你这样,你还帮她求情?”

  钱明珠不去理会她说的话,只是望着旭琉,急声道:“殿下,无论如何,她是王将军之女,是文武百官一起举荐由圣上钦点的妃子,你不能杀她!请殿下饶她一命。”

  “可是她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根本无可宽恕!”

  “殿下!”钱明珠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臣妾知道殿下心疼臣妾,才如此生气,但是王芷嫣不能杀!现在朝中以国舅为尊,他势力强大,野心勃勃,对殿下虎视眈眈已久,殿下若是处死德妃,王将军必会倒戈投靠国舅,到时殿下在朝内更加势单力薄,束手束脚,想做些什么都会非常困难。我们不能只顾一时痛快而失了将来,而且孩子已经没了,即使处死德妃,孩子也活不回来,殿下何不宽宏大量些饶了她,让王家永远记着殿下的恩德,对你死心蹋地,忠心耿耿?”

  她竟然想的这么远……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只为他考虑宁可自己受委屈……旭琉望着钱明珠,心中的感觉岂只是“震撼”一词可以形容?

  钱明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坚持,便又说了下去:“殿下现在最缺的就是良臣,羽翼不丰,怎能与风雨抗衡?失去一个孩子,却换来我朝最英勇出色的大将,臣妾认为是值得的。而且……臣妾认为德妃也是出于一时糊涂,谁不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给她一个机会吧。”

  旭琉沉默了许久,忽然高声道:“来人,传我旨意:即刻起,将德妃打入冷宫!”

  钱明珠终于舒了口气,望着他,笑了一笑。

  “明珠——”旭琉开口,想对她说些什么,想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她有多么愧疚多么心疼多么喜欢,但最后也只放逐于四个字——

  “委屈你了。”

  钱明珠微微笑着,眸中浮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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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阴沉沉的长径,弯弯扭扭的通向小屋,四处静谧无声,因此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脆。

  钱明珠提着灯,缓缓推开了房门,门内,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背对她坐着,听得声响也不回头,仿若不存在一般。

  “德妃,是我。”

  王芷嫣的背脊动了一动,但依旧不回头。

  “你不回头,是不愿意见到我,还是不敢见我?”

  王芷嫣被激怒,蓦然转身道:“你来干什么?”

  “你说呢?我来干什么?”

  “你想看看我的倒霉相,想看看我究竟是怎样一幅狼狈模样对不对?告诉你钱明珠,你不用得意,没错,这次我是栽了,你赢了,可你还能赢多久?我会等着的,我要等着看你风光到几时,最后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钱明珠望着她,失望的摇了摇头:“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有错?我有什么错?”王芷嫣大笑,形如疯癫,“当初选妃你选金盒我选木盒,就因为我选了木盒所以我就输了,输的莫名其妙!我选木盒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个。”

  “就是这个!一切都是从那个盒子开始的!若不是皇上非要说我错了,我怎么会输给你?我若不输给你,今天我就是太子正妃,我成了正妃,就不可能让太子另立侧妃,也就没有你的存在,没有你的存在又怎么会有那个孩子?一切都是那个盒子!”她越说越激动,流下泪来,“钱明珠,你才是错的,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商人的女儿,出身卑微,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太子妃?要不是你们钱家用钱收买了百官,你怎么可能入选?如果说我买通太医给你下毒是卑鄙的,那也是跟你们钱家学的!”

  钱明珠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她。接触到那样的目光,王芷嫣更是大怒:“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恨老天不帮我的忙,怎么就让你给逃脱了?否则再过半个月,你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就再也没有资格与我争宠……老天!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木盒子,不让我成功,这次,又不让我成功,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处处阻挠我,不让我顺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疯了。”本来是想来看看她在这里生活的如何,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但见此情景,钱明珠发觉她根本来错了,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想走,谁料王芷嫣突然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恶狠狠的道:“不许走!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

  “你要干什么?”

  “那个没用的家伙,竟然毒不死你,那么我只好自己动手……”王芷嫣边说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钱明珠连忙挣扎,谁料她的力气竟大的可怕,怎么也挣脱不开,眼见得对方箍的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时,王芷嫣却又突然放开了她。

  钱明珠跌在地上,抬头看去,王芷嫣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痴了一般。

  钱明珠咬着唇悄悄向后挪去,希望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这个女人疯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她才刚向后挪了两步,王芷嫣的目光突然盯到了她脸上,吓得她心中一颤。

  如果说,之前王芷嫣的眼神是狠毒的,是怨恨的,此时却又变了,变得很怪异,带着种冷冷的鄙视。

  钱明珠的手碰到桌腿,连忙扶着它站了起来。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的。”王芷嫣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好生恐怖,“如果现在杀了你,岂非太便宜你了?你现在正当宠,太子拿你当宝贝,杀了你,只怕他会痛一辈子。不,不,我不杀你。钱明珠,我不会再笨一次了。”

  “你什么意思?”

  “我要活着,我要活的比你久,钱明珠,我要亲眼看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要看着你年华老去,容色衰褪,看着太子娶比你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回来,看着你失宠的样子……你以为你能得宠一辈子?别做梦了!自古君王无真爱,唐明皇那么喜欢杨贵妃,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不是吊死了她?所以我要看着,我一定要看着,看着太子怎么对你腻烦,看他怎么把你抛弃……”王芷嫣越说越得意,仰天大笑了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钱明珠夺门而出。

  这个女人疯了……王芷嫣她疯了……她说的都是疯话……

  可是为什么,那些话一直盘旋在她心中,仿佛烙铁一样,将她的心慢慢煎磨,那么痛那么痛?

  古来君王无真爱,那么旭琉呢?他有多喜欢她?又能喜欢多久?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这些天的恩爱甜蜜让她放松了心怀柔化了原则,当初嫁前明明下定决心不爱他,要恬水无波的当她的太子妃,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当下去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管的,怎么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那么在意旭琉,千里迢迢受尽艰苦的去洪水中找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后那么高兴那么幸福,费尽心思帮他处理朝中的事务,甚至这次被害为着他的前途宁可自己打落牙齿合血吞也要忍下去……这么这么多的事情,这么这么多的心思,为着那个男人,想着那个男人,爱煞了那个男人……

  钱明珠气喘吁吁的跑着,忍不住回头朝后望了一眼,黯淡的月光下,冷宫清绝,毫无生气。住在那样一个地方,纵使再正常也可能会被逼疯吧?比如王芷嫣,再比如——水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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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时间,有关水容容的传说和上次见到她时的情形在脑海里交叠了起来。那位青砚台的圣女,也曾是一位天子倾心至爱的人啊,可是后来呢,又怎样?还不是被天子所抛弃,打入冷宫,疯疯颠颠,凄凄凉凉,连死了都没几个人知道……

  旭琉是喜欢她,可他是太子,他有着拥有无数妻妾的合法权利,即使他不会爱上其他女人,但是他还有江山,还有社稷,在江山社稷面前,儿女情长又能占据多少分量?

  今天,她为了替他拉拢一个下属的忠心,可以牺牲掉一个孩子,明天又会有其他事,需要她牺牲的更多,她能够牺牲多少回?若她最后把自己都给牺牲掉了,钱家怎么办?

  重重大山,一座座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压得她近乎窒息!

  如果可以和一般的女子一样,不需要顾虑这么多这么多;如果可以和萃玉一样,只要爱上一个人便径自的一味去爱了;如果可以和宝儿一样,能够自由的选择人生;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信心,动摇与摧毁,有时仅在一瞬间。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沐阳殿,推开迎来搀扶的宫女们的手,喃喃道:“酒,去,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有酒可以让她松懈,可以让她得到短时间的安宁,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怎样鲜活的存在着……

  可是酒呢?为什么还不拿来?

  正这样想时,一只碧玉酒壶递到了眼前。

  太好了!一把夺过来往喉间灌,辛辣的滋味随着咽喉冲上大脑,轰的一下爆炸开——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迷朦中好象有只手扶住了她的腰,有人问她:“明珠,你怎么了?”

  她斜着眼睛看过去,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酒,我要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酒会伤身,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喝了。”

  她固执的摇头,死命抓着手中的酒壶:“不要,你别管我,我要喝酒,我就要喝就要喝!”

  那人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一起喝。”

  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两个碧玉酒杯,斟满清香四溢的醇酒,在灯光下泛现出绚丽的粼光,美丽的不象真实的。

  钱明珠瞪着那两杯酒,唇舌间忽然苦涩了起来,她抬起头望向那个人,视线由朦胧转为清晰:那般挺秀威严的两道浓眉,眉下明亮清澄的眼睛,瘦瘦的双颊里盛载着辛苦和操劳,薄薄的唇角边系挂着江山与百姓……这样一张脸上,可有容纳下她的一丝一毫?

  她忽然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的没有掩饰,没有仪态,没有一切的一切。

  对于她如此失常的行为,在感觉到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受宠若惊,旭琉温柔的抱着她,低声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容妃……容妃……她死了,她死了!”

  “容妃?”先是愕然,继而震惊,“明珠,你指的是水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上不是很爱很爱她的吗?他不是曾经为了她连皇帝都可以不做连江山都可以不要的吗?为什么他要抛弃她呢?为什么要把她打入冷宫?为什么要让她凄凄凉凉凉的死在那里?为什么……”

  “明珠。”旭琉急声道,“你别这么激动,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容妃的事情的?你认识她?”

  “我亲眼看见的!我有次迷路误入了冷宫,看见她坐在秋千上,疯疯癫癫的好不凄惨,后来等我再去那时,一个老宫女告诉我她死了,她死了!”

  “然后呢?”旭琉隐隐察觉到她在担忧些什么,但他要她亲口说出来。

  钱明珠的眼神又变得凄迷了起来,声音喃喃,好似梦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好象又一次被关在了黑屋子里,前面有很多考验在等我,可这次我找不到可以砸窗子的椅子,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无能为力……我很想抓住一些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但是没有,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助,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钱明珠忽抬起头,哀求道,“救救我,殿下,请你救救我……”

  旭琉的眼珠由浓转淡,低声道:“原来你害怕自己会与容妃一个下场……明珠,你对我就那么的没有信心吗?”

  怀里的人儿似乎是醉了,因此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昏昏睡去,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依旧是皱着的,有着太多的放不开。

  旭琉注视着那样心事重重的一张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珠,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既然她的心结起源于这个,那么,他要亲自带她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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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车轻轻颠簸,风儿吹得帘动,望将出去,窗外已是一片苍茫景象。不知不觉中,冬天就来了,算算日子她嫁给旭琉近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以来的时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回眸望他,神情怯怯,昨夜纵酒失态时说的话其实是记得的,也因记得,故而窘迫,那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坦露心事,而那个别人又偏偏是他……

  旭琉放下手中的折子,冲她微微一笑。

  奇怪,他明明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忙得根本没有空闲,怎么还非要带她出宫?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又是这样的回答,成心卖关子。

  钱明珠咬唇,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马车正沿着一条僻静小径飞快而行,走入大片枣林中,再往前,便开始上山。远远看见半山腰上露出一角乌檐,她忍不住扭头问道:“我们是去寺庙吗?”

  旭琉笑了笑:“不是。”

  于是她只好耐心等着。马车又走了盏茶功夫,终于停下,车夫取来踏板,旭琉扶她下车。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写着“明觉寺”三个大字的门匾。

  还说不是寺庙?钱明珠横了旭琉一眼,旭琉牵住她的手进门,两个小沙弥出来迎接,不知他在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小沙弥们脸色一正,其中一个急急跑了回去。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过不多时,一个老和尚从正殿走了出来,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殿下降临,有失远迎。”

  “无念大师勿需多礼。我是来找十二皇叔的。”

  “殿下请跟老衲来。”老和尚说着转身带路。

  钱明珠诧异的望了旭琉一眼,这寺庙非常简陋,又地处偏僻,香火不盛,十二王爷在这干什么?他又为何带她来见十二王爷?

  绕过正殿,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一些新鲜蔬果,应该就是寺内僧侣平时的斋菜来源,院子那边有道矮门,无念大师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道:“王爷就在里面,殿下请进吧,恕老衲不随着进去了。”

  “有劳大师了。”旭琉谢过,牵着钱明珠继续前行。

  穿过那门后,豁然开朗,后面竟是个山谷,地上大片不知名的野花,虽在微寒的初冬,仍是生机昂然的盛开着,远处还栽种着几竿修竹,三五间竹屋截然而立,好生雅致。

  “好地方!”钱明珠赞叹道,“没想到寺院后面竟然别有洞天。十二皇叔真是个会享福的人呢!”

  “你等会就会知道,他享的福远远不只这些。”旭琉说着大步走过去,高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又来打搅了,就不知此地主人欢不欢迎?”

  屋内传出一声轻笑,其音轻绝,煞是动听。一个娇柔女子的声音轻快的说道:“纵使此地不欢迎外客,但殿下却一定是例外的。快请进来!”

  十二王爷住在这么神秘的一个地方已经够让人奇怪,此地居然还有个女子,钱明珠真是好生惊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似乎是故人,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

  房门自开,竹帘后,依稀可见一娉婷人影。

  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但每件东西都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瑕疵。光以这点论,此间的主人必不是普通人物。

  旭琉望着帘后的人影,微笑道:“我带了个故人来看你。”

  那人掀帘而出,见到钱明珠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位姑娘……”

  钱明珠见到她更是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是你!容妃!”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水容容。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而且眼神清亮神态恬静,哪有半分昔日痴呆疯癫的模样?

  只见水容容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我认得你,你曾经误闯冷宫,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你,真的是水容容?”

  “呵呵,你说呢?”

  “怎么可能?你不是……”

  “死了,是吗?”水容容低叹道,“不错,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知道我还活着的,你是第四个。”

  “这是怎么回事?”钱明珠看看她,又看看旭琉,只觉得是一头雾水。

  水容容虽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旭琉肯带她来此,说明二人关系必定非比寻常,因此把目光转向了旭琉,道:“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还是让太子殿下告诉你吧。”

  旭琉沉吟了一下道:“水姑娘是我父皇的妃子,但她也是我十二皇叔的倾心相爱的女子。”

  “啊?”又是一大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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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早在我父皇见到水姑娘前,她已经和十二皇叔两情相悦。后来父皇遇见她,执意要娶她,这件事情弄的沸沸扬扬,世人皆知。十二皇叔为了成全兄弟之情,主动退让,远走它方,水姑娘心灰意冷下也赌气真的嫁给了父皇。”

  没想到竟会这样!那美丽传说的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真令人意想不到。“后来呢?”

  “后来……”旭琉望了水容容一眼,有点犹豫不决。

  水容容淡淡一笑:“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我嫁给皇上后,却始终忘记不了诚明,因此一直郁郁寡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其他妃子们嫉妒我受宠,就说我疯了,一传十,十传百,皇上请了太医来,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信以为真,以为我真的是疯了。你所看见的那幢宅院,其实不是什么冷宫,是皇上特地为我建的别院,因为他知道我生性喜欢安静,喜欢自然。但是自我疯了后,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皇上也终于绝望放弃了,宫里的人都趋炎附势,一见皇上都不来了,就更加不管我了。久而久之,那里也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

  “那你现在……你为什么要装死呢?”

  “因为我又看见了诚明!”水容容说着,眼中绽出了神采,“这些年来我本已心如止水,但在再见他的那一刻,身体里那些已经死了的东西好象又重新活了回来,而我也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也很痛苦,他也没有忘记我,所以我下定决心,我不要他再从我身边逃走,不管代价是什么,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是皇帝的妃子啊,皇帝以为我疯了,才慢慢将我淡忘了的,如果他知道我其实没有疯,他不会让我走的,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他是一旦喜欢了,就非要得到不可,为了得到,可以牺牲一切,但是得到后会不会真的那么珍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我就想出了装死这一招。只有我死了,才会有自由,才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钱明珠已经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切的一切和她原先想的那样实在相差太多了,若非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实在不敢相信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水容容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这件事算来,还要多谢太子殿下,若非他的帮助,我装死、偷出皇宫、藏身于此,这一系列事也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旭琉,我和诚明能够再在一起,都是你的成全,谢谢,谢谢你!”

  钱明珠吃惊的看着身旁的旭琉,一直以来,他是个多么一丝不苟秉公执法正直不阿的人啊,他竟然会帮助水容容和十二王爷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恍然间又想起《东篱下》和《将进酒》来,是不是还有一面的他是不被人所知的?掩藏在严谨肃穆表相的后面,耐人寻味。

  旭琉道:“其实我没做什么。能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很为你们感到高兴。”见钱明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变得有些局促,“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是你父亲的妃子,你协助你的叔叔偷带你父亲的妃子出宫,还诈死欺君?这可是律法难容的事情啊!”

  水容容面色一变,神色忽然警觉了起来,她看看旭琉,又看看钱明珠,颤声道:“你……你想去告发我们?”

  旭琉忽尔一笑,握住钱明珠的手道:“不,你不会去告发的,你不会。”

  钱明珠板着脸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

  “你如果会,你就不是钱明珠了。”旭琉说的信心满满。

  水容容听见这个名字时,表情也舒展开了:“原来你就是太子妃,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钱大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一直都有听诚明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可爱的女子。”

  第一次听见有人以可爱二字形容自己,这会轮到钱明珠脸红,再也装不下去。“你说对了,我是不会。水姑娘对皇上而言,只是可有可无,但对十二皇叔而言,却是情之所钟魂之所牵,我判断一件事是对是错,从来不是以礼教律法为标准,而是看谁比谁更需要,谁比谁更能令人幸福。十二皇叔为了水姑娘浪迹天涯蹉跎半生,如果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我会哭的。幸好老天宽容,重新给了你们机会,祝福你们,真的,祝福你们永远幸福,快乐。”她上前拉住水容容的手,真挚的说道。

  “谢谢。诚明说的没有错,你真的是天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女子,旭琉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依我看,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钱明珠回眸望向旭琉,旭琉也正在看她,两人的视线脉脉交拢,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昨夜失在德妃那的信心好象又回来了,一时间胸口暖洋洋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回程的路上,钱明珠异常的静。

  “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

  旭琉挑起了眉,有点好奇:“自己?”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钱明珠自嘲的笑笑,“真的,我昨天……我昨天很失态,很紊乱,也很不像我。我竟然那么容易就被德妃的话给打倒了,对自己,对殿下,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殿下,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哭的很没有出息?”

  “你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虽然是责备,却完全是宠溺的口气,旭琉伸手将她拉到身旁,淡淡的笑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想通了就好。”

  “是啊,雨过天晴了。”

  旭琉看着她的脸,忽然很一本正经的叫她:“明珠。”

  钱明珠抬头:“嗯?”

  “明珠,你知道我是个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木衲的一个人。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我对你的态度没有别的夫妻那样亲昵,甚至让你觉得我有点冷淡,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钱明珠不禁为之动容:“殿下……”

  “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像父皇对容妃那样对你,我和他不一样。我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喜欢一辈子。”

  看他那么艰难的说出这几句话,钱明珠又有点想笑,她伸手扶上他的脸,将他微皱的眉头扶平。“我知道,我明白的。”

  “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

  旭琉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很担心……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我很担心,真的。”

  “臣妾让殿下担心了,是臣妾不好,请殿下原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希望你快乐,明珠,我真心希望我的妻子生活的很快乐,而不是时时担心着我会不会始乱终弃、移情别恋。我们前面的路很长,路上充满了坎坷和荆棘,都需要我们携手共同走过去,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如果没有你陪我一起走,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请你信任我,把你的手交给我,不要犹豫不定,不要处处忧心。”

  “殿下……”

  “把你的手给我。”旭琉将手摊到她面前。

  钱明珠颤颤的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轻轻的合拢,然后紧紧的握住。

  “告诉我,你的手现在在哪里?”

  “在殿下手中。”

  “你握紧了吗?”

  钱明珠有点紧张,又有点凝重的反握住旭琉的手:“是,我握紧了。”

  “好。”旭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们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以后的路,就让我们永远这样手握手的走下去,永不松开,永不离弃。”

  “永不松开,永不离弃。”她重复一遍,抬起头,旭琉的脸上有温柔,有鼓励,也有期许。

  有她一直以来渴望的东西。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

  流云飞浅过,无处觅尘埃。

  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

  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

  朝朝拭冰露,暮暮水清寒。

  惟恐此生老,无得见珠玳。

  谁知复春度,妆成明月栽。

  回看芳笺诺,青鸾正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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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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