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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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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能抓到他们吗?我、我被蒙住眼睛,一个人的脸都没看见。”李海山害怕地望苏放。

    苏放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现在的侦破技术非常先进,否则我们也找不到你。”这是手机响了,苏放从窗边一张桌子上拿过一只手机,“哦,我给你的手机充电了,可能有同学给你发短信。”说完把手机递给他。

    李海山看了一眼手机说:“苏老师,我、我想上卫生间,可以吗?”

    刘晓岚皱起眉头,打量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海山,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不可以?来,我跟你去。”苏放抱歉地向刘晓岚笑,等她出了病房,才给李海山穿上裤子,取下吊瓶高高举起,一手扶他下床。

    李海山双脚刚刚点地便疼得大叫,眼泪也流了,“苏老师,我、我残废了!”他那双被悬吊了两天两夜的脚,根本不听使唤。

    “没事的!”苏放安慰他,“医生说敷几天药,外伤好了再去做物理治疗,完全可以彻底恢复,放心吧,啊!”说完单手把他抱起,走进卫生间。

    这么一折腾,刘晓岚重新回到病房时,看了一眼手表,足足过去了半小时。她再次把录音笔打开,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注视李海山。

    “苏老师,我、我做了一件丑事。”李海山像刚哭过,眼眶红红的,“那天晚上,送凯尔回酒店后,我在酒店的酒吧勾搭了一个女人,我们、我们都喝多了,她说去飙车,我就带她去了,后来,我停下车跟她亲热,谁知她老公一直在跟踪她,我、我被打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吊在那里,我、我还以为是山洞呢。”

    苏放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发出一声叹息。

    刘晓岚平静地问:“那女的叫什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他老公和几个人打你,开什么车?”

    “名字,我、我不知道,圆脸,很丰满,二十五六,她老公至少带两个人,从后面、从后面袭击我,没看清他们开什么车。”李海山自始至终不敢跟刘晓岚对视。

    刘晓岚收起录音笔,“好,今天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再见!”说完,刘晓岚离开病房。

    苏放似乎很奇怪她草草收工,跟出病房,“我看他可以再讲详细一点,医生说,只要他醒了,身体不会有大问题。”

    刘晓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在病房走廊里疾步而行,来到电梯前按开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不对吗?”苏放注意到她神色异常,紧跟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刘晓岚才开口:“你的好学生撒谎了!”

    “不会吧?”苏放大感意外,“这种丑事,说出来很丢脸的,我了解他,撒谎的话,他一定编个好听的故事,不会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呀?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晓岚望着他说:“上卫生间前,他不是接到一个短信吗?我叫人查了一下短信内容,要不然我也没看出来,估计他是吓坏了,宁可往脸上抹黑,也要撒谎!”

    苏放大吃一惊,“短信上说什么,伤害他的人恫吓他了?”

    刘晓岚木然点头:“短信说,管好你的嘴巴,否则,下次没有橡皮筋了。”

    “啊!怎么这么凑巧?”苏放惴惴不安地在电梯里打转转,“他才醒过来没多久,你也刚开始问话,偏偏这个时候短信来了,这、这……”

    刘晓岚脸色严峻地看向电梯里的摄像头,“这说明,凶手认识他,知道他的手机号,并且还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很可能现在就在医院里。”

    苏放也紧张地随着她的目光看摄像头,“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到底是为什么?我相信李海山会说实话的,他是个明白人,过几天,等他好点了,让他跟我住在一起,我慢慢做工作。”

    电梯停了,中途进来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戴口罩、戴眼镜的医务人员,两人警惕地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冬天里洗冷水澡,最刺激也是最考验人的,是站进冷水中的一刹那。当喷头迸射出的每一道水线冲击到皮肤时,浑身神经像一张瞬间被最大限度拉满的弓。不过,这张弓并没有把你的身体像箭一样射出,随着你适应冷水的温度,你将一点一点体会到温暖,全身每一块肌肉也渐渐得以放松。再从冷水中站出,仿佛刚刚做完一个泰式按摩。揩干身体的水珠,即使赤身裸体,也不会感觉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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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妮娜打开水阀,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头顶的喷头迸射出的水全部落进了浴缸里,没有飞溅到她身上。她慢慢脱掉浴衣,检查头发是否全部被浴帽遮好,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跨进浴缸,接受冷水的洗礼。一只脚才抬起,转而又飞快落地,跟着忙乱地去抓衣架上的浴衣,谁知脚下打滑,抓上手的浴衣落进了浴缸里,人也狼狈地跌坐到地板上,眼睛怵然看向窗子。

    阳光照射下,浴室窗上的磨砂玻璃映出了一个人影,正在轻手轻脚从外打开窗子。这里是喧嚣的骑楼步行街,为了隔音,特意装上两层玻璃窗。第一层被打开时,宋妮娜镇定了许多,从地上爬起,取下浴缸上的喷头。当第二层窗打开,她迅速把喷头对准窗口射去,来人被冷水浇头,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仰面向后摔出。

    “啊,怎么是你?天啊……”

    宋妮娜叫得比摔下去的人更大声,她看清是谁了。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仰面摔下去也会凶多吉少。宋妮娜急得忘记身上一丝不挂,抓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两眼泪汪汪攀到窗台上,想从打开的窗口伸出脑袋看楼下的惨状,脑袋伸到一半,外边猛然钻进一颗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她脑门上。

    “啊!”宋妮娜尖叫后仰,脚下踩的椅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个四脚朝天了,腋下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椅子翻倒,她整个人吊在半空。

    “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张子昂的上半身出现在窗口中,看清她的裸体,急忙转脸。

    宋妮娜又羞又急,还有点惊魂未定,“你、你……快放开我!哎哟……”张子昂听话地放开抓她的手,她却准备不足,从一米高处落地,一只脚马上崴伤,疼得她像椅子一样翻倒,眼泪也流了。

    “你、你没事吧?”张子昂响声巨大地钻进窗口跃下窗台,腰间还系着攀岩用的安全绳,来到她身边又狼狈地跳开,站到浴缸边,一脸窘态。

    宋妮娜疼痛过后,又好气又好笑,“我、我站不起来,你抱我进房里去。”

    “好、好的……“张子昂慢吞吞倒退身子走,估算好她的位置,在她身前站住,飞快地转身,双手像铲子一样,擦过地板,把她铲起,横抱在胸前,匆匆忙忙奔向浴室门。

    “哎哟……你干什么?”宋妮娜脑袋磕上了门框,疼得大叫,“想撞死我呀?你……”宋妮娜这才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啊……”张子昂进了房间没走几步,感觉身后一紧,两人双双摔到地毯上,跌成一团。原来他忘了身上的安全绳没解开,走得又急促,被不够长的安全绳子拉倒了。

    “你故意的,对不对?”宋妮娜气恼地在他身上捶。

    “不是的,不是……”张子昂睁开眼睛,两只颤动的乳房离他的脸不到十厘米,他又赶紧歪过脑袋,眼看他处。

    “还想狡辩?”宋妮娜撒娇地趴在他身上,“哼,老实坦白,大清早爬到浴室窗外干什么?你、你想偷看我……怎么能做这种坏事呢?刚才还差点吓死我了……”

    张子昂双手摊开在地毯上,远离她的身体,“我、我没想做坏事呀。昨晚下雨,三楼漏水了,我、我刚才是上屋顶捡漏的,一身汗,我想洗个澡,怕你没起床,想偷偷进来,没想到你……唉……我、我真没有偷看!”昨天半夜,出现了冬季里少有的大风大雨天气,盖瓦片的屋顶经不起折腾,漏水淋在他多年收集的宝贝上,令他心痛不已,天刚亮,他马上拿攀岩用具爬上去,一直捡漏到现在。

    宋妮娜开心地笑了,“原来是这样,还以为苏老师教你们攀岩,是为偷看女生洗澡呢!喂,我快要冻死了!”说完,偎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取暖。

    张子昂这才想起要做什么,“你、你让开点,我、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又闭上眼睛,把系在身后的安全绳解开。

    “伪君子、假道学,看都看过了,闭什么眼睛?”宋妮娜笑着看他的模样,仍旧抱住他不松手。

    张子昂睁开眼睛叹息,“唉,别闹了,我、我坐怀不乱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做坏事了!”眼睛已离不开近在咫尺的冰肌玉骨,呼吸急促,身体开始躁动不安。

    “你敢!我……”宋妮娜话没说完,嘴巴已被张子昂热得要冒火的嘴巴堵住了,跟着身体被端起,宛如一件战利品,让张子昂抱到了床上。

    近一个月来,宋妮娜都是住在骑楼街,张子昂让出他的卧室,自己睡到三楼。白天两人不是在会所玩乐,就是在大街小巷吃吃喝喝。晚上也没闲着,泡吧、蹦迪、看电影、看表演,常常玩到凌晨。张子昂有了一个比李海山更加臭味相投的玩伴,况且是个绝色美女,简直如鱼得水。宋妮娜缺课逃课在所难免,反正有秦湘帮忙隐瞒,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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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发现,秦湘有点怀疑我们了,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

    “管她呢,莫非,你、你也害怕学校的人知道你跟我好?”

    “我才不怕呢,我怕你受不了,迟早有人说你的坏话,骂你是花花公子。”

    “谁爱骂尽管骂好了!反正我是不回学校了的,唉,只是感觉对不起海山,他出了车祸,我都不敢去医院看他。”

    “你不是给他送花、送礼、发短信了吗?他跟你这么好,一定会理解的!”

    “他不理解我也没办法,至少目前我不想见到他和苏老师,喂,你也别回学校去了,我、我有个想法,就怕你不赞成。”

    “什么想法,你不说我怎么赞成呀?”

    “咱们一块儿出国留学,好不好?”

    “真的?”

    宋妮娜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有点冷,用一张毯子裹住赤裸的上身。

    张子昂也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抱住她说:“我、我早就想出去了,就是没个伴。”

    “哇,原来你想要我给你当陪读呀?”宋妮娜嗔怒地推开他。

    张子昂又把她抱住,“何止陪读,还要陪吃陪喝陪玩……哎哟……”腹部被打了一拳,疼得他趴了下来。

    “你去找三陪小姐好了!”宋妮娜白了他一眼,又挣开他要下床。

    张子昂拉住她将她扑倒,郑重其事地说:“我的意思是,要你做我老婆,唉,说真的,我最担心到了国外,你跟你别人跑了呢。”说完,仰面叹息。

    宋妮娜见他很认真,满意地笑说:“你知道担心就好,哼,这事慢慢再商量,我要去洗澡!”说完赤身下了床。

    “我跟你一块儿洗!”张子昂高兴地下床。

    宋妮娜将他推倒,“一边去,我才不跟你闹了呢!”说完,飞快地跑进浴室,锁上门。

    张子昂也不坚持,开心地欣赏白色被单上的点点落红。他之所以开心,不止是因为自己刚刚拥有一个处女,那对他是次要的。这点点落红,是一个答案,足以说明宋妮娜不是一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从另一个角度讲,也不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美女。两人打得火热这一个月来,张子昂内心深处总有一个阴影,他也深受苏放不打探别人隐私的影响,从未开口追问宋妮娜,为什么会出现在“千万富翁俱乐部”,为什么拥有一辆价值可观的轿车。而今,这点点落红,驱散了这个阴影。虽然疑问还在,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坦诚相待,以心交心,宋妮娜迟早会如实相告。就像以前跟林丹丹一样,交往一个学期后,林丹丹连自己高考落榜、自杀未遂的秘密也毫不隐瞒。

    “轮到你了,我饿得要命,我要去吃双皮奶、吃姜撞奶、吃蜜瓜炖雪蛤,还要吃一个排骨煲仔饭,你不洗快点,连你也吃下去……”宋妮娜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了。

    中午时分,狭长的骑楼街达到了热闹的高峰。人多色杂,声音也比任何时段的都要大,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商家也好,顾客也好,都拥向为数不多的几家快餐店。

    秦湘走进骑楼街,被饭菜的香气刺激味蕾,嘴巴也馋了,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卖食物的店铺。她在一家快餐店前停了下来,发现根本没法挤进半个身子,只好放弃吃饭的念头。继续往前走时,差点给一个手托两大摞快餐盒的伙计撞倒。

    他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呀?秦湘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她从没到过这条街,主要是太远了,学校在城市的西北角,这里是东南角。早在两年前,就听李海山讲过,张子昂家住在这条骑楼街。那时,不了解张子昂的家庭背景,她是相信的,现在,她感觉自己受骗上当,认定李海山当时为了帮张子昂保密,信口胡扯。这条街,虽说有不少名牌时装店、鞋帽店、皮具店、精品店,但也是出了名的假货集散地,配上老旧的街道、鱼龙混杂的商客,跟一个农贸市场差不多。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亿万富翁的居所?

    咦,当真有一家不是店铺?秦湘走到骑楼街中段,发现有一家不是店铺的骑楼,四扇古香古色的木门紧闭,跟左邻右舍大门洞开的店铺形成强烈的反差。据李海山介绍,这条街上,唯一不开店铺的骑楼,就是张子昂家。难道是真的?她有点相信李海山的话了,这条街的门面,称得上寸土寸金,也只有亿万富翁家,才不屑去赚门面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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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四扇古香古色的木门有一扇打开了。秦湘机警地退进一家皮具店的骑楼里,站到一根支撑骑楼的方柱后边,眼睛注视木门里出来的人。只见张子昂和宋妮娜手挽手走出,两人穿的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情侣装,张子昂单手拉上门,宋妮娜帮他将一只腰包斜着背到肩上,又亲昵地把一片口香糖喂进他嘴巴里。末了,两人勾肩搭背走进人群中,依稀能听到宋妮娜开心的娇笑声。

    秦湘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只是亲眼所见,还是难以接受,愤愤油然而生。今天,她本来就有气,做家教的那家女主人,无缘无故冤枉她勾搭男主人,气得她工资也不要,辞职走人。不知换了多少次公交车,整整用了两个小时,才斜着走完这座城市最长的一条对角线。她是为宋妮娜而来的,宋妮娜太过分了,十几天不在学校露面,而且,连手机也不接,各个科目的课,都是她出面跟授课老师请假,她已经忍无可忍。然而,她又不敢向苏放报告,一来,宋妮娜是好姐妹,帮过她不少忙。二来,上次报告李海山缺课,遭到苏放的呵斥。好在苏放忙于照顾出“车祸”的李海山,偶尔只在班里打个照面,或者干脆电话询问班里的情况,没有察觉宋妮娜缺课。

    她来这里做什么?秦湘目送宋妮娜和张子昂卿卿我我远去,闹不清自己此行的目的。把宋妮娜大骂一顿,叫她回去上课?还是为了戳穿张子昂伪君子的假面具,骂他对不起死去的林丹丹?都不是,她突然发现,企图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并非易事。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此行是有目的,或许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目的,故意回避吧?

    走在人群中,秦湘感觉自己非常孤独,想念起了林丹丹。林丹丹是她最好的倾吐对象,是唯一知道她暗恋苏放的人。作为好朋友、好姐妹,她内心深处,对林丹丹至死也没有向她坦承与张子昂的关系难以释怀。如今她什么都想明白了,林丹丹保守这个秘密是为了宋妮娜,因为,宋妮娜曾向她们公开对张子昂的暗恋。发现自己错怪了林丹丹,秦湘心里非常愧疚,此时,她多么希望林丹丹像以往一样,呆在“南六”,睡在她的上铺,等着她回到宿舍,一块儿去吃饭,一块儿上图书馆。每当她苦闷伤感时,挽着她的手在校园里散步,听她哭诉痛陈,给她念一首诗、唱一段歌,或者陪她一起流泪。

    丹丹,你在哪里?秦湘越想越伤心,差点当街痛哭。

    “喂,秦湘呀,是我。”宋妮娜主动来电话了。

    秦湘躲到骑楼街的一个报刊亭后,擦干净眼泪才回话:“你是谁?”

    “嘻嘻,怎么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宋妮娜笑得很开心。

    秦湘更加感到厌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怎么听得出你的声音?”

    “不要这样嘛!”宋妮娜开始嗲声嗲气说话,“我的手机坏了,真讨厌!刚刚修好,才知道你找我,是不是苏老师知道了?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嘛,他听你的。”

    如果在以前,秦湘再大的火气也会被宋妮娜娇滴滴的声音化解,而眼下,她感觉宋妮娜是在跟张子昂撒娇,没好气地回道:“不用他知道,你再不回来上课,我准备明天帮你办理退学手续。”

    “明天星期天,嘻嘻,想退学也办不了手续。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嘛,班长小姐,我保证,星期一一定去上课!”宋妮娜嘻嘻哈哈,根本没当一回事。

    秦湘再也懒得跟她说,合上了手机。这时,肩膀给人轻拍了一掌,她下意识地一百八十度转身。

    “你好,还认识我吗?”一个戴墨镜、全身上下被黑色笼罩的中年妇女站在她身后。

    秦湘隐约有点印象,努力地回忆,中年妇女摘下墨镜,她马上认出来了,“啊,你、你是张子昂的母亲,你、你好,阿姨!”

    马家慧握住她的手笑,“咱们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哩!你如果把我忘记了,我会很伤心的哟!你叫秦湘,对吧?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能忘记呢?阿姨,我要回去了,有空到我们学校玩!”秦湘不喜欢这个女酒鬼加泼妇,收起手机就要走。

    马家慧亲热地搂住她的腰不放,“不急走嘛,上次多亏你照顾子昂,我和子昂他爸,还没感谢你呢,给一次机会吧,好吗?”说完,就要拉她走。

    “阿姨,你不必客气。”秦湘站着不动,“张子昂是我同学,大家相互帮助是应该的,用不着感谢,我真的要回学校了。”马家慧这黑色装束,越看越像殡仪馆里哭丧的寡妇,令人望而生畏,她可不想跟这种人纠缠太久。

    马家慧放开她,矜持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不接受我们的感谢,那就算了,不过,姑娘,我很好奇,你今天大老远从学校到这里来,好像不是来购物的,也不是来找子昂的。你……哟,你刚才哭过,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没有,我……”秦湘像被戳到了痛处,有点慌乱了,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没关系的,我理解。”马家慧像是站在骑楼上看她,又搂她的腰,“来,咱们坐一会儿吧,好好聊聊。”

    秦湘似乎失去了抵抗力,恍恍惚惚随着马家慧走,她以为会被带去张子昂家,谁知却进了斜对面的一间皮具店,正好是刚才她躲避宋妮娜和张子昂的那家。她估计马家慧在她躲避的时候,已经看见她了。进了皮具店,一直上到骑楼的第三层。其间,两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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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坐呀,这是我朋友的店铺。”马家慧亲自给秦湘倒茶,手指向斜对面,“那边是子昂的家,我和他爸不住在这里,也很少过来,他长大了,需要自由空间。”

    三层楼一分为二,后边大概隔出了一个房间,临街的一面是个长方形的客厅,内装修非常精致,也非常洋气。秦湘听话地坐上真皮沙发,眼睛看向角落的一只落地古董钟,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的暖气过重,她开始冒汗。

    马家慧没有坐,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拿在手上,边喝边打量秦湘,“我不想拐弯抹角,老实说吧,姑娘,我很喜欢你,小小年纪父母离异,父亲还坐了牢,居然一点不受影响,从小品学兼优,上了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当班长、当学生会干部,还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真不容易啊你!你是个好女孩,我相信将来你也一定是个好女人。”

    秦湘越听越心惊,感觉像进了派出所。这个寡妇打扮的女酒鬼,怎么会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过,她更关心的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我真的很喜欢你!”马家慧喝了一口酒,再次强调,“我不喜欢宋妮娜,那丫头太会演戏了,一会儿装纯情、一会儿扮老成、一会儿是女强人、一会儿又成了三陪小姐,有时,我都搞不清楚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说完,马家慧喝光手中的酒,又倒上一杯。

    半小时前,秦湘倘若听到谁把宋妮娜和三陪小姐混为一谈,她肯定会毫不犹豫跟这个人大吵一架。现在,她非但没有打抱不平的念头,反而很解气。只是,她不能表达出来,因为她预感到马家慧下面要说什么了。

    马家慧怜惜地望着秦湘,轻抚她的肩叹息,“唉,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子昂喜欢的不是你?如果还能由父母包办,我马上赶走宋妮娜那丫头,派人到你家去提亲。不过,子昂恐怕要跟我们拼命了,强扭的瓜不甜啊!孩子,你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秦湘哭笑不得,她原以为马家慧准备向她打探宋妮娜的底细,谁知马家慧竟然认为她是张子昂的追求者。她先是想辩解,随即又转念,不如将错就错,看看马家慧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你也知道,”马家慧大概想把自己灌醉,酒越喝越密,“这几个月,对子昂实在是太难了,换了我们饱经风霜的大人,也承受不了,尽管我讨厌宋妮娜,但她能让子昂恢复自信、能让子昂开心生活,所以,我希望他们的二人世界不受到任何人干扰,不管是谁!即使我喜欢你,也无能为力,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真是个霸道的母亲!秦湘听明白了,不辩解是对的,辩解也没有用。听马家慧的意思,既不能干扰张子昂,也不能干扰宋妮娜。之所以拉自己到这“好好聊聊”,除了寻求“理解苦衷”,直接原因,恐怕是担心自己去跟踪张子昂和宋妮娜。

    “想开点,孩子。”马家慧见秦湘一言不发,坐到她身边来,“你这么年轻,长得又漂亮,学业又好,跟子昂没缘分,也不要强求,我打赌,将来你的男朋友啊,不会比子昂差。哦,这张卡,你拿去,密码是八个八,早就想给你送去了,别误会,我是赞助你读硕士、读博士,没有其他意思。”说着把银行卡塞进她手中。

    秦湘感觉恶心,不单是马家慧身上的酒气。她盈盈站起,“谢谢你,阿姨,你的情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缺钱,请放心,我不会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的,再见!”她把银行卡放茶几上,快步向楼梯跑去。

    马家慧也不挽留,喝光一杯酒,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接听,“啊!你说什么?”脸色大变,跳将起来,顺手把酒瓶砸向角落的古董钟。

    要想吃上最正宗、最原汁原味的小吃,非得花一番心思去寻找不可,无论在哪个城市,往往都会在最不显眼的某个角落才能找到。宋妮娜找到的一家,也是如此,非但不通车,还要在破落的巷子里面走上几分钟。这是一片等待拆迁的老城区,张子昂从没来过,只是在他父亲的房地产开发地图上见过,这家著名的小吃店,也曾经听父亲提到。

    “你跟我老爸有得一比,连这种地方也能找到。”张子昂想起宋妮娜引路去吃喝玩乐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父亲带他去过或者曾经跟他讲过的。父亲当吃喝玩乐的师傅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女朋友当这种师傅,好像有点不大对头。他突然心里失落。从这方面比较,林丹丹是另一个极端,连第一次喝早茶都是他带去的。

    宋妮娜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比较,半晌才道:“同在一座城市,你老爸能找到的,就不许我找到了?”

    “所以我对你五体投地呀,你去当美食导游,苏老师恐怕要找不到兼职喽!”张子昂身材比她高出几厘米,眼下却感觉自己矮了她半个头。两人刚刚在巷子里的小吃店饱餐了一顿,正在往外走。

    宋妮娜略显不快:“什么意思呀你,想证明我嘴馋、好吃,对不对?”

    “我想证明你是真的美食家,还是个‘冒牌货’。”张子昂马上察觉自己的比较很荒唐,不管是以父亲还是以林丹丹为参照,对宋妮娜都不公平。

    宋妮娜娇嗔道:“哼,你和苏老师才是‘冒牌货’呢,只会吃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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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原来你还会做呀?”张子昂高兴地说,“那我口福不浅,就算将来去到国外,也能吃上正宗货色,哈哈!”

    宋妮娜撒娇地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讨厌呀你,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让人家给你当厨师,想得美!”还想踢他一脚,被闪开了。

    两人在僻静的小巷里打打闹闹,有路人出现才停止。张子昂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信你会吃又会做呢!考你一下,刚才吃的双皮奶,你说是用什么奶做的?”

    “废话,你连牛奶也吃不出来呀?”宋妮娜趁机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张子昂摇头追问:“吃出牛奶算什么?吃出什么牛的奶,那才算本事!”

    “什么牛的奶?除了奶牛的奶,还能是什么牛的奶?”宋妮娜连说三个“奶”字,自己也脸红了。

    张子昂大笑,“露馅儿了吧?果然是冒牌美食家,告诉你,刚才我们吃的双皮奶、姜汁撞奶,都是用水牛奶做的,用奶牛奶做才不正宗,唉,亏你找到正宗货,却不知道正宗在哪里。”

    “水牛奶?”宋妮娜半信半疑,“就是在田里耕地的那种牛呀,脏兮兮的、臭烘烘的,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

    “你不懂了吧?”张子昂得意扬扬,“因为新鲜的水牛奶所含的水分较少,容易凝结。比如做双皮奶吧,用蛋清、白糖将水牛奶搅拌均匀,放入蒸锅蒸好,冷却后才能有完美的奶皮,吃起来特别爽口,跟奶牛奶做的绝对不一样!”要说吃喝,苏放绝对算是高手,但他跟学生谈起美食,语言过于学术化,像在上什么专业课,与休闲娱乐无关。不过,张子昂着实捡到了不少美食的学问,这一瞬间,他又感觉比宋妮娜真正高几厘米了。

    宋妮娜相信他的话了,耍起小脾气,“以后我再也不吃双皮奶了,哼,听你这么说,想起水牛恶心死了,我现在就想吐!”

    “啊,没有这么快吧?”张子昂别有用心地做出惊讶状。

    宋妮娜不解地看他,“什么这么快?”

    “我说你想吐,”张子昂振振有词,“是不是荷尔蒙失去平衡,雌性激素指标剧烈增长,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

    宋妮娜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怀孕,发力一拳击中他后背,“打你这个流氓!”

    两人又打打闹闹,直到出了小巷口,才若无其事携手而行。小巷外是个三岔路口,车水马龙,过往人流如织。人行道上,有摆在地下的地摊、有摆在三轮车上的流动摊、有边走边叫卖的货郎,还有数不清的人力车在等待拉客,俨然一个小集市。虽说没有骑楼街那么秩序井然,但热闹程度不相上下。小巷口对面的大路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张子昂拉着宋妮娜的手,小跑穿过大路。

    “你的车还没修好呀?”宋妮娜站在宝蓝色轿车旁。

    张子昂像脱衣服一样把斜背的腰包脱下,“修好了,已经叫人拿去二手车市场了。”

    宋妮娜见过那辆宝马的行驶证,知道车子挂的是林丹丹的名字,开心地看他,“不要因为我喔,我无所谓的。”

    “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张子昂有点走神,慢吞吞从腰包里取出车钥匙按下。听到“咕咕”声,伸手要打开车门,突然,身后一辆摩托车飞速驶来,失控一般向他冲去。

    “啊!”宋妮娜失声大叫,“快闪开!”

    张子昂本能地转身后躲,身子贴到轿车上。摩托车目的并不在撞他,擦着他身边掠过,坐摩托车后座的人一把抓住他挂在手上的腰包,企图迅速夺走。没料到腰包带子和张子昂乞丐装上装饰的布条缠在一起,将他四脚朝天拉倒,在路面上滑行了几米,腰包不但没被夺走,他的体重反而把摩托车后座上的人拖了下来。

    “王八蛋!”

    当街、当众、当女朋友的面,给人放倒拖拉,张子昂从未如此丢脸。他显然被激怒了,扯脱缠在身上的腰包,不顾疼痛跳起,左脚往地下劫匪的肚子踩去,右脚飞起踢向劫匪的下阴。劫匪本来就跌得不轻,这两脚轮番加身,变成了一只不倒翁,疼得上身从地上弹起又落下,全封闭的头盔接连与地面相撞,“咔咔”作响,口中发出的惨叫闷在头盔里,尤其骇人。

    “还知道要脸?”张子昂仍不解恨,蹲下摘掉劫匪的头盔,抡起拳头往脸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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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心呀!”宋妮娜又是一声大叫。她站在宝蓝色轿车另一侧,看见张子昂被拖倒已经吓傻了,回过神来,张子昂正在发狂地收拾掉下摩托车的劫匪,她去捡起散落在路边的腰包和车钥匙,准备拉张子昂赶快离开,猛然间,发现另一名劫匪去而复至,摩托车在十几米外直冒白烟,加足了马力,有如离弦之箭,朝张子昂冲去。

    张子昂在劫匪脸上打了一拳,听到叫声回过头,飞驰而来的摩托车已近在咫尺,前轮高高抬起,直奔他头脸辗来,吓得他手足无措,愣在当场。说时迟,那时快,路边一辆车后,有个人鱼跃飞出,把他扑倒,身手敏捷地抱着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摩托车撞了个空,在几米处刺耳地刹车,倒地的劫匪仓皇爬起跳了上去,摩托车马上开动,转眼消失。

    “你、你认识我吗?”张子昂躺在地上望救他的人。是个戴眼镜的人,眼镜翻滚时跌烂了,又被捡起戴上,有一边已经四分五裂。去掉这副眼镜,他感觉此人很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人朝他笑了笑,站起身把他从路面上拉起,也不答话,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向从路对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喂,大哥,请问你贵姓?我还没谢你呢!”张子昂在后面追问。

    那人头也不回,举手摇了摇,越走越快。

    “喂,我至少赔你眼镜啊。”张子昂想追过大路,正好有车驶来挡住他。车子经过,看热闹的人围满他身边,已不见那人的踪影。

    “阿弥陀佛!”宋妮娜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钻到他身边,“咱们走吧,你遇上活雷锋了。”拉着他出了围观的人群,又把他推上宝蓝色轿车的助手座,自己去驾车。

    车子开动,张子昂一言不发,目光痴呆地看前方。

    “你、你没受伤吧?”宋妮娜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刚才差点把我吓死了,幸亏你福大命大!”

    张子昂半晌才说:“你真的相信,刚才我是福大命大?”

    “你这什么话呀?”宋妮娜不快地嘟起嘴巴,“哼,好像人家巴望你被摩托车撞了一样。”

    张子昂无奈地叹息,“你不知道,这种福大命大的事,在我身上发生得太多了,这几年,我经常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且,刚才救我的人,一年前,曾经救过我和李海山,那天,我们第一次喝醉,在酒吧跟几个人打架,打不过就跑,快被追上了,这人开来一辆车把我们载走,我记得给了他五百元钱感谢,我不会认错人的,唉,你相信这样的奇迹吗,一年之间,给同一个活雷锋救了两次?”

    宋妮娜吃惊地放慢车速,“你是说,有人在暗中保护你?”

    张子昂点燃一支烟,放下车窗玻璃,吐出一口烟悠悠说道:“我不知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这样的保护,我更愿意理解成监视。”

    “你、你别吓我!”宋妮娜害怕地看他,“什么监视呀?刚才那个人,明明是在保护你嘛!”

    张子昂眼神迷惘,望出挡风玻璃外,不再言语,陷入沉思之中。

    黑夜是属于家、属于床、属于女人的,男人在黑夜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避难者。一般来讲,日子是算着白天过的,白天结束,这一天也玩完了,黑夜常常被忽略不计。其实,对不少人而言,白天易过,黑夜难熬。张大年发出这样的感慨,已经二十年了。有时,他真想移民到北欧去,那里几乎没有黑夜,可是,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他的白天恐怕也变得不怎么好过。

    “把灯打开!”张大年站在二十八层楼的落地窗前,目送落日惨烈地被黑夜吞没,直到办公室里的黑暗让他不自在。

    张福动作迅速地打开所有的灯,又诚惶诚恐站到他身后。

    讨厌黑夜,害怕黑夜,并非张大年自觉做过亏心事。尽管一些经济学家高瞻远瞩指出,民营企业天生带有原罪。特别针对,民营企业家挖到的第一桶金不清不白,甚至有违法犯罪的嫌疑。这样的论断,放到张大年身上,的确恰如其分。但是,张大年当年贩卖盗版音像制品时,根本没考虑过会成为他的原罪之一。带马家慧私奔到这座城市,他考虑的只有房租、伙食。骑楼街曾经是走私音像制品的“码头”,挑骑楼街上“安家”,是为了方便一早提货,拿到市区各处兜售。这是一项冒风险的工作,经常背负一大袋货物,被迫跟执法人员进行街头赛跑,他身高马大、年轻力壮,每次赛跑都是胜利者。张福的父亲就没那么幸运了,跑不过执法人员,人被抓,货被缴,数次由当小兄弟的他凑足罚款,才能回家。

    “那是一段刺激的日子!”张大年跟张福和手下回忆起一次次赛跑,总是十分感慨。他最不堪回首的是赛跑过后,黑夜里疲惫回到家。那时,马家慧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先是哭哭啼啼,闹着回老家,一个月后,又扮成执法人员,天天指责他从事非法工作,害得他睡觉也梦见街头赛跑输了。然而,他的非法生意非但不停止,还越做越红火,不到两个月,便从零售商变成批发商,张福的父亲是他的第一个雇员。而马家慧也在变,“不给我钱,我举报你!”成了马家慧的口头禅,她把“勒索”到的钱通通寄给自己的父母,以求得父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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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砰!”门被人踢开了,门板撞上墙壁,又是一声响。面朝窗外的张大年岿然不动,他知道谁来了,敢于踢他办公室门的,全公司的人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怎么了,张福,捅娄子了是吧?给你年叔K成这个样子,我出电梯就听到了!”马家慧一身黑色装束出现在门口,眼睛冷漠地扫视屋里的两个男人。

    张大年想笑,一言不发坐上沙发,点燃一支雪茄。他这个办公室特别装上了隔音材料,就算站在门外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更何况,他根本没骂张福。不过,他有点佩服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只看一眼,便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

    “是,婶子。”张福眼睛看向张大年,见他点头才接着说,“婶子,我有错,我、我没有看好子昂,前段时间让他出车祸了,今天他又被人打劫,幸好没事。”

    张福说完,张大年转头看向屋里的摆设,心里估算,几分钟之后,这些摆设还有哪几样可以幸存?最先倒霉的,大概是屋里玻璃搭建的吧台,但愿张福不要受伤。他太了解自己的结发之妻了,儿子砸东西的习惯,是母亲的遗传,而且,砸完东西还打人,幸亏儿子没有继承这个毛病。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家,不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早就连夜逃跑了。”张大年跟一个红颜知己这么说。他还记得,儿子诞生那天,他已经被“勒索”得只剩下几十元现金,不得不便宜卖掉所有的存货,结束非法生意。儿子离不开娘,想摆脱马家慧,必须放弃儿子,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这一犹豫,长达四年之久。当时,他倒卖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一夜暴富,财大气粗,自认没有花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挑了个黄道吉日,满足马家慧一切无理的分手要求,立马带上以为去旅游的儿子,驾驶他的第一辆轿车离开骑楼街,向他刚买的新居驶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距离新居仅几百米,横祸飞来,一辆失控的卡车把他们撞下了路面。虽说侥幸逃生,但他断了四根肋骨一只手,儿子昏迷了一星期,同车的张福的父亲最倒霉,被截肢一条左腿。祸不单行,住院期间,他囤积的建筑材料,价格缩水三分之一,亏得他连新居也赔进去。等到伤愈出院,他老老实实搬回骑楼街,并且和马家慧办理了正式结婚手续。

    “你尽力了!”

    马慧家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还冲他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吃饭去吧,把门关上。”说完,坐到张大年身边。

    张大年十分意外,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突然闪过一丝怯意。看情形,儿子出车祸、被打劫,她早就知道了,说明她也在盯着儿子?既然她盯着儿子,恐怕也在盯着自己。张大年心里盘算自己有什么小辫子被抓住,他善于反省,习惯主动出击,不习惯被动防守。不过,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除了受儿子安危影响,其余的事情,哪怕大厦倾倒于跟前,他照样可以镇定自若,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不是来参加晚上的高层会议的,也不是来跟你讨论儿子出事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应该想到我来找你干什么。”马家慧主动开口了。

    张大年露出他招牌式的笑脸,“那我真是个没脑子了,除了公事和儿子,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们的婚姻,不约束张大年拈花惹草,马家慧也可以红杏出墙。张大年是为了儿子,马家慧是为了财产。办手续前,两人讲好了条件。

    “谁说跟你有共同语言?”马家慧冷笑,起身在屋里游走,“你张大年风流潇洒、年轻有为,跟你有共同语言的人,不是大学里的漂亮女生,就是懂几国外语的假洋女人,我算什么,不过是个高中没毕业的黄脸婆,碰巧帮你生了个儿子而已,怎么可能跟你有共同语言?”

    张大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哈哈,原来你是为了改变我们的婚姻,呵呵,好像晚一点了吧?听我说,省点力气,不过是一本证书而已,犯不着,你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还是吃不准马家慧揪住了他的哪根小辫子?

    “别跟我打哈哈!”马家慧显得咄咄逼人,“你的私生活我管不了,但是,我警告你,如果有一天,你的私生活伤害到我儿子、伤害到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走向大门。

    “慢走,我不送了!”张大年笑道。不过,响亮的关门声震动得他心神不定。他已经想到马家慧的话中所指了,联想到当初正式结婚的情景。不用说,他是为了儿子才决心维持一个表面完整的家庭,但他没想到马家慧也爽快同意。现在明白了,看样子马家慧同样迷信儿子,而且不止一天两天,甚至还超过他自己。

    “张福,马上过来!”张大年打完电话,从吧台胡乱抓了一瓶酒倒了一杯,一口喝光,又倒一杯。张福进门时,他已经喝下了大半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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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穷途末路

刘晓岚听到叫声,莫名其妙开车门回头望。苏放大步流星冲来,抓住她左手粗暴地把她扯出车门,又像扔木头一样,将她奋力掷向人行道,自己也侧身鱼跃而起。

    女生宿舍被远远抛在车子后面,李海山还是恋恋不舍扭头望,特意把遮盖头上伤疤的棒球帽摘下,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把棒球帽戴上,脑袋伸到驾驶座和助手座之间,“苏老师,如果我现在毕业,你猜猜看,我在学校里最遗憾的是什么。”

    坐助手座的苏放笑道:“还用猜吗?少了一个跟你携手走出学校的绝色女生。”

    李海山摇头,“不是,我从没想过在学校里找女朋友,大家一般年纪、一般不成熟,到头来,不会有好果子吃。”

    “有道理!”驾车的刘晓岚赞同他,“我同学里面,成双成对的不少,最后没有一对修成正果,大学时期的确不宜谈恋爱,那是自寻烦恼。”

    苏放若有所思地望李海山,“你的遗憾,不会是指这一次受伤吧?”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李海山有过激反应。

    李海山满不在乎,又摇头,“这次受伤得救,大难不死,没什么可遗憾的。唉,谅想你也猜不出,告诉你吧,我最遗憾的是,从来没有进过一次女生宿舍,尤其是‘南六’!”

    刘晓岚笑出声来,苏放也不禁莞尔。

    “禁止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简直是蔑视人性,制定这条禁令的人,有破坏稳定的嫌疑!”李海山义正词严声讨学校的规章制度。

    刘晓岚笑道:“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扯到破坏稳定上去?”

    “一九六八年五月,”李海山表情严肃,像背书一样继续说,“法国一所大学,颁布了禁止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的禁令,引起学生强烈不满,他们开始是在校园里静坐示威,接着又走上巴黎街头,萨特、比托尔、拉康、阿拉贡等文化名流也参与其中,最后引发了一场大规模运动,整个法国瘫痪了。你说,这个禁令怎么不能扯上破坏稳定?”

    刘晓岚一下给镇住了,她不了解这段现代历史,求助地望向苏放:“喂,他不是瞎编的吧?还有鼻子有眼的?”

    苏放知道这次口号为“要作爱不要作战”的学生运动,微笑点头:“这倒是真实事件,法国历史上著名的五月风暴,当然了,造成这次风暴的原因肯定不单单是大学的一条禁令,还有许多复杂的社会因素在里头。你说是不是?李海山,他还兼修法语。”后一句话是对刘晓岚说的。

    李海山得意地笑说:“但是,这条禁令是风暴的导火索,我们学校运气好而已,唉,这条该死的禁令,恐怕要让我遗憾终身。”

    “这样的遗憾不是坏事,”苏放半安慰半开导,“就好像五月风暴,虽然不是好事,但对法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有着深远的影响,比如,著名的法国新浪潮电影,就是五月风暴的一个产物。”这几天他跟李海山形影不离,凡事迁就迎合。

    “新浪潮电影我知道!”刘晓岚看了一眼李海山,“喂,李海山,我看你蛮有点艺术气质的,又那么喜欢法国,将来呀,可以去当导演、当编剧。”

    李海山大言不惭,“现在才看出来呀?我的电影剧本都差不多写完了,喂,你们要不要听故事大纲?”住院这一段时间,他跟刘晓岚已相当熟悉,不再畏惧,除了不敢再叫师母,别的玩笑已无拘无束。

    “好啊,不过,最好精彩一点,不要像你们苏老师讲课,哼,那简直是催眠曲,我睡着了,要出车祸的。”刘晓岚也渐渐喜欢上这个才华横溢、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苏放笑道:“以为你喜欢听我讲课呢,你不是把我讲的内容背下来了吗?”

    “我只背下精彩部分!”刘晓岚已经充当了十几天的义务司机,“喂,李海山,讲呀,怎么了?”她从后视镜发现李海山突然变严肃了。

    苏放打趣道:“现在拍电影,一般保密内容,海山可能不想提前透露了。”

    “故事开始于午夜十二点半。”李海山开始讲故事了,声音微颤,“地点,一家五星级酒店,有个混混儿大学生,自为了不得,混进了这家酒店喝咖啡,没想到碰上一个比他更了不得的人,此人相貌土里土气,上身穿一件皱得像破麻袋的夹克,下身是一条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解放鞋,大摇大摆走出酒店。巧的是,此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平时只打饭不要菜的贫困生。他自愧不如,对此人五体投地,想去打声招呼,又看见惊人一幕,此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满不在乎地扔给门童做小费……”

    刘晓岚没听出什么精彩之处,略感失望,看向苏放,却见苏放表情肃然,还有点坐立不安,身子挪来扭去,似乎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当听到故事里反复出现宝蓝色轿车时,她也不禁动容,开始认真听讲,听着听着她索性把车子停到路边。

    苏放听到“只打饭不要菜”,已经意识到李海山讲的不是什么电影故事,而是那晚上他的亲身经历。李海山出院一星期了,苏放没有送他回学校,把他接到刘晓岚的“鬼屋”,与自己同住。几天来,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李海山出事当晚的真相。但是,他不能逼迫李海山说实话,那样很可能适得其反。仔细分析了李海山的个性后,他绝口不提此事。每天,陪李海山看影碟、下围棋、玩游戏或吹牛聊天消磨时间,两人足不出户,一直呆在屋里。今天星期六,刘晓岚邀请他们到外面就餐,他们才头一次跨出大门。吃过饭,李海山想去学校看看,于是,三人到学校逛荡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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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这是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李海山讲完了,身上像刚被抽过几百CC血一样,虚弱地蜷在车后座上。

    苏放打开一瓶水给他递去,“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结尾让我们来做吧。”声音很是伤感。刘晓岚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海山喝了几口水,摘下棒球帽,拿纸巾擦拭冒出的冷汗,自嘲道:“这顶帽子,我原来打算送人的,想不到自己用上了。”他的“故事”讲得非常详细,包括送帽子的对话。

    苏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找不出话来讲。潘雄头上受伤,他是知道的,但潘雄解释说是打工受伤的。他将信将疑,又哪里料到跟李海山出事有关?眼下,他感觉已经不能回避潘雄了,就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包庇纵容。否则,自己就成了刘晓岚说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另外,李海山“故事”里的宝蓝色轿车,注定牵扯到宋妮娜,这个校花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他不相信潘雄与宋妮娜有任何感情瓜葛,这两人根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多少了解一点潘雄,如果非要有什么关系的话,只能是某种利益上的同伙。

    “我要给保卫处打电话,送你们回去,恐怕我还得去一趟学校。”刘晓岚想抽支烟,但从没在李海山面前抽过,又不好意思。

    李海山紧张地问:“你、你要去抓潘雄,是吗?”

    “不是抓,是找他问话,这件事他是关键人物。”刘晓岚拿出手机却不拨打,眼睛盯着沉默不语的苏放。

    “刘、刘警官,你在餐厅埋单时,我、我看见你包里有烟,能不能给我一支?”李海山也想抽烟了。

    刘晓岚尴尬一笑,“你们苏老师惨了,一辆车里有两个人抽烟。”说完,放下手机,打开包,取出烟自己拿了一支,然后整包扔给他。

    “嘿嘿,我在苏老师家见过这种烟。”李海山点燃一支烟,别有用心地看刘晓岚。

    苏放说话了:“能不能先私下找潘雄谈一谈?我是说,我和你。”

    刘晓岚抽烟考虑了一会儿,把烟熄灭在烟缸里,发动车说:“好吧,我们回去!”她明白苏放的意思。潘雄浮出水面,不单单涉及李海山事件,鉴于先前种种难以解释的迹象,恐怕还意味着林丹丹之死、苏放家煤气爆炸有了一个明确的嫌疑人,至少是知情人。同样,宝蓝色轿车也触动了她的神经,不得不让她把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未证明这几件事互有关联以前,警方大张旗鼓介入,不见得是好时机。

    学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期末考试时间公布了,学校图书馆一夜之间人满为患。高考临时抱佛脚,成功者是凤毛麟角,大学期末考临时抱佛脚,成功者却如过江之鲫,这就是考大学与读大学的区别。李海山有一次参加演讲,曾经当众向外语学院院长挑战,只要允许他每学期上一个月的课,他照样能够以高分毕业,院长不敢应战。

    过了晚饭时间,阅览室内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找不到位置,只好站着查阅。外边天冷,窗户紧闭,人多虽然暖和起来,但秦湘感觉很闷。特别是坐在对面的一个男生,大概晚饭吃得太撑,不停打饱嗝,喷出一股恶心的蒜臭味,更加促使她想离开。她并不需要临时抱佛脚,无处可去,才呆在这里。

    归还书籍,秦湘朝阅览室大门走去。经过一排椅子,有个戴棒球帽的男生递来一张纸条,她以为是无聊的追求者,也不声张,礼貌地接在手中,脚步不停,出了大门才看。纸条上面潦草写着:“你欠我一声问好,外加一束鲜花,苏老师在院办等你。”她又兴奋地转身看进大门,只见戴棒球帽的李海山正向她做鬼脸,接着,恶作剧地抛来飞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吸引了众多目光,羞得她赶紧跑开。

    半个多月没看见李海山了,不单秦湘有点想念他,全班同学都跟她一样。少了这个开心果,像吃饭少放了味精。“失踪”的李海山被找到,苏放公开宣布他“车祸”受伤,蹊跷的是,不允许班里同学探望,秦湘怀疑他受了重伤,刚才见他生龙活虎,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天黑了,秦湘在骑自行车去系办的路上,琢磨着苏放找自己的目的。如果是公事,最多交代回电话,不会约在晚上见面,应该是私事,那么,很可能是为了那封信。想到这儿,她有点心荡神摇,骑车也轻快了。一个月前,给苏放发的那封表白自己的邮件,宛如石沉大海,成了她最痛的心病。一个月来,她生活在阴霾里,此时此刻,虽走在黑暗之中,也像沐浴着灿烂的阳光。

    “你说,李海山能找到秦湘吗?”

    秦湘来到外语学院办公楼唯一亮灯的办公室门外,听到刘晓岚的声音,兴奋的心情立即冷却下来,靠在门外的墙上,不敢敲门。

    “她关了手机,一般来讲应该在图书馆,再等几分钟吧。”

    苏放的话让秦湘得到一点温暖,不过,她已经意识到,苏放今晚找她,肯定与那封邮件无关,否则,刘晓岚不该在里面。

    “秦湘会不会不愿意见你,她肯定生你的气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因为她隐瞒李海山缺课,对她说话重了点,她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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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没说这个,我指的是,人家给你写的那封表白信。”

    “啊,你、你看过那封信了?”

    “喂,那时你病在医院,叫我帮你把邮件打印出来的,不得不扫了几眼,好像我喜欢偷看你的情书一样。”

    “呵呵,对不起,我、我一下忘记了。”

    秦湘听到这里,羞恼交加,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身子缩成一团,鼻子发酸,冰凉的泪珠划过脸庞,洒落到地下。

    “你真的一个字都没给人家回复呀?”

    “是,回复的话,说什么都容易引起误会,不如当做没发生这件事,时间长了,她自然会忘记的。”

    “你真残忍,谁爱上你谁倒霉!”

    秦湘对苏放为什么找自己见面不感兴趣了,她担心再听下去会大声痛哭。于是强忍泪水,悄悄离开了这个办公室。出了办公楼,她一口气跑到平时偷偷哭泣的小树林,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哭起来。她感觉被抛弃了,曾经最信赖的人背叛了自己,先是宋妮娜,现在又是苏放。如果有鬼魂的话,她希望林丹丹能够显灵,在她耳边说几句宽慰的话。

    苏放在办公室等待秦湘,久久不见人影。去图书馆传话的李海山,估计开始临时抱佛脚了,手机也打不通。这时,雄壮的《Go West》乐曲响起,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是谁叫你‘归西’了?”刘晓岚笑着看他。

    苏放木然道:“潘雄发来的短信。”

    “他说什么?”刘晓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抢过他的手机,“哈,他约了地点见面?好啊,他主动最好,走吧,秦湘不会来了的,都快八点钟了!”

    苏放看了看手表,“唉,可能真像你说的,她现在不想见我。”

    两人商量过,先找秦湘,侧面了解潘雄和宋妮娜的关系。同时,也可以试探秦湘,看秦湘是否牵涉其中。谁知秦湘没见着,反倒是潘雄主动找来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坐上刘晓岚驾驶的车离开学校,苏放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从好的方面想,潘雄不是坏人,主动找老师解释。从坏的方面呢?这么听话地赶去潘雄指定的地点见面,会不会落入陷阱?大爆炸中逃生后,苏放更加谨小慎微,以至于形影不离保护受威胁的李海山。

    “糟了!忘记去接李海山。”苏放突然想起李海山留在学校,大叫起来。

    “安了!苏大侠。”刘晓岚若无其事地笑,“李海山在图书馆比跟着我们更安全,期末到了,那地方少说有几百号人,除非是恐怖分子,才有胆量这时候去谋害他!”

    苏放想了想,点点头,“嗯,也对,我们去的地方是凶是吉说不准呢!”

    “别担心!”刘晓岚像男人一样拍拍他的肩头,“我带了一把手枪,保护你没问题,不过,你千万别跟你学生是一伙的,嘻嘻!”李海山住进“鬼屋”后,她马上申请了一把手枪。

    苏放笑了起来,随即又感激地望她,“唉,没想到让你陪我陷得这么深,我……”想起她讨厌自己感激,赶紧收住话。

    刘晓岚轻声叹息,别有滋味在心头。李海山出事前,两人的关系至少像朋友,李海山出事后,自己参与调查,在苏放眼里,成了彻头彻尾的警察,连朋友也不像了。突然想到自己拼命攀亲近,苏放却毫不领悟,心里异常懊恼,火气油然而生。

    “哟,到了,这一带我来过,有很多出租屋。”苏放没察觉她反常,眼睛看出窗外。

    刘晓岚冷笑,“你本来打算到这里租房是吧?哼,看来,让你住我的‘鬼屋’多此一举!”

    “话不能这么说。”苏放注意力还是在窗外,“这里的出租屋,哪可能比得上你的新家?当然了,我也不能照这里的价格计算你的房租。”

    原来他当他自己是房客?刘晓岚气得把车停下。正要发作,苏放指着路边大叫:“他在那边路灯下,再往右开过去一点!”

    “我又不是你的司机!”刘晓岚真想喊出这句话,把苏放踢下车。她憎恨自己没有勇气,听话地乖乖把车开到路灯下,此时她想起秦湘,感觉自己就是秦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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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老师,你、你来了!”

    路灯下的潘雄想跟苏放握手,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苏放只是向他点点头,快步绕过车头,去为刘晓岚开车门,介绍道:“这位是刘警官,她有事要找你。”

    潘雄一怔,眼睛闪过一丝慌乱,叹息道:“好吧,苏老师,咱们到屋里坐。”说完,他转身在前头带路。

    苏放想跟刘晓岚做个眼神交流,刘晓岚却不看他,昂首阔步跟在潘雄后边,进了一栋四层的小楼。楼里光线昏暗,堪堪能看见路面。苏放故意落在后边,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

    “爸爸,爸爸!”

    跟着潘雄爬到最高的第四层,一个敞开门的房间里,跑出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扑到潘雄身上叫唤。

    刘晓岚吃惊不小,主动转身找苏放做眼神交流,苏放正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苏老师,你们请坐。”潘雄抱起小女孩,引苏放和刘晓岚进门。门里一个年轻姑娘等两人在一张旧沙发坐下,马上端来一杯茶,羞涩地叫道:“老师好,师母好!”

    刘晓岚满面通红,望向苏放,希望他解释。苏放还是一副惊愕的表情,迟钝地向姑娘点点头,并不打算解释。

    “啊,你们到三婶家玩去,我、我跟苏老师有事,听话,去吧!”潘雄把小女孩塞给姑娘,又将两人打发出门。

    这是一套标准的出租屋,一房一厅一卫一厨。客厅里的家具、电器看得出都是旧货,却透出一股洋气,连地毯也铺上了。刘晓岚最感兴趣的是悬挂着两辆自行车的一面墙,禁不住又望苏放。

    潘雄关上门,半边屁股坐上一张短沙发,头低得像鞠躬一样,“苏老师,刘、刘警官,我、我没想到会考上大学,拿到通知书时,孩子已经出世了,我、我老家实在太苦,只好把她们接来。”说着,点燃一支烟,看了刘晓岚一眼,又马上熄灭。

    “你抽吧,没关系的。”刘晓岚也想抽,可惜她现在是“刘警官”。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我。”潘雄再次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唉,我对不起海山,是我连累了他,海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心狠手辣,还是把他往死里整,唉,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是这么做是为了警告我。”说完,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刘晓岚拿出录音笔放到茶几上,“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警告你?”

    潘雄摇头,“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说,刘警官,实在对不起。”

    刘晓岚冷笑,“哈,原来你叫我们来,是为了参观你的家,认识你的家庭?”

    潘雄沉默不语,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放开口了,“我们走吧,逼他也没有用。”说完,站起身。

    “想走你自己走!”刘晓岚不动,冷冷扫了他一眼,“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你有事的话,不劳大架作陪。”从下车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跟苏放唱反调,让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越难堪越好,以解心头之恨。

    苏放哀求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什么也不说,李海山已经九死一生了,如果他说出来……唉,你刚才看见他的爱人和女儿了,为孩子的安全考虑一下好不好?”

    “你以为他守口如瓶,是为了保护他的女儿、保护他的爱人?”刘晓岚不依不饶,“照我看,不过是个借口,保护他自己的借口!今天他叫你到这里来,抬出他一直向你隐瞒的爱人、女儿,目的在软化你,博得你的同情,让你不再去追究谁想谋害你,可惜他骗不了我,现在,我可以肯定,谋害你的凶手就是他!”手指几乎点上潘雄的鼻子。

    潘雄的脸一下青一下红,胸口起伏不定,忍住不搭腔,有响声地咽下嘴巴里的口水。

    苏放误以为他是默认,同情心有所动摇了,“这、这不可能,是他救了我。”

    “哼,你太天真、太糊涂了!”刘晓岚眼睛死死盯着潘雄,“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当天,这个凶手配了你的钥匙,趁你离开,在你家厨房设下煤气陷阱,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湘恰好去找你修车,他一直狂热地暗恋秦湘,担心秦湘成了你的殉葬品,巴巴跟到你家,当着秦湘的面,假装英雄舍身救你,如果你死了,他谋杀成功,一了百了,如果你没死,他把你救出,既可以当英雄,又可以避免你将来怀疑到他身上。由此可见,此人大奸大恶,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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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番话,刘晓岚是学习李海山,临时凑并出一个故事来。苏放听到耳朵里异常震动,因为这个故事符合逻辑,合理解释了潘雄害人又救人,他颤抖地指着潘雄,“你、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潘雄跳起来大叫,“苏老师,我发誓,哪怕他们杀了我全家,我也不会害你!”激动得青筋暴鼓,委屈得眼泪也要流了。

    刘晓岚紧追不放,“你发誓?笑话!爆炸第二天,谁在学校招待所爬上爬下?谁从苏老师的房间爬进爬出?你敢发誓,那个人不是你吗?”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再想与苏放斗气。虽然她没有亲自审讯的经历,但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曾经分析过上千个审讯案例,由此总结出来的理论经验,深受一线警察的好评。

    潘雄似乎被击中要害,颓然坐倒,“我、我是去过苏老师的房间,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完,从沙发旁的挎包里拿出一个MP3,按了几次按键,搁到茶几上。

    “王八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潘,请坐,有话好好说嘛!”

    “我问你,你们在苏老师家干什么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想感谢苏老师,可惜他不接受,所以,我叫人悄悄给他送点礼物,小意思,一本集邮册,还是你告诉我他喜欢集邮呢!”

    “集邮册?说谎不脸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发现他生病,打开他家的煤气,想制造爆炸害死他,真是丧心病狂,老子要去报警!”

    “哈哈哈,报警?请便,他家的钥匙是你配的,谁知道你跟他有什么仇恨?不过,我相信警察会查清楚的。”

    “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录音里传来东西打烂的声音,接着又是打斗声。

    苏放和刘晓岚又默契地做了一次眼神交流,从各自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不安、迷惑。

    潘雄黯然将MP3关掉,“我、我也怀疑爆炸是人为的,所以,在苏老师房间录音了一天,录音太长,我又忙,听了好多天,才听到你们的对话,听完后,我马上去找刚才录音上的那个人,就在那天晚上,海山碰见我,我没发现被他跟踪,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说着,一手抚摸头上的新伤疤。

    “那个人到底是谁?”苏放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更像自言自语。

    刘晓岚对这个问题已不感兴趣,又盯着潘雄,“我更想听你讲讲宝蓝色轿车,还有宋妮娜。”她还是不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打算从侧面寻找突破口。

    “不关宋妮娜的事!”潘雄像被抓到把柄,“我承包她的新房装修,所以她经常借我车子,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她。这件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求助地望苏放,苏放却回避他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刘晓岚就想让潘雄自乱阵脚,“你帮宋妮娜打掩护没有用,我们去搜救李海山的那天晚上,宋妮娜的车子曾经到过现场,这事蹊跷得很,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她已找到了潘雄重情义的弱点。

    “到现场的是我!”潘雄果然沉不住气了,“不是宋妮娜,我开她的车子去的,我还看见你,所以才离开。”

    刘晓岚把茶几上的录音笔和MP3捡进包里,起身朝潘雄冷笑,“哈哈,你总算承认了!站起来,转身,你现在涉嫌谋杀苏放和李海山,跟我到公安局接受调查!”拿出手铐,笨拙地将潘雄的双手铐在身后。

    “苏老师,求求你,别让我老婆孩子看见我戴手铐,好吗?我、我不会反抗的,我、我老实跟你们走,求求你了,苏老师!”潘雄欲哭无泪,“扑通”一声向苏放跪下。

    苏放只是把他扶起,头转到一边,不愿意看他。

    刘晓岚注意到苏放在流泪,无动于衷地摸出手机拨打,“高队长吗,麻烦你派几个人,带上搜查证,到这个地址来。”

    “不能让警察搜我的家呀,这是我女儿的家,苏老师,求求你,看在我女儿的分上,苏老师……”潘雄痛哭流涕。

    苏放也在默默流泪,他很清楚,潘雄隐瞒的事情至关重要,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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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看表说:“警车最多十分钟到达,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提醒你,如果你铁了心帮坏人保密到底,目前的证据,足够你在监狱里呆上二十年,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才给你一个机会。”

    苏放也开口了:“你是个好学生,也是个能干的男人,凭你的本事,完成学业后,找一份像样的工作,给你女儿打造一个幸福的家庭,绝对不成问题,难道你准备放弃?”

    “我相信你受到威胁。”刘晓岚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了,“但你想过吗?向恶势力低头妥协,等于被恶势力操控,迟早会成为恶势力的一分子,到时,你想不做坏人都难!再说了,如果谁都可以随便威胁别人、伤害别人,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苏放接着说:“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去登山,爬到最陡峭、最险峻的地方,只有你跟上我,张子昂体力到了极限,想退却了,我听到你对他说,咬咬牙就能上来了!现在,你跟处于最陡峭、最险峻的地方一个样,是到了咬咬牙的时候了,知道吗?后来张子昂……”

    “不要再提张子昂了!”潘雄突然发狂地大吼,“那些人,就是他家的人!”

    苏放和刘晓岚同时一震,身体几乎撞在一起,转头对望,大眼瞪小眼,像是被迫又做了一次眼神交流,瞬间向对方传递内心的惊诧、惶恐和意外。

    “一年级第二个学期。”潘雄背手坐下,平静了许多,“张子昂跟一个黑人留学生打架,受伤住院。我去探望他,离开医院时,有一个姓武的人,自称是张子昂的亲戚,开车送我回学校,路上,他提出,让我在学校暗地里保护张子昂的安全,许诺每月给我一千元,我当时刚刚把老婆孩子接来,正为钱犯愁,稀里糊涂答应了!”停顿下来,哀声叹息。

    “起来!”刘晓岚给他解开手铐,把录音笔再次放到他面前。

    潘雄揉搓一下重获自由的手,点燃一支烟接着说:“二年级开始,我每个月收到一千元,姓武的不定期约我见面或通电话,主要了解张子昂在学校的情况,跟谁有矛盾、跟谁交朋友,课余干什么、双休日干什么,等等琐事。我发现张子昂和林丹丹交往,他还奖励了两千元。总之,这一年平安无事,直到林丹丹自杀,姓武的突然跟我联系密切起来,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收集议论张子昂的话题,我估计他还有其他渠道,保安老谢捡到张子昂的打火机,他比我先知道,叫我去买下来,老谢不肯卖,没多久就离奇触电死了!”

    “老谢看来死得一点都不意外啊!”苏放感觉跟老谢同病相连,庆幸自己运气好。

    潘雄点上一支烟,点点头,“是啊!我一直怀疑跟姓武的有关,但又没有证据,估计他在学校另有帮手。没过多久,姓武的提出要你家的钥匙,我……”

    “等等!”刘晓岚打断他,像是想起什么事,“姓武的知道张子昂的邮箱密码吗?”

    苏放马上明白刘晓岚的意思。这个邮箱是个关键,不单给林丹丹发出了死亡倒计时,而且,极可能因为李海山把“鬼视频”发到这个邮箱,暴露了林丹丹电脑里藏有证据,导致姓武的狗急跳墙,不惜向苏放下毒手。依此类推,老谢捡到的打火机也是证据,李海山的猜疑不是神经过敏。

    潘雄想了想,“我只知道张子昂和班干共用的那个邮箱密码,他问起,我就告诉他了,这个邮箱很重要吗?”

    “没事,你接着说。”刘晓岚不动声色。

    “姓武的说,苏老师救了张子昂的命,给苏老师多少钱都不过分,但是,苏老师什么也不要,只好悄悄送礼,我相信了,给他配钥匙,唉,我真该死,我是见钱眼开,他又给了我几千元钱!”

    说到这里,潘雄痛苦地拍打脑袋。苏放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要自责了,你已经把我救了出来,他们是不是怕你去举报,才打了你一顿?”

    “是!”潘雄感激地望苏放,“他们想烧宋妮娜的车,那车值几十万呀!打过我,又警告说,如果我去报警,他们、他们烧死我老婆孩子!后来,海山不见了,也是为了警告我,姓武的等着我去找他,我、我向他磕了几十个头,他才告诉我海山在哪……”说着,屈辱地流下眼泪,泣不成声。

    苏放唏嘘不已。刘晓岚默然望了他半晌,又详细地问了姓武的身材相貌、电话、地址,完了,收起录音笔,起身说:“潘雄,你不要怕,我会通知附近的派出所和联防队,保护你家属的安全,另外,如果姓武的联系你,你马上通知我,这是我的名片。”留下一张名片,也不叫苏放,自个儿往外走,她想让这师生俩单独说一会儿话。

    “你、你不抓我了?”潘雄非常意外,高兴地目送刘晓岚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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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心乱如麻,没想好要跟潘雄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说:“安心复习考试,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也走出门。门外走廊里,先前那位姑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怀抱熟睡的小女孩。他朝母女俩微笑点头,这才向楼梯走去。

    刘晓岚脚步很快,苏放出了小楼,看见她已在几十米开外,正坐进路灯下的车子。夜里天气更冷了,路上行人稀少。苏放走到距离车子十几米处,一阵风吹来,他不得不侧头躲避迎面扑来的灰尘。大路另一侧,有个人蹲在地上划燃火柴,被风吹灭,又焦急地划燃一根,嘴上却不见有香烟。他感到奇怪,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接着发现有一条水流横过大路,一头连接刘晓岚的车子,一头在那人脚边。风停了,那人成功划燃火柴,双掌小心翼翼保护火苗,准备投向水流。

    “快下车!”苏放大叫着向车子狂奔,他已经看清,水流是车子油箱漏出来的汽油。离车子还有几米远,路对面燃起一条火龙,像跟他赛跑一样,也飞快奔向车子。

    刘晓岚听到叫声,莫名其妙开车门回头望。苏放大步流星冲来,抓住她左手粗暴地把她扯出车门,又像扔木头一样,将她奋力掷向人行道,自己也侧身鱼跃而起。这时,“轰”的一声,车子爆炸了,整个车体弹起几厘米。强烈的冲击波,将跃在半空的苏放掀了一跟斗,苏放落到地下,连续做了几个前滚翻才止住势头。

    “站住!”

    刘晓岚惊魂未定地爬起,发现路对面有人观看,见她站起,掉头就跑,她警惕地拔出手枪大喊。

    “抓、抓住他,是、是他放火!”苏放也看见那人了,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撑起半个身子,又无力地躺下。

    “砰!砰!”刘晓岚朝天警示两枪,那人跑得更快了。她也懒得去追,手枪平举,碰运气地接连扣动扳机。运气相当不错,一个弹夹打完,那人已趴在地下,不知被第几枪打倒,还是连中几枪。

    “你没事吧,我给你叫急救车?”刘晓岚先不去管那人是死是活,走到苏放身边,关切地抓住他一边手,轻抚他的头发。

    “不用,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苏放浑身上下像刚被人痛殴了一顿,还是没有力气爬起来。

    附近的居民,听到爆炸声、枪声停止,纷纷跑出家门看个究竟。转眼间,原来空荡荡的大路上,站满了几十号人,围着还在熊熊燃烧的汽车观看,连潘雄也带老婆孩子出来了。

    “苏老师,你没事吧?”潘雄一脸震惊跑向躺在地下的苏放。

    刘晓岚离开苏放身边,表情沉静,一手提枪,一手拨打手机,径直向趴在地上的那人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苏放看着她威风凛凛的身影,欣慰地笑了,向跑近的潘雄招手。

    望子成龙是每个家长的美好心愿,这无可厚非。但是,总有一些家长一厢情愿地夸大父母的职责,千方百计帮子成龙,似乎孩子成不了龙,自己罪不可贷。不过,大多数普通家长,最现实的心愿仅仅是望子成人。李海山的父母就是这样,只要儿子放学时,毫发无损从学校归家,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学习好坏,从不过问。对他们而言,学校跟托儿所没什么两样,不管小学、中学、大学。这并不意味着李海山缺少关爱,父母更在意他是否吃得饱、吃得好、穿得体面,哪怕收入微薄,对他的吃穿从不吝啬。除此之外,实在负担不起给他请家教,送他去学琴、学画或参加一些花钱的运动的费用。孩童时,他的确羡慕过琴棋书画皆学的小朋友,懂事后,他非但对父母没有怨言,反而得意扬扬向同学夸耀。高三那年,从新闻里看到一个高考失败、自杀成功的学生。他奋笔疾书,写了一篇题为《最苦莫过当学生》的文章,曾得到报纸发表。至今,他仍然感激父母,给他提供了一个没有任何压力的求学环境。

    上高中时,李海山遇见一个跟他一样在没有任何压力下求学的人,那就是张子昂。拿父母比较的话,张子昂的父母最让他心服口服,不止贫富差别,他也难以想象天下有这么尊重孩子的父母。就说两人跟黑人留学生打架吧,换其他当亿万富翁的父母,肯定会做两件事,一件是考虑如何收拾黑人留学生,另一件事是跟学校交涉,尽量让自己的孩子免予处分。张子昂的父母却只关心他们的伤势,跟谁打架、打架原因一概不问。当两人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危险时,李海山以为有亿万富翁斡旋,必将平安无事,谁知亿万富翁根本不找学校说情,他这才慌了手脚,一鼓作气写下了引起轩然大波的三封信,从而绝处逢生。过后,他委婉质疑张子昂的父亲,得到的回答是:“我相信你们有能力自己搞定。”

    “零零零……”下课铃响了,李海山被吵醒,搓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懵懂地往教室外走。老师同学体谅他刚刚伤愈,让他拥有上课睡觉的特权。

    “喂,等等,李海山,回来!”

    李海山回头看是平时喜欢跟他过不去的老师,赶紧点头哈腰,“啊,对不起,毕老师,我、我刚才有点头晕,睡着了,保证下不为例!”科任老师得罪不起,期末考分数再高,也只占百分之七十,他们手里抓着百分之三十。

    “我才不管你睡觉,你的试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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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正在参加第一科的期末考试。教室里,人已走光了,他慌张地跑回座位,桌面上却什么也没有,他又像狗一样钻了几张桌子椅子底,终于找到那张要命的试卷。

    “嗯,还好,以为你要交白卷了呢!”老师看了试卷满意地点头。

    李海山得意地嘻嘻哈哈,“怎么敢呢,我就是睡着了也要做完,嘿嘿,再见,毕老师!”说完跑出教室。

    能够轻松考上这所重点大学,李海山一半归功于父母,另一半归功于张子昂,因为张子昂成绩好。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着好人学好样,跟着狐狸变妖精。上了大学,他仍向张子昂看齐,虽略有不及,但相差不远,就算是讨厌他的科任老师,也对他成绩称赞有加。事实上,张子昂的影响不止学业,还有对学校的眷恋。养伤期间,李海山最想念的不是家、不是父母,而是学校。伤势痊愈后,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他回了一趟家,只字不提受伤,和往常回家一样,同父母吃了一餐饭,马上向苏放提出搬回学校。

    “我保证,绝不离开学校一步,除非你允许!”李海山担心苏放还想留下他同住,苏放却不挽留,亲自送他回宿舍。

    李海山回到男生宿舍外,已到晚饭时间。同宿舍的胖子彭洋敲着饭盒走来:“怎么才考完呀?等你半天了。早说呀,把我的拿去抄一份不就得了。”

    “我抄你的?我怀疑你趁我睡觉偷了我的考卷呢!害我在桌子底找了半天。”李海山一脸不屑。

    彭洋讨好地拍拍他,“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喂,我帮你打饭回来,想吃什么?”

    “哇,食堂的垃圾就想打发我?至少一顿涮羊肉!”李海山不买账。彭洋电脑烧坏了,害怕放假回家父母责怪,省吃俭用了一个多月,压岁钱也拿出来才买齐配件,自己又不会组装,只好救助于他。本来义务帮忙算不了什么,但他讨厌一个二十一岁的大男人,还害怕父母责怪,不故意刁难一下,他心里不爽。

    彭洋为难地看他,“在你枕头下放了一包玉溪,还不行呀?”

    李海山这才点头,“好吧,给我要一份牛肉一只鸡腿两只煎蛋,素菜随便。”

    会组装电脑的,一般都是穷学生。李海山的第一台电脑基本不花钱,亲戚、朋友、同学把升级淘汰的旧配件“施舍”给他,他无师自通,摆弄一星期才装好,只是过时电脑毛病多,一边使用还得一边修理,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攒机高手。张子昂也是攒机高手,他是富学生里的另类,喜欢把一台新机子大卸八块,李海山高中三年大学两年,陪他拆卸的机子至少有五台,还包括一台手提电脑,这也是他攒机水平越来越高的一个原因。

    “彭洋的配件买齐了?”

    宿舍里没人,李海山刚把彭洋的新主板装进机箱,潘雄回来了,站在他身后观看,“哟,内存也加了一条?”

    “啊,二百五十六兆不够这小子用呢,嘿嘿!”李海山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后,有点心虚,回学校一星期来,他害怕面对潘雄,尽可能地躲避。

    潘雄笑了笑,递来一支烟,“来,抽支烟歇一会儿。”

    李海山没接,反而从床上拿起一包烟扔给他,“抽彭洋的吧,你不当活雷锋了,这小子只好老老实实给我敲诈。”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由无所不能的潘雄包办,这一次,潘雄却意外地拒绝彭洋求助。

    “啊,我的烟不好,那就抽玉溪吧!”潘雄接过烟取出一支,又放到李海山身前,“喂,海山,我想问你一点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李海山正在给硬盘拧螺丝钉,听他这么说,拧到一半的螺丝钉掉了下来,“什么事?”他一直担心潘雄怪罪他没有信守诺言,一怒之下,老拳相向。他被打怕了,回学校后,他当真从没出过校门,彭洋如果答应请他去涮羊肉,他也不敢去。

    “唉,怎么说呢?”潘雄接连喷出几口烟,“苏老师这两天跟你说什么了吗?啊,如果他不让你告诉我,那就算了。”

    “没有啊,我回到学校后,一直没跟他联系。”李海山这才发现潘雄脸上挂满忧虑,皱纹比以前更多更深了,似乎苍老了十几岁。

    潘雄用凄凉的眼神打量他,点点头,哀声长叹,“唉,大概他不想让你知道,唉,你不知道最好。”

    李海山坐上床,默然不语。那晚上可怕的经历,加上倒吊半空两天两夜的折磨,回想起来已经让他魂难附体。虽然他的“电影故事”仍在继续,虽然他也非常好奇,希望弄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威胁短信如附骨之蛆,时不时刺痛他,提醒他陷进去会付出代价。冷静下来,他不再想知道事情进展,不再想知道最终的结局,只想尽快置身事外,安心求学。苏放和刘晓岚找过潘雄后,他也懒得去追根究底,相反,迫不及待搬回学校,目的是为了跟这件事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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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零零、零零……”宿舍电话响,李海山抢着去接听。“喂,你好,啊,是苏老师呀,我、我没事,头也不疼了,啊,他在,我叫他跟你说吧,啊,你上来找他?那好,再见!”搁下话筒对潘雄说,“苏老师来找你,马上到!”

    潘雄从椅子上跃起,冲出宿舍门,站到阳台边,神色紧张地伸出脑袋往楼下看。

    这几天,李海山多次看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好像担心有人上门索债一般。换以前,他早就问个清楚明白,现在他只是吞吞口水,埋头把硬盘固定在机箱里。

    潘雄重新进门时有点慌张,“唉,是祸躲不过呀,终于来了!”脚步踉跄地在宿舍里兜圈子。

    李海山还在忍住不问,耐心地将显示器和鼠标、键盘接上机箱,转头看时,潘雄已经不见。他拿着螺丝刀走出门叫:“苏老师叫你等他的!”走廊里没人。

    “苏老师和几个警察找潘雄,出什么事了?”彭洋打饭回来了。

    李海山伸头看楼下,转身将螺丝刀扔进门里,从彭洋手里的饭盒中抓了一只煎蛋塞入口中,跑向楼梯口。

    “喂,我的电脑弄好没有?”彭洋追到楼梯口问。

    李海山没有答话,一口气跑下五楼,跑出宿舍大门。

    二三十个吃过晚饭的男生驻足在大门前,几名学校保安走来走去,眼睛警惕地注视各人,似乎害怕谁有过激的反应。李海山也站到人群中,只见大门对面路边,潘雄被两个便衣警察带进了一辆警车,苏放和刘晓岚黯然地站在另一辆车旁。他想过去问个究竟,只走了两步又退后。苏放发现他了,眼神忧伤地望了他一眼,也跟刘晓岚坐进车里。

    两辆车子开走,李海山茫然若失,跟在后边缓缓而行。实际上,潘雄被抓,他并不怎么意外,在他看来,潘雄和黑社会、恶势力关系密切,甚至是其中之一,跟苏放、刘晓岚讲过“电影故事”后,就应该被抓了。回到学校还看到潘雄,才让他意外和不安,尽管自觉是“告密者”,但他内心深处,已经视潘雄为坏蛋,所以,避之唯恐不及。不过,亲眼目睹潘雄被警察带上警车,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朝夕相处两年多的同宿舍同学,是一个可敬的老大哥,即使是坏蛋也没有伤害过自己。

    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李海山伤感起来。这个学期,可谓多灾多难、不堪回首。暗恋的女生离奇自杀了、情同兄弟的好友精神崩溃休学了、敬如父兄的班主任差点死于非命、自己也稀里糊涂经历九死一生。眼下,学期快要结束,又一个亲密的同学锒铛入狱。突然之间,他有点厌恶这所热爱了两年多的学校。

    “李海山,五分钟你能来到大门外,我请你去泡吧!”

    天黑了,李海山接到宋妮娜的电话,那口气又像命令又像挑衅,没等他回答,便挂断了。从男生宿舍徒步到大门,五分钟很困难,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距离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收起手机,他却不进反退,迟疑不决地看向大门。违背向苏放的保证事小,自身性命事大。大门外,伤害他、威胁他的人,依旧逍遥法外,说不定知道他告密了,致使潘雄被抓,在门外候个正着?最可怕的是,宋妮娜和潘雄是一对,极可能为了报复,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大门周围的灯光亮了,门洞外黑暗的世界,愈发显得危机四伏,李海山越看越觉得那像是虎口狼穴。

    “这臭小子不会不出来吧?”

    “肯定会出来,不过,估计要超过五分钟。”

    “我想说十分钟的,你偏要我说五分钟,男生宿舍那么远,除非他骑车。”

    “你说十分钟,他二十分钟也来不了。现在呢,大概正在换上他的GAP牛仔装,恐怕还得跟彭洋这个土财主借点钱,最好下楼的时候别碰上中文系的杨卫,否则,他们吵架,我们就有得等喽!”

    “嘻嘻,真好玩,你这么了解他?”

    “唉,换别人也差不多,校花召见,这所大学一万多男生,至少大半能够五分钟赶到指定地点,不信,你往任何一个男生宿舍打电话试试?”

    “去你的,把我当什么了?”

    正对学校大门的路灯下,宝蓝色轿车里,宋妮娜从驾驶座转身,擂了一拳后座上的张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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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子昂挨过拳头,身子后靠,笑说:“我怀疑李海山也用不了五分钟呢!”眼睛看出窗外,“哈哈,这小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看见了吗?他站在值班室旁边,有点害羞呢!”

    宋妮娜也看见了,娇嗔一声:“哼,他知道害羞才怪呢!”

    “怎么不出来呢?”张子昂发现李海山的确不像害羞,“可能他怀疑受骗上当,快,美人计最后一个步骤,美人现身!哎哟喂……此现身非彼献身也!”

    “还不快藏起来!”宋妮娜娇嗔着又给了他一拳,嬉笑着下车,向学校大门里招手叫:“李海山,在这里!”

    张子昂缩身蹲到驾驶座后面,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五年来,他和李海山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骑楼老家里的旧玩具、脚踏车、石鲷鱼、花花,隔几天看不见都让他朝思暮想,更何况,李海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得知李海山出“车祸”,已经让他寝食不安,无奈没有勇气去探望,听宋妮娜说李海山痊愈返校了,他再也忍不住,不惜叫宋妮娜使出美人计,把李海山哄出校门。

    “我、我有个请求。”李海山半天才来到车边,“如果你今晚真想要我的命,请你亲自动手,好不好?”

    这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愿他不是妮娜的暗恋者。张子昂听到李海山的声音,激动之余有点担心。以前和林丹丹在一起,因为知道他是林丹丹的暗恋者,所以才瞒着他。

    “你吃错药了,谁稀罕你的狗命,上车不上车?不去拉倒!”宋妮娜坐进驾驶座。

    李海山的表演夸张过头了,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我、我坐后面行不行?”声音发颤,那模样真像怕得不行。

    张子昂想笑,但拼命憋住呼吸。宋妮娜道:“不行,你就坐我旁边!”

    李海山叹息一声钻进车,似乎担心暗算,只坐半边屁股,胳臂搭在座椅靠背上,单脚跪地,眼睛警惕地注视后面,大概还在适应车里的光线,没有发现后座有人。

    张子昂再也忍不住,大笑从驾驶座后现身,“什么时候疑神疑鬼起来了?”

    李海山一点也不像表演,蓦然发现有人在后座,掉头就要往车外逃,车门也忘记开了,一头撞上玻璃,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到开门,一边手已经被死死抓住。

    “喂,海山,是我,你怎么了?”张子昂对他的过度反应非常奇怪。

    宋妮娜哈哈大笑,“这臭小子活见鬼了!”

    李海山转头看清是张子昂,顺势趴到他肩头上,“以后再开这种玩笑,不如直接杀了我!喔,喔……难怪女人喜欢男人的肩膀,原来挺舒服的,又温暖又踏实,很有安全感。”虚惊一场,他差点没哭出来。

    “恶心,同性恋滚下车!”宋妮娜大声抗议。

    李海山紧紧抱住张子昂不放,“吃醋呀,他还有一边肩膀,让给你,咱们一块儿抱,哈哈!”他给宋妮娜打了一掌,开心地笑得热泪盈眶。这样的结果他万万没有料到,原以为的陷阱,其实是跟好友见面,这意味着宋妮娜与潘雄无关,意味着自己没有处于危险之中。

    张子昂以为他是因为久别重逢而拥抱,感动地拍拍他,“好了,好了,我们没吃晚饭呢,待会儿吃过饭,再跟你熊抱!”

    “我说你们俩,要不要我回避,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宋妮娜笑着看两人分开。

    李海山别有用心地打量她和张子昂,“兄弟如手足,女人似衣服,张子,咱们剪刀石头布,谁赢校花是谁的,好不好?”

    张了昂不敢应战,为难地笑笑,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宋妮娜大叫:“居然拿我当赌注?哼,你们俩都给我滚下车!”

    “好了,好了!开车吧,我和海山保证不说话了,是吧,海山?”张子昂有点害怕李海山玩笑开过头,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打死你我也不说了!”李海山已明白自己才是电灯泡,“走吧,我也没吃晚饭呢!”

    宋妮娜这才发动车,开上路面。车子走了好一会儿,两个男生当真闷声不语,她感觉好笑,刚想惹他们说话,手机响了,她只好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你好,我是宋妮娜,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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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到李海山,张子昂很开心。但是,向宋妮娜保证了不说话,原先准备的一肚子话不得不暂时憋在心里。这次专程来找李海山,除了想念,他还有一个计划,希望能够动员李海山一道出国留学,宋妮娜赞同这个计划,甚至为如何让李海山接受留学赞助,出了几个主意。这让他十分欣慰,之前,他以为宋妮娜可能会劝他放弃这个好友。

    “啊!”宋妮娜突然惊声尖叫,扯下蓝牙耳机扔掉,双手脱离方向盘,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到座位一角。车子马上失控,向右边一辆车撞过去。助手座上的李海山大骇,跳起抓住方向盘,拼命向左旋转,避过冲撞又赶紧向右,车速慢了下来,冲进了辅道,撞上人行道台阶,直接死火。

    “出什么事了,你、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张子昂紧张地俯到驾驶座上问宋妮娜。

    “电、电话……”宋妮娜两眼充满恐惧,浑身颤抖,“电话里有鬼,是、是她……”说完,紧紧抓住他的手。

    张子昂轻抚一下她的肩,奇怪地伸手去拿手机,按下免提。

    “妮娜,天凉了,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你还洗冷水澡吗?当心得感冒哟!我天天为你祝福,看见你开心我也很开心,别想那么多,别对自己要求太高,那首老歌是怎么唱的了,对,想起来了,我唱给你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声风雨打,何用多惊怕,心公正白璧无瑕,行善积德最乐也……”

    李海山开始莫名其妙,电话里的声音越听越耳熟,随即想到那是属于自己暗恋的林丹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妮娜哭喊道:“是、是丹丹,她、她最爱唱这首歌,丹丹……”

    “不!不!不!她死了!她死了!”张子昂抓起手机砸向玻璃窗,满脸涨红,两眼圆睁,如同困兽一般,发狂地咆哮。窗子把手机弹开,手机掉到座位下仍在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君可见漫天落霞,名利息间似雾化……”

    李海山此时也感觉毛骨悚然,不知如何是好,噤若寒蝉地看着换了个人似的张子昂。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张子昂捶胸顿足,“别再烦我了好不好,我想陪你死的,要怪你怪苏老师,求求你了,你想让我怎么样?那好,我马上死给你看!”说完,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子昂,你干什么?”宋妮娜从驾驶座转身想去抓住他的手,但只碰到衣角。

    车子前方十几米,是一座立交桥,桥下车流滚滚。张子昂下了车,大步流星向立交桥奔去,任凭宋妮娜叫喊,头也不回。

    李海山手忙脚乱下了车,冲刺一般扑向跌跌撞撞的张子昂,抱住他的腰想向后拖,无奈身单力薄,拖不动也就罢了,反被甩了个四脚朝天。不过,李海山没让他走几步,还是死死抱住他一条腿不放。

    “滚开!”张子昂眼露凶光,高举拳头。

    “子昂,你把我打死好了!”李海山见过他这种吓人的眼神,那是跟黑人打架的时候,知道这一拳是躲不过了的,干脆闭上眼睛。

    宋妮娜赶来了,哭哭啼啼拉张子昂的手,“子昂,你不要吓我,回车上去。”

    “我不死她永远不会放过我!”张子昂一掌将她推倒到路边的绿化带上,又一拳把李海山打趴,迈步又要向立交桥冲去。

    李海山忍痛从地上爬起,绝望地看着张子昂的背影。这时,一辆轿车高速开来,斜里挡住张子昂的去路,车上下来张福和两个魁梧的男人。

    “子昂,你爸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到处找你,跟我回去吧!”张福想去抓张子昂的手,小腹却被狠狠打了一拳,他像不知疼痛一般,岿然不动,打了个眼色,两个男人一人一边抓住张子昂。

    “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张子昂被半拖半抱塞进车内。

    宋妮娜爬起来:“我跟他一起去!”也坐进张福的车,又从窗口伸出头,泪眼模糊地望李海山,“海山,你、你帮我看着车子。”

    李海山默然点头,看张福的车走远,摸摸被打痛的下巴,蹒跚着走回宝蓝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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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谁是“耶稣”

车顶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白色的睡袍像被人强行打开了,冰肌玉骨的身体一览无遗,完美骄傲的乳房依然挺立在雨雪中,纤巧修长的四肢摆成一个舞蹈造型,甚是优美。

    七月八日  大雨  星期一

    早上天下雨前,我告诉苏老师,我不做他帮我找到的暑假工作了,这是我头一次在他面前说话不脸红,可见决心之大。等于说,过几天放暑假,我将回家。可悲的是,一个月前,为了得到一个不回家的正当理由,我求助苏老师,让他为我找一份工作,他做到了,我却做不到。跟他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心里还是感觉愧疚,幸好他历来不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我的原因十分可笑,只不过因为昨晚梦见了“耶稣”。

    我梦见的不是教堂里的那个“耶稣”,我梦见的耶稣是ZA。事实上,ZA曾经亲口对我说:“我是“耶稣”,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耶稣”,至少我父母这么认为。”那天,我在骑楼街帮他整理他小时候的物品,我很奇怪,他能把小时候的物品保留得那么完好、那么完整。他就这样回答我,还说了几个他父母对他敬若神明的事例。看似随随便便,我听得出他很无奈和悲怆,安慰他说,父母把自己的孩子当耶稣崇拜、当皇帝伺候,不算太坏,总比被父母当成宠物豢养强多了。

    现在,我非常后悔帮他整理,后悔了解骑楼里的一切。比如我最喜爱的石鲷鱼和花花吧,石鲷鱼只有一年左右的寿命,妈妈告诉我的,她是生物老师,不会有错。可是,ZA却对我说,他这条石鲷鱼养十年了。还有“八岁”的花花,我仔细看过花花八年来的相片,发现不是同一个花花,尽管模样非常相近,但是我很容易分辨出,至少有三个花花存在,而眼下的这个花花,一年前才出现在相片上。令人费解的是,ZA从不怀疑,他的花花是那条他十三岁时捡到的流浪狗,伴随他成长至今。

    我一直不敢对ZA说,他心爱的石鲷鱼早已死去,眼前的这条只是赝品,他贴心的伙伴花花也不在了,在他跟前跑来跑去的,不过是一条被偷梁换柱的普通狗。我希望他能自己发现,他是聪明人,凭他的敏锐一点不难发现。然而,昨晚上,我梦见他成了“耶稣”,梦见他不想知道真相,他对我说,他讲的就是真相,毋庸置疑,因为,他是“耶稣”。

    梦是人的潜意识,原来我已经感觉到他不愿意承认真相。我害怕面对这样的事实,ZA仅仅表面讨厌做“耶稣”,心里却十分乐意,经过他整个家族多年的追捧和粉饰,他自己早就把自己成当“耶稣”了。我突然发觉他的脸模糊了,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回避为好。所以,我决定回家。

    今天,不敢和ZA见面,我没有想好怎么向他解释,他为了我们在一起度暑假,策划了多个方案。明天,只好给他一个谎言了……

    苏放看到这里,端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看见刘晓岚盈盈走进大门,立即站起身招招手。没到晚饭时间,餐厅里人很少,身穿紫色冬裙的刘晓岚很快走到他跟前。

    “怕你迷路了呢,正想给你打电话。”苏放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拖开,让她坐下。

    刘晓岚笑了,“迷路了找警察,警察迷路只好找你了。喂,点菜了吗?我午饭没吃呢,饿坏了!”扫了一眼餐桌上的手提电脑,皱起眉头。

    “马上点!”苏放给她倒了茶,招来服务生,也不看菜谱就叫道:“酥肉块、溜鱼片、炸鸡、清蒸鸭、红烧香肠、蜜汁火腿……”

    刘晓岚喝茶差点被呛,打断道:“喂,喂!点这么多肉菜,把我当老虎呀?还说是美食家呢,我看你比村干部都不如。我自己来点。”抢过菜谱。

    苏放一怔,“啊,你不知道呀?这家餐厅全是素菜,不供应荤菜,这是素菜荤吃。”

    服务生笑了起来,刘晓岚这才想起餐厅名字有个“斋”字,脸有点发热,嗔道:“哼,也不早说,干脆你请我去和尚店吃斋算了!”不快地扔掉菜谱。

    苏放点完菜笑道:“你不是说要减肥吗,所以,我才到这里来。”

    “哇,你也认为我需要减肥了?”刘晓岚白眼看他。

    “没有啊!”苏放打量她,“我反倒认为你需要增肥,这里虽然是素菜,但做得跟荤菜的味道差不多,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不来了。”

    刘晓岚听他这么说,又开心起来,“喂,今天刮什么风,突然请我吃饭?”

    “今天星期六嘛!”苏放不安地笑笑,“再说,两天没看见你了,唉,我有点担心潘雄,他爱人天天打电话向我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潘雄被抓起来两天两夜了,刘晓岚却避而不见,急得他心急火燎,他相信潘雄只是被利用,绝非元凶。

    刘晓岚听完他后面的话,刚兴奋的心情又凉了下来。来之前,她已经猜测到,苏放是为了了解案情才请她吃饭。这也难怪,跟潘雄谈过话后,险些遭到暗算,幸运的是,她开枪打中凶手,不幸的是,凶手当场死亡,连身份都还没搞清楚。而潘雄反映的那些情况,根本没法证实。那个姓武的电话号码是空号,常驻的五星级酒店查无此人,模拟画像也无人认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唯一跟这些案件有关联的只剩下潘雄,所以才被抓。苏放强烈反对也无济于事,高队长安慰他说:“拘留也是保护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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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服务生端来第一道菜,刘晓岚拿起筷子连吃两块红烧香肠,口中称赞:“哇,太棒了,真的像是吃肉肠一样,用什么东西做的?”尽管她理解苏放的心情,但眼下,她仍然希望把苏放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不是案情。

    苏放言不由衷地答:“豆腐、腐皮,还有香菇、木耳等等剁碎裹在一起油炸。”

    刘晓岚明知故问,她早吃出是什么东西做的。菜陆续上桌,她吃得不亦乐乎,同时,不厌其烦,一道道菜寻根究底,苏放的忍耐力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苏放急得吃不下东西了,硬是憋住满腹疑问,叫来两支啤酒,边喝边详细讲解每一道菜的原料、工序、典故,一点不像敷衍了事,连旁桌的食客也听得竖起耳朵,肃然起敬。如果不了解苏放,她会飘飘然,以为自己成功地转移了苏放的注意力。然而,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感到心酸。

    “我也喝一口。”刘晓岚问完了点上桌的所有菜肴,夺过苏放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她拿不定主意是否继续刁难苏放。桌上的菜问完了,可以用菜谱问。

    苏放不胜酒力,一支啤酒喝完,脸红得像关公。他已感觉出来刘晓岚在回避,打开第二支啤酒,叹息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与案情无关的,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会伤害他吗?”这是他这几天来,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会!有时我甚至想杀了他!”刘晓岚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睛瞪着他。

    苏放大感意外,吃惊地说:“这、这不可能吧?嘿嘿,你开玩笑的,对吧?”

    “我才不开玩笑!”刘晓岚又夺过他的啤酒喝了一口,“你爱上的人,对你不冷不热,不离不合,有时把你当成不可或缺,有时他又视你若无物,你想尽办法迁就他、迎合他、体贴他,他以为理所当然,却不肯公开承认与你的关系,让你时刻怀疑自己是一厢情愿、是单相思,你说,经常承受这样的折磨,你会不会发疯发狂,会不会想伤害那个人?”说完,表情凄迷,眼泛泪光。

    苏放没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异常震惊,眼睛望向餐桌一角的手提电脑,喃喃自语:“这么说来,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再怎么闹别扭,也不至于杀害自己的爱人呀?”

    刘晓岚借题表白自己,原以为苏放多少有所领悟,谁知苏放却顾左右而言他,简直气炸了肺,叫道:“怎么不至于,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这么一叫,苏放再麻木不仁也明白过来了。被人爱恋总是一件开心事,姑且不论是否爱那个人。这一瞬间,像有一双手将他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放到刘晓岚身边。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如何认识刘晓岚,如何冒冒失失半夜里撞进她的新居,且留宿不走,又如何去她办公室找她、去她父母家找她。尤其煤气爆炸死里逃生后,她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可以说是同呼吸共命运,不久前,还双双经历一场汽车爆炸。“我发现跟你不怎么认识呢,居然让你住到我家去。”想起她说过的话,苏放又是欣喜又是羞愧,握住她一边手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把我杀掉。”

    刘晓岚被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逗笑了,“哼,总算还有自知之明。”也不挣脱手,羞涩地用另一只手把电脑转过来面向自己。

    “给我一点时间,不,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苏放这回真的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了,眼睛盯着她酒后泛红、娇艳欲滴的面庞不放。

    “你怕我会杀了你?”刘晓岚眼波流动,似笑非笑,“算了吧,好像我逼你就范一样。”说着,挣脱被他紧握的手。

    苏放急了,马上又把她的手抓住。“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记得李海山把你叫做师母吗?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那个角色了,只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呆子说出这种话,勉为其难了。刘晓岚先是心花怒放,突然间,鼻子发酸,小声抽泣起来。

    苏放吓了一跳,紧张地说:“我、我说错什么了?唉,我不会说话,你……”

    “我、我没事,只是开心。”刘晓岚用餐巾擦拭眼睛,羞答答扭头,手指电脑,“林丹丹的日记,你恐怕看了几十遍了吧?有没有发现少了几天的日记?”

    苏放见她换了话题,这才松开她的手,“是啊,她这两年的日记很连贯,每天都写,唯独少了最后一个暑假回家前后那几天的,嗯,大概五天吧?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昨天刚从她家回来。”刘晓岚打开提包,拿出几张打印纸,“从她家里的电脑里找到了这五天的日记,里面有个秘密,嗯,你看这张就可以了,关键部分高队长用红笔画出来了。”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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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迫不及待地看过红笔画的几行字,瞪大眼睛,“啊,宋妮娜居然跟张子昂的父亲好……这、这……真想不到,张子昂知道了怎么能接受……”想到这个家族的“耶稣”不能容忍父亲与同学相好,马上又想到林丹丹可能因为知道这个秘密引来杀身之祸,手也颤抖了。

    “张子昂应该不知道,是林丹丹意外碰见的,所以她才把这几天的日记放在家里。”刘晓岚刚发现的时候一样惊奇,现在她已心平气和。

    苏放看完了,意犹未尽,“看样子她也很难接受,心里矛盾,那几张里写的是什么?”想去拿她的包,又不敢。

    刘晓岚气恼地笑着看他,“看人家的日记上瘾了,当心变成偷窥狂!”

    “不会的,不会的。”苏放尴尬地搓手,“啊,你们只查到这个?”

    刘晓岚又拿起筷子吃东西,“当然不止了,不过,你跟嫌疑人关系密切,不便向你透露太多,哦,有个情况可以让你知道,据潘雄交代,张子昂与宋妮娜正处于热恋当中,两人计划下学期出国留学。”

    “啊!你、你是说,宋妮娜同时跟张子昂和他父亲相、相好?”苏放的表情由惊奇变成了恐惧。此时,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本来,听过潘雄的诉说,联系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的思路已渐渐清晰了。事到如今,哪怕他有一万个不情愿的理由、一万个想不通的问题,也无法改变始作俑者直指张子昂。为此,他反反复复翻看林丹丹日记,尤其关于“耶稣”的那一篇。每看一遍,感觉向真相又迈进一步,甚至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动机,刚才刘晓岚也现身说法,以自己为例子,说明了“爱人伤害爱人”并非不可能。然而,现在宋妮娜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激流,把他心中快要水落石出的局面彻底搅浑。

    “又为你的学生难过了?”刘晓岚主动握他的手,感觉有点冰凉,“还没到难过的时候呢,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但是,无论如何,始作俑者肯定是你的一个学生,你要有思想准备。”

    苏放惨然笑了笑,“放心吧,不管是谁,我不会跟他是一伙的了。”

    “欢迎站到人民一边来!”刘晓岚很高兴他这么表态。

    苏放叹息道:“唉,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其实,我也无力再管。”

    “太好了!”刘晓岚击掌跳起,拉住经过的服务生,“埋单,快点!”

    苏放收起手提电脑,“这么急埋单去哪?”

    “随便!”刘晓岚不等服务生把单拿来,很自然地搂着他的手向总台走去,“我要你陪我逛街、陪我洗脸、陪我看电影、陪我唱卡拉OK,总之,你可以什么也不做,陪着我就是了!”

    “没问题。保证陪你到底!”苏放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两人出了餐厅,已是夜色斑斓,天空突然飘起小雨。

    寒流来袭,夜里下起了雨雪。才过十点钟,连接骑楼街的小广场就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几盏孤零零的路灯伫立于寒风中,像几个被遗忘的守夜人,在米粒大小的飞雪笼罩下,发出的光芒,似乎也带着丝丝寒意。

    一辆奔驰房车从夜幕中现身,有如怪兽示威一般,气势汹汹绕广场狂奔一周,来到骑楼街口,面对阻止车辆进入的水泥墩,也不得不放慢速度,颓然而止。身穿黑色皮衣的张福从驾驶座钻出,脚步敏捷地绕过车头,去打开车后座的右门。

    “年叔,到了。”张福开门半天也没人下来,朝门里叫了一声。

    车里很黑,只看见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在晃动,又过了半晌,才传来张大年低沉的声音:“进来,外面很冷。”

    张福听话地钻进车里,侧身而坐,反手把门关上。

    红光又亮了,映出张大年威严的脸,那是他嘴上的雪茄发出的光,在他的吮吸下,燃得正旺,发出“咝咝”声。他把雪茄夹到指间,长长喷出一口烟说:“你相信有鬼吗?”

    “不信!”张福回答很干脆。

    “我也不信。”张大年坐直身,不停地吸雪茄喷烟雾,“那么说,有人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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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福被呛得咳嗽了一声,说:“年叔,你刚下飞机,时差没倒过来呢,待会儿看过子昂,我送你去休息,明早咱们再说,好不好?”

    “谁搞的鬼呢?针对子昂,还是针对我?”张大年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张福叹息道:“唉,这个人肯定对你和子昂非常了解,也熟悉过世的林小姐,我估计他手上有林小姐的讲话录音,以现在的技术,剪辑加工很容易,加上林小姐的声音独特,通过电话放出来,认识林小姐的人,听起来就像林小姐正在讲电话……”

    “少废话!”张大年厉声呵斥,“我只想知道谁在搞鬼。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张福一脸为难,又是一声叹息,从皮衣里摸出一只PDA,按了几下按键,PDA显示屏发出蓝色光亮,接着跳出一幅马家慧和宋妮娜面对面喝咖啡的相片。

    张大年衔起雪茄,接过张福递来的PDA看,冷笑道:“哈,她们果然见过面了,你婶子只要不喝酒,还算得上是个勤快的女人,她们什么时候见面的?”

    “上面有日期。”张福把头转向车窗。

    张大年看清相片的日期,吐出一阵烟雾,惊叫起来:“啊!没搞错吧?一年前的相片,那时我没认识妮娜呢,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气得将PDA砸到张福身上。这几年他学做绅士,语言文明了许多,换以前,他早就大骂脏话了。

    “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张福收起PDA,又捡起座位下的雪茄放进烟灰缸,“这几张相片,是子昂跟黑人打架后,你担心婶子反应过度,叫我看着她,我派人跟了一个月,拍了许多相片,当时,只注意婶子,没有留意到宋小姐,看过也就忘了。你出国前交代提防婶子,我昨天才想起这些相片,没想到发现宋小姐。”

    张大年重新点燃一支雪茄,平静了下来,打量张福,“你怀疑你婶子?不会吧?她再怎么跟我过不去,也不至于弄出一个‘鬼电话’来伤害子昂,除非她疯了!”

    “我、我怀疑的不是婶子。”张福战战兢兢地望他。

    “那你怀疑谁……”张大年马上知道他怀疑的是谁了,一脸惊恐,“你、你的意思,是妮娜搞的鬼?这、这……‘鬼电话’不是打给她的吗?”声音也颤抖了。

    张福点点头,“没错,自己给自己打电话不难。不过,我猜测她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子昂,她针对的是婶子。”

    “哈哈,有意思,说下去!”张大年似乎得到了安慰,又开始吮吸雪茄、喷吐烟雾。

    张福清清嗓子,“我估计婶子抓住了她的某些把柄,唆使她主动跟你接近,但是现在她跟子昂好上了,了解子昂对你和婶子意味着什么。我没猜错的话,婶子前不久可能又威胁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所以,她才用‘鬼电话’刺激子昂,让婶子知道她的厉害,目的是为了摆脱婶子的控制。”

    张大年听他讲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晌才说:“好,不愧当过刑警,分析得很有道理。”打了个哈欠又说:“走吧,跟子昂吃个夜宵,我也该去睡了,哦,别忘记拿上篮球,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乔丹的签名,子昂想了好多年了。”

    张福打开车门让他下车,从后箱拿出一只篮球,跟在后面走进骑楼街,才走几步手机响,又停脚摸出接听,“你好,哪一位?啊,宋小姐,你、你等等,我看他有没有空。”说完,脸色大变,迈开腿跑向前。

    张大年脚步很快,已经走到自家的骑楼前,张福跑来了,“年叔,有个电话。”

    “谁来的电话?”张大年看了一眼张福古怪的表情,马上会意,接过手机,“喂,是我,这么晚有事吗?我刚下飞机……喂,喂,你别哭,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张大年快步离开自家门前,突然又停脚大叫:“你说什么?”他慌乱地转头看向四周,“你、你等着,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说,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他将手机扔给张福,“给我车钥匙!”

    “年叔,出什么事了?”张福又跑到他跟前,递给他钥匙。

    张大年没有回答,拿了钥匙,掉头就走。

    张福奇怪地看他没入越来越厚的雨雪之中,自己回身走向张家骑楼。站在门外巡视的一个手下保安打开木门,张福点点头,跨了进去,眼睛自然地看向厅堂的正中央,那里以前供奉着张家的祖宗牌位,现在空空如也。上到二楼,张福心情沉重起来,把篮球夹在腋下,摸出一支烟点燃。

    二楼客厅面目全非,电视不见了、酒柜不见了、水族箱不见了,还有电脑、电话、传真机、打印机、饮水机通通不见了,甚至墙上挂的脚踏车和玩具也不见了。总之,能够砸碎、砸烂的东西全部消失,包括窗户,现在的玻璃窗是重新装上的。前天,把听到“鬼电话”的张子昂带回来,张子昂进门便砸掉祖宗牌位,然后,飞快冲上二楼,反锁铁门,自己砸个痛快。张福和宋妮娜一干人被挡在楼下,心惊肉跳地听了半小时东西破碎的声音,邻居打了110,警察来到,张福也急了,准备拆下铁门。还是宋妮娜管用,在铁门外哭喊了几声,铁门开了,她进去后,声音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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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子昂睡了吗?”张福进了客厅,把烟头熄灭在放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没有,刚看了一会儿书,现在在卫生间里。”

    客厅后面的房门外,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手下回答后,张福又起身掀开房门上的布帘一角,往里看了一眼。房门上本来装有玻璃,也被砸烂了,张福为了方便看护,故意不再装上玻璃,换成了布帘。

    回想起来,张子昂第一次砸东西,是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因为林丹丹拒绝参加生日宴会,他把一间总统套房砸了个稀巴烂;第二次在郊外别墅,见过来探望的李海山以后,连他心爱的小狗也死于非命;这是第三次了,每一次张福都在场,这一次的原因是听宋妮娜讲的,当时他们被挡在二楼的铁门外,否则,张福也不知道“鬼电话”,发现事态严重,赶紧通知正在国外出差的张大年。

    “怎么这么久?”张福在房门外又抽了一支烟,张子昂还是没有从卫生间出来,他不安地踱了几步,捧着篮球推门进去。

    “子昂,好了吗?你爸回来了,帮你弄到一只乔丹签名的篮球。”张福在卫生间门外叫,半晌没有回应,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只听见水声。他想了想,把篮球扔上床,一咬牙,抬脚踢开门。只见面前一个人也没有,洗手台的水龙头“哗哗”流水,双层的窗户被打开了,雨雪飘到他脸上。

    “怎么了?福哥,哎呀……”鸭舌帽听见踢门声,冲到卫生间前,劈头盖脸挨了张福一巴掌,鸭舌帽也飞了,跟着肚子被踹了一脚,人也翻倒了。

    “五个人看不住一个人,你怎么当的头?”张福解恨地踏在鸭舌帽身上出了卫生间,快步在房间里游走一圈,连床底也看了,像在寻找什么,突然叫道:“他拿走了登山包!给我对讲机。”又踢了鸭舌帽一脚。

    鸭舌帽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摸出对讲机递给他。

    发现卫生间窗户洞开,张福马上想到张子昂是个攀岩好手,不会下楼底,那样会被骑楼后面巡视的保安发现,而是爬上顶楼,经过邻居家才下到地面。所以,他没有立即询问其他保安,找不到登山包后,他意识到张子昂已经成功离开骑楼街了。

    “你,到小广场去,你们俩从东边小巷走,你们俩从西边小巷走,记住,他背着一个登山包,到了大路口,特别注意出租车停靠站,有什么发现,用对讲机通知我,快去吧!”张福真想先叫这五个保安排好队,完了一个个痛打一顿。可是,眼下找人要紧,尽管希望不大,也要尽量去找。

    五个保安如获大赦地跑开了,骑楼街又恢复寂静。雨雪还在继续肆虐,张福没有马上回到张家骑楼,反而走到街中间,眼睛死死盯向斜对面的一栋骑楼,像一只找到猎物的野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猎物撕个粉碎。

    “盯着我干什么?有本事马上给我把子昂找回来!”

    斜对面骑楼的方柱后,闪出一个穿黑色呢绒大衣的女人,尖厉的嗓门响起,整条街都听得到。

    张福看清是马家慧,像反被猎物咬了一口,魁梧的身子转眼蔫了下来:“是,婶子,我这就去找。”说完扭身向广场方向走。

    “站住!你们这样瞎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个人影。”马家慧的嗓门没那么大了。

    张福又转过身,“婶子是不是刚才看见子昂了?”他早就察觉到还有人在周围,张大年告诉过他,马家慧也在暗地里保护儿子,他希望张子昂离开骑楼街时,被马家慧的手下看见或者截住。尽管这样的结果,肯定逃不过张大年一顿臭骂,但只要人没丢,他无所谓了。

    “哈,你想得倒美。”马家慧冷笑连连,“以为我会帮你补漏?我告诉你,我儿子聪明得很,就算我想帮你补漏,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走脱了!”

    张福略感失望,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不语。

    “要动脑子!”马家慧开始教训人了,“亏你当过刑警,也不想想,这么个大冷天的夜晚,一个男人能上哪儿去?我问你,你不想找个女人帮你暖被窝?”

    张福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盖,却一个键也按不下去,像中邪一样愣住了。

    “怎么还不打电话?想让他们父子俩为一个女人打个你死我活呀?”马家慧厉声责问。

    张福垂头丧气,“唉,年叔刚回国,没带手机。”说完,撒腿就跑。

    泡夜店、泡会所,是张大年对付黑夜的办法。他有七八个这样的同好朋友,经常聚集在一起同泡同乐,都是钞票多得能把大象压扁的无聊人。泡的过程中,最喜欢相互打赌,赌注可不小。一辆轿车、一套住房,或者少则十来万多则上百万的现金。反正在这些同好看来,金钱只是电脑里的数字。打赌从来没有固定的方式、方法,任由各人临时提议,所有人认可,就可以开始了。比如,五分钟内,大门外进来的是男人、女人,还是一条宠物狗,经过跟前的两个外国女人的真实年龄,吧台里的酒瓶加起来是奇数还是偶数,甚至,猜某个女服务生内裤的颜色……诸如此类灵机一动的打赌,常常将这伙人推到兴奋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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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妮娜出现在号称“千万富翁俱乐部”的“君卫”会所,吸引了众多眼球,立即成了这伙同好的打赌对象。打赌的内容庸俗下流,却极具难度,要求在十分钟之内,把宋妮娜带到所有参赌人面前,叫自己三声“老公”。

    张大年开始并不想参与这次打赌,一来,他认出了宋妮娜。张福将张子昂全班同学的资料都放进他电脑,他没事的时候,曾经给儿子挑过媳妇,宋妮娜是候选人之一,其他两人是林丹丹和秦湘。再则,他认为这个打赌有失身份,不是绅士的作为、君子的行径。于是,拿定主意置身事外。然而,前三个打赌人去接触宋妮娜,全部失败而归,一个被大骂,一个被泼了一身酒,还有一个更是吃了一耳光。他沉不住气了,感觉打赌变成一场性骚扰,又不便阻止,那样会让同好们没面子。只好下了赌注,成为第四个去接触宋妮娜的打赌人。

    “我认识你,你是我儿子的同学。”张大年打算劝宋妮娜尽快离开,以免事态难以控制。

    宋妮娜见他年纪不大,以为是又一个骚扰者,恶狠狠回了一句:“胡说八道!”

    张大年讲出她在哪所大学念书,学什么专业,又讲出儿子名字,还有李海山、林丹丹、秦湘等等,最后拿出手机说:“要不要给子昂打个电话,给苏老师也可以。”

    宋妮娜这下相信了,解释说,自己给一个外国人当翻译来到这里,谁知莫名其妙被三个不认识的人骚扰,心里非常气愤,所在才对他怀有戒心。

    “他们是我的朋友。”张大年实话实说,告诉她正在进行的打赌,希望她尽快离开,否则,还会受到下一个人的骚扰。

    “原来是这样。”宋妮娜漂亮的大眼睛转动着,露出调皮的神色,“我偏不走!你带我到他们那里去,我让你当胜利者,哼,气死他们!”

    张大年还想劝说几句,一边胳臂已被宋妮娜搂住。他感觉飘飘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里又兴奋又害怕,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走向那一伙同好。

    “这是我老公!英语叫hubby,你们想要我用英语叫他老公还是用汉语?”宋妮娜落落大方,这七八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富翁,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搭腔。

    张大年对打赌赢输无所谓,他在意的是,宋妮娜居然让他有触电的感觉。十几岁就在马家慧身上遭遇挫折,至今仍饱受折磨,他对女人非常失望,甚至有点憎恨。这些年来,他身边不缺美女,可以说阅人无数,但全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货色,从没有一个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打赌过后,他主动联系宋妮娜,希望再次见面,却遭到拒绝,他没有气馁,隔三差五打电话发短信,终于,一个多月后,他得到了第一次约会。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两人每逢星期六必见一面,逛街、吃饭、看电影,无异于一对恋人。其间,他仿佛回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弥补那个年纪时缺少的内容。

    “真可笑!真可怜!”张大年驾车去见宋妮娜的路上,思绪万千,回想跟宋妮娜在一起的日子,心里难以平静。然而,想到张福的那个猜测,仿佛不时有人在耳边嘲弄:“你是个受骗上当的凯子!”不过,他恨不起宋妮娜,仅仅是自怨自艾。

    来到宋妮娜新居的楼下,张大年下了车,站在雨雪中,举头望向六楼,雨雪连续落到脸上,不禁打起冷颤,他想清醒一下再进去。这套房子,是宋妮娜用打赌赢的赌注买下的。那天的赌注创下纪录,突破了二百万。开始宋妮娜不肯接受,张大年也不勉强,他知道,这样一笔来历复杂的巨款,一个女大学生拿了也不敢花,不如不拿。给人送钱,又让人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并使用,实在是他的特长。他的方法很简单,叫手下用现金买一张差不多等值的中奖彩票,再送给宋妮娜。果然,宋妮娜不再拒绝了。

    “我到了!”张大年脑子清醒了,面朝单元门上的摄像镜头,按下通话器。单元门打开,他抖落身上的雨雪,走了进去。这套房子装修完工以后,他从没来过,不是不想来,马家慧点破他的私生活会伤害儿子后,他主动疏远宋妮娜。为此,他闷闷不乐很长时间,这一次出国,表面办公事,实际是散心。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宋妮娜,但是,他可以与儿子竞争,不可以与“耶稣”竞争,恰巧他的儿子是他的“耶稣”。昨天,得知“耶稣”受“鬼电话”刺激,他不惜绕了大半个地球赶回来。今晚,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耶稣”,因为,刚才宋妮娜在电话里说了一件可怕的事,而且跟“耶稣”有关。当然了,他也想证实张福的猜测。

    走出电梯,张大年忧心忡忡,恍恍惚惚走过了宋妮娜家也不知道,一直走到步行梯门前才发现,又后退回去。他根本没有留意,他的“耶稣”正站在步行楼门后,用诧异的双眼透过门缝注视着他。

    张子昂比他父亲晚到一步,他不止一次在这里留宿,自己有门卡,不用叫宋妮娜开门。进了单元门,电梯刚好启动往上,他懒得等待,手提登山包,小跑上步行梯。来到六楼,推开步行梯门,猛然看见父亲埋头向他走来,下意识躲到门后,父亲退回宋妮娜家门外,更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你总算来了!”宋妮娜从门里冲出,扑到张大年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大哭。

    “好了,好了,咱们先进去。”张大年抱着宋妮娜进门。

    “砰!”门关上了,那响声像开了一枪,子弹准确击中了张子昂,他一头栽倒。想哭,流不出眼泪,想喊,发不出声音,双手抱头在地下打滚,越滚越急,最后,整个人像只皮球一样,滚下了步行梯。

    “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有翻译成,间歇性暴力紊乱症,也有翻译成,间歇突发性精神障碍,你是学英语的,理解英文就可以了。这是一种功能性精神障碍,特征为一次次失去对攻击性冲动的控制,引起暴力或破坏财物的行为,这些行为与该个体的正常人格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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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海山来到医科大学,让这样深奥的话,在他耳边响了一下午。十句里听明白的不到三句,他居然意犹未尽。讲话的人,是他高中同学的老师兼朋友,一个年轻的教授,拥有精神病学和临床心理学双博士学位。

    “不要自卑!”教授以为他是假请教真看病,谈话将要结束,把他当成了病人。“在我眼里,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只不过轻重有别罢了。但是,如果真的患上了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那得赶快看医生,找我也行,哦,顺便问一句,你伤人了还是把自己的家给砸了?”

    要在以往,李海山一定会大笑不止,或者开个恶作剧的玩笑。他记得当时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用一个问题回答:“有没有可能发展到杀人害命?”这是他得到教授接见后,最想请教的一个问题。

    “很可能,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简单说吧,咱们眼下正在坐而论道,也许五分钟后,你晃眼看见一个人经过窗外,或者接到一个电话,甚至是想起某件事,只要超过你能够承受的刺激,你都有可能转眼间让我血溅三尺。”

    “这个例子,也可以解释成是我一时冲动呀?”

    “别急,马上说到病态与冲动的区别了,你得过感冒吧,不是一两分钟一两个小时就能痊愈的,冲动不同,你冲动几分钟很正常,哪怕冲动个把小时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冲动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两天,那就不是冲动,是病态了。怎么,你有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习惯把这样的人叫做隐形杀手,不但别人看不见,连你自己也看不见,常常杀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听我说,你需要帮助,最好适当地限制行动。”

    发现教授产生了把他强制押赴精神病院的念头,他急忙亮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解释了一通,教授将信将疑,总算没有扣留他。和教授分手已近晚饭时间,高中同学的宴请,也被他谢绝。驾驶宋妮娜的宝蓝色轿车离开医科大学,有一种虎口脱险的感觉。他回到学校吃过晚饭,还是忐忑不安,干脆把饭盒扔给彭洋带回宿舍,自己又驾车冲出学校。

    真滑稽!李海山驾车漫无目的瞎逛,忘了到过哪里。最后来到苏放的住处,也就是刘晓岚的新房。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自认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苏放不在,他懒得打电话,把挎包垫在地上,坐靠在门框上。慢慢回想三天来的经历,想哭又想笑。先是听到死去的林丹丹打来的“鬼电话”,接着张子昂又企图自杀,这两次惊吓,让他夜里被噩梦骚扰。谁知今天中午,宋妮娜来电,听完电话,他从高铺滚落下来,幸亏胖子彭洋及时将他接住。为了这个电话,他特意去医科大学请教高明,尽管平白无故又挨了一次惊吓,但是,这个电话的可信度大大提高了。

    疲惫、焦虑、仓皇失措之中,来到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李海山的心情稍稍平静。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蒙蒙眬眬睡着了。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三十三,前几天刚满。”

    “怎么不早说?”

    “我也忘记了,喂,说明你没有认真看我的档案。”

    “什么呀?你以为我看档案就看上你了?哼,真是个自恋狂。”

    “那你什么时候看上我?”

    “呸!臭美呀你,谁看上你了?”

    过了十一点钟,苏放和刘晓岚回来了,进了电梯,有说有笑。回来的时候,坐进出租车,苏放告诉司机“鬼屋”的地址,刘晓岚没有提出要回父母家,两人似乎心照不宣。途中,谁也不说话,刘晓岚像累了,靠在苏放肩头上睡觉,但是,进了电梯,又生龙活虎了。

    “等等我!”

    电梯到达十楼,刘晓岚抢先出去,苏放身边有七八个购物袋,都是陪刘晓岚逛街买的,等他把这些购物袋全部抓上手,电梯门合上了,他大叫一声,伸脚去顶,门才重新打开。

    刘晓岚站在外边笑,“让你体会一下我搬家的惨状,那时,我拿的东西比你现在多多了!”

    “怎么不叫我帮你?”苏放手忙脚乱出了电梯,“你搬家那天,我在这里住了一晚呢。”

    “哇,那晚你看出来了?真讨厌!”刘晓岚想起自己那天穿警服接见他,谎称刚加班回来,居然被他识破了。她又羞又恼,快步走在前面。来到自家门外,打开廊灯,猛然看见有个穿连帽羽绒服的人靠在门框上睡觉,差点叫出声来,转身就跑,跟后面走来的苏放撞了个满怀。

    “是李海山。”苏放张开手,让她撞到胸膛上,后退一步搂住她,一眼就看出地下躺的是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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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岚脱离他的怀抱,气恼地跺脚,“真是个讨厌鬼!”

    苏放大笑,“他大概想念师母做的饭菜了!”

    “去!”刘晓岚推了他一掌,“他想念你才是,这小子可能有恋父情结!”

    “起来吧,想要我抱你进去吗?”苏放第一眼就发现李海山眼睛是开的,上前轻踢他一脚。

    李海山慢吞吞从地上爬起,脑袋低着,一声不吭。

    刘晓岚佯装生气地用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臭小子,故意装睡偷听?”声音欢快,说完,拿钥匙打开门。

    进了门,苏放把购物袋放好,脱下皮夹克,奇怪地打量抱手坐在沙发里的李海山,心里十分纳闷。按理说,这张贫嘴,刚才偷听了别人的私密话,肯定要趁机借题发挥、插科打诨,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变安静了?

    “出什么事了?又有人威胁你?”苏放预感到有事发生,坐到他身边。

    李海山答非所问,“刘、刘警官,你还有烟吗?我、我的抽完了。”

    刘晓岚此时最想听他叫一声师母,不过,也察觉到他的样子不对劲,从包里拿一包烟扔给他,“你都留着吧!”

    李海山贪婪地吸了几口烟,“苏老师,是、是张子昂杀害了林丹丹,他、他有精神病。”

    苏放心头一震,求助地望向刘晓岚。他不是想逃避这件事,他发现这件事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应对。

    “你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吗?”刘晓岚表情严峻,坐到两人对面的沙发上。

    “是他亲口告诉宋妮娜的!”李海山从潘雄被抓那天讲起,把怎么上了宋妮娜的车、怎么听到林丹丹的“鬼电话”、张子昂突然发狂想跳立交桥自杀、张福如何及时赶到并阻止,都说了。讲到这里,停顿下来,双手哆哆嗦嗦想取出一支烟,却把整包烟撒落了一身。

    刘晓岚帮忙把烟放好,自己也点燃一支,转眼看神情紧张的苏放。

    苏放听到有“鬼电话”出现,又联想到那个“鬼视频”,越发感觉有人为的因素在里头,如果“鬼视频”是证据,那么“鬼电话”更像是报复,或者说是恶作剧,谁最想帮林丹丹出气呢?他脑海里首先闪出秦湘的脸,惊得不敢再想象下去。

    李海山继续说:“今天中午,宋妮娜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问我要车,她却哭了,说她实在不知道跟谁讲,说我是张子最好的朋友,只好跟我讲。她、她说,前天听过‘鬼电话’后,张子回到家,把全家的东西都砸了,警察来了也不停止,后来,被她劝停后,张子向她哭诉说,他想起来了,生日宴会时,他离开酒店,去了学校,把女生宿舍的电源弄坏,又偷偷上了‘南六’,跟林丹丹讲了很多话,后来、后来他把林丹丹推下楼……”他难过得说不下去。

    “唉!”苏放长舒一口气,欲言又止。

    “除了宋妮娜,还有谁在场听到张子昂的话?”刘晓岚不动声色。

    李海山又点了一支烟,“应该没有,宋妮娜说,其他人被挡在一楼,当时只有她和张子在一起。”

    “这样的话,也有可能是宋妮娜编造的,说明不了什么。”刘晓岚不是因为对宋妮娜印象不佳才这么说。一来,她亲自去看过林丹丹自杀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二来,她目睹了张子昂跳楼自杀,绝对不是表演。所以,发现宋妮娜同时与张大年父子相好后,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她倾向于宋妮娜。

    李海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认为,吃惊地说:“不会吧?宋妮娜干吗要撒谎,她、她跟张子正在热恋呢,我、我看得出来,她这么做没道理呀?”

    “你相信宋妮娜,不相信你的好朋友?”刘晓岚向他笑了笑。

    李海山无奈地叹息,“我也糊涂了,下午特意去了一趟医科大学,有位教授说,张子的情况像是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间歇性暴力紊乱症,或者叫间歇突发性精神障碍,就是说,平时好好的,发病起来杀人也不知不觉。”他不能接受亲如兄弟的好友是个杀人犯,所以,才去了医科大学。

    刘晓岚一脸不屑,“别听精神病医生胡说八道,他们眼里,有谁是正常人?再说了,宋妮娜讲的杀人过程,跟现场勘测的情况出入极大,如果不是她说谎,那就是张子昂因为受到刺激,加上本来沉重的负罪感,导致把自己想象成凶手。你呀,胡思乱想太多,以后少管闲事,回去安心复习考试吧!”她想尽快打发这个讨厌鬼。

    “你们现场勘测,没注意到这些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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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天没有声响的苏放说话了,他不知几时打开了手提电脑,正在播放那段“鬼视频”。

    刘晓岚略显不快,“什么地方?我也在现场,‘南六’一层楼几乎每个角落都看过了!”

    “阳台外面和顶楼。”苏放手指显示屏,慢速播放的画面中“鬼”正在跳楼,“他背后一定有一条安全绳,外面下大雨,天又黑,很难看见,他的确没有走上六楼,他是从顶楼吊下来的,所以双脚悬空,我估计他用什么东西去戳门,听起来像有人敲门一样,林丹丹冲出门,他不是跳下去,是松开安全绳吊下去,很可能停在阳台外面,任何人看见有人跳楼,第一反应肯定是手撑到阳台栏杆上,伸头出去看,谁知,阳台外边有人,突然抓住她……”他双手高举,做出一个向前投掷东西的动作。

    刘晓岚望着显示屏出神,半天说不出话。

    李海山变成了结巴,“苏、苏老师,你、你是说,凶手会攀岩,你、你认为是张子?”

    “我不知道。”苏放表情迷惘。

    刘晓岚白眼瞪他,“怎么不早说,一直想保护你的得意门生对不对?攀岩好手还有一个潘雄,你到底指的是谁?”

    苏放心虚地低头,没有回话。这个“鬼视频”他看过无数遍,撇开“鬼”,总是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听潘雄诉说后,他不得不重新把张子昂列为嫌疑对象,很容易想到张子昂是个攀岩好手,跟着,脑子里产生了一个似乎合理的解释。不过,他并非有意隐瞒,他希望这个解释是错的,所以没有告诉刘晓岚。刚才,听到李海山指名道姓讲出张子昂是凶手,又试图证明张子昂患有精神病,他深受感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海山沮丧地说:“不会是潘雄,张子生日那天,他自始至终跟我同桌,没有离开过。”接到宋妮娜电话后,他想方设法为张子昂开脱,找到的理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我问的是你!”刘晓岚不理李海山,像审问犯人一样对苏放大吼,“你怎么解释张子昂跳楼?怎么解释你家煤气爆炸,还有李海山的遭遇,还有汽车爆炸,还有‘鬼电话’,还有宋妮娜?难道都是张子昂指使的?”

    苏放又是一句:“我不知道。”仿佛心不在焉,人在他处。

    “你是不想说!”刘晓岚跳了起来,那架势像要打人,“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隐瞒?难怪跟我说什么不想管了,原来是想逃避真相。”

    李海山不忍心看老师被骂,又一次主动开口:“我、我是这样想的,张子跳楼,估计医科大的教授说对了,他是患上了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他生日那天,打算向全家人和同学公开跟林丹丹的关系,谁想林丹丹不同意,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于是,发病了,暴怒中杀害了林丹丹,看到林丹丹的尸体又清醒过来,不能接受自己杀死所爱的人,也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病人,加上受他母亲发酒疯的刺激,所以,第二天企图自杀。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耶稣’!”苏放有气无力地说,“林丹丹日记里说,他是全家族的‘耶稣’,他杀了人,他的家族势必想尽办法为他掩饰,何况他这个家族,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说完,整个人像虚脱一样,半躺在沙发上。

    刘晓岚被师生俩的话镇住了,茫然落座,陷入沉思中。倘若师生俩说的是真相,那么,自己错看宋妮娜了?如此说来,林丹丹藏匿在日记里的秘密,没有任何意义,宋妮娜同时跟张大年父子相好,仅仅因为是个坏女孩?她感到非常迷惑。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

    (Go West)Life is peaceful there

    (Go West)In the open air

    (Go West)Where the skies are blue

    (Go West)This is what we're gonna do

    《Go West》雄壮的歌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苏放等了半天,才起身走到大门边的衣帽架前,从挎包里摸出手机,“你好,我是苏放,你是……哦,是张先生呀,实在抱歉,好久不见,听不出你的声音了。”是张大年来电,他惊奇地转身望刘晓岚和李海山,两人也正在望他。

    “子昂离家出走了?”苏放突然提高了嗓门,“他精神不稳定?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哦,李海山睡了,可能关了手机。我现在就在男生宿舍,对,刚查房。他应该不会到学校来。嗯,他跟我联系,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哦,你们找到他也告诉我一声,好的,别客气,晚安!”收起手机,苏放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离家出走?会不会是畏罪潜逃?”刘晓岚走近他。

    李海山也站起身,“苏老师,我、我担心他又去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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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放像没听见两人的话,拨出一个号码,手机放耳边,还是走来走去。

    “你给谁打电话,你知道他在哪?”刘晓岚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住脚。

    “手机通了,怎么不接呢?”苏放神情紧张地收起手机,“海山,你知道宋妮娜住在哪,学校还是她父母家?”

    李海山摇头,“不是,她今天跟我说她一直呆在新房里,两天都没出门了。”

    “你知道她的新房在哪儿吗?”

    “我只知道在哪个小区,不知道在哪一栋楼。”

    刘晓岚有点明白苏放的意思了,“你担心有人伤害宋妮娜,杀人灭口?不会吧,宋妮娜不是说,张子昂承认是凶手的时候,旁边没有其他人吗?”说完望向李海山,李海山点点头。

    苏放穿上外衣,“张家的人无孔不入,我是领教了的,另外,宋妮娜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能对海山说,我敢肯定,她也跟其他人说了。哟,十二点多了,难怪不接电话,她可能睡着了。”看了手表,又拨打手机。

    “别打了,苏老师。”李海山想起什么,“接过‘鬼电话’后,恐怕她不敢再接电话了。”

    刘晓岚也不情愿地穿上外衣,“我知道她的新房在哪,潘雄说的,我去过一次。哎哟,没车怎么去呀,这么晚了,天又冷,等到出租车天也亮了。”撒娇地看苏放,她不是外勤警察,讨厌在恶劣天气出门,尤其今晚,本是她与苏放的二人世界。

    李海山叫道:“我有车,宋妮娜的。”

    十二点已过,电话铃接二连三响起。夜深人静,不管你设置了多么美妙的铃声,一样会变成吓人的噪音。宋妮娜把床头的电话线拔了,客厅里的电话铃依然能够穿透卧室门,声声入耳。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忍无可忍,掀开被窝,赤裸裸地跳下床,鞋子也懒得穿,冲出卧室。

    自从听到“鬼电话”后,宋妮娜害怕接电话,两天来,她只打不接。其实,她已经肯定“鬼电话”是人为的恶作剧,因为电话里林丹丹所讲的内容、所唱的歌,一年前她曾经听到过,还感动得泪流满面。那时,她在外地参加一个模特比赛,被淘汰后,通过视频聊天软件向学校的姐妹哭诉,林丹丹的安慰最打动人,用的正是那些内容和那首歌曲。尽管如此,她依然不想再从电话里听到林丹丹的声音,毕竟,她现在跟林丹丹的男朋友在一起,自觉亏欠什么,这也是她听到“鬼电话”时,惊慌失措,信以为真的原因。

    客厅的电话线也拔掉了,宋妮娜身上冷得发抖,小跑进了卧室,一脚踢上门,像只泥鳅一样钻进被窝。半天不见暖和,她又伸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制暖提高了两度。她习惯裸睡,不管多冷的天。有一次在宿舍,半夜上卫生间,半梦半醒的林丹丹看见,以为来了狐狸精,惊叫声吵醒了全宿舍的人。

    没有了烦人的电话铃声,耳根清净了,宋妮娜鼻子又作怪,老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茄味。一定是张大年留下的。张大年只呆了半小时,便抽了两支长长的雪茄,客厅里的雪茄味没有散尽,刚才开门时飘进了卧室。今晚,幸亏见了张大年一面,否则,她现在恐怕要发疯了。听到“鬼电话”那天晚上,劝停张子昂砸东西后,她被张子昂搂在怀里哭诉了一小时,她只听不说,听完张子昂讲述杀害林丹丹的过程,她非常害怕,想赶快离开,却发现张子昂昏迷过去了。两天来,张子昂的话在折磨着她,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感觉快要崩溃了。先是想找潘雄,这位老大哥是她的保护神,不管她碰上什么难事,都帮她解决帮她保密,却怎么也打不通潘雄的电话。她又求助张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谁知李海山听她讲完吓坏了,更加没什么主意,她只好去找约好不再私下见面的张大年。

    “子昂四岁那年我出了车祸,他也在车上,昏迷了好长时间,这些年来,一旦受到刺激,他就出现昏迷症状,我曾经带他到好几个国家治疗,至今没有彻底痊愈。医生也无法解释清楚,仅仅是说,只要避免心理上的刺激,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说得难听点,他的心理有缺陷。至于他告诉你的那些话,林丹丹去世不久,我也听他讲过,当时,我比你更加震惊、更加害怕,经过几天煎熬,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主动告诉警察,警察却一笑置之。为什么呢?因为停电是雷击造成的,最重要的是,现场没有发现除了林丹丹以外,还有其他人上过六楼的任何迹象。后来,我百思不得其解,请教了多个心理专家、精神病专家,所有专家都认为,是他的心理毛病作怪,林丹丹去世的打击,超过任何心理刺激,沉重的负罪感,导致他产生了臆想,也就是说,脑海里出现幻觉,他的那些话,讲的是他的幻觉。”

    张大年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镇定、安稳的魅力,说话不慌不忙,做事举重若轻。宋妮娜看见他到来,像看见了救星。听他讲解完毕,仿佛自己刚刚从深不可测的水底,被人打捞了起来,本来快要窒息了,现在又可以顺畅地呼吸了。张大年离开后,她仍然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呵护、抚慰、体贴,那是被窝或空调不能给予的温暖。

    “我到底爱上谁了?”宋妮娜突然被这个问题困扰。此前,从未有过。张大年跟她交往将近一年了,尽管她很清楚张大年把她当女友看待,但她认为自己是为了一场打赌充当女友而已,每逢张大年动情时,将她搂在怀里,她也不挣扎,只是轻轻说一句“我爱的是你儿子”,马上能让张大年变成泄气的皮球。的确,上大学认识张子昂那一天起,她便爱上这位才华横溢、活力四射的男同学,她相信一见钟情,此后,没想过自己还能爱上别人。现在,问题来了,张大年和张子昂不像父子,更像一对双胞胎,那么的相近、相似,简直是重叠的一个人,让你分不出谁是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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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搞的,雪茄味越来越浓了。宋妮娜又一次跳下床,这回吸取了上次出去受冷的教训,穿上一件白色的睡袍,又穿上一双样子做成小兔子的棉拖鞋。她想过了,是张大年熄灭在烟灰缸里的雪茄散发出的味道。她出了卧室,走向沙发前的茶几,烟灰缸放在茶几上面。奇怪的是,烟灰缸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拔掉客厅电话线时,明明看见有两个雪茄头,哪去了?莫非刚才稀里糊涂倒进了垃圾桶?垃圾桶也是空的!难道有人来过?宋妮娜紧张地看向大门,她在女生中自诩胆大不输男人,这一会儿穿了厚厚的睡袍,身上还是起了鸡皮疙瘩。大门反锁,扣上了门链,关得好好的,就算是有钥匙的张子昂也进不来。

    雪茄头失踪了,空气中照样弥漫着雪茄味。宋妮娜见大门没什么异样,镇定下来,学起小狗,吸着鼻子寻找雪茄味的源头。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主卧室连接客厅,厨房和另两个房连接餐厅。打开餐厅的灯,她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小兔子棉拖掉了一只,也顾不得了,一脚高一脚低冲进卧室,飞快关上门,又把门反锁,靠在门上急促喘息。她发现餐厅旁的一个房门开了,那是连接阳台的房间,门不应该是开的。张大年离开前,特意去查看了阳台门是否关好,又把所有的房门关上。

    肯定是小偷!从阳台爬进来的。可是,小偷偷两个抽过的雪茄头干什么?哪怕是价值千金的雪茄头。宋妮娜呼吸顺畅了,脑子变冷静了。没听到门外有响声,她从柜子里找出张大年为她买的防身电击器,又悄悄开门,蹑手蹑脚穿过客厅、餐厅,来到那个不应该开门的房间外,伸出头看进去。透过房门和阳台门,只见雨雪飘零的阳台栏杆上,坐着一个人,身穿登山防寒服装,背靠墙壁,正在抽着一截短短的雪茄头。

    “子昂,你在这里做什么?”宋妮娜看清是张子昂,扔掉电击器,走进房间。

    张子昂又吸了一口雪茄,面朝她站直身,大声哭泣,“我、我在抽我父亲抽过的雪茄,我、我还睡过我父亲睡过的女人,天哪,我造了什么孽……”仰天大叫,身体后倾,在雨雪中摇摇晃晃。

    宋妮娜心头震荡,差点摔倒,手扶墙壁哭起来:“不是的,我跟你父亲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你听我……”

    “贱人,荡妇,骗子!”张子昂疯狂地咆哮,“你要我怎么称呼你?”转而身体又一次后倾,再次仰天大叫:“我明白了,只有你是爱我的,丹丹……”没叫完,脚下打滑,整个人仰身掉出了阳台,“丹丹”两个字是下落中发出的声音。

    宋妮娜曾经见他这么掉下去过,也见过苏放等人如何攀岩,以为他有安全绳保护,不会出事。然而,迟迟不见他重新出现,定睛一看,阳台周围找不到安全绳。

    “子昂!”

    宋妮娜仓皇奔向阳台,变音的一声哭喊,石破天惊。

    “谁想知道,宋妮娜是怎么成为富姐的?”刘晓岚卖起关子,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苏放。

    苏放的样子很为难,没有回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大学生,拥有进口轿车,还拥有一套商品房,不是正常现象,非常令人好奇。请刘晓岚“吃斋”以前,他也很想知道。但是,林丹丹日记里的秘密,已经间接告诉他,宋妮娜的车和房如何得来。一个美女与已婚亿万富翁相好,背后必有肮脏、龌龊的交易,因此,他不想知道细节。

    “我想知道!”

    驾车的李海山大叫着举起一只手。刘晓岚见苏放半晌不吱声,正有点扫兴,听他这么一叫,又兴致勃勃,“其实,很简单,咱们宋小姐是个幸运儿,她的彩票中了大奖,将近两百万呢!”

    “啊!真的?”李海山双手脱离方向盘,见车子晃动才重新抓住。

    苏放也异常震惊,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动容地从后座直起身,把头伸到前排两座之间。

    “我特意去查过。”刘晓岚斜眼看他,“彩票中心有记录,如假包换。”

    苏放开心地笑道:“这么说,她很可能没有牵连进来。”他眼下只希望自己的学生与林丹丹之死有关的,少一个是一个。

    “我可不这么认为。”刘晓岚转头面向李海山,“宋妮娜平时喜欢买彩票吗?”

    李海山想了想,摇头道:“咱们班除了我和彭洋偶尔去买,没听说过还有其他人买。”

    苏放道:“有些人买彩票怕人笑话,偷偷去买的,尤其女孩子。”

    刘晓岚另有想法,她参与侦破过一起洗钱案,案犯与彩票中心的人勾结,用现金收购中奖彩票,一些中奖人贪图不用缴纳税款,乐于交易,案犯得到中奖彩票,通过交税把赃款洗干净。宋妮娜的彩票,如果有猫腻,当然与洗钱无关,但道理差不多,想送钱给一个大学生,又能让这个大学生光明正大花销,用洗钱的办法再好不过。因此,即使证实宋妮娜彩票中奖,她依然将宋妮娜列为怀疑对象。

    “往左边拐,你不是去过吗?”刘晓岚理解苏放的心思,不再提宋妮娜,转而提醒开车的李海山。

    “差点忘记了。”李海山显得很紧张,“那个小区蛮大的,环境也不错,就是保安太少,晚上黑灯瞎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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