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与月光 ——我的打口岁月

服务区外的狗

暴力与月光
                                 
                                    我看着你
                                    曾经看不到底
                                    谁知进进出出才明白
                                    是无边的空虚
                                                     ——崔健“这的空间”

今日冬至。

冬至前一天，我接到钟的电话，他在8000公里之外的成都打这个电话告诉我明天是冬至，他说他准备去喝酒去吃暖暖的火锅，但可惜我不在，然后他笑嘻嘻地说我猜你房间里一定有酒，这样吧，咱们约一下，明天也就是冬至这天，我们一起把各自房间里的酒喝光，这个距离8000公里的酒约我当然不会拒绝，然后电话就断了，这厮去吃火锅了。

今天我认真履行了这个约定，喝光了家里所有的酒，准确地说是半瓶红酒，三瓶Beck，还有一瓶味道很甜据说也是酒的东西，然后我身体暖和起来了，我想到了此刻已是夜晚的成都，华灯初上的成都----绚丽的街道绚丽的大厦，在这些灯光的间隙里，是一块快黑暗，灯光那样的浓密眩目，似乎受到排挤的是黑暗。而我知道，我的朋友不属于那些灯光照的到的区域，他们分布在被光线分割的小块黑暗里，此刻他们应该在吃东西，米饭，回锅肉，桌上还摆着四川最常见的一小碟泡菜。吃罢他们会抹抹嘴，将装满打口CD的纸箱捆在自行车后架上，然后去春熙路试试今天的运气。。。。。。夜晚我总是离自己更近，有更多的话想说，不错，我是该讲点什么，关于我的黑暗里的朋友，关于见证我们生活的打口CD。。。。

1999年的一天，钟在一个周末来到西南交大卖打口，在扬华斋食堂门口，到了饭点了，学生很多，但很少有人留意这个摊，钟不着急，因为交大有一批听打口的人，多多少少肯定会卖出一些。他蹲在地上，懒洋洋地看着过往的学生们，眼神和那些学生看他的眼神差不多，善意还带着一点点看不起。这时过来一个家伙，手里端着一个饭盒，里面有牛肉和一些凉拌素菜，他蹲下来，把饭盒放在一边，开始翻看，碰到流行的就嘻嘻笑，扔到一边嘴里还嘟囔：垃圾，垃圾，挑一会儿就捡起饭盒吃口饭，毫不顾忌的大嚼，最后他选了suede的一张，chemical brother一张，primal scream一张，开始和钟还价，交易很快达成。钟从来没见过这家伙，而他也不知道后来这个家伙会成为他的死党，和他一同混迹于成都各大校区卖打口，和他一起与城管并肩作战，和他一起去舞厅火锅店台球室演唱会现场。。。。。。这个家伙就是我，我给钟的第一个印象是他妈的的这个家伙还价技巧稚嫩，钱好骗(钟原话)，我那时刚到交大复习考研，我对那时的自己的印象是张扬浅薄每顿饭无肉不欢的一个愤青。

嘿，我说朋友，你还在接着看吗？<<麦田守望者>>里面霍尔顿习惯于说谎，甚至他如厕的时候别人问他干吗去，他也会顺口答到去买报纸，我和他有一样的问题，但我向你们保证，在下面的讲述里我会做到真实。

我是怀着卑劣的目的开始和钟的友谊，我想和他混熟，以后就可以以相对便宜的价格买他的打口，在我眼里我们的友谊的效用等同于一张打折卡，而钟对这一套也门清，他的办法是和所有的买家保持距离，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他以打口糊口。我们甚至刚开始互相留的名字都是假的，我告诉他我叫赵昂，他告诉我他叫钟茂。好笑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昂和钟茂的友谊开始假戏真做------
   
    钟茂带赵昂来到他的住处，赵昂可以坐在如山的打口箱子堆里淘碟。。。。。
    赵昂频繁地请钟茂吃饭，花的钱可以买很多张the cure,sonic youth什么的。
    钟茂见到了赵昂的女朋友，赵昂见到了钟茂的女朋友，还有他的弟弟。。。。
    赵昂知道了钟茂会说客家话，钟茂知道了赵昂曾经有支叫拖鞋英雄的乐队。。
  
那年元旦，两个人到春熙路卖了一天的打口，流行部分由钟负责销售，摇滚部分由赵负责销售，那天我们卖疯了，大约赚了1500元的样子。晚上两人去吃火锅，都喝了不少，那天晚上钟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死掉了，他说那天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突然病就发了，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他和弟弟坐在床边哭，这时过来一个男医生，粗暴地赶他们走，他和弟弟一前一后抬母亲到楼下的停尸房，两个孩子哭着，一个抬着母亲的头，一个抬着母亲的脚，下楼的时候就更难走，因为两个人都人小力弱，楼梯是有坡度的。。。。。。。听到这些的时候我躺在钟房间的沙发上，灯关着，四周黑暗一片，那天是节日，可这些故事让人高兴不起来，觉得心酸，令我感到心痛的是钟讲述这些时的语调，即使在酒后，他的语调也显得那样平静，仿佛在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黑暗中赵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为自己对钟不够坦诚，为自己与钟交往目的不纯，但我也听的出，钟讲这些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同情，只是在那一晚，他也许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就讲了出来，仅此而已。

该讲点高兴的事了。如果你问起我的朋友，我在成都的节日是什么，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告诉你，是钟进了新货的时候，钟的货是从汕头进的（几乎全国各地的打口好像都是汕头批发来的），据他讲那边有几个兄弟专门做这个，发了大财。货分为统货和行货两种，统货的定义是不能自己挑的货，有卖家给你，价格要便宜些，但开箱之后如果是一大堆backstreet boys你也只能自认倒霉。钟一般一次进十几二十件，大约十几万张。货到后他的房间里就没地儿下脚了。我的任务是将统货里的尖货挑出来，你知道什么叫幸福吗？我告诉你，幸福的定义就是坐在无数张打口中间，象小时候寻宝一样，在里面找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多的CD，看着都高兴，而当你在淘了5，6个小时后，头昏眼花之际，突然发现一张jesus and mary chain或者 tortoise的时候，你会像我一样狂叫出来的，你就会体验到什么他妈的叫幸福了！！！

卖打口不简单，以下几种技巧不可或缺：一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卖打口的主要战场是成都各大高校和任何一条人潮汹涌的街道边——成都有无数条人潮汹涌的街道，所以我们的战场及其广阔。有生意上门的时候也要保持警惕，因为城管狡猾狡猾地，且服色不易分辨，要从众多服色中一眼辨认出他们说蓝不蓝说绿不绿的狗屎颜色，已不仅仅是视力的问题了。看到他们后该怎么办？还用问，当然是运丹田气发声喊：“来喽！”提醒同伴，然后拿起货逃之夭夭。和我卖打口的朋友相比，<<有话好好说>>里面喊“安红我想饿想你想得想睡觉”的小个子的叫喊技巧就流于浮浅了，不能光有音量，要象司职警戒的动物一样用特殊的声音在第一时间报险情通报给同伴，音量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清晰，让同伴在五米，十米，十五米的距离同样能在嘈杂的人声中分辨出来你的声音，以上是我要介绍的第二种技巧。接下来的是奔跑，要速度柔韧兼备，因为不可避免地要在人群里穿梭。最后一种是格斗功夫，跑不掉，说不得，只好打一架。但这技巧不常用，因为城管分片的，把管这片的打了以后就只好转移阵地了。我们主要的敌人是城管和商场保安，警察不要惹(他们有枪)。我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十次。有次打的最为酣畅淋漓。那次我们的生意太好了，被买家簇拥着，没有跑掉，城管来后照例是粗暴地没收东西。我们旁边是个卖宠物狗的夥计，他可能刚出来做，个子比较矮小但脾气比较火爆，和城管争执中他突然把那些篮子里的小狗一只只举起来摔死在地上，口里叫着，我摔死也不给你们，看着那些无辜可爱的小狗在地上抽搐哀鸣，可能大家某种情绪被触动了，所有人都动手了，城管人也不少，大家真刀真枪地混战起来，我记得我的对手是一个肥胖的家伙，我们都让自己的拳头准确无误无误地落在对方脸上，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也不觉得痛(事后痛的要命)，后来警察来了，大家才做鸟兽散。我们对商场保安的战绩很理想，几乎是百战百胜。我从来没有被逮到过，我朋友进出派出所n次，每次进去都是罚钱了事。

我常常想，我们的作为是否也有无理之处呢？我的朋友们确实使街道看起来更混乱。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而我更是一个没有什么是非观念的家伙。所以，你看到上面的这些，我允许你们鄙视我，但同时我也在鄙视那些鄙视我们的人。
  
因为要复习考研，我不能经常和我的朋友们见面。而有一种场合我们会几乎到齐，那就是听现场。

罗里罗嗦讲了半天，应该没什么人爱看，酒劲现在过去了，突然觉得沮丧，想到了鲁迅那句“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现在越发的肯定，他想说的不是希望，而是虚无！

先写到这儿吧，祝坚持看到此处的朋友圣诞快乐！

背景资料：什么是打口？http://bbs.cqwin.com/forums/138808/PrintPost.aspx

金银妖瞳

欢迎lz来文版$握手$ $握手$ $握手$ $送花$ $送花$ $送花$



p.s.你的id名字好有特色哦$汗$ $汗$ $汗$

loveslashee

呵呵，上高中那会儿还买打口磁带呢，当时记得在同学中如果有打口的东西应该是挺时髦的。

不过那些摇滚之类的我还真不太听得了，也就枪花，nirvana这些相对流行的东西还能听听。Nirvana那个unplug in newyork真是太好听了，我还特地买了VCD呢，呵呵呵。

楼主也是北京的吧？要不怎么说门清呢？呵呵

圣诞快乐！！

服务区外的狗

多谢楼上两位捧场，高兴ing......

与其说那会疯狂迷恋打口，还不如说迷恋音乐（特别是摇滚），那时网络不像今天这样发达，资源闭塞紧缺，而打口是个聆听更多好音乐的渠道。所以打口对我来说只是音乐，与时髦什么的无关的呵呵。

没错 象枪花，涅槃（纽约不插电是很不错）几乎是中国摇滚乐迷的必修教材，很多人都是从这两个乐队开始了欧美音乐之路。这个世界在变的越来越宽容，听音乐是很个人的事情，听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三年前开始不再买打口了，卖打口的朋友也大多都转行了。因为正像题目中说的，我的唱片架落灰了，但我的硬盘容量在不断地加大———只要有耐心，我通过电骡几乎可以找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叶舞

$考虑$ $考虑$ $考虑$

summertime

不错的青葱日子。。。

loveslashee

原帖由 服务区外的狗 于 2006-12-22 23:35 发表
多谢楼上两位捧场，高兴ing......

与其说那会疯狂迷恋打口，还不如说迷恋音乐（特别是摇滚），那时网络不像今天这样发达，资源闭塞紧缺，而打口是个聆听更多好音乐的渠道。所以打口对我来说只是音乐，与时髦 ...

对楼主的话真是深有感触！当初我是小学六年级第一次听麦克尔杰克逊，呵呵，从此走上了听欧美流行音乐的道路，初中时候只能听经典老歌，收音机里放的新的流行歌曲根本买不到。高中的时候引进的狮子王，阿拉丁什么的我都是先会唱得歌，过了好久动画片才传进来。 还有以前偶然听到的一首英文歌，特别喜欢，但当初哪找去啊，好在我们班有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明白人，告诉了我这首歌叫什么，直到前一段我才在网上搜到，下了个MP3，呵呵。

就算现在国内欧美流行音乐也更新的很慢吧。

我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听纽约不插电特别有效，呵呵，因为太颓废了，颓废到什么都无所谓。另外Kurt到底是不是他老婆杀的？ 而且Rose跟Slash分裂以后，他们俩好像各自都没再有什么出名的作品。

服务区外的狗

原帖由 loveslashee 于 2006-12-23 08:52 发表



对楼主的话真是深有感触！当初我是小学六年级第一次听麦克尔杰克逊，呵呵，从此走上了听欧美流行音乐的道路，初中时候只能听经典老歌，收音机里放的新的流行歌曲根本买不到。高中的时候引进的狮子王，阿拉 ...

恩 中国主流媒体欧美音乐这块是更新比较慢，他们往往更专注于排行榜，美国的公告牌英国UK单曲榜之类的，但是中国孜孜不倦与时俱进的盗版商，网络，和虽然日趋势微但还存在的打口一起填补着这块空白，现在各种各样的音乐都可以找到了，而且成本在降低。

kurt的遗书中写到 “与其变老，不如从容燃烧” 然后他就像海明威一样，拿猎枪朝自己来了一枪，据说全美国后来有十几二十个小孩也跟着一块去了，我在网上看到过courtney love流着眼泪用衣袖擦去kurt脸上的血污的视频，虽说这个女人很放荡（或者说狷狂？）但kurt的死应该是为了对抗别的什么东西，如果可能，我宁愿他更勇敢的活着，但通常单纯纯粹的人会选择更纯粹更直接的方式，kurt的忧郁和痛苦看上去很真实，应该不是假招子。后来nirvana的鼓手组了个叫foo fighter的乐队，贝斯手和一个拉美女人组了个叫sweet 75的乐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都是不错的乐队。

slash的活不错，应该不会闲着。rose好像一直在做一张chinese democracy的唱片，花了很多钱，唱片公司都快被拖垮了，但这张唱片到今天我也没看到。

这两个乐队现在更像是两个符号，他们是很多更敏感更愿意思考更有疏离感的孩子们的青春符号。欧美这边好的乐队太多了，但其实我更期待中国的好乐队的出现，听了这么多异邦的东西我当然更想听母语的声音，虽然中国的摇滚乐坛是个烂摊子。还是那句话，听音乐是很个人的事情，听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

be free!

loveslashee

原帖由 服务区外的狗 于 2006-12-23 10:21 发表



恩 中国主流媒体欧美音乐这块是更新比较慢，他们往往更专注于排行榜，美国的公告牌英国UK单曲榜之类的，但是中国孜孜不倦与时俱进的盗版商，网络，和虽然日趋势微但还存在的打口一起填补着这块空白，现在 ...

据说Kurt有很严重的胃病，也是他痛苦的原因之一，不过几年前好像是主流媒体上说是courtney love承认是她开的枪，然后就没下文了。我觉得courtney love和kurt从气质上很配，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怎么样了，一定长得很好看。

当年Rose系个头巾带个棒球帽多前卫啊，我总觉得现在有时候Eminem也那么带，就是效仿Rose呢。  你看过slash的视频介绍他养的宠物吗？基本都是蜥蜴，大白蟒蛇之类的，呵呵。

乐队里还有一个我挺喜欢，就是Extream极端，我喜欢有节奏感的音乐。那首more than words多经典啊！ 看来我就是对不插电的吉他感冒，呵呵。

ACDC等等我都没有听过了。。。。。

loveslashee

对了，顺便请教一个问题，好好的磁带CD,为什么要打口啊？CD好多都打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