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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康宁

[中长篇小说] 黄颜:几个人的平凡事(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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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0) 2005-04-27 18:45:37  

94年的五月,梁教授和杨红合写的一篇文章被一个全国性大会录用,两个人都拿到经费去青岛开会。会议借用的是青岛计生办的招待所,当时有好几个会在那里召开,每个人都以为别人的会议是有关计划生育的。看到一大帮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大群年纪轻轻的女孩在那里进进出出,想到这些人都是研究计划生育的,杨红觉得很滑稽。

杨红第一次参加这种全国性的大会,心情很激动,态度很谦恭,但亲眼看到一些从前只在期刊上课本上看到过名字的前辈,跟他们在同一个餐厅用餐,有时还坐在一桌,发现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人的吃相很不令人恭维,又有一点如梦初醒的感觉,原来写书的、做大学问的也是寻常人哪,并没有三头六臂什么的。这样想着,就生出一些自信,说不定我也能做出学问、写出书来。

杨红住的是一个四人间,同房间的有一位是广东一个大学来的,姓张,比杨红大几岁,但还没结婚,跟杨红很谈得来。另两个不是一个会议的,又多半时间不在房间里,所以没说什么话。

在外开会这种事,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是你讲我讲大家讲。讲到后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参观景点、逛街购物上面去了。会议结束的前一天,杨红的那个会组织去崂山玩了一天,回来后已是精疲力尽,所以杨红一到房间就洗了澡,只穿着棉毛衣裤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朦胧之中,听到有人在敲门。张老师去开了门,杨红就听到有人问:“请问H大来的杨老师在不在?”

“在。请进来吧。”张老师说着,就把来人让了进来。

杨红没戴眼睛,但恍惚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责怪张老师不跟她打个招呼就把男人放进来了,让来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等她戴上眼镜,看清来者是谁,差不多晕倒了。

来人正是陈大龄!

那个她四年来每天都希望梦见但从来没梦见过的人,那个她四年来每天都希望忘记但从来没忘记过的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她是日间思他思得还不够?还是梦过又忘了?多少次想象过再会的场景,有悲有欢,有笑有泪,但绝对不是象现在这样,自己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地站在他面前,旁边还有一个历史的见证人。

两个人就那样望着,不知道有多久,真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只不过泪都流到心里去了。

“坐,坐。别站着。”张老师拉过一把椅子,让陈大龄坐下。

杨红蓦地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说:“我去换衣服。”她找了一套可以见人的衣服,冲进洗手间,关上门,仍可以听见张老师在跟陈大龄谈话。杨红换好衣服,觉得有点心慌气短一样,完全没有力量走出去。她背靠在洗手间的门上,闭上眼,倾听那个四年没听见的声音。声音没什么变化,人也没什么变化,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泰然自若,无懈可击,也许那段情也没在他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那晚上的谈话可以说是平淡之极。陈大龄找到杨红的经过也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每个会议的与会代表名单都贴在一楼的墙上。陈大龄看见了杨红的名字,就到招待所的服务处查到了她的房间号码。

张老师说:“这里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不怎么样,如果你是个坏人,那他们岂不是助纣为虐?”

杨红觉得张老师有点卖弄幽默,故意说些惊人之语。又有点恨自己缺乏幽默细胞。她指望张老师自觉地避开,让她跟陈大龄说会话。

张老师好像不但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表现出比杨红更大的兴趣。谈话的重心很快就被她扯走了,虽然陈大龄仍时不时地跟杨红说两句,杨红自己也心急火燎地想加入到谈话里去,但每次都被张老师喧宾夺主地扯了回去。最后,还是张老师快刀斩乱麻地敲定 :明天大家一起去栈桥玩。

同房间另外两个人不合时宜地回来了,陈大龄看看表,说:“不早了,快十二点了,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见。”他没邀请杨红出去走走,杨红也没敢自告奋勇地送送他。现在这么晚了,出去走走也显得太出格了。又都在一栋楼里,送也显得没道理,好在还有明天。

那个夜晚,杨红水到渠成地失眠了。回想四年前的那一幕幕,那些在心里反复咀嚼过的细节,今天反而觉得特别不真实。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还是我自己爱疯了想象出来的?原以为两人重逢会象干柴烈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地燃尽彼此,或者会如山间小溪一般,绵绵情话,潺潺不绝。等到真的重逢却是这样不尽人意!

不过杨红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也原谅了陈大龄。还能怎么样呢?明明知道我是有夫之妇,陈大龄会放肆地张扬自己的感情吗?他说不定是有妇之夫了,我又能张扬自己的感情吗?他能找到这里来,已经是很念旧情的了。如果象自己这样不善于观察,贴在墙上的名单都注意不到,那根本不会有这次重逢了。

想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错过这种机会,杨红觉得心痛难忍,以后走到哪里我都要留意各种蛛丝马迹,不能再错过这样的机会。

杨红知道张老师也没睡着,因为能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看来张老师是对陈大龄动了心了。这可真是一见钟情。杨红想,有人这样被陈大龄吸引,我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至少说明我当时为他动心是正常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张老师怎么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爱上陈大龄呢?只能说是冲着他的外在来的,这不是很肤浅很靠不住的吗?我希望陈大龄能想到这一点,我不希望陈大龄为之动心。我这样想,是为了陈大龄好。但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讥讽地说:你无非是怕别人把陈大龄抢走罢了。你自己说过要放开他的,你自己还是一个有夫之妇,你有什么资格吃醋?

我这不是吃醋,我吃什么醋呢?杨红一边对自己辩解,一边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张老师好像根本没看出我跟陈大龄是有过一段情的。也许是因为知道我有丈夫;也许是我跟陈大龄都隐藏得太好,她看不出;也许是陈大龄早已放开了那段情,不用隐藏了,脸上的情色二字已经从心里连根拔掉了。

想到第二天会跟陈大龄一起出去玩,杨红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喜。四年过去了,自己看到这个人,仍然是恨不得分分秒秒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一言不发,都是甜蜜的。但明天一起出去的,不仅有张老师,可能还有陈大龄的两个女研究生。五个人在一起,又能怎样?张老师这样明目张胆地对陈大龄示爱,说不定那两个研究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我这样既是已婚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要想拉住陈大龄的心,只有靠他念旧情了。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打回到最初的起跑线上去了,要跟其他人平起平坐,从新争取陈大龄的爱。

想到这些,杨红就觉得周宁当初说的话还真有点道理。我要是跟了陈大龄,我会一辈子提心吊胆的,因为总会有女孩来向他示爱,我也会时时担心别人抢走他。虽然从道义上讲,应该为陈大龄有人爱而高兴,但从情感上讲,真的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对陈大龄视而不见才好。

最好陈大龄有点什么可以吓退其他人的东西就好了,比如下肢瘫痪了,坐在轮椅上,那别的女人就不会爱他了,只有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他。但她马上想到这样不好,陈大龄如果瘫痪了,那不管我怎么爱他,他的一生也是不幸福的。也许仅仅是脸上有一道伤疤就行了,那样的话,那些看重他外在的女人就不会要他了,只有我还会照样爱他。

杨红开始在心里试穿自己带来的几套衣服,看哪一套最能显示自己的优点。她不知道陈大龄的那两个研究生长得怎么样,但估计她们的年龄应该不会比自己小多少,因为自己也是毕业了一年就开始读硕士的。张老师还大几岁,三十了。不过她们可能都有一个优点,就是还没结婚。想到这一点,杨红就泄气了。别人对陈大龄有份心是正常的,倒是自己,已经结婚了,还想着陈大龄,真是无聊。

杨红把自己骂了一通,又为过早结婚后悔了一通,甚至想过明天不跟他们一起去,但终究没能下这个决心,反而焦急地想早点入眠,免得明天眼睛肿肿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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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1) 2005-04-28 17:33:10  

第二天早上,等杨红奋力从昏睡中挣扎着醒来时,张老师早已打扮停当,等在那里了。杨红看看表,已经八点了,说好八点半在楼下聚齐的,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还能干什么?

“你起得早,也不叫我一下?”杨红有点责怪地说。

“睡不着,就起来了。看你睡得挺好的,就没叫你。”张老师仿佛很随意地问,“那个陈老师结婚了没有?”

杨红迟疑了一下,如实说:“我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也不好打听这些事,再说他现在又不在H大了,”杨红问,“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心想这倒是一个借口,待会可以问问陈大龄,就说张老师想知道你结婚没有。

张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算了吧,别问了,我看他还没结婚,”然后小声解释说,“他昨晚讲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杨红觉得心一沉,原来张老师也有这种感觉?张老师不说这话,杨红还觉得陈大龄大多数时候是在看自己,现在经张老师一说,自己也闹不清是不是两个人都在自作多情了。也许陈大龄谁也没看,只是做老师做习惯了,知道怎样让所有的学生都感到老师在对着他讲话。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上课的时候记得不要老朝着一个地方讲, 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各个角落。

等两个人飞飞地跑下楼去的时候,陈大龄和他的两个女研究生已经等在那里了。杨红看了那两个女孩一眼,就觉得心灰意冷。不要以为会读书的女孩就一定相貌平庸,现在有才有貌的比比皆是。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年轻,打扮上都是竭力向高中生靠拢,清汤挂面的长披发,显得又纯朴又优雅,可能上海女孩就是洋气一些。杨红觉得自己还烫着个发,梳成马尾,要多土气有多土气。但是当老师的人,总不能也打扮得象个高中生吧?再看看张老师,有点替她难过,到底是大几岁,看上去就是不一样。

女人的每一年都是象里程碑一样写在身上脸上的,尤其抹不掉盖不住的是女人的心态。过一个生日,就自觉不自觉地对自己说几遍:我又老了一岁。然后这个感叹就象刀子一样地在她心上划痕,也在她脸上划痕。女人背着年龄这个包袱,就不由自主地把它抖开在人前;女人不背这个包袱,如果别人看出你的年龄,说你装天真,你更无地自容。

大家互相介绍一通,杨红觉得每个女人都在以敌意的目光打量其他三个女人。杨红是第一眼就从外貌上把自己彻底否定了,再加上自己的已婚身份,早已万念俱灰。

等介绍完毕,那两个女研究生同大家再见,说要去市里购物。有一个很双关地对陈大龄说一句:“三点钟,别忘了我们在火车站等你。”

另一个就开个玩笑:“今天我们等在这里,就是想看看陈老师不肯跟我们去逛街,舍命陪的是哪两位君子。”

可能是看到陈老师陪的是这样两个没有竞争力的“君子”,知道陈老师是不会舍命的了, 两个人就毫不担心地跑去购物了。

杨红觉得张老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心想,张老师真是天真。那两个研究生天天可以跟陈大龄在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离得远远的,就算今天能在一起呆半天,又能怎么样?

杨 红一路想着心事,坐的什么车,走的什么路,都没在意。一直到张老师惊呼一声:“好美啊!”杨红才知道到了栈桥了。

栈桥在杨红眼里也不象别人夸耀的那么美,也许是心情问题,反正觉得也就是一个桥,一直伸到水中去,有点雾朦朦的,不少人在桥栏杆边搔首弄姿地照相,越看越做作。

这一路都是说些不关痛痒的话,杨红基本不知道三个人到底在说什么,感觉象在梦中一样,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话与话之间没有什么逻辑联系,问与答之间也没有什么逻辑联系,好像说话只是为了不冷场。张老师谈锋更健一些,所以一般都是她在跟陈大龄说话。杨红不知道陈大龄是在应付,还是真心享受跟张老师的对话。他永远都是礼貌周全的,他对谁都是礼貌周全的。杨红想到这一点,就有点想闹出个什么乱子,逼着陈大龄放下这种礼貌周全,显露一回他的真面目。

走到一个象桥头堡一样的建筑前,杨红就想,如果他们提议上去,我就不上去,说头疼,看看陈大龄会不会为了我,也不上去。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方案。有什么用呢?陈大龄不上去,是因为我说头疼,谁头疼他都不会上去,而会留在下面照顾她的。如果陈大龄不管我头疼不头疼,一意孤行地上去了,我又能怎么样?一头扎到海里去?

这样想着,杨红觉得心里有一种绝望的感觉。陈大龄对我的爱,可能也是他的一种礼貌周全。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那样的人,除了那样说,那样做,又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他实际上一直都处在一个被动的状态。如果周宁不去找他谈,他可能永远不会说他对我动了心。如果周宁不去找他闹,他也不会担心我,跑来保护我。既然他从周宁口中知道了我对他的爱,而且又因为这爱引起了周宁的爆发,让我处在危险之中,他只能走上前来保护我,为了我的面子,他只好作那番表白,让我感到我的爱是有回报的。可能换了毛姐,他也会这样做的。

这样就比较好理解为什么他下乡之后,没有用任何方式跟我联系。舞会一别,就是四年。这四年中,他只在新年和我的生日的时候写一个明信片来,内容也是非常严肃、非常公事公办的。我以前都把那理解为他担心周宁会看见,现在想来,那才是真正的他。那一段急风暴雨中的他,只是一个英雄救美的骑士。路过某地,见一个女人因为爱他而陷入绝境,就挺身相救。既然被救的女人选择跟那个丈夫生活在一起,那骑士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乐得全身而退。

杨红机械地、慢慢地走着,只顾想自己的心思。实际上我当年放开的,只是他的人。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没有放开他,我一直在相信、在期待他是爱着我的,就像他说过的那样,超越了情欲与婚姻地爱着我。我这些年之所以能够活得平平静静的,是因为我有他的爱,所以我不孤独,所以我不在乎周宁有多爱我、怎样爱我、爱不爱我。一旦我知道我并未拥有陈大龄的爱,我还能不能这样平静地活下去?

杨红觉得心里真的是如刀割一样的痛,见这一面,真不如不见。不见,还可以闭着眼睛相信他是爱我的,见了这一面,心里所有的憧憬都坍塌了。

杨红想,不论是为什么,我都应该让他知道我是真正放开了他的。这样他可以毫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但她自己都能看到这个美好理由掩盖下的一个丑恶的事实,就是她想通过这样做来向自己证明,也向他证明:是我离你而去,而不是你离我而去。

杨红还来不及想通想透为什么自己这么虚荣,就有了一个单独与陈大龄呆一会的机会。张老师上厕所去了,杨红本来也可以跟着去方便一下,但她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忍着没去。

陈大龄很关心地问:“硕士快读完了吧?”

“快了,明年就毕业了。”

“还准不准备读博士?”

“还没想过。”

“能读还是读一个好,你呆在高校教书,以后没有博士学位是行不通了的。”

杨红见他有了这个单独呆一会的机会,仍然没有重提往日的恋情,心里彻底绝望了。她知道张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书归正传,直统统地说:“其实张老师很不错的,她挺喜欢你的。要不要我帮你传个话?”说了这话,杨红又很担心,怕陈大龄流露出极大兴趣,那自己只好真地帮这个忙了。再说,这样做,陈大龄会不会认为我很庸俗?

陈大龄照旧是带着那种杨红摸不透的微笑,看着她,然后说:“你接了毛姐的班了?她没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别人撮合?”

杨红期盼着他会说:“你怎么给我介绍别人?你还不知道我爱谁。”现在听了这个回答,有点难受。但又觉得总比“不用你介绍,我已经结婚了”要容易承受多了,看来他还没结婚,也没对张老师动心。

杨红有点激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很想走过去,靠在他胸前,但她不敢,怕他会推开她,告诉她现在太晚了。她希望他能象在那次舞会上那样,不由分说地伸出双臂,把她拉到怀里。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现在就走,再也不回H 市。经过了这几年,杨红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周宁是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从楼顶跳下去的。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 相顾无言,也没有泪。杨红觉得陈大龄看她的眼光, 是一种父亲式的怜爱,仿佛在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有多难受,我也想帮你,可是我帮不了你了。

两点多钟,陈大龄要去火车站了。他叫了一辆的士,对她们俩挥挥手,就钻了进去。

杨红站在街边,心里很凄凉,泪眼朦胧地看那辆的士挤在人流车流里,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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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2) (18以下免进) 2005-04-29 15:07:22  

青岛之行,彻底改变了杨红的生活。她清楚地意识到,四年前的那个舞会,在她心底跳了这些年,跳到青岛,终于曲终人尽了。

即使以前陈大龄是等着她的,这一次,他也不会再等了,因为她已经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摆在了媒人的位置上。杨红万分后悔自己要去做那个媒,为什么一定要抢在陈大龄之前说再见呢?先离开他就那么光彩吗?杨红不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对陈大龄的爱比不上对自己自尊心的爱。

也许除了那些爱疯了的人以外,每个人都是这样,最爱的还是自己。不管对一个人爱得有多深,都不会超过对自己的自尊心的爱,都是以不损伤自尊心为前提的。一旦发现可能丢面子的时候,就会为了保全面子,不惜拿爱开刀。

杨红觉得最恐慌的还不是失去了陈大龄的爱,因为这个结局差不多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恐慌的是一旦陈大龄那边一点也没希望了,她突然紧张起周宁来,怕他也弃她而去。

杨红回想自己在感情这条路上的足迹,好像自打懂得情为何物起,就一直在企盼爱情。最初是爱自己对爱情的美好幻想,觉得总有一天,甜蜜的爱情会来到自己身边。那些企盼的日子,虽然带着淡淡的忧伤,仍是甜蜜的,因为还有希望。当同寝室的女生都有了男朋友后,自己就觉得那份孤独难以忍受。别人都有人爱而自己没人爱的感觉真是椎心泣血。

一旦结了婚,仿佛就掉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深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周宁,所有对爱情的憧憬梦想就寄托在周宁身上了。那样地希望跟周宁如胶似漆,也就是时时都需要感到他在爱自己。这四年,是因为相信陈大龄是超越了情欲与婚姻地爱着自己的,才得以平平静静地度过。现在这份爱消失了,又开始紧张周宁。

难道女人这一生,就注定要为情所困?

对这个问题,杨红想不出别的答案。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一个人爱你,说明你不值得人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父母兄弟爱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亲人,那是血缘关系的爱,是无条件的,不可选择的。只有得到一个除父母兄弟之外的人的爱,才说明你作为一个人值得别人爱。

在杨红看来,一个人得到的爱,就象砝码一样,衡量出一个人有几斤几两。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重重的砝码来现示出自己的价值,只不过有的人把物质当作爱的标志,有的人把感情当作爱的标志而已。看重物质的人,也许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不把目标定得太高,多半是可以达到的。物质毕竟是可以看见摸得着的,得到了,就知道自己得到了,而且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而看重感情的人,一生都生活在不确定之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情;得到了,又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即使保住了,也因为爱是虚无缥缈的,使你拿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保住,保住了多少。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才有那么多人追求物质吧?

青岛之行,使杨红把自己跟周宁再一次紧紧地拴在了一起。除了周宁,她又能把自己跟谁拴在一起?自从跟周宁恋爱,杨红就算从男人的视线里退下来了,大家公认她是周宁的女人了,没有别的男人追她爱她了。杨红不知道陈大龄到底有没有追她爱她,充其量也就是被动地承受了一下,所以她这一生就只有周宁这一个男人可以算得上追了一下,爱了一下。

当了老师,后来又成了干部,杨红在男人眼里,就更不是一个可以追的女人了,没有男人以纯男人的眼光看她,也没有男人把她当纯女人来看。她是杨老师,杨副书记,杨副院长。男人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把位置摆得很正,该恭敬的恭敬,该害怕的害怕,有礼有节,不越雷池。

在杨红那个圈子里,人们对婚姻还是很尊重的,已婚的男女,都是已经上了铜板册了,没人再来惹麻烦了。杨红很感谢中国人这种泾渭分明的态度。结了婚的人,不论他/她多么出色,你也不要多看一眼,更不要多想一下。他/她再好,也是别人的人了,想他/她,追他/她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既然没有人对已婚的人感兴趣,已婚的人也就不必在那里翻什么花花肠子了。你嫌配偶不好,你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没人可花,是凑合婚姻最大的安全系数。凑合婚姻之所以能凑合下去,不是因为凑合的两个人有多少可以留恋对方的,而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固然不理想,但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有一个更好的选择等在那里,凑合的婚姻大半是要宣告破产的。

周宁似乎从没动过离婚或者婚外恋的念头。追女人对于周宁来说,就好比是农民起义军攻打一座城池,打得千辛万苦,是为了进城享受,攻打本身只是一个过程,越短越好,越快越好。谁个没事干,一天到晚去攻城?现在已经攻下一个城池,就该享受了,还攻个什么?所以这些年,周宁基本上是在用城、享受城。如果能打了麻将,回来又有饭吃,晚上还有爱做,就很满足了。建城的事他懒得管,攻别的城,他嫌麻烦。

周宁对杨红这座城还是比较满意的,女人该有的她都有,胸高腰细屁股大,看上去舒服,摸上去也舒服。难得的是又做得一手好菜,上下两张嘴都喂得饱。从结婚起,就是杨红做饭,搬出集体宿舍后,周宁连洗碗的差事也自我罢免了,所以基本上是抄着个手,吃现成的。这样的老婆到哪里去讨?当然,既然是女人,就免不了有女人的毛病,比如不让打麻将啦,不让看黄带啦,对婆婆不叫“妈”啦,女婿岳母发生争执不站在自己丈夫这一边啦,等等等等。但周宁知道,个个女人都是这样啦,说不定胸没杨红高,眼光还比她高;腰没杨 红细,心眼还比她细;屁股没杨红大,脾气还比她大。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广大人民群众都说他这个老婆找得合算,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事业上工作上没得说,又能挣钱,又会管家。周宁这个人还是很听得进群众意见的,别人都说合算,肯定是不会亏了。杨红这个老婆,带到乡下老家去,十分风光,极大地满足了周宁的自尊心。

不过有一段时间,周宁心下很有点想换个老婆,因为杨红在床上太死板。刚到E市中专上班的那段时间,周宁跟那些单身汉老师一起,看了不少黄带,长了不少知识,回来后也想如法炮制。有几次,就不管不顾,把杨红扯到床边,抬高了她的两条腿,来个老汉推车。采取这样一个姿势,的确使周宁热血沸腾,可以亲眼见到自己那家伙,在那里进进出出,上下翻飞,英雄豪气,好不快活。但杨红死不愿意,说这样顶得太深,老想去上厕所,说着,就真的挣扎起来上厕所去了,搞得周宁站在床边,对着那仍然在抖抖索索的小弟弟哭笑不得。

周宁还试过从后面插入,好不容易把杨红说服了,趴在了床上,等周宁想让她撅高一点,方便工作,杨红又翻过去了,说不行不行,这简直象畜生一样。侧面呢,杨红倒是没反对,但周宁自己委屈求全地弯在那里,行动不便,进得不爽,退得不欢,自觉地放弃了。最后说让妇女翻个身,欺压一回男人,象扶大姑娘上轿一样地把杨红扶了上去,杨红又只肯埋着个脸,不肯动。周宁被一座大山压着,还要奴颜婢膝地上下窜动,又费力又费心,所以也不尽兴。

周宁就借了几盘黄带,拿回来给杨红“性启蒙”。结果也不知是那带子的问题,还是录像机的问题,一放进去就卡住了。周宁捣腾了几下,拿不出来,就拿了起子什么的,几下就把录像机拆开了。拆了还拿不出带子,就使蛮力硬拉了出来,结果把录像机搞坏了,带子也搞坏了。那还是90年代初,录像机在H市还是高档消费品,是杨红花几千元叫哥哥托人从深圳买回来的,搞成这样,两个人免不了一顿吵,杨红怪周宁不懂装懂,野蛮拆卸;周宁说杨红的哥哥上当受骗,买的是水货。最后“性启蒙”没搞成,反倒搞得周宁无爱可做,“性愚昧”了好些天。

周宁整垮了录像机,吵一架就解决了,整坏了录像带,就麻烦了,拿什么还别人?好在他在中专那边与一个绰号“赵无能”的物理老师合住,赵无能有不少黄带,听说了周宁的悲惨遭遇,就拿出一盘,说你拿去还别人吧,这种带子,都差不多,没什么情节,男女相遇,短兵相接,二话不说,上去就戳,所以拿这盘蒙混过关没问题。周宁用那盘带子去蒙,果然蒙过了,不是别人没看出来,而是这盘比那盘戳得还欢。

周宁就和这赵无能成了好朋友。开始只说这“无能”是“物理”讹变来的,后来才听说是闹离婚闹出来的。赵无能的媳妇以性要求得不到满足提出离婚,轰动E市,被当作女性性觉醒的典范,大报小报记者倾巢而出,连篇累牍地报导了许久。最后婚离了,老赵就落下这个绰号。

老赵听说周宁想给媳妇搞“性启蒙”,就推心置腹地告诉周宁,你知道我媳妇为什么要离婚?就是因为我给她看了一些黄带,把她看发了,天天要花样翻新,日做夜做,贪得无厌。一次达不到高潮就要摔桌子打板凳,说我无能,自私,大男子主义。做的时候也是指指点点,这边那边,快点慢点,搞得我顾此失彼,丢盔卸甲。最可怕的,就是媳妇动不动就喊:“你又要射了,你又要射了,我还没 好呢!”吓得我赶紧屏气敛精,把差不多射出去了的子弹又拉回来。

这样折腾几下,老赵就越来越萎,越萎就越挨骂,越挨骂就越萎,周而复始,恶性循环,最终以媳妇告到法院,法院判离了结。

赵无能的忠告就是:老婆还是保持在愚昧状态好,她懂得的越多,就越难侍候。男人是船,女人是水,你以为你伸着条桨东戳西捣是在玩水?你搞错了,其实是水东流西荡地在玩船。水要船翻船就翻,水要船沉船就沉。你怎么样雄风万丈,也万丈不过女人,她在那里以逸待劳,坐享其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玩死你,玩残你。不然这古往今来,怎么总是妓女多,妓男少呢?就因为女人得天独厚,可以以一对百。男人怎么样?一对一都是输。

周宁听了这番教诲,真个是豁然开朗,如果做爱的时候,杨红在那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要这样要那样,那自己的小弟弟怕是要吓得趴下了。再说,这翻花样,其实只是有利於女人,无非是把女人挑逗起来,撩拨起来,好把她送上高潮。至于男人嘛,真正的快感只在那最后的一射,你存货多,射得久,你就舒服得久。你没存货了,不管你老汉推车也好,观音坐莲也好,都是白搭。所以从那以后,周宁就再也没对杨红搞过性启蒙,反而兢兢业业地把杨红保持在性愚昧状态。

杨红也听别人说过什么“七年之痒”,但到了结婚后的第七年,正好是周宁调回H市的那一年,他在牌桌上认识的一个哥们,通过另外几个牌桌上认识的哥们,打通了关节,把周宁从E市的中专调到了H市一家挺不错的研究所。

为这,周宁把自己的麻将救国论对杨红大侃特侃了好几回:“你不让我打麻将,那是你没战略眼光。我不打,能认识老万?不是老万,我能调到H市来?现在很多生意是在麻将桌上成交的,很多人事调动是在麻将桌上谈成的。你为我搞调动这些年,你认识的那些人有没有为你搞成?还是靠我在麻将桌上认的人。”

所以第七年,周宁是在杨红的眼皮子底下度过的,天天早去晚归地上班,下了班不是被杨红人盯人地锁在家,就是溜出去打牌,然后被杨红发现,抓了回来。吵架也吵,斗气也斗,但出轨还没出。

有人讲起谁谁谁有了婚外恋,周宁总是不屑地说:“这个X人真是有毛病。一个联邦调查局监视他,还嫌不够,还要找个中央情报局?哪个女人的X不是一样?”说完,还乐呵呵地加一句,“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怕他自己的老婆都应付不了,再找一个女人,他那根棍子就那么经捣?一滴精,十滴血,多应付一个女人,不知要少活多少年。”

杨红觉得自己的婚姻大概就是这样了,不浪漫,吵闹不断,但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没想到,到结婚的第十年,却发现了周宁一件风花雪月的浪漫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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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3) 2005-05-01 05:42:04  

杨红发现周宁十年之痒的经过就象一部最没有想象力的小说里的情节,“滥”就一个字,好像作者的创作灵感已经完全枯竭,就随手抄袭了一部早已被抄滥的小说,而那部被抄的小说又不知道是抄的哪一本抄得更滥的小说。到底是生活中充满了这样的平庸故事,所以信奉“艺术来源于生活”的作家只好这样写,还是作家这样写多了,生活模仿起艺术来,就不得而知了。

二000年,杨红剖腹产生下儿子周怡,很快发现又怀孕了,到H市医院去,被那些医生一顿羞辱,无奈之中,只好听妈妈的建议,回到家乡去做人流。妈妈帮她找了熟人刘医生,很顺利地就做了流产。刘医生安慰她,说剖腹产后几个月就做人流是很危险,但也不是没人做过。H市的医生骂得凶一些,可能是想让你留个深刻的印象,以后就会特别注意,也是为病人好。

杨红做了人流,就住在老家休息,有妈妈专心照顾,恢复也快些。周宁那时已调到H市,在一家研究所工作,正在忙着评副高职称。杨红准备等他副高职称一评上,就把他调到H大,因为周宁学历低,在H大来评副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H市离杨红的老家不远,坐汽车三个小时就到。周宁就每个星期回杨红的老家看她一次。医生嘱咐流产过后一个月内不得同房,下面也一直有些沥沥嗒嗒的流不干净,杨红觉得应该严格遵守医嘱,就坚决不跟周宁同房。那次周宁似乎也很体贴,没有死乞白赖地求欢。

有一个周末,周宁说他母亲病了,要回他老家去看看,不能来看杨红和儿子。周宁在家乡呆了一个周末,又打电话来说母亲身体仍然欠佳,要多留一两天,研究所那边已经请过假了。杨红想既然婆婆身体不适,那就多呆几天吧。周宁从家乡回来后,仍旧每星期来看杨红,与从前毫无二致。

过了一段时间,杨红在老家呆久了,觉得挺闷的,加上自己带研究生,也想知道他们的论文进展得如何,正好杨 红开工厂的的哥哥到H市办事,杨红就决定提前几天坐哥哥的车回H市,把妈妈也带回H市帮忙照顾儿子。

回到H市,周宁还在研究所没下班。杨红把儿子交给妈妈,自己坐到电脑前查电子邮件。电脑是开着的,好几个窗子都没关,杨红随便点开一个,恰好是周宁的电子邮件信箱,周宁好像走得匆忙,也许是没想到杨红会提前回来,连信箱都没关。

杨红立即就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旧电影的套路是,妻子提前归来,推开卧室门, 看到的是丈夫和他的情人在床上缠绵。现在是网络时代,新套路应该是妻子提前回家,打开电脑,看见丈夫跟情人的电邮,再穿插几张触目惊心的现代春宫图。

杨红按捺着,看了一下收件箱,大多是一个叫“故乡的云”的人写来的。点开了几个,才看出是信件都是这个“故乡的云”与一个叫“故乡的山”之间的通信。杨红有点鄙视地想,这两名字也起得没水平,一个是“故乡的云”,另一个就应该避开这个“故乡”二字,换个别的了。你故乡来,我故乡去,犯了对仗之大忌。

“故乡的云”比较含蓄一些,就用“故乡的云”做信箱名,真名实姓被藏得严严实实的。而“故乡的山”呢,就不知道是直爽,还是网盲,用的是真名实姓,不是别人,正是周宁。

杨红顾不上尊重个人隐私,点开几封,慌忙火气地读了一下,方才的那一点鄙视就不见了,反而觉得心开始变凉。一封封地看下去,越看心里越凉。不管名字对仗不对仗,信写得很缠绵,不时地有诗词歌赋穿插其间。信都不长,但语句凝炼,有点一句顶一万句的气势。几句话,一个笑脸,有时还有几个英语词,把个网情书弄得有声有色。

杨红想不到周宁居然有这份文采这份情怀,一下就懵了。这么多年,都觉得他是首淫诗,是个不理解浪漫情怀的人,所以可以容忍他的不解风情。现在看来,他只是对自己老婆才是一首淫诗,对这个“故乡的云”却是一首不折不扣的情诗,缠绵悱恻,浪漫多情,才华横溢,温柔体贴。

杨红忍着气愤和眼泪,再往下看,发现这两个人已经通信不少日子了。“故乡的云”花了很多篇幅诉说自己丈夫的不解风情、粗俗平庸、自私自利、不求上进,在杨红看来,完全是对周宁的描写。如果自己要控诉周宁,可以一字不改地全篇抄袭。但杨红马上就气愤地看到周宁在那里循循善诱地开解“故乡的云”,道理说得那一个通透,同杂志上那些专门替人排忧解难的专栏作家如出一辙,很有洒向人间都是爱的胸襟,如果杨红得到其十分之一,就要感激涕零地评周宁为模范丈夫了。

“故乡的云”很关心地问到山的妻子和孩子,语气关怀备至,信息无比灵通,寥寥几句,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心胸宽广、一心只为心爱人着想的痴情女人。而“故乡的山”呢,语气那一个沉重,叫人感到他是一个重情义、负责任、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挣扎的正宗男子汉。

“故乡的云”对现存婚姻似乎已经是毫无留恋,“离婚”二字在字里行间跳跃,好像只要“故乡的山”说个“离”字,云就要斩钉截铁地离了。“故乡的山”语气比较模糊,既看不出他对妻子儿子的眷恋,也看不出他有另起炉灶的决心,好像更看重过程而不是结果,有些句子,其思想境界之高,简直可以与陈大龄的那些名言媲美。

从“故乡的云”和“故乡的山”对周宁故乡的熟悉程度来看,“故乡的云”真的是周宁故乡的一片云,读高中的时候,似乎对周宁有那么一点意思,第一年高考没考上,回去复读,第二年考上了一个师范院校,现在大约在离故乡不远的地方教书。云和山曾约好一起去他们读过书的中学,回味那些甜蜜的往事。

杨红没有从电邮中看到直接的肉体关系的描写,但那可能只是云和山都比较含蓄,以他们两人的文风,可能宁愿用风雅的诗词来暗喻那些云雨的场面。联想到周宁好几次只身返回故乡,杨红断定他们已经做成那事了。生下周怡后,周宁甚至还提议去做个DNA检验,当时杨红不懂他的用意,现在看来,周宁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怀疑她有外遇。

杨红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象一团麻,眼泪一直往上涌,喉咙里好像有一声尖叫堵在那里,要么叫出来,要么吐出来。她顾不上跟妈妈打个招呼,就冲出家门,也没怎么想,就跑到以前跟周宁约会时常去的湖边。

看着那一湖平静的水,杨红感觉到一种致命的诱惑,很想一头扎进去,了结此生,因为自己这一生,真是活得不值,从来没有得到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有一个男人爱你,爱得真,爱得深,爱得长久,才说明你值得人爱。可是自己这一生,作为一个女人,有谁真正地爱过自己呢?

杨红此刻有点明白为什么人会想到死。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其实他们的心可能是很平静的,生与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离开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他们太痛苦,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值得他们留恋,或者说是因为这个世界不留恋他们,不需要他们,不欣赏他们。活到那个份上,生命已不再有任何意义。生无所恋,死就变得非常有诱惑力。

杨红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连周宁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不如她的人,都不爱他,这事传出去,自己还有什么脸见人?更何况自己被周宁甩了,是因为一个高考考了两次的女人,是一个结过婚, 有孩子,年纪肯定也跟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她到底有什么比自己强的地方?

杨红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什么留恋的,只有孩子还是自己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但等他长大了,他也会离她而去的,现在的小孩不都是这样的么?朋友同事都只是泛泛之交,别人都有别人的生活,自己在他们生活中什么也不是。自己这一生,永远是孤独的,没人爱的。

杨红不知道自己在湖边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直到周宁找到她。

“回去吧,”周宁小心翼翼地拉拉她,“儿子还在家等你回去喂奶呢。”

“让他吃牛奶吧,我要你今天就在这儿把一切都说清楚,回去说不方便。”

周宁摊开手:“你要我说什么?你都看见了。”

“我要知道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哪点比我好?她高考还考了两次,上的也是二流学校,结过婚,有孩子。。。”杨红高声说了几句,突然停了下来,发现自己正在重复十年前周宁做过的事:追根究底地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输在了另一个人手里,自己不过是把陈大龄换成了这个“故乡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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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4) (18以下免进) 2005-05-01 15:32:19  

那天在湖边,杨红就象审犯人一样把周宁狠狠审了一通,也没审出个满意的回答来。审到最后,审判人和被审判人之间的对话,围绕着一个“为什么”,形成了一个LOOP:

//before entering while loop
“你为什么要跟她有这么一手?”杨红问。

//make minor changes if necessary
while (周宁答不出为什么) {

“我不知道。”

“你想离婚了跟她去过吗?”

“如果不是你发现得早,可能最后我会跟她去过。”

“那你现在想不想离婚?”

“我不想离,我舍不得你和儿子。”

“你舍不得我和儿子,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有这么一手呢?”
} //end while

一直LOOP到杨红自己都累了,才强行退了出来。LOOP的结果,杨红从信息上没有得到多少新东西。“故乡的云”叫刘彩云,是周宁高中班上的英语科代表。“故乡的云”与“故乡的山”在故乡偶遇,两人留了电邮地址。云就跟山发了一封电邮,山就回了一封,云和山就互通起电邮来。慢慢的,云就开始追忆往事,山也鼓励她追忆,云含蓄地说出她曾经暗恋山,而山也说他对云有过意思。云的婚姻不幸,山的婚姻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情,安慰,回忆,倒叙,盼望,相见,等等等等,走的是已婚男女网恋的基本路子。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逼死都逼不出一句浪漫的话来,你跟她倒是蛮风花雪月的啊。”杨红恨恨地说。

“大多数都是从网上抄来的,现在网上多得很,你不信我可以指给你看。”

“是不是为陈大龄的事在报复我?”

“不是。你们之间又没什么,有什么值得我报复?”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做了流产手术,你熬不住了?”

“不是。你不要乱想,我跟她没做过那事。”

回家后,杨红想进一步细读那些电邮,给自己的问题找个答案,却发现周宁已经把所有电邮都删掉了,问他, 他说是为了跟那件事一刀两断。

接下来的几天杨红还不屈不挠地审问了周宁几天,但审来审去,杨红还是没搞懂周宁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十年前她跟陈大龄的事,她可以理解,甚至不怪他,就算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如果是因为生理上的需求暂时得不到满足,要找个人发泄一下,她也愿意理解,男人嘛,不就是为了那点事活着。如果是厌倦了她,要找个新鲜的女人,也该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想不出这个故乡的云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聪明,已婚,有小孩,听说样子也不比她强,在一个小城市工作。总而言之,周宁给不出一个理由,杨红也想不出一个理由。

杨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追究这个“为什么”,追出答案又能怎么样?为了防范以后再发生?或者追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就能把这事一笔勾销?那么她心中的标准答案应该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想过去找那个刘彩云,但不知道自己找到她又能怎么样。骂她抢了自己的丈夫?如果别人说:“谁叫你管不住你丈夫的?”那自己有什么脸见人?

周宁见她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就说:“你要是气不平,那你也去找一个吧,我不怪你。我们扯平了,你就不会难受了。”

杨红把周宁提的建议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半天,找个情人,扯平?她把自己一生中所有可能的情人候选人都拿出来想了一遍,觉得找不到一个人可以用来扯平。

陈大龄早已没来往了,还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更不要说现在。自己现在总不能跑去对陈大龄说,我们做情人吧,我要跟周宁扯平。从前追过自己的那些人,当时就只是请人来传传话,你一说不行,别人就跑了,现在早已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总不能自己跑去找别人吧?有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个中学同学,叫张明的,在班上挺调皮的,现在做生意做发了,是他掏钱搞的那次同学聚会。他倒是嘻皮笑脸地说以前在中学就暗恋杨红,但他也没说现在还恋她呀。同学聚会完了,大家也就再没联系了。

杨红悲哀地想,三十多岁的女人了,结了婚,又有了孩子,找个人从肉体上扯平还有可能,从感情上扯平?恐怕是很难了。

从肉体上扯平,杨红觉得不值。在杨红看来,女人跟男人做那事,除非是因为她爱他,不然就是被污辱了。一个女人去跟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做那事, 那不是自寻倒酶?白白被人亵渎,吃亏的是女人。不光跟周宁扯不平,还把自己在另一个人那里扯亏了。

杨红是不想让她父母知道的,但周宁却把这事捅到岳父母那里去了。他跟杨红的父母摊开一切,说自己绝没有离婚的意思,但现在这事做也做了,杨红不依不饶的,到底要他怎么样呢?您去劝劝她吧。

杨红的父母就来劝她,说他也知错了,也愿意改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算了吧。杨红为这事恨极了周宁,这叫自己在父母面前还怎么做人?这种事情,如果没人知道,还可以承受,不为人知的失败只算半个失败,人尽皆知的失败则是双重的失败。一旦外人知道了,那自己的脸就全丢光了,还怎么活下去?杨红狠狠警告周宁:不许你把这事告诉任何人,你走漏一丝口风,你当心。。。

杨红也不知道周宁应该当心什么,自己有什么可以治得住周宁的?当心我杀了你?还是当心我自杀?杨红知道自己既不会杀人,也不会自杀。除了哭,还是哭;除了吵,还是吵。这口气,就那样窝在杨红心里,想忘记又忘不掉, 想干脆离了婚,又怕被人耻笑,也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个丈夫,怕儿子没爸爸要受人嘲笑。

从那以后,杨红看见周宁,就从生理上厌恶,当他来求欢的时候,杨红就感到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有好些天,杨红都坚决不从,一直到周宁那玩意儿无数次地起落,憋得无可奈何,痛得他直抽冷气了,杨红才勉强让他爬上身来。

杨红很快就发现,在别人称为“三十如狼”的年龄,自己的身体却又回到了新婚时的状态,可能比那时还糟糕。那时的干燥,只是觉醒前的沉睡,一旦觉醒,就会湿润温软;而现在的干涸,象断了源头的河流,看不到重新流淌的迹象。杨红觉得自己那地方,就象一截抽了真空的橡皮管子,任周宁怎么左冲右突,都难以进入。

这是杨红没想到的。自己从思想上讲, 还是愿意把这婚姻维持下去的。但自己的身体,却毫不留情地把周宁拒之门外。

结婚这么多年,杨红觉得自己的身体早已适应夫妻生活了,虽然周宁很少做什么准备工作,常常都是直奔主题,做起来也是心中有我,目中无人,但杨红早已不再觉得痛苦。当周宁因为别的事在杨红面前感到歉疚的时候,他会在床上尽心讨好,那时杨红甚至能感受到高潮。

周宁虽然赞杨红高胸,但他在床上对高胸却没什么兴趣,有时抓两把,也是玩笑多于爱抚。接吻呢,是杨红率先杜绝掉了,因为周宁饭后常常在牙缝里留几根菜叶肉丝什么的,晚上又常常忘了刷牙,即使是刷过牙了,两个人的口水搅在一块,也不知是谁的气味不对,反正吻后感很不令人回味。所以每次周宁张嘴来啃,杨红就把头左右转动,竭力躲避。次数多了,周宁也看出来了,就把这招省了。

周宁一直奉行把女人保持在愚昧状态的政策,也还没虚荣到要身下的女人大声喘气呻吟来证明自己功夫高强的地步,所以一般只注意自己火候到没到。女人扭动扭动倒是不赖,可以让自己更快到达顶峰,但他没觉得女人扭动的幅度是男人技术高下的反应,反而觉得是女人自身骚不骚的表现,象杨红这样绝对不骚的女人,除了命令她扭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所以周宁做到要飞不飞的时候,就催促杨红:“动一动,扭动扭动嘛,怎么象死蛇烂鳝呢?”杨红听了这话,自然是又羞又气,就算想动的也不动了。

开工前没前戏,完了事没后戏,杨红早就适应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前戏”“后戏”这些词,只在电视电影上,看到过男女之间缠绵地吻个没完没了,尤其是那男主人公,带着那种欣赏、沉醉的神态,从女主人公的脖子一路吻下去,看得杨红都心旌摇荡。周宁差不多从来没有这种欣赏沉醉的神态。当然后来被周宁一点拨,也就不觉得什么了。周宁说,这还不懂?电影不能拍得太黄嘛,当然只好让他们在那里啃给观众看罗,实际上,到了那种时候,哪个男人还忍得住?早就单刀直入了。

单刀直入就单刀直入,这些年,杨红也不觉得单刀刺进来的时候有什么痛感。用周宁的话说,杨红那块是口井,别看井沿上是干的,伸根棍子进去探探,就知道是眼活井。所以周宁就直接把他那棍子伸进去探,探来探去,就探到水了。再把棍子探进探出的,井水就跟着棍子爬上来,慢慢的连井沿也湿润了。

现在有了这个“故乡的云”横梗其间,杨红和周宁都发现是没办法单刀直入了,即便是周宁东摸摸,西摸摸地挑逗了半天之后,杨红仍然是干燥如初。周宁不得不到处打听,买来润滑剂帮忙,不然自己的小弟弟撞破头皮也进不去。

总算可以做了,但做着做着,那个女人就在杨红眼前冒出来,杨红就想到周宁的那玩意儿曾经在另一个女人的那个地方进进出出,说不定那个女人洗都没洗干净,说不定那女人还有什么脏病,而那个女人的那地方,又曾经有另一个男人的那玩意儿在那里进进出出,而那个男人。。。这样一想,就觉得周宁那玩意儿肮脏得要命,把自己的身体都弄脏了。有几次,不得不叫周宁停下,自己跑到厕所哇哇地吐个天昏地暗。

周宁的十年之痒,就成了杨红的紧箍咒,一有空就拿出来念叨一下,一直到有一天,周宁也爆发了: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认了错,也保证不会再跟她来往了,你还要这样没完没了。叫你去找一个扯平,你又不去找。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杨红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再说一句,周宁就会提出离婚,或者从这个家跑出去,那是她不愿意要的结果。于是,杨红不再提那事,但在心里,却觉得有个疙瘩越结越大。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就觉得心口发闷,好像一口气梗在那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隐隐地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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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5) 2005-05-02 16:07:24  

杨红乘坐的飞机终于到达T城,这是她本次飞行的终点。按朱PETER的说法,他这头驴子就只能踢这么远了。剩下的,因为有太多的CASES, 他已经没法一一COVER了,该你们自己去各显神通了,能放电的放电,能发嗲的发嗲,总之是魅倒谁是谁,只要有人把你们从机场接到你们的住处就行了。不过不要搭乘顺风车,是人不是人的就跟着他走,当心被卖了,当然卖了还不是最可怕的,比被人卖掉还可怕的是卖不出价钱,传出去他这个当老师的没脸见人。

朱PETER也顺便警告了一下,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不要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以为那些来接你们帮你们的都是来追你们的。海外的中国人,很多人记得自己当初有人来接机的时候是多么感激涕零,到如今那挂鼻涕都还没甩掉,所以一旦自己有了车,便来接新同学。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您当异性,或者只把您当异性的恐龙青蛙什么的,那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更不要象防RAPIST一样防范人家。当然,该怎么感谢就怎么感谢,不要一激动,就觉得无以回报,要以身相许,反过来非礼人家。

经过了这一路旅程,杨红觉得只要自己正确对待朱PETER的话,还是能从中获益匪浅的,关键是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不要被他那些油滑部分所迷惑,如果能做到这些,他教的东西基本上还是有用的。

杨红已经跟A大的牛小明联系好,他会来接她。杨红认识牛小明,是因为两人都认识H大毕业的魏成。而魏成说来还是杨红的学生,读本科时杨红教过他一段。后来魏成去了A大读博士,跟牛小明曾经是室友。

魏成的导师是CARSON教授。有一年魏成陪同CARSON教授到中国访学,H大这边正好是由杨红接待的,师生重逢,自然是份外亲切。后来杨红跟CARSON 教授一直有EMAIL来往。去年CARSON教授提出请她来A大工作半年,发给她邀请信,讲好半年付给她$3000 。H大每年都有派送教师出国进修的计划,只要你能联系到接收单位和经济支助,学校会资助三万元人民币,工资照发。

周宁对她出国是极力赞成。“就当是去旅游一趟嘛。”他说,“现在有钱就可以去欧洲,去东南亚,但是美国签证难,这不是个绝好的旅游机会吗?你去了,就把我也办过去。我们银马镇还没有谁到过美国的,我是第一个呀,祖坟冒烟了。”

等到杨红跟魏成发EMAIL,想请他在A大那边帮忙找住处时,魏成却告诉她,他现在在上海,找到了工作,还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不准备回A大把博士读完了。不过恭喜她有出国的机会,他已经把找房子的事托付给朋友牛小明了。

这样,杨红就跟牛小明交换起EMAIL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婚姻状况,可能是下意识地知道男人对一个未婚女人会帮得更热心一点。再说牛小明也没问过,难不成自己跳出来说自己是结了婚的?

不知道牛小明是不是上了这个当,把她当成了未婚女青年,反正他很热情,先后为她找了好几处地方,还把这些地方的优缺点一一列出来,让她自己斟酌。后来又答应到机场来接她。好家伙,早上五点啊!听说从A大到机场要开一个多小时,那等于是半夜三点就要起床。如果不是上了当,那就只能说他是活雷锋了。

在机场取行李的转盘前,牛小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杨红,可能因为那次航班上只下了这一个中国女人。既然牛小明走上前来问她是不是杨红,所以杨红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牛小明。

牛小明看上去三十多岁,四方脸,长相、气质、风度都算一般,属于那样一种男人,就是如果没有小白脸的勾引,没有帅男的干扰,一个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他的女人,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跟他过一辈子的。用有些女人刻毒的话说,就是如果她跟他被大风暴抛到一个孤岛上,岛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而他真心实意地爱她的话,她还可以忍受的那种男人。但绝不是女人一见就浑身发软,不顾一切就想扑到他怀里的那种男人。也没丑到女人看了会恨恨地说:就算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嫁你。

值得女人说这种话的男人,一般是坏男人,而不是丑男人,因为女人对男人长相的感觉会随着对他人品的感觉而变化。男人人品好,女人慢慢就会觉得他不那么丑了,不然怎么会有男人敢大喊大叫地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女人她敢不敢这样唱?她肯定不敢,因为男人对女人外貌的评价不会因为她的人品而改变,最多遗憾地加个“就是”:哎,人倒是个好人,就是长得。。。

过去这些年,杨红已把自己从男人的眼光里撤了出来,也把男人从自己的眼光里摒弃出去。在她看来,结了婚的女人,就象卖掉了的房子一样,已经从房屋广告上被撤下去了,即使是到了付印前一分钟才卖掉的,来不及撤下去,也会在上面打上一个圈,写个“已售”。再是几漂亮,也没有人来下定金了。或许那些买主从那房子外走过的时候,会说一声:嗯,我以后就买这种,但他们不会硬生生地花高价把那房子从原房主手里买过去。

杨红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到了美国,自己就不觉得自己是党的干部了,因而在思想上放松警惕了,还是因为TRACY那些很有煽动性的说教,亦或是周宁放过那个口风,说你可以找个情人跟我扯平,总之,杨红发现自己又有点把自己放回到房屋市场上去了。此刻,她就在暗自思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点自作多情,牛小明对我好像多看了几眼,那表情有点象是在说今天起这么早还是值得的。

杨红不由得想起别人有关海外中国留学生男女比例失调的说法。听说在海外读书的男生,有很多都是三十大几了,还没寻到老婆,看到国内刚来的女的,都有点饥不择食,差不多是从机场就开始追起。即使没有长远打算的,也会献点殷勤,吃点豆腐。主要是出国的女生本来就比出国的男生少,再说那些出国的女生大多是来读研究生的,都有一把年纪了,名花不名花的,在国内都差不多有了主了。就算有些坚持原则、宁缺勿滥的,或者被别人坚持原则、宁缺勿滥了的,也可以找老美,既能解决身份问题,又能有个高大威猛的丈夫,卡色兼收,何乐而不为?

不过也有人说这边未婚的女生并不少,只是漂亮的少,因为女生相貌不平庸也不会用心读书,至少不会读到出国的地步了。这边未婚的女生当然听不得这种说法,切,说这话的人,可能大多是自己读书不行的女人,或者是三十大几,没寻到老婆的男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你把我说烦了,我就要叫你尝尝我到底酸还是不酸。

有的人分析说,海外留学生美女少,主要怪美国大使馆。那些签证官对美女绝对是有偏见的,因为她们一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在签证官面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心态,所以受了轻蔑的签证官就会锯她们一锯子。而那些丑女,就比较谦卑,签证官看了,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心里一高兴,就舍不得锯她们。说这话的,就很有可能是那些被锯掉的人了。

不知道这牛小明是不是一个三十大几还没寻到老婆的人,反正他帮忙帮得挺上心的,哼吃哼吃地帮杨红把两个大箱子放进车里,杨红理所当然地想坐在前排,结果牛小明已经把一个箱子放在了那里,杨红只好坐在后排,心里有点失落,难道他怕我在路上非礼他不成?

牛小明仿佛看出她的不快,笑着解释说,几年前,A大有个男生,接一个新来的女生,路上被她误会成RAPIST,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抓他方向盘,差点就造成车毁人亡事故,所以A大男生是一人遭蛇咬,人人怕井绳,一般都让新生坐在后排。当然牛小明没有说,那个女生的版本是完全不一样的,说不是她去抓他的方向盘,而是他来抓她的车头灯。究竟是谁抓谁的什么,一直没弄清。男生信男生版,女生信女生版。但有一点已经形成传统,那就是,男女瘦瘦的不亲,胖胖的也不亲--- 新生一律坐后面。

车一路开着,杨红觉得越开越到乡下去了。刚开始还看见公路两旁的高楼,甚为壮观,每个窗子都亮着灯,显出美国人浪费的气派,气派的浪费。高速公路也很热闹,一个方向有六、七条道,因为天早,车都开着灯。只见顺自己方向的是一溜溜红色的尾灯,逆自己方向的则是一条条金黄的长龙,很有诗情画意。

开了一会,就有点象杨红织毛裤边织边收针一样,走一段,一条LANE就MERGE 掉了,再走一会,另一条LANE又MERGE掉了。这样一路MERGE,等开了半个把小时后,就只剩下两条LANE了。路两旁也不再有路灯,两边密密的树林看上去有点阴森森的。虽然天已经在慢慢亮了,但有点迷迷茫茫的。杨红突然想到自己就这么跳上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的车,被他载着,向一个自己一点不了解的地方开去,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如果不是朱PETER打过预防针,自己恐怕也要冲上去 抓方向盘了。

大约开了一个半小时,杨红感觉是从繁华的H市,经过小康的老家,再经过破败的银马,当人烟终于稀少到跟周家冲差不多的时候,牛小明欢快地告诉杨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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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6) (18以下慎入;道听途说,不要当真) 2005-05-03 15:07:26  

杨红对A城的第一印象,就只能用苍凉两个字来形容。汽车从东向西穿过整个A城,杨红没看见一幢超过六层的楼房,路上也很少见到行人。虽然道路两旁风景还不错,但也没见有人在那打个太极、舞个剑什么的。牛小明说A城是个大学城,大学就是城,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因为除了读书,没别的事可干。

牛小明先把杨红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搞得杨红有点怀疑他的动机,不过牛小明解释说,现在还不到八点,时间太早,打搅别人不好,不如先在我这里呆一会,吃个早点,然后再跟你ROOMMATE 打电话。

牛小明住的是A大的房子,是一栋红砖房,三层楼。牛小明住了个一室一厅,ROOMMATE回国探亲还没回来。屋子里是单身汉特有的脏乱差。牛小明给杨红找把椅子坐下,就笨手笨脚地煮起面来。杨红一见,忍不住走上前去,说我来吧。她问了一下怎么使用炉灶,油盐酱醋在哪里,就顺顺当当做出两碗面条,还把带来的榨菜炒了炒 ,放在面上。见牛小明的厨房乱得可以,又忍不住顺手收拾了一下。

杨红见牛小明吃得那样狼吞虎咽,心里有点同情这些海外留学的男生,自己不会做饭,又没老婆,白天夜晚都是饿,这日子过得真是凄惨。不过她也找到了一个报答别人的办法,当然不是消除他们夜晚的饥,而是解救他们白天的饿。当即就打定主意,以后谁帮我,我就做好饭好菜请他吃。

总算捱到快九点了,牛小明说,我来给你ROOMMATE打电话吧。说了两句,牛小明就放下电话,不解地问:“她说她七月份就已经给你发过EMAIL,说她已经把房间转租给别人了,你收到她EMAIL了吗?”

“没有啊,转租给别人了?那我怎么办?”杨红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最怕的就是来到美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只要有地方住下来,好不好都无所谓,住的地方都没有,那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这次出国可以说是事事不顺利,看来本命年就是流年不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老人的话,买根红腰带勒在腰间了。

“会不会你查EMAIL时没注意到?来,你到我电脑上再查一下看。不过就算她没发,也没办法了,因为跟她完全是君子协定,没签租约的。我来帮你想别的办法吧。”实际上,不签租约是杨红要求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一旦周宁探亲签证办好,她就不能与人合住,而要另找地方了。

杨红就在牛小明的电脑上打开自己的电邮账号,从头到尾地查看,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个EMAIL。杨红那段时间做了流产手术在老家休息,看不到EMAIL,就把密码给了周宁,叫他在H市查,可能周宁看不懂英语,删了,或者看懂了忘记告诉她。但也有可能别人根本没发EMAIL,这一切都是牛小明搞的鬼。

牛小明安慰说:“别急,我在A大BBS上看到几个找ROOMMATE的, 我帮你打电话问一下。”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没有什么合适的,不是别人已经租出去了,就是离学校太远了,杨红没车,A市公共汽车也不方便,都是一小时一趟,所以几个地方都不行。牛小明说:“现在这个时候不大好找,因为已经开学了,房子的事差不多早已搞定了。”

杨红焦急万分,只知道问:“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牛小明安慰她说:“别急,实在不行,在我这里住几天。我可以在客厅睡。”

杨红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牛小明的阴谋,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犹犹豫豫地问:“这怎么住?”

牛小明笑着说:“没什么,这里男女合住一个APARTMENT的多呢,早已形成了合住道德规范,ROOMMATE之间绝对不谈恋爱。”

杨红越听越觉得玄乎,怎么扯到谈恋爱上去了?难道他把我当小女孩了?那等他发现我婚龄都十几年了,不是要把我赶出去?

不知牛小明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担心,改口着:“既然你不敢住这里,我来给博导打个电话,看她那里可不可以挤一下。”

牛小明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寒喧几句,一路哈哈地笑着,不象在跟一个博导说话,倒象是在跟一个哥们油嘴滑舌。不过没几句, 就把杨红的临时住处搞定了。“好了,她答应了。博导人挺好的,以前我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没少往她那儿带人。”牛小明拿起车钥匙,见杨红仍然狐疑地望着他,便说,“女的,你不用害怕了。来,我带你去她那儿。。”

路上, 牛小明告诉杨红,博导名叫薛海燕,在这里读博士,因为侃起人生大道理来,很有一套,所以大家开玩笑地叫她“博导”。

听牛小明说,海燕以前在国内一个挺有名的大学教英语,有一段时间,兼职为当地一家四卦杂志撰写<<海燕信箱>>栏目,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那种,人气很旺。后来她说怕误人子弟,坚决金盆洗手了。即使到现在,也是不肯误人子弟,不过一旦说几句,就令人豁然开朗,高山仰止。

牛小明说博导这人能轻而易举地让人对她打开心扉吐苦水,但她对自己的事却三缄其口,所以大家不太知道她的情况。不过她有好几个学生也在A大读过书,听他们讲,博导下过乡,进过厂,喂过猪也喂过人,七七年高考考得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没被大学录取,可能是因为她父亲是“四类分子”,也可能是哪位工作人员把表弄丢了,反正是个无头案。后来因为供弟弟妹妹上大学,单位又管卡压,一直拖了十年才进大学门,自学成才,没读本科,直接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在大学任教。她出国留洋时,已经不年轻了,中途又改专业,所以现在还没毕业,正在读统计系的博士。博导的丈夫好像是在外州一个什么地方工作,不常回来,她跟女儿在这边。

牛小明说:“博导的女儿ANGELA长得很漂亮,象巩俐,不过我ROOMMATE说她象刘亦菲。”

杨红不知道这刘亦菲或许人也,但巩俐还是知道的,就说:“那博导年轻时肯定很漂亮。”

牛小明嘿嘿一笑,说:“年轻时我没看见过,不好乱说。不过我ROOMMATE说她比巩俐洋气。”

博导住的地方离牛小明的住处很近,都是A大的房子,一样的红砖房,是个两室一厅。杨红跟着牛小明上了三楼,看见有个女人站在楼梯口,正对着他们笑,知道这大概就是博导了。博导看上去三十多岁,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匆忙中随便套上去的,头发也是胡乱地束在脑后,给人感觉是刚才还在床上,接了牛小明电话才匆忙披挂上阵的。但杨红觉得她看着挺顺眼的,骨子里透出一股优雅,五官生得找不出一点毛病,尤其是她的脸,几乎没有皱纹,额头光洁,鼻梁挺拔,的确很洋气,笑起来露出珍珠般又白又整齐的牙,使她的笑很有感染性。

看见他们两个上楼来,博导就笑着说:“靓仔把美女接回来了?”

靓仔笑得一朵花似的,当仁不让地受了这恭维,倒是杨红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我哪算得上美女,想谦虚一下,又觉得博导是开玩笑的,自己当真反而惹人笑话。

两边都是一阵谦虚客套,一个说打搅了打搅了,给你添麻烦了,另一个说打搅什么,正好家里揭不开锅,急着把这房间租出去好买米下锅呢。

搬完了东西,牛小明又坐了一会,就告辞要走,说明天可以带杨红去银行开户、办SSN什么的,明早会打电话过来。海燕就笑牛小明:“你这追功还不错。我本来想讨好一下新ROOMMATE的,既然你捷足先登,我就改日吧。”

牛小明对“追求”的指控也不辩驳,只呵呵笑着说:“你要是跟我较劲,我肯定输,女生都说如果你是男的,她们就嫁定你了。”

博导也不客气:“是女的,她们就不嫁了?我告她们性别歧视。”

牛小明他们走后,杨红客气地说:“薛老师,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本来你跟你女儿可以一人住一间的,现在---”

海燕笑着打断她:“你叫我薛老师,搞得我一惊一咋的。别叫我老师,不然别人以为我沽名钓誉,说我是A大的FACULTY。早就不是老师了,叫我海燕就行了。你有英语名字吗?”

杨红不想用TERESA这个名字,就说:“没有,你有吗?”

“在国内搞英语的,肯定有,不过来了这里,反而不用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了,就用薛海燕这名。主要是很多老美不知道怎么发这个XUE音,折腾他们一下。教授们读不出我的名字,先要诚惶诚恐地请教我,心理上就输我一把了。”海燕笑着说,“那我就直接叫你杨红,不叫你杨院长了,免得把你叫老了。你这名字好,一听就知道苦大仇深,根正苗红。”

杨红笑着,心想,怎么这儿的人都象朱PETER一样,嘴里没个正经的,忍不住说:“你说话很像我国内的一个口语老师,他也是爱开玩笑,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不过我这一路上,还多亏他教的那些口语。”

海燕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可能你当了一辈子党的干部,一本正经惯了。现在的人怕严肃,都喜欢搞笑两句。我这个人,喜欢信口开河地胡说八道,知道的人就不会当真。”

“说话没人当真,那多不好。”

“说话说到没人当真的地步,就很解放了。我没有思想负担,只管乱说,信哪句,不信哪句,是你的事。我们两个,一个正经,一个搞笑,说相声挺好呢。你住这里,是我近朱,你近墨,我们互相影响,潜移默化,要不了多久,我们都是黑里透红,说话都是半真半假了。”

“嗨,你这话又像我口语老师说的一样了,他说我们近了他,就会变得黑里透红了。”

海燕呵呵笑着说:“你这个口语老师,怎么像我的应声虫一样?”说罢,又细细打量她一阵,“你好像对你这个口语老师入了迷呢,三句话不离口语老师。我作为泛情老前辈,要对你猛喝一声:同志,危险哪!再不悬崖勒马,您就掉情网里去了。”

杨红被她这样一说,觉得脸有点发烧,辩解说:“哪有这种事,我一个结了婚的人,哪会动那些念头。”

“爱情这东西嘛,不可预见,不可预防,掉进去了,就掉进去了。不过采不采取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杨红很窘的样子,海燕就把话岔开了,说你如果想一下就把时差倒过来,今天就坚持着, 白天不要睡觉,一直到晚上再睡。如果今天白天你睡了,晚上就睡不着,就得倒好些天时差了。杨红觉得她说得有理,就坚持着不睡,先跟周宁打个电话,回头就坐在客厅跟海燕聊天。

“怎么,打了个电话就变得忧心忡忡了?”海燕问。

杨红试探着问:“听说你丈夫在外州,不经常回来,那你们夫妻不在一起---”

海燕笑起来:“是不是老公在电话里说个想你,让你担心了?怕他熬不住了出轨?”见杨红默认了,便安慰说,“没什么,男人会自行了断的嘛,叫他打飞机好了。”

杨红想这打飞机大概是跟陈大龄说的挤牙膏一个意思,就低声说:“可他说那做不得的,做了男人就废了。你不知道,他这人有个怪毛病,想做不能做,那块就疼。我都想过了,万一他办探亲签不到证,我就回去算了,免得---”

“别傻了,你怎么把自己当成一剂药?你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不能因为怕他出轨就从早到晚跟着他。出轨不出轨,主要是思想上的事,因为男女都可以自行了断的。疼不是什么毛病,很多男人都会这样的,打一架飞机下来就没事了。你丈夫不愿打飞机,可能是听那些老人的瞎叨叨。其实从生理角度讲,自行了断跟做爱没什么区别,都是想个办法达到高潮而已,不同之处是心理感受。现在既然夫妻不能在一起,自行了断也挺正常的。告诉他,没事,有人还说男女性爱只是自行了断的不完美的代用品呢。”

“男女性爱只是自行了断的不完美的代用品?怎么会这样?”

“可能自己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这话可能也太过火了点,完全不考虑心理感受。不过什么事都是因人而异,就象有的人更喜欢同性而不喜欢异性一样,可能对有些人来说,就宁愿自行了断,至少不用担心怀孕或者染上性病吧。人上一百,种种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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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7) 2005-05-04 15:57:35  

第二天早上,杨红不到七点就醒了,昨天撑到晚上八点才睡,一觉睡了近十一个小时,真的一下就把时差倒过来了,脑子里很清爽的感觉。

杨红躺在床上,隐约约还记得昨天夜里做的那些梦,一时是送儿子上幼儿园,一时又跟周宁吵嘴,很多时间是在坐飞机,最奇怪的是居然梦见了陈大龄。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前天天想着他、希望梦见他的时候,没怎么梦见他,现在差不多没怎么想到他了,反而梦见了他。 还是那个舞会,好像又在讨论挤牙膏的事。梦境是模模糊糊的,不记得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会醒了,心里却忍不住想到,不知陈大龄现在结婚了没有?如果真的跟海燕说的那样,有的人宁愿自行了断,那他是不是那种人?他会不会还是孤身一人?

七点钟,海燕和女儿都起床了。过了一会,杨红见自己反正是睡不着了,也起来到厨房做早餐。“ANGELA走啦?”杨红问。

“走了,她校车七点半到我们这楼下。我八点有课,都起得早。你这么惊醒,以后恐怕睡不成懒觉了。”

“没事,我一向起得早。”杨红打量一下海燕,见她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衬衣,黑长裤,心想她也真厉害,一般人穿枣红色的衣服,怎么也显得土气,她就可以把那件土气的衣服穿得洋气、穿出韵味来。

海燕笑着问:“怎么?在估我这衣服的价?不用估了,我的衣服没有一件超过十五块钱的。反正自己穿什么自己看不见,穿那么漂亮干嘛?便宜了过路人。”

如果海燕昨天不说,杨红真看不出她整整大自己十岁,走在外面别人肯定以为两个人差不多大。杨红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保养的?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

“权当是别人的脸吧。”海燕见杨红不解地望着她,就解释说,“别人的脸嘛,关我什么事?给它个不闻不问。自从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说再高级的护肤品,其基本成分跟最一般的护肤品没有两样,就再也不买高级护肤品了,乐得省几个钱。现在读书一忙,有时候连脸都顾不上洗,哪有时间保养?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心情愉快是最好的护肤品,心情不愉快,抹多少护肤品都没用。不过这是我偷懒的借口,你不要信。”

杨红想起在洗手间的确没看见什么护肤养颜的东西,虽然海燕叫她不要信,她还是相信海燕显得年轻是因为心情愉快。

海燕说:“我蒸了馒头,你随便吃。校车来了,我得走了。”

海燕走后,杨红等了一会,牛小明就过来带她去办各种手续,先到A大的“外国学生学者办公室”(OISAS) 去报到,然后去银行开户,再去超市买了些食物和日用品。中午,杨红请牛小明吃饭,算是报答,下午她就自己坐校车到系里去见CARSON教授。

跟CARSON教授和他带的几个博士生谈了谈,杨红的情绪就低落下去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先前制定的几个雄心勃勃的计划都无法实现。第一个计划是趁这次出国机会,做出一点成就,发表一两篇文章。结果发现CARSON教授根本没有安排她独立做什么研究,只是让她在四个博士生中随便挑一个,看对哪个的研究项目感兴趣,就跟他/她一起干。杨红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只能是帮忙做做实验了,就算日后写出文章,自己的名字也只能排在三名之外。

第二个计划是把自己的英语听说能力提高一下,结果发现那四个博士生全都是中国人。杨红跟他们讨论他们的课题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不肯说英语,从头到尾都是用中文跟她谈。杨红说我们可不可以用英语?几个博士生都说,那多别扭呀。

四个博士生中,除了一个是杨红学生的学生,其他三个都来自比H大有名的学校。四个人似乎都没把杨红当回事。杨红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那几个就说:“噢,在H大读的在职博士。”那含义杨红也懂,意思是H大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学校,她的博士又是在职读的,所以不算什么。虽然杨红的导师很认真,她又是他第一个博士生,逼着她整整读了七年,PAPER也发了不少,但有了“国内,H大,在职”这三点,别人就不把她当回事了。

杨红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都化成了水,这样不受重视,不知道这半年怎么熬过,回到家就很闷闷不乐。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海燕见杨红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吃饭,就打趣说:“怎么,情场失意啦?”

杨红打起精神说:“哪有什么情场,是系里的事。系里的人都很瞧不起我。觉得挺没意思的,不想呆在这里了。”杨红把今天跟CARSON 教授和几个博士生谈话的事给海燕学说了一下。说到别人不把国内的在职博士当回事,竟有点伤感,仿佛就要落泪一样。

“也许别人没那个意思,别为这种事烦恼了。你没听说海外是藏龙卧虎之地?连每星期三来这楼下卖菜的老妈以前都是北航的老师呢,不然怎么说出了国才知道自己学校不好呢?”

杨红听了这话,有点吃惊,情不自禁地说:“我口语老师也是这么说。真的,我想起来了,今天在OISAS一扇门上还看到这样一句话:

Well-behaved women rarely make history.

记得口语班结束时,口语老师给每个人送了一张卡,我的那张上面,是他亲笔写的,就是这句。他见过这句话,说明他在这个学校读过书。你认识一个叫PETER ZHU的人吗?”

“这句话我知道,是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Laurel Thatcher Ulrich 说过的,她挺有名的,这句话经常被人QUOTE。”

那就是说朱PETER不一定是从这里看到的了,杨红有点失望,不过仍问道:“这话好像不对呢,居里夫人不是创造历史了吗?居里夫人不算好女人?”

“Well-behaved 可能只是说符合旧传统观念的女人,也许居里夫人也是不符合旧传统观念的女人呢,她不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却去做科学家,在某些人眼里,也不算Well-behaved吧。你的口语老师送这句话给你,大概是觉得你太循规蹈矩、太怕与众不同,希望你不要拘泥于旧传统,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你口语老师很关心你呢,可能看你活得很累,想搭救你吧。”

杨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他在讽刺我呢,要么说我不是好女人,要么说我干不出什么事业来。”

“不要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嘛,其实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也许不是个个都能为了他人利益牺牲自己利益,但至少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真正想恶意伤害他人的毕竟是少数。像你的老板CARSON教授,也许他并不是瞧不起你,只不过觉得半年时间太短,而他又只PAY你$3000,不好意思让你干太多活呢。你想,他瞧不起你,就干脆不邀请你,有什么必要辛辛苦苦地邀请你到这里来,再来瞧不起你?”

杨红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你说得也是,CARSON教授还提议说可以给周宁也发个邀请信,让他跟我一起来,是我们怕两人同时签不到证才没答应。他说等周宁和儿子办来了,就开车带我们出去旅游。”

“所以说,不要老 把人往坏处想。动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你可以把它往好处想,也可以把它往坏处想。即便别人动机是好的,你认为是坏的,也就没法欣赏那一份好的 用心了。你可能习惯于把人往坏处想,一方面是怕上当,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对自己太不自信,心想,我何能何德?值得别人对我这样好?肯定是别有用心罗。像你的口语老师,写那句话给你,可能是一片好心,希望你成为居里夫人吧。”

“ 我哪做得了居里夫人,你才是做居里夫人的料,听牛小明说,你一生很坎坷,可能你有居里夫人的才气,没有居里夫人的运气。”

海燕笑起来:“哈,我不是居里夫人,是老李夫人,也不错嘛。其实坎坷不坎坷,就看你怎样看了,你走惯了平路,走段山路就觉得坎坷,如果你一直走着山路,也就不觉得了。是不是我走路有点瘸,让牛小明觉得道路坎坷了?”

“你又开玩笑了,不过你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怎么可以这样开心呢?”

“那你要我天天哭不成?”海燕说,“可能是因为我很能推卸责任。听人说,生活中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命运悲剧,也就是命运造成的,社会造成的,个人无法改变的;另一种是性格悲剧,是由于个人的原因造成的。有的人能比较好地承受前一种悲剧,有的人能比较好地承受后一种悲剧。我可能是不太在乎前一种悲剧的人,因为我总能安慰自己,命运对我不公嘛,我有什么办法?文化革命十年,我不能正正规规地上学,那怪我吗?所以我就象谌容说的那样,减去十年,一下就年轻了十岁。”

杨红说:“我也希望我能够这么乐观。”

“你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悲观的嘛,读了博士,当了书记,生了儿子,买了房子,还有汽车,可说是要啥有啥。用不着为了别人的看法瞧不起自己。看得出来,你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老想做第一,在你那个圈子里,你也可能的确是第一。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做第一,因为人总是不断地想进入一个更高的圈子,更大的圈子,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不再是第一。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每个人迟早都要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你不可能永远是成功者,你不可能永远是第一名。那时候,就要阿Q一下,自己安慰自己,不然怎么活下去?”

“有时也这样安慰自己,但又怕放弃了努力,结果一事无成。”

海燕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不努力,又怕一经努力就是可以成功的;努力奋斗,又怕能力有限,所做的努力到头来都是白费。格言说,凡事都有个度,过度或者不及都不好。当然格言就是这样,说了跟没说一样,因为并没告诉我们,这个度究竟是多少。实际上,度是因人而异的,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在摸索这个度,什么时候该努力争取,什么时候该含笑放弃,什么时候该改变现状,什么时候该安于现状。虽然前人根据自己的经验总结了他们的度放在那里,但后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别人的度不一定适应自己,每个人都得自己去摸索。过早放弃,就错失良机;过晚放弃,有可能害人害己。只能是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向最好的方向努力了。”

“朱老师在班上也老这么说,那时候有人担心签不到证或者没学校录取,他就总是说这句话: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海燕说:“到底是你们朱老师QUOTE我,还是我QUOTE他?”见杨红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便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大家都在QUOTE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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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8) (道听途说,不要当真) 2005-05-05 15:40:54  

杨红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英语PARTNER,那就是海燕的女儿ANGELA,小姑娘14岁了,上八年级,小学一年级时来的美国。虽然海燕在家里坚持跟她说普通话,ANGELA也听得懂,但不肯说,多半是说英语。杨红觉得小孩子的英语特别好听,特别纯正,所以总是找机会跟ANGELA说英语。ANGELA也当仁不让地做她的老师,一口一个“GIRL”地纠正她的英语:“Girl, it's 'nice to meet you', not 'lice to meet you'。”

最有意思的是每当牛小明打电话来的时候,ANGELA接了,就会叫一声:“Girl, your boyfriend is on the line. ”

杨红听了,忍不住笑,说:“He's not my boyfriend.”

ANGELA辩解说:“ I meant your 'boy' space 'friend'. Isn't he a boy and your friend? I didn't say you are dating each other.”

杨红私下里问海燕:“14岁的小孩就懂这么多?”

“这算什么?她班上很多人都开始DATE了。现在的小孩,什么都知道,比我们那时候厉害多了。我二十多岁了还不懂为什么书上说使用避孕套时,要趁男人的那玩意儿还没完全软缩之前就拔出,以免避孕套遗留在女方体内,心想,那不是套在男人身上的吗?怎么会掉在女人体内呢?结婚后说给我丈夫听,他死都不信,说不可能吧,这么无知?但我的确就是那么无知,从小就听我妈念叨,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但究竟什么是失足,她却没说,搞得我草木皆兵,以为被男人碰一下就是失足了。ANGELA她们就不同了,上七年级的时候,老师就在课堂上教她们怎么避孕了,事前避孕药,事后避孕药,女用避孕工具,男用避孕工具,什么都讲,还给每个人发了根香蕉,再发一个避孕套,大家学着怎么套套子。她从学校回来,还给我普及SAFE SEX的知识。”

杨红听得面红耳赤:“有这种事?”

“不过老师会在事前发个通知给家长,让家长决定自己的孩子参加不参加这种课。有的华人家长不让孩子上这种课,我是让ANGELA上的。现在小孩子发育早,成熟早,也很开放,早点进行性教育也有好处。这些事,说穿了也没什么,越捂着藏着,小孩子越想知道。别的小孩知道,你的小孩不知道,反而坏事。”

“那你担心不担心ANGELA?”

“担心当然担心,就看担心什么了。在这里最重要的是SAFE SEX,不要弄得怀孕或者染上性病或者碰上坏人。ANGELA学校里专门开过这种课,教了一些保护自己、防止性病、反对吸毒的知识,我也经常跟她探讨这些事。这里对是不是处女处男的倒不怎么计较,一个人如果上大学了,还是处女处男,反而被人笑话,觉得你肯定是没吸引力。”

“那也太过分了吧?”

“PEER PRESSURE嘛,特别是TEENAGERS,听说别人都有DATE, 都不是VIRGIN了,自己也慌了。有不少人也的确不喜欢DATE 处女处男,说我要的是ENJOY SEX, 不是当老师,教你怎么HAVE SEX。我有个老师,讲她25岁时还是处女,非常自卑,晚上经常对ROOMMATE 撒谎,说我今晚有约会,夜里不回来了,然后就在图书馆呆一晚上,第二天回来装出非常疲乏的样子,编造一些昨晚的艳事,讲给ROOMMATE 听。后来她遇到一个从中国来的访问学者,四十多岁了,两个人从做语言PARTNER开始,最后堕入情网,第一次MAKE LOVE的时候,我这位老师生怕对方看出她是处女,磨磨蹭蹭地不肯就范,一会说饿了,叫男朋友去买饼干,一会又说太干燥,叫男朋友去买LUBRICATE,等那男人把什么都弄来了,两人终于做了,男的才发现她竟是处女,喜极而泣,而我那老师还以为男人在嫌弃她,解释了又解释。”

“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杨红想,这世界真是颠颠倒倒,自己那会,生怕别人不把自己当处女,可这里,又生怕别人把自己当处女。说来说去,那块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怎么看待它。当别人都在以尽早失去童贞为荣的时候,你不失去,也成了坏事。不过想办法失去好像比想办法保持简单一些,不是说骑自行车都可以弄破的吗?

杨红感叹地说:“可是国内好像还是很在乎女人是不是处女呢。我带的一个女研究生,因为男朋友发现她不是处女,要分手,弄得她精神崩溃休学一年。她讲起来也是很无奈,说跟以前的男朋友谈恋爱时,不几天男朋友就要求发生这种关系,她不肯,男朋友说她不爱他,没想过永远跟他在一起。我那学生为了证明自己的爱,就同男朋友发生了这种关系了,后来两人吹了,因为男朋友觉得她太随便了,既然能跟自己发生关系,那也就能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

“国内可能有点搞夹生了,很多人已经不再把这当回事了,但有些男人还在计较,有点半殖民主义半封建主义的,把自己放开了,对女的却放不开;对别人的女朋友放开了,对自己的女朋友却放不开。双重标准,一膜两制,搞得女人很难做。其实你那个学生不必为这一两个男人伤心,如果爱情不能超越那一块膜,也算不上爱情了。那样的男人,不要更好,早丢开早省心,相信世界上不仅仅是这一种男人。”

杨红很愿意跟海燕聊天,因为跟她聊聊,心里很多包袱就不知不觉地放下了。但海燕总是很忙,除了修课,还要做TA,教本科生的课,所以没有多少时间跟杨红聊天。两个人虽然住一个屋,但真正见面的时间主要是做饭吃饭的时候。海燕没课的时候,就钻到自己卧室里,说是“做床上功夫”去了,因为她爱躺在床上看书,即使用电脑也是坐在床上,把手提电脑搁在腿上。杨红有点担心是自己挤在这里,搞得她没地方用功,但海燕说她一直就这样,不躺下就觉得没进入看书的状态,而这电脑就叫LAPTOP,造出来就是搁腿上用的。

杨红也试着“做床上功夫”,觉得还真不赖,看书不行,一躺床上就睡着了,但用电脑挺好。人靠在被子上,电脑放在腿上,上个网,查个EMAIL什么的,真的比在办公室用DESKTOP惬意。以前在国内时,从H大只能上教育网,在家里才能上外面的网,而且很慢。现在用的是宽带,上网很方便,所以很多事都是EMAIL联系。

杨红打开EMAIL,看见有大姑妈和TRACY的电邮,想了想,就先点开了TRACY的。

TRACY不愧是搞新闻出身,下笔成章,又不愧是现代网人,下笔成脏。TRACY 是用中文写的,说她如果用英文,就风格尽失。别看TRACY平时说话不带脏字,写起EMAIL来,时不时地就冒出几个,说是受了现代网文的影响,不骂骂咧咧的不过瘾。还说知道杨红不爱听这些KEYWORD,但她不能为了一个读者就坏了自己的文风,所以叫杨红拿双筷子,把不喜欢的字拈掉拈掉。

TRACY一上来,先把M大的中国男生扫一杆子:“OH MY GOD,M大的男生质量巨烂,至少有80%是典型的学生型男生,一米七上下,如果你把眉清目秀定义为眉毛不浓,眼睛不大,那他们就是正宗的眉清目秀。偶倒!也不知是这个长相的男生特会读书,还是M大特爱录取这个长相的男生。困惑ING。”

然后书归正传,说在M大的学生网页上找到了SAMANTHA的行踪,就跟她联系上了。不过她说以前猜测SAMANTHA是凭着她父亲的关系出国的,但事实证明SAMANTHA 是自己考出来的,她的GRE居然考了2100多分。当然2100不算什么,但考虑到SAMANTHA的出身,就令人气愤了,她NND,有权人的子女居然生着脑子,什么世道!

SAMANTHA显然已经从朱PETER的铁扇公主的位上退休了,她现在的男朋友是一个韩国哥哥,有几分象裴勇俊。不过SAMANTHA说她在国内时,就决定不追朱PETER了。因为她曾自告奋勇地送上门给他吃,他没吃,给了个很好的台阶让她下了。SAMANTHA没讲是个什么台阶,只说绝不是因为自己没魅力。

TRACT“哇”了几声,“WOW”了一通后,就豪情万丈地宣称:看来这PETER 值得一追,偶现在要开始追PETER了。现在而今眼目下,能坐怀不乱的,除了阳萎的,就是纯情的了。TMD,不管是阳萎,还是纯情,都值得一追,不追到手,如何鉴别他是阳萎还是纯情?这个悬案不搞清楚,叫偶如何在新闻界混?

TRACY说,SAMANTHA知道PETER在N州,但不知具体地址,所以TRACY制定了下一步行动计划,就是GOOGLE出朱PETER的WHEREABOUTS,哪怕GOO地三尺,也要把他GOO出来。GOO出来之后,再根据射程,制定进一步方案。远有远的追法,近有近的追法,不远不近有不远不近的追法。

杨红读着TRACY的EMAIL,一路拈掉了好些自己不喜欢的字,但对大意还是基本了解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一是朱PETER 居然能做到坐怀不乱,二是TRACY仿佛已经忘了她自己在飞机上编的“朱杨恋”的故事,完全把杨红从故事里铲除掉了。可能以前认为朱PETER是个坏男人,所以把他让给了杨红,现在一听说朱PETER是好男人,就冲上去争做故事主角了。

杨红想,好男人也好,坏男人也好,都跟我没关系。十多年前,自己才刚刚结婚,好男人陈大龄就不敢要我,现在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婚龄也十几年了,哪还会有男人要我?好男人嫌我不够纯洁,坏男人嫌我不够风流。

不过,杨红心里觉得,朱PETER对她还是有点特别的,说不清楚,一种感觉而已。在口语班的时候,有时大家都在写东西,她忽然一抬头,就发现朱PETER 在看她,一种很奇怪的眼光,象是温柔,又象是梦幻,见她抬头,他也不避开他的目光,而是挑战一样地望着她,直到她再次低下头去,好像是她在偷看他一样。

当然眼光这种东西,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你觉得别人在看你,说不定他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很可能朱PETER也是做惯老师了,知道怎么使每个学生感到老师一直关注着他/她。

杨红在网上找了个美国地图,查到N州、M州和自己所在的州,发现N州和M州倒是很近,而自己这个州离N州有几百英里,心想,TRACY编的故事还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女主角不是我,而是TRACY。她觉得TRACY跟朱PETER 很相配,两个人都能侃;两个人都有一些惊世骇俗的理论,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两个人年纪也相差不远,TRACY二十七、八,朱PETER 大概三十二、三;最要紧的是,两个人都未婚。如果他们两人结成夫妻,那倒很热闹,不知谁侃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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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30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的平凡事(79) 2005-05-06 15:34:40  

大姑妈的EMAIL是关于家属探亲的,她说她已经把材料交到学校去了,很快就会拿到探亲的表。大姑妈也催问杨红办得怎么样了。

杨红简简单单给大姑妈回了个EMAIL,说我还没开始办,因为周宁这学期带着一个实习,要到十一月才走得开,而且我不知道是办周宁一个人,还是连小孩一起办来。听人说丈夫孩子一起办,签证官会怀疑有移民倾向,有这事么?

杨红决定去问问系里的老罗。老罗是个访问学者,也是CARSON教授邀请来的,也是持J签证。老罗来了一年了,最近又延长了一年。老罗的夫人肖娴半年前过来探亲,他俩应该知道J签证办探亲的事。杨红知道他俩肯定在系里,因为老罗是个书呆子,加上没买车,整天整晚都呆在办公室实验室里,肖娴一到晚上也跟着去系里,在那里上网,找人聊天。

肖娴跟杨红差不多年纪,可能还大几岁,因为没生过孩子,也不把自己当妈妈看,打扮得挺青春的。肖娴和老罗都是国内C大来的,老罗是教授,博导,肖娴是艺术系的办公室副主任,两个人在国内都算混得不错,但听说也在考虑留美国或者移民加拿大的事。

从外观上看,老罗跟肖娴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肖娴长得很漂亮,就是鼻子矮了点,从侧面看不如从正面看。老罗人不高,四十出头,可那头顶秃得差不多了。象所有过早谢顶的人一样, 老罗也不甘心这么早就剃个光头,所以就让那一圈头发懒懒散散地长在那里,使杨红想起小时候听来的笑话,说有人把秃顶的人叫做“金光县发光区一圈子人民公社几根根大队的毛金贵同志”。

肖娴是个爱交际的人,早就把A城大大小小的去处打听清楚了也逛遍了。教堂啊,学生会啊什么的,只要组织活动,肖娴都去参加。以前肖娴都是一个人去参加这些活动,现在有了杨红了,就无论是什么活动,都要拉上杨红。

这段时间肖娴正忙着生个孩子,说呆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生个小孩玩玩。听说杨红有个儿子,非常感兴趣,催着杨红把儿子的照片给她一张,说天天看男孩,就会怀儿子,然后就详细打听杨红当初是怎么样怀上儿子的,采取的什么体位?上面?下面?左边?右边?什么时候做的?排卵前期?排卵后期?每周多做几次?还是少做几次?每次都把杨红问得面红耳赤,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杨红向老罗打听了一下办家属探亲的事,老罗说,我也是差不多一年前办的表,很多都不记得了,情况也可能变了,你还是到OISAS去问比较好。

肖娴看到杨红,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我在中国学生会的BBS上看到这个广告,这个活动肯定有意思,你想不想参加?”

杨红看了一下,是A大东亚中心中文教研室组织的一个晚会,本周星期三晚上七点,在HOWELL CENTER, 先由学中文的学生表演节目,然后包饺子,吃饺子,现在还缺几个会包饺子会做饺子馅的人,所以发个通知在中国学生会的BBS上,紧急呼吁广大中国同学支持学校的汉语教学活动,推广中国文化,云云。

肖娴说,我们两个也去吧,你会不会包饺子?

杨红也很感兴趣,说:“怎么不会?你看这里还说了需要人辅助中文教学的,就是上课时坐在课堂里,老师讲完了,就帮忙辅导学生,这也不难,我们也参加吧。我正想找机会学英语呢。教美国人学中文,不是可以向他们学英语吗?”

肖娴说:“我闲着没事干,也参加吧。你回一个EMAIL,说我们两样都想参加。”

杨红当即就给那个叫KIRK的联系人发了一封EMAIL。KIRK很快就回了信,说大力欢迎,又讲了一些具体事项,还问到时候要不要派车来接。肖娴说学校有车到那个HOWELL CENTER, 不用接了。杨红就回说不用接了。

把这事办好了,肖娴才告诉杨红,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教堂碰到的那个中国人MARY?她就是在东亚中心搞的晚会上认识JASON的,去那个晚会的美国人,不是学中文的,就是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所以对中国女人也感兴趣。MARY比JASON至少大十岁,可是两个人爱得要死要活的,为这事,MARY的丈夫都动手打她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邻居叫警察来解围。有一两次,还把MARY的丈夫抓警察局去了,后来MARY自己跑去把她丈夫取回来,说邻居弄错了,她丈夫没打她。

“那MARY干嘛不离了婚跟JASON在一起?”杨红象所有旁观者一样,一眼就能看到解决办法,也搞不懂为什么当事人就看不见这一点。

肖娴撇撇嘴:“她是F2,离了婚就没身份了。”

“JASON不是美国人吗?跟美国人结婚不就有身份了?”

“谁知道,可能JASON没有结婚的意思吧。美国人嘛,讲的是爱情,哪就谈到结婚了?二十郎当岁的美国小伙子,哪里知道中国人有身份问题要考虑?”

MARY的故事还没聊完,周宁就打电话来了。周宁这段时间电话打得挺勤的,而且大多是这边晚上十点左右打,象查岗一样。两口子拉了一会家常,周宁就邪邪地说:“真的很想你呢,早知道旱起来这么难熬,走之前就多做几回,狠狠涝它一下。好多年没做过春梦了,昨晚做了一个,在床上画了个地图。”

杨红总不习惯跟周宁讲这些,就把话岔到一边,交代周宁一定要送儿子上幼儿园,不要一听他哭就由着他。打完电话,杨红就有点心神不定了。刚才周宁提到夫妻之间的事,又勾起杨红的担心。七月初做的人流,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老朋友”还没来,是不是怀孕了?如果是,那怎么办?美国可以做人流吗?听说美国很反对人流的,如果不能做,那又怎么办?

杨红心里有事,就放不下,到了晚上,就睡不着,然后就一趟一趟地上洗手间。海燕在客厅看书,怕开着灯ANGELA睡不着,看见她十分钟不到就上了两三趟,问她:“睡不着?掉情网里了?”

杨红犹豫了一下,决定向海燕打听一下人流的事,就说:“哪里有什么情网。是有点担心怀孕了。”

海燕说:“怀孕有什么好担心的?是大喜事呢,这里又没人管你生几个。现在就业情况不好,很多人都在抓紧机会生孩子,你没见这块好些个大肚子。”

“可我是要回去的,哪里能生?”

“不生,就做掉罗。”

“美国能不能做掉呢?”

“怎么不能,不过是要花几百块钱罢了。”

杨红想到几百块钱,有点心疼:“要几百块?那不是几千人民币?”

海燕笑起来:“刚来的人都要在心里换算一下。不过你医疗保险说不定可以COVER。你还没肯定是不是怀孕呢,急什么?”

杨红想了想说:“我做流产已经一个多月,但我老朋友不那么规则的,所以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怀孕。”然后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海燕笑着说:“你那叫什么不规则?你规则得很。古书上就有记载,两月一次的叫‘并月’,三月一次的叫‘季经’,现在有科学家正在研究如何将MONTHLY 改为YEARLY 呢。你一不小心就走在了时代前列,高瞻远瞩,优秀得很。”

杨红不相信自己半辈子埋在心里的耻辱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解释掉了:“真的?就这么简单?”

“那你还想搞多么复杂?是不是为这事一直担心自己不正常啊?”

“还真被你说中了。早遇到你就不担这些年的心了。”

“这不是遇不遇到我的问题,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很深奥的知识,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你太爱面子,很多事习惯于藏在心里,怕人知道,不敢问人,早问早就放下包袱了。其实怕人知道本身就是个很大的包袱,背在身上很沉重。美国人这方面比较单纯一些,他们不把家丑当家丑,而是当国耻一样公开讨论。夫妻有矛盾,就找婚姻顾问、心理医生咨询,事无巨细,全抖落出来。酗酒啊,恋物啊,就跑到这样的讨论班去,大家都在那里畅所欲言,说出来了,就轻松了,一是不再害怕别人知道了,二是发现还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大家彼此彼此,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别人能克服我也能克服,别人能戒掉,我也能戒掉。”

杨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心悦诚服地说:“我这个人就是太爱面子,怕别人笑话,很多事憋在心里,很难受。”

“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憋着,不光是心理上累,连身体都会有反应的。我有段时间,跟我老公关系不好,离婚又怕别人笑话,在一起又吵吵闹闹,心情烦闷,动辄胃痛,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很久了,才发现完全是因为生闷气造成的。不生气,胃不痛;一生气,胃就痛。”

杨红想到自己这四年来心口痛的毛病,很有同感:“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想不开。”

“遇到想不开的事,就想想最坏的可能是什么。对最坏的可能作个思想准备,剩下的就不怕了。听说那些等候宣判的囚犯,最痛苦的就是等候的日子,一旦判决书下来了,哪怕是死刑,心里也不象等候的时候那样焦急了。象怀孕这种事,最坏的可能就是怀了,又不准备生,要花这几百块钱。钱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又挣回来就是了。”

夜晚躺在床上,杨红老半天没睡着,倒不是担心做流产的事,而是想到自己这一生中,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是那时候没有跟陈大龄去。那时候担心的,一是怕周宁有个三长两短,但那个担心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因为周宁早就不记得他说过跳楼的话了。真正阻拦自己走向陈大龄的,是自己的两块心病。一块就是自己不是黄花闺女了,另一块就是自己可能是个不正常的女人。现在看起来,这两块心病都是自己臆造出来的,陈大龄也许根本不计较我是不是黄花闺女,而我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如果那时候---

杨红不愿再想下去,也许这就是海燕所说的性格悲剧,说到底,还是自己自信心太弱,自尊心太强。怕自己不能使陈大龄幸福,怕他会瞧不起自己,怕自己配不上他,还没迈步,就心有预悸,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这也可能就是所谓“度”没有掌握好,该争取的时候选择了放弃,落得终生遗憾。

杨红想起再过两个星期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不过这一次是不可能收到陈大龄的明信片了,因为他不知道我在美国的地址,他会寄到H大去。要不要写封信给他,就算是告诉他我的新地址?还是算了吧,现在告诉他也来不及了,因为寄封信到中国得十五天,等他收到信,生日就过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陈大龄的时候,杨红老有一种筋疲力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感觉,爱过,痛过,悔过,一颗心好像已经碎成了片,每一片都浸透了爱,挥之不去,永远都没办法清除,但却没有力量把这些碎片揉合起来,变回那颗完整的心,再猛烈地跳动。现在想到陈大龄,只有一点还牵牵挂挂:不知他结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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