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个屋檐下(原创）

暗夜的舞蹈

大晴了几日，这晚终于有雨了。本来夏夜的K市就不算炎热，午夜时分的一场细雨，为清凉的空气平染了几分水意，让人嗅到点泥土的味道。杜航拎着满满一大袋垃圾，从宿舍跑出来，预备做了这件事就回去倒头睡大觉。

才打开大门，竟然听到隐隐的人声。“若夕，你听我解释……”

“……”

“她只是个朋友！你不要误会！”

“……”

“别站在这里淋雨，我们回去好好谈！”

终于，有把清冽的回音响起：“你滚！”

“你别这样，今晚你又没带伞，到楼上再说吧！你不是为我庆生来的吗？”

“饶毅，你放手！”

“若夕，你这又是何必？”

“别逼我赏你耳光！大家也彼此留点脸面……”

一段压抑的沉默，那男声又响了，却有些无赖的求乞：“若夕，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是真的爱……”

“我不想听，你走！”

“你……”半晌，男人终于恼羞成怒了：“好，你都别听。反正我们交往了一年半，对你来说根本是一文不值。我都怀疑你有没有真心和我好过！”脚步声很重，在深夜的低雨里恨恨的踏着，嗒嗒的渐渐远了。

航让那一席话听住了，连那男人走了，都没有动弹。他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一声轻若飞雪般的叹息，至少他听清了后一句。“恶人先告状啊！好……”疲倦而哀伤的语气，使他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去看那语声飘来的方向。

是个女孩，不，是个女人。她一动不动的仰头站着，凝望着昏黄的路灯。她的侧影很美，雨水沿着她优美的下颚暗潜，溜湿了她轻薄的裙和姣好的身段。最醒目的，是她耳上很长的流苏耳环。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的，似镶嵌着真正的宝石般，在水洗过的光芒里幽幽的媚媚的发亮，让航想起“风华绝代”这词来。

不经大脑的，航发现自己已经开口：“那个，会生病的，别淋雨了！”声音在一片静寂里显得尤其得响亮。

那女子终于转头看他，神情里带了些不耐，却并不答话，转身便走。航扔掉了手中的垃圾，抢几步上前，递上他那把雨伞，“你没伞吧，拿去用吧！”

女子微怔了一下，“你都听到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那女子摇摇头，接过伞来，忽然递一个漂亮的蛋糕盒子给他。“这里我不熟，麻烦帮我扔掉吧！”

“哦！”航傻乎乎接了。

“还有，你叫什么？我以后把伞还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一把！”航连连摆手。试想他在这情形下与人碰到，该也不会想再见自己了吧。

“谢谢你！”那女子出乎意料倾身过来，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男人也不都那么可恶！”说完，她便飞快的消失在雨夜的雾气里。要不是睡醒后检查发现伞果然少了一把，航几乎要以为，那个叫做若夕的女子，真的只是昨夜的梦寐，在黑夜的雨里悄悄潜来，毫无道理的戏弄了他的神经。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航回到宿舍，发现厨房里多了好几件新的锅具，浴室的台上也摆了几样陌生的保养品。大概是新的邻居终于搬来了吧，航有些高兴，过去拍隔壁的房门，“进来吧！很乱！”声音却有点耳熟。

推门进去，航顿时愣住了。修长的身影，优美的轮廓。她？

那个女子回过头，看神色分明也认出了航。“是你？”她也有点惊讶，转而微笑了。“世界真小！”

航抓抓头，“是啊！”

那一天起，杜航和方若夕，在这个两人学生宿舍里，作了邻居。

若夕是个很精致的女人。不是那种爱折千纸鹤穿着粉红色蕾丝裙的精致，而是种品味天成的精致。她喜欢简单的棉质衣服，搭配许多副艳丽的流苏的耳环。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人的馥郁香气。她吸烟的样子尤其引人。那缥缈的烟雾，在她流光微眯的眼中绽开，如朵无去无从的云，像她的人，也像她的心。

若夕比航大两岁，所以，若夕让航认她做干姐。我不要？航嘟嘟囔囔的不干。

傻子，作弟弟好处很多的。若夕灵巧的把弄手中的锅子，三下两下炒出盘青椒肉丝来。热腾腾香喷喷的端上桌。譬如，可以让你蹭饭！

呵呵。航干笑，不置可否。

还有，能做你的爱情顾问！若夕又盛了一碗饭，把打好的番茄蛋汤端过来。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嗯。航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他知道若夕看过小妍的照片。小妍是他大学时的女友，一年半以前，在离别的机场，她的眼哭得红红的，很坚定很坚定的说，航，我等你回来！

哑啦？若夕拿手在航眼前一挥，吃饭吧！

好的，嗯，若夕姐！航有点拗口的，到底叫出个“姐”字。若夕放下筷子，看看他，然后温柔一笑，好了，可算认了个好弟弟。

德国的夏季通常是很短的，这年却很特别。都九月份了，还持续高温，电视台天天播报着哪处又有生生热死的人，搅得人心惶惶的。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影响，若夕再看到饶毅的时候，除了倦，再没别的感觉。她盯了带她来参加party的航一眼，发现航毫不知情的开心乐着。也难怪，在国外这么小的华人学生圈子，想再不碰上一个人，真的很难。

饶毅身边还有个女孩，就是那晚她见到的那个吧。若夕淡淡的回应那女孩子有点敌意的目光，转过去对航说，我先回去好了。

怎么呢？航递给她一杯饮料。你喜欢的柠檬茶。

若夕撇撇嘴，看见进门的那个男的了吗？他就是那天晚上你听到的……

啊！航大吃一惊，杯中的水泼了一手。我不知道，若夕姐，对不起！

傻子，我都没激动，你怕个什么劲儿？若夕乐了，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航有点傻呼呼的样子老让她放松而发笑。找张纸递给航，要不去洗洗手！

不用不用！航急急的拉着若夕就往外走。若夕的余光瞟到饶毅有点发青的脸色，心下却有些痛快。任随航拉了她的手，出了朋友的门。路上，航小心翼翼的偷偷打量若夕。若夕皱眉，要说什么就说吧，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嗯，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啊！他只不过是在我去给他生日惊喜的时候送了我一个大惊喜的男人。老实说，为了他转到这个城市，为了他大悲大喜，仔细想想，他实在是平凡，只有被我当场抓包时看起来精彩一点！若夕冷笑，说的风轻云淡的。

他真混蛋！

其实也不是，他只是自私而已。也教会我一件事情，爱情只是虚幻！若夕语气很轻，几乎听不出有什么怨恨。航有点接不上话，看着若夕淡静的脸，隐隐觉出若夕的口是心非，蓦的，有丝闷气。

不可否认，自从和若夕作了邻居，航过得很开心。日子流水般滑过，航养成了习惯，下了课就会匆匆回去宿舍，搞得同学说他像个恋家的狗。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了干姐若夕，那间小小的宿舍，吸引力大增，真的有了家的感觉。他知道若夕爱干净，出去踢球回来总是先把自己的衣服袜子洗干净晾在自己房里；倒垃圾和拖地他也统统包了，不让若夕干那些脏活。若夕只管做饭，心情好的时候，还给航理一理长长的头发。航气管有点不好，渐渐的，屋里的烟味消失了。若夕养了一盆薄荷，绿生生的，在厨房的阳光里蓬勃茂盛。她说，这个泡柠檬加冰最好，又润喉又清凉。

若夕喜欢航，却带点倚老卖老的劲头。她说这年头，像航这么纯真的青年是外星生物。航问她所谓的纯真是不是指傻，若夕更是开心了，耳边的流苏不住晃动，衬得她笑意晶莹。不是不是，是指你老实敦厚善良，全是好词儿。对了，还有是用情专一！你是标准纯真青年一个！

航不知答什么才好，只好陪着傻笑。只是那用情专一的评语，让他稍稍刺心。其实小妍已经有段时间和他疏于联系。也许是时间距离的差距，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稀薄，常常是问后过了彼此之后就愣在那里无话可说。航隐隐有些茫然，直到那日晚上收到小妍的一封E-mail。小妍说等待太辛苦，她爱上了别的人。不求他原谅，只是望他自己珍重。

看完不短的一封信，航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他缓缓踱进厨房，开了瓶啤酒坐在暗里喝。这夜的酒很容易入口，不知不觉，冰箱里的五瓶酒被他喝个精光。航发觉自己的酒量居然不错，起身要去再买，却碰掉了酒瓶，把厨房弄得乒乒怦怦的。若夕披着睡衣出来，开灯看到了航。

怎么啦？若夕吓了一跳，上前扶住航。大半夜的喝这些酒干什么？

航微微的笑，若夕姐，我想试试我的酒量是不是比你大。

什么醉话？别喝了，先去躺着。

可是……

别可是了，听姐的！好在卧室不远，若夕半拉半扶的把航送到床边，让他躺下。转身去倒了杯温水回来，航的眼睁得大大的，你没事吧？若夕担心。

若夕姐，小妍找了新的男朋友了。航咬牙闭眼，虽然头晕，可他该死的还是那么清醒，其实他很想喝醉了的。可是若夕，怎么办，我却不够伤心，反而，有点自由的感觉。

若夕心跳了一下，假装没有听懂航话里的意思。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事情就都过去了。她安抚的拍拍航的额头，离开了航的小屋。航转头，忍不住一阵心痛一阵恶心。那一天晚上，航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场，若夕房里的灯，也幽幽的，亮了一夜……

自那以后，虽然若夕表现的一切如常，航却开始有些笨拙。若夕就像条滑不溜手的鱼，每每，都能自如的从她不想要的话题中钻出来。其中就包括，不和航讨论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依旧亲密，像亲人，像朋友，也像情人，暧昧，粘稠如空气般飘荡在两人之间。航受不了这种暧昧，却也不想苦逼若夕，只好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的，回宿舍的时间，也就不那么规律了。

这一阵子，饶毅曾经又来纠缠过若夕，被她冷冷的扫地出门。饶毅不死心，再来的时候，正碰上航在家里。若夕发现，杜航原来挥起拳来也凶神恶煞的，把那个胆小的饶毅吓得再也不敢来骚扰她。她为航的伤口上了消肿药，心疼地抱怨，何必和他打架呢？他哪里值得？

航看看她，不这样，怎么保护你呢？若夕心神一乱，触到航的眼，那里似有无数未说的真心。她低头，你别吓我……

航只好打个哈哈，当干弟弟的，当然要保护干姐了。若夕心中微叹，点点头退了出去，假装没有察觉到航语气里的苦涩。

那天以后，航似乎下了个决心。他打工打得很凶，到了寒假的时候，终于攒了一笔钱。他对若夕说，我们去看海吧！

若夕望着航有些消瘦的面庞，知道自己也许该说不。看航期待又执拗的眼，心猛被一种酸涩的情绪拧住了，她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真的？你答应了？航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一瞬间开心的似个意外得到圣诞大礼的孩子。这几天风很大呢，记得多穿一点。

嗯，若夕点头。一直知道杜航是个好人，只是前一段情，始终是个伤口，让她对自己也对爱情失去了把握。她怕，一旦如姐弟的亲密关系被破坏，他们的同住的基础也会随之轰然倒塌。而她，是很珍惜航的。因为珍惜，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航还是一味的努力，不管她如何闪躲，他也牛脾气的不知道回头。渐渐的，从感动到心疼，不知何时，心，已变得柔软如春丝。

准备了两日，他们终于出发了。没想到去汉堡的路上，航和若夕却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困在一个途中的小站，连旅馆都没了，只有临时搭的担架床铺和应急的一点吃食。肆虐的风排山倒海呼啸而过，航海为了护着若夕，被一个飞来的饮料罐砸到了脑袋，额上一段青紫。航却满不在意，反为了什么别的念头心急火燎的，站在原地转圈圈，似个被捆住的猴子。若夕忍不住噗哧笑了。你呀，别沉不住气，这么点事，没什么的。早点睡，明天兴许就通车了。把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若夕靠在简单的床边，模模糊糊的想，看来，今年的生日要在这小站里度过了。

不知多久，突然被轻轻摇醒了。迷糊的睁眼，眼前是一枚燃亮的蜡烛和一块蛋糕。航的认真在烛光后轻摇，看的她心怦怦直跳。若夕，生日快乐！航递上那块蛋糕，愿你天天快乐！

看看表，正是夜里十二点。你？若夕迷蒙的眼睛盈上层轻轻的薄雾。是为我准备的？

本来想很有气氛，可是现在，对不起了，我坚持要出来，把你的生日也搞砸了。航一脸不能释怀的懊恼。

怎么会？若夕接过蛋糕，这么与众不同的生日，我会记住一辈子。

真的？航笑了，从身后变出个深红的绒盒递给她，加上这个呢？

是什么？若夕打开，一副古典的纯银的耳环。向下镂空的大百合花，很长很细的流苏，拎在手中轻轻一晃，就发出一阵细碎的音乐，像一段竖琴的清梦，映亮她一段暗沉的心事。感动，还是忍不住从眼底渐渐泛滥。航，像你这样的弟弟，要到哪里去找？

弟弟吗？你不觉得有点可惜？航温柔的为若夕戴上那副耳环，真美！他赞叹。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也谢我一次？

怎么谢你？她疑惑。

像第一次谢我那样！可不可以呢？航的脸红了，轻轻摩挲着银质的流苏。

第一次？若夕想一想记起来了，也忍不住脸红。好，有什么不行的？狠心一闭眼，去吻航的脸。触感很怪，因为，触到两片温暖的唇瓣，有些微颤，却坚定而温柔。猛地睁眼，跌进航深情的眸里，有爱，有等待，还有无数迸裂的花火，义无反顾的，烧进她的心底。

若夕，我一直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玩干姐干弟的游戏？

你说呢？若夕微撑起身，不想再压抑自己的心情，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戒了烟？

就是说……航狂喜的盯着若夕，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一直怕冒犯了你，怎么也不敢开口。这次约你出来，我都已经做好搬出去的准备了。

呆子！若夕笑一笑，不喜欢你，那时为什么亲你？只是，初初你还有小妍，后来，是我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了自信，所以……

若夕！揽她入怀，怎样都好，至少，他现在拥有了她的心吧。真好，以后我们……

若夕的眼神更媚了，手指戳了航的额头，点得航呲牙咧嘴的，不许歪想！

我想什么了？航坏坏的笑，捉住若夕的手指，轻轻映一个吻。

你……

飓风来的正是时候，至少，掩住了情人间思思绵绵打情骂俏的低语。

原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亦是前世修来的一段缘分。同居伙伴，你看到有没有，那清溪上金子般的阳光，正闪闪烁烁，舞出一室春暖花开……

DL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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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发财

现在我想升级，不得不灌水，请见谅。


:cool:

贝友林

$送花$ 寫得不錯啊~~~

雖然好似情

gemini-min

写的真好$支持$

fensterglas

[quote]原帖由 贝友林 于 2007-3-10 03:46 发表
$送花$ 寫得不錯啊~~~

雖然好似情

暗夜的舞蹈

楼上各位也辛苦了！谢啦！$送花$

25号餐

写得好。。。。。。。。。:) :)

birdman

早知道就不住EINZELZIMMER WOHNUNG了:mad:

shanv

~{P45DUf:C#,UfHCHK8P6/!#~}$~{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