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儿，亲家女

娃娃妈

亲家儿，亲家女   

     你在暗处，我在明处；你认得出我，我认不出你。
    在同一所大学，你我从没打过交道，也没互相辨识地照过正面，但我知道有一个你。我那记性不好的母亲，不是忘记你的学名，就是说不上你的专业。尽管如此，我母亲还稀里糊涂地跟你母亲结了儿女亲家。
    毕业后的一天，我去母亲办公室闲坐，一位高喊着“亲家”的妇人走了进来，我被介绍给你母亲，她很高兴我的意外现身，上下左右把我瞧个仔细，从她逐渐缩减的笑容上看，也许她不太称心，因为我嘻皮的穿着，还是不够典雅的姿态？
    两个上班看报喝茶的知识妇女，没事闲聊各自的儿女，碰巧一人的儿和一人的女在同一大学的同一年级，两妇人越聊越邪乎，越想入非非，互相看过照片之后，我俩“订婚”在母亲们嘴里，她俩成了单位里有名的亲家，见面招呼都不再称老徐老李了。
    大概你母亲记性好些，回家之后，依然鹦鹉学舌地讲出我的种种，学名啦，专业啦，这样，你不妨稍微花点心思打听，你就把我搁在了明处。我怎好去打听一位没见过面的男生？何况我母亲只随口说了一句同事的儿子姓张也不是姓李，这样太范范随机，而且你的单名通俗得要命，相信咱们学校肯定有众多张什么李什么，诺大的万人学校、苍茫人海，让我怎么下网捞出一个你？
    隐隐地，我在等待。什么时候你站到学校前端，出风头扬名，我会认出你。或者，因为某种机遇，我们相逢在玉兰绽开的季节，沿着母亲们铺垫的羊肠道，何不共醉芬芳、撩拨春意？
    其实，我手里还握着另外一条线索——听说你是学校合唱队的成员。即使去看一场合唱演出，又如何寻着众口一声的根源，追溯到谁姓张、谁姓李的背景材料呢？
    细节，缺少细节。比如唱高音部还是低音部？前排还是后排？大眼睛还是小眯缝？宽肩膀还是豆芽菜？这些细节甚至不好意思追问我母亲，好象我扑风捉影，愣好奇一个陌生男人。再说了，母亲的话也不能正说正听，她想夸人好，什么模样都美，小眯缝和豆芽菜就成了眼小聚光和昕长身材，像我这样的雀斑脸，老妈会说是太阳晒的，阳光。
    直到亲耳听见“亲家”这个称呼，我才顿然明白母亲的消息灵通渠道。从前我一直纳闷儿，母亲如何知道我跟哪个男生压过马路这些无关紧要的生活过场？闹半天咱们学校有个专打我小报告的主儿，而且还躲在暗处。
    假如你早已认出我，为什么不能走到我面前打声招呼？是不敢还是不愿？假如你对我没兴趣，又何必在你母亲那里揭我的老底？是巧合还是故意？谁喜欢母亲对自己唠叨个没完。当初我很生气你的小人技俩，悲愤你的满嘴跑舌头，男孩子怎么这样妇人味道！
    当然，在没有认出你的大学，我照样潇洒写意，你不是大学中唯一的男生，也没我这么风云出众，围绕我的人从来不少，因而我将你放到暗处，无暇顾念。轻飘的我眼睛好瞎，肯定你一再在我眼前晃动，甚至一起浸泡在同一泳池的水里，擦肩而过，击起清亮的水花，甚至可能不经意地触碰青春胴体，可惜我心思不在，聚焦不到你。
    轻飘和肤浅，挡住透视真金的眼光，错过把握命运的微小机缘。
    在我要出国的时候，听说你连研究生上的还是外地，我幸灾乐祸你的背运过时，不就是一个合唱团成员嘛，哪里及得上我，把自己折腾进出国大潮。你再英俊再聪慧，也是没戏，只配蜗居暗处喷唾沫伤人。
    最近回国，听母亲含糊其辞地说起一个从前同事的儿子，在德国高升为部门经理，收入可观，妻儿满堂，衣食住行潇洒写意，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听到最后，老妈又提起不是姓张就是姓李，好在我没有承继老妈的糊涂记性，一下子就猜到这人是你。
    此时，我不再埋怨你的小人技俩，不再计较你的多嘴多舌，甚至庆幸你曾经对我的点滴留心和丁点注意，现在没戏的是我。曾经站在明处、先一脚踏出国门，并没让人高就升迁，相反，我正失业待业，连做职员的希望都很渺茫，更别提爬升部门经理了。
    生活有许多偶然，陌生面孔撞来冲去，不定怎么就触碰在一起，结为知己、死党和夫妻。就是明处暗处，也有交合重叠的瞬间，你我真正没有投缘，星移斗换使人悄悄掉换位置。人生刚刚十年，就骤然形成一个颠倒轮回，明处转暗，暗处大放异彩。
    当初你打我的小报告，现在轮到我打你的。千万要当心，你跟谁游泳、跟谁调侃，我可是笔墨在心，疏而不漏。你曾向我苦口婆心的长辈告发，我能让你忠良的本家发起内讧，真有得瞧呢。
    现在，即便我从你眼前经过，你也未见得认出我来，我早已面目全非，过气背时。相信即使你听到我名字，也不会联想到从前躲在暗处观察过的那个人，因为我早已把自己藏匿，更名换姓，专打听发达人的奇闻逸事，饭后散播，解脱我的无聊寂寞。
    你绝不会有丝毫后悔，为你当年的缺乏勇气。
    倒是我在无限追悔，当初没有抄下合唱团的全部姓名，一个个打听下去，最后问到那个认识我的你，向你自我介绍：
    “我是你母亲的儿女亲家的女儿呢。”

1996年2月4日

kikikaka

娃娃妈，真的好厉害阿。。。。。。。。

我又坐到沙发了，慢慢看哦～～～～～～～～:)

weiss

最后一句太帅了

娃娃妈终于给文版填砖了，真是07年的好消息

Joop

娃娃妈就是强啊～～～～～～～～～$支持$

小走

好文章，娃娃妈的文章必读必顶$送花$

完美卷卷

支持娃娃妈的文章！


这么个没什么波澜的事情写得很有意思，人生真是太不确定了。

wowomao

文章漂亮$送花$ $送花$ $送花$

roseshi7947

小粉丝来报道$支持$ $支持$

紫晶

十年前的文风和现在的有明显区别，细致细腻，又透着灵巧。

夜深沉

娃娃妈真是个中高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