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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经历一场离婚风波,他觉得心有不甘。
此人面孔清濯,身材细瘦,白皙的皮肤衬得人相当年轻。他能文善墨,上大学时就是支笔杆子,常在校刊显山露水,出国后在国内报刊发表游记,我们戏称他“大文豪”。
据说,他跟妻子结识在八九年的大游行,一支笔杆刚好大派用场,篇篇檄文攫取了少女的倾慕,两人一拍即合地成就了才子佳人的婚姻。后来形势所迫,能走的都往国外跑,他跟妻子同时出国,妻去美立坚,他却来到欧洲。那时没能好好计划家庭走向,做鸟兽散东西飞,都活在国外的夫妻却隔着大西洋揪心相望,大文豪不愿放弃他的博士后,妻子不喜欢欧洲的小家子气,没有折衷地一耽搁,几年时间悄悄溜走。
每年两次的越洋探亲,拉不拢越渐疏离的情感间距。
妻子学业即将有成,在美国就业有望。大文豪续签了工作合同,两人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婚姻的位置先放一边,分居就分居,年轻人四海为家地为事业闯荡。
二十七岁的妻子,在城里偶遇一个男人,此人曾跟她中学同学,当初就对她有点意思。如今孤伶伶寒窗苦读,它乡遇故知,而且这故知背景不一般,是出身显赫的名人之后,多年不见,出落得令人刮目相看,这回他对她的意思不仅仅是一点点了。丈夫反正不在身边,她很难控制地卷入一场成人恋爱,甚至迈步走出婚姻的最后局限。
不凑巧的是,大文豪前去美国探亲。几乎在他敏感的鼻子底下,妻子压抑不住重新恋爱的火焰,与老同学眉来眼去地调情,对大文豪却极其敷衍。寒透骨髓的丈夫正面诘问妻子,是否与老同学关系暧昧?妻子不遮不瞒地承认了一切,摊开裸露的事实,却没有道歉和悔悟。
一对夫妻突然哑口没了相互语言。
面对真实的情敌和婚外恋,大文豪脆弱的爱情观顿时土崩瓦解。他躲开妻子,在美国走亲访友、东游西荡,并且提前折了回来。思量再三,深爱的妻子投入别人怀抱,自己的爱恋对她一文不名,没有爱和子女维系的婚姻就没有资格继续生存,于是,他幽怨难咽地提出离婚,希望以此刺激妻子的理智,打击妻子的背叛。
离婚,是他手中唯一能够要胁妻子的王牌。
一贯潇洒的妻子,面对离婚的提议居然潇洒不起来,她的反应是对着电话筒放声悲哭,这可是跨洋过海的国际直通,大文豪没有长久的耐性等待妻子作出理性的反应,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单方面将他的姻缘同时挂断。
两个曾经情深意浓的夫妇,陷入陌生的纷争,为八百年前的老账掐架,为小小的财物归属怄气,中间隔着大西洋,背后劝说着他们的父母。其实,关键不在外遇,而在海外分居时间过长,即便没有外遇,经过数年的分居和不同国度的成长,也很难回奏出婚姻之始的和谐韵律。
具有小布尔乔亚情调的大文豪,最爱回忆他们结婚之初的逗趣。娶到一位风韵非凡、让同僚垂涎羡滟的漂亮女人,甜蜜地私守在一起,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人生喜悦。那时,为国家兴衰的宏图大业流淌着冲动的热血,走上街头加入万人一吼的行列,大文豪极尽发挥他的智能,风头出尽地泡制了大量鼓动文章,正是遒劲的笔头功夫赢得了Politik之外的婚姻成功,出身书香门第的妻子大学刚毕业,她身材高挑,几乎与瘦小的大文豪齐头并进,在注重身高配比的人文环境中,在北京人瞧不上外地人的地方,她居然同意下嫁一文不名的大学讲师,可见乱事出俊杰,美女爱英雄。
而在国外,身高配比根本无人关注,系里的法国女郎就比大文豪高出小半头,依然对他情有独种。大城市人还是小地方人也没人计较,都是国籍混杂的外国人罢了。
卸下婚姻概念的枷锁,大文豪毫无疑障地交起女朋友,这回轻车熟路,他追着不同国家的女人去不同国度旅游,当然是为了写游记喽。他和妻子在一起的光彩照片,已经从他不无自豪的卧室墙上撤下,换上一张很大的世界地图,上面贴有很多彩色的风景名信片,印证着他涉足过的城市乡村,里面驻留着精采的故事。
后来,他居然同时带着两位女朋友去派对,而两个女人都被他蒙在鼓里,左右于股掌之间,他简直超脱为成功的交际家。一位女朋友是刚出国不久的中国女孩,涉世不深,外语说得结结巴巴,另一位当然是那法国女郎,一句中文都不会,朋友们说中文的时候法国女郎不解其意,说德文的时候中国女孩陪笑却听不懂,因为大文豪的婚还没离掉,因此女人当众跟他保持着距离,连朋友们都没看出他们的复杂关系。
中国女孩时常周日到大文豪家过夜,而周末要去餐馆打工,正好法国女郎只有周末才上门,时间差如此精准,双方居然没有撞过车,大文豪就这么侥幸地周旋其中,玩味人生。
有人劝他从中选择一个女郎才踏实,他说选择是件痛苦的事情,不如随其自然,两个女人他自有偏重,圆滑地过渡,钟意的会留下,不钟意的终将离去。果真,他圆滑地去伪存真,走掉先来的留下后到的,甚至圆滑到这样的地步,走掉的女人还跟他有说有笑,有来有往,只是不再去他家睡觉。这层事后关系不易理解,吹掉应该反目为敌或者沦为陌路,何况好的时候他另外有约,现在的西方社会仍是一对一。站在仁慈的角度看,先来的和后到的女人都是他之所爱,让其中哪个走开都是一种残忍,时间会舔平创伤,竞争会创造和谐,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千古遗训向来百验百灵,败走麦城的女人仍然需要他感情的支撑、寂寞的排谴,以及生活上的帮助,比如用他的汽车运东西搬家。何况,他有选择的自由,若只一个候选人,空谈什么选择自由.
冷静下来的妻子,知道自己愧对丈夫,何况她的外遇男人已有妻室,并没有离婚再娶的意思,她悔恨自己对婚姻的轻慢,对颇具才华的丈夫的疏忽,她在纽约找到一份工作,离开了外遇男人。二十八岁的前妻在美国大喊,她已经成了没人要的大龄青年。大文豪听说后,认为妻子有意与他重修旧好,但他并没有朝这方向努力,马照跑舞照跳,依然跟法国女郎亲热地来往着。
一天,我看见大文豪丢了魂似地晃荡走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他,他象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激动,我赶紧说:
“走,上我那儿吃饭去。”
游魂一样的他二话不说地跟着我上了楼。若是平日,他会扭捏地问,这合适吗?若是平时我不会邀请他,今天他一定出事了。
大文豪的悲痛总写在脸上,而欢乐总存在心里,因而,有欢乐不要找他来分享,等你乐过了劲儿,他会礼貌地陪你干笑两声,很败坏情绪;有悲痛倒可以马上感染他,可也太容易了些,并不让你感到卸重般的轻松。他对别人信口开的玩笑总是绷着脸,从正经的地方诠释,拘谨的性格让人凭添信任,却没甚乐趣。
今天,我只想跟大文豪好好聊聊他的感情故事。
其实离天蹋地陷还有十万八千里,大文豪根本不用这么六神无主,不过是那还没离掉的婚姻出了枝杈,还以为他珍爱的法国女朋友吹掉了呢。我很喜欢那个法国女郎,又聪明又幽默,比如我问她:“你的卷发是不是天生的?”
她满脸神秘:“我告诉你一桩秘密,我的头发以前跟你一样是直溜溜的,三年前,我去一个仙妙发廊,结果烫完之后头发变了种,再也直不回去了,不知道发廊用了什么基因修改药水。”说完哈哈大笑,然后我问:
“你那个发廊在哪儿,我倒想造访呢。”
她手指天空说:“我忘记了。”
我跟她套法国男人的话题,她只是不屑地说:“法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用情不专,同时交好几个女朋友,伤透了心,中国男人老实可靠。”
狡猾的大文豪真会装蒜,戏演得跟真的似的,把人家法国女郎蒙骗得信任感怀,她肯定不知道大文豪另有女人的那段日子。
大文豪的离婚案是说不清的扯皮,他扔出一句离婚的狂言就去实践离婚后的自由,而一度不忠的妻子却一直没有吐口表态,就在今天,妻子来电话同意离婚,大文豪感到被人抛弃的无所适从,为他不成功的初婚悲伤落魄。
很快做好两人的便餐,我和大文豪边吃边聊,大文豪一脸落寞,吃起来没滋没味。对于离婚,他有许多感慨,突然还给他单身男人的自由,却少了婚姻的踏实和束缚,他宁愿再度走入婚姻,哪怕是同样的陷阱,不过,这次他有精神准备,不再打算分居。
我打趣地说:“整天盯住女人的后脖颈,累不累?”
他回答:“没有女人的日子才叫空旷得心累。”
“那你干嘛在这儿晃悠那么久,早搬去美国岂不早就踏踏实实地和美?”
“我去以打工为生的老婆那儿讨饭是怎么着?”
“天下总要自己打,她能打工你为什么不能?”
“我一个大博士又有现成的轻松工作,何苦丢了西瓜拣芝麻,低就她的美国梦。”
“这样看来,你们的婚姻根本没救。”
“你为什么没有责问她,干嘛不学成之后来我的旗下避风?”
“也是,女人家何苦独自闯荡,欧洲又不是没她的立锥之地。”
我忍不住问大文豪:“哪个女人是你的最爱?”
答案出人意外,既不是他看上没追上的女人,也不是他希望再次走入婚姻的对象法国女郎,而是他即将离掉的妻子!
“那你又何必非提出离婚不可?”妻子本没有离婚的意思,而他却铁着心坚持再坚持。
大文豪突然文兴大发,说出许多警世拗口的句子,我一下子没有记住,只恍惚记得他话中的意思:
“这或许是人的自由情结的压抑性爆发,也是人之狭隘恋爱观的扭曲展现,宁要玉碎来惩罚不期然的婚内不忠,来疏散自身忠贞的愚蠢和盲从的怨气,不要瓦全来维系难得般配的偶合之作,以纵容背信弃义和无知的大度宽容。我要婚姻本身站在婚姻的立场来完成婚姻的使命,也就是说,谁破坏了婚姻的庄严,谁就得吞吃离婚带来的苦果。”
最后他有些刻毒地说:“她一个二十大几的离婚女人,我看她还想再嫁谁去?”
我觉得这话说得过火了:“咱们不玩诅咒行不行。”
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她再也找不到象我这么忠心耿耿的合格丈夫。”
“为婚姻之后的自由干杯!”
“为自由的代价干杯!”
看在老朋友不胜煎熬的份上,我自告奋勇地问他:“我能否担当你们婚姻的说客,写一封信给你妻子,或许这个婚姻还有救?”
“当然有救,我们两个都太好强,没有人给台阶下。”
我赶紧说:“我去做一个台阶,结婚需要介绍人,离婚更需要中间人。”
“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
“让我试试看吧。”
于是大文豪随手写下他妻子的通信地址,递过来时稍寄希望的样子。
我只见过他妻子的照片,看上去气质不错,何况是咱北京姐儿,兀自让我觉得亲近。我挥笔写下许多没人爱听的大道理,暗示只要她低头,一切从宽,虽然是她的外遇行径引导婚姻走向分裂甚至灭绝,可大文豪也已经在她跳槽之后释放了行径,现在,他们俩在忠诚问题上持平,仅仅有先后之定性差别,只要她降低姿态,反省误引的错误,跟外遇男人断绝关系,他俩的事完全可以补救。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婚姻会有的……
我的破信写得不伦不类,试图挽救一场离异并不是一个匪子就打得响的,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劝降能力,脑子里填满二十多年来经受的革命教育,域外的几年脱钩使得革命词汇跳来跑去,再也串不成砸碎旧世界翻身得解放之类的优美句子,只有词不达意的混乱。
缺乏勇气寄出这封信,耽心万一此信产生不良副作用,推波助澜地加速一场婚变,对大文豪在道义上不好交代。一跺脚,还是硬下心肠把信投了。过了不久,妻子那边居然来了电话,首先夸奖我的信写得不错,然后跟大文豪拉了好一番家常,最后也没提一句离婚的案子。搁下电话,大文豪心情激荡,毅然决定移民加拿大。
再次见到他时,移民手续已经有些眉目了。我问他:
“干么绕着弯子去加拿大,直接去美国不就结了?”
“当初没想沾老婆的光,如今婚都要离了,想沾恐怕都沾不上了,何况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怎能低就。”
“你的法国女朋友怎么样了?”
“别提了,她去了中国教书。我好不容易折腾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不久,大文豪移民成功,跟朋友们的关系由几个电子信到陆续断了联络。
听说他去了趟纽约,正是他妻子居住的城市,不知是去离婚,还是复婚,或者又是写他的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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