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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末日升龙》--作者:张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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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黑蛇,似乎有些不妙。”

  “什么?先帮我把肩膀上的脑袋弄掉,这玩意儿怪不好闻的。”

  “我弄掉了,它长得真丑。前面就是人狼的防御阵地了吗?”

  “是的,我们要扮演的是被追猎到落荒而逃的人狼,伤势越严重,那些人就不会拿唧唧歪歪的问题来问咱们了。”

  “那么就快点儿,黑蛇,我想全城的潜行尸都跟在咱们后头了。”

  抽水机没有撒谎,潜行尸从地上、高楼间、电线杆上……朝我们猛扑过来,像是一阵灰色的潮水。

  “走!走!走!走!走!”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

  先是挡风玻璃开始小幅度震动,随后是脚蹬,然后是马达、座垫、我的屁股和身上每一块骨头。摩托狂飚疾驰,因摩擦空气而发出刺耳的尖叫,似乎要在半秒钟内化为碎片。上百头潜行尸在我们上下左右跳跃追逐,逼迫我不得不作出一百八十度翻滚之类的惊险动作,引擎一次又一次痛苦地呻吟,冒出阵阵黑烟。

  所有武器都在一次翻滚中落到了地上。

  在潜行尸几乎要抓住我们的那一瞬间,摩托冲出了楼群,向地面撞去。这台可怜的机器在地面上摩擦出一串刺眼的火星,靠着惯性撞出三十多米,我和抽水机都已成了血人。

  “跑,朝阵地跑!”

  摩托在背后爆炸,这时我们离人狼的阵地只有二十来米,但潜行尸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他们越过火光,向蟾蜍一样跳跃前行,他们就要抓住……

  密集的火力将所有潜行尸撕成了碎片。

  我和抽水机仰面躺在地上,望着乌黑的天空,任由潜行尸的碎肉和鲜血落雨一样落在身上。我发誓,只要再动一动,我们就会像那台摩托一样散架了。

  “记住,什么话都不要说,等上了救护车再看眼色行事。”

  “可如果他们说东瀛话呢?”

  “那我们就只好去死了。”

  枪声平息下来,有人在焦急地呼喊,车辆开来开去。一些靴子从身边走过,去解决那些还没死透的潜行尸,两个担架队过来了。

  希望你们说汉语,朋友们,要不然我们就会死,当然你们也会,也会……

  “你们能说话吗?”

  哦,汉语,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热爱这门语言,这门精炼美妙优雅的语言。什么东瀛话,全都见鬼去吧,哈,哈哈!

  “我连个屁都不想放了。”我闭着眼睛说。

  “能行动吗?”

  “不。”

  他们想来抬人,我哇哇大叫起来,说自己的脊椎可能断了,抽水机配合地呻吟起来。这些士兵打消了给我们脱下生化服的打算,他们把分解成两半的担架插到我们身下拼合起来,将我们抬到一辆封闭吉普车上。哦,感谢带有自动修复伤口功能的生化服!

  “坚持下去!”一名军官在旁边给我们打气,“只要一会儿功夫就到医院,你们会得救的!没想到A57部队还有人能逃出来,你们真够种!”

  “是啊。”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他,“我们的种还好好待在裤裆里,一颗都不少呢。”

  但你的就说不定了,朋友。

  车辆缓缓开动,硝烟和人声逐渐远去,因为躺着的缘故,无法看到外界的环境,这迫使我们不得不提前下手。实际动手很容易,唯一的意外是……

  “你把司机打死了!”

  “车颠簸了一下。”

  “你还在车窗上射出了一个洞,你还把这家伙的血和脑浆涂得到处都是,你还笑,你还想去喝那些血?你给我他妈坐到后面来问问他,不,你先把车窗弄干净!”

  很幸运,我们停在一条黑暗的公路上,往来没有任何车辆,也许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城里去了,没人想到会有变异人能够逃出荒城吧?

  尽管如此,我仍旧把吉普车上所有的武器拿下来警戒,除了自动步枪之外,最好的东西是一枚便携式反坦克火箭炮,我好像天生就会操纵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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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弄干净溅在车窗上的脑浆之后,我们继续前行。让那军官招供很容易,首先同伴的尸体就在他旁边,其次抽水机露出了獠牙,最后我扯下手臂上的生化服,给他看了狰狞的手臂,军官把一切都招了。

  “什么,最高指挥官?我们由疫区机动部队上校指挥官雷雄领导,不,他在指挥中心,家人?当然,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住在离这儿二十公里的余临市,大部分和疫情有关的研究中心、物流中心和防卫部队的后勤中心都设在那儿,我们的家属也全部住在那儿。不,是政府强迫我们的!政府说只有亲人也住在临州边缘,战士才会尽心尽力地保家卫国。我把什么都说了,能给我个痛快吗?妈的,为什么开车的不是我!”

  抽水机问他刚才要把我们送去哪家医院,军官说那是一家临时的战地医院,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路程。也就是说,如果二十分钟之内我们还不出现的话,就会引起怀疑。

  怀疑就怀疑吧,我拐上了去余临市的公路。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之后,对讲机里传来了询问声,被那军官支吾过去,但想也骗不了多久。幸好余临已经到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浙新兴小城,笔直平坦的柏油马路两边种植着繁茂的香樟,鲤鱼形状的路灯发出欢快的粉红色光芒,到处都是新建的厂房和雄伟的大楼。

  四周很安静,这里没有丧尸的嚎叫、变异生物的咆哮,也没有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小雨沙沙地打在玻璃上,透出一分温馨。

  我们经过一个张灯结彩的居民区,街上有许多孩子在跑来跑去,拿着焰火玩耍嬉戏,孩子……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脸上的笑容,我从未见过。

  拐角处有一座大型超市,透过灯光能够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货物和衣着整洁的售货小姐,人们领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进进出出。

  风从窗户上的小孔里钻进来,吹得人面孔都冻僵。

  “如果不是瘟疫,我们也可以享受这一切。”我对抽水机说,也对自己辩解,“如果他们连活在垃圾堆里的权力都要剥夺,那么反抗就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唔。”

  “离雷雄的家还有多远?”

  “五分钟路。”军官回答。

  “很好。”

  雷雄,这个名字叫人很不舒服。我似乎可以想像这个人有一头钢鬃一样的白色短发,脸上的肌肉都是冰做的。

  这个指挥人狼捣毁兄弟会的男人,他的家在城郊一片高尚别墅区当中。我们在这个住宅区门口停下?恚邮鼙0驳募觳椤C鸥诶镆还沧帕礁霰0玻渲幸桓隼吹礁奔菔蛔Γ褂幸桓鋈跃勺诟谕だ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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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士,请离门远一些!”我大声呼叫,对准门锁一通扫射,然后一脚踹开大门。抽水机嚎叫着射出子弹,直到我揪着脖子,才把他拉了进来。

  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或许是饭菜的香味和女主人的体温和其他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组成温和的气息,像麻醉剂一样,把周身的寒冷全都驱散。我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正在打破这种令人迷醉的温暖,连忙将大门关好,指挥他们拖来鞋柜将门堵上。那些精美的皮鞋和可爱的童鞋掉了一地。

  转过身,就看到那个女人。

  她穿着紫红色的高领羊毛衫,系着绿色的围裙,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小狗拖鞋,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说不上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但却十足的和谐而优雅。

  这种优雅使我这种不知廉耻的暴徒也感到一丝羞愧。

  我想她一定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尖叫,没有上来卡我的脖子,没有把菜汤丢过来,更没有晕倒。我欣赏这样的女子,她有荒城人的性格。

  “把汤放下吧,女士,真香,您的手艺很不错啊,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吃饭,想必一定很不错。坐下喘口气吧,我也坐下了,事情来的很突然,希望你不要太过不安。毕竟,我们不是变态杀人狂或者想要报复警长的职业罪犯,我们只是想和雷总指挥谈一谈,好好谈一谈。你可以叫我黑蛇,正往门上钉木板的是抽水机,还有愁眉苦脸的是江指挥,自然,他并不是我们的一员。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夫人?”

  她轻声地回答:“白颖薇。”

  “很好听的名字,我似乎曾经听过……不管怎么说,恐怕咱们得过上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了。江指挥告诉我说,雷总指挥还有一个孩子,我希望能够和她共进晚餐,你知道,我们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难免有些神经紧张,如果孩子不小心发出什么响动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已经在楼梯口出现了。她有一对像精灵一样明亮的眼睛,却透露出无比的淡漠,身上穿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怎么喜欢的黑色裙裤,手里抱着个玩偶,却并不是茸毛狗或者熊猫,而是一头绒布蜥蜴。

  像是因为看到突然出现的恐怖分子,女孩儿吓得双脚打颤,眼看就要从楼梯上跌下来。她凝视着我,大声喊道:“方叔叔!”

  那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似乎不是一个小女孩跌落下来,而是一头白猫喵喵叫着向我扑来。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已经挂在我的怀里,而我居然出现在楼梯口,连枪都放在饭桌上。

  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左眼眶下方有一块指甲大小的伤痕,好像半滴青色的泪珠。她挂在我畸形的手臂上,一点也没有恐惧,反而很熟悉地凑上来,用肉呼呼的小脸蛋在鳞片上摩擦。

  我不知该怎么办。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哇哇哭喊的孩子,情况可能更容易应付些,但现在她已经爬到我的肩膀上来了。她用粉嘟嘟的小嘴在我的脸上亲吻,于是我就像喝了两斤烧酒那样脸红,脑子都嗡嗡作响。

  “小铃,快下来,不要打搅……叔叔。”白晓薇用最克制的语调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的女儿……有自闭症,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别紧张,夫人,我们只是想和雷总指挥说几句话。”

  我扶着名叫小铃的女孩儿走下楼梯,她看着我撅起了小嘴,不满地说:“方叔叔,你为什么都不笑,不叫小铃呢?为什么姐姐没有来?小铃在这里很不开心呢!”

  她的母亲抱歉地打着手势:“方叔叔是一个想象中的人物,一个半人半龙、长着翅膀的英雄,你知道,很多小孩都有想象中的朋友,医生说,小铃只是陷得太深了。”

  “没关系。”我把孩子放到凳子上坐好,心里怎么也生不出伤害这对母女的想法。他们是那样美好,任何杀死他们、乃至把他们捆住的念头,都会叫人羞愧到死,失去作人的资格。

  但如果真的要,我必须……把他们杀……

  “坐好吧,乖孩子,我们是你爸爸的客人。”

  “爸爸已经死了……”小铃忧伤而认真的回答,我不由一愣。孩子继续说道,“爸爸死掉了,妈妈也死掉了,血,火光,很可怕,小铃好痛,好冷……那些怪物,很凶啊,小铃好害怕……”

  女孩儿朝我身边凑过来,像一团软乎乎的小猫。她的母亲一把将她抱开:“她的癔症发作了,药在楼上。”

  没关系,真的,这个女孩儿……很不一般。头痛,头痛。

  “抽水机,你和她去拿。”

  吃过了药,孩子沉沉睡去。我们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全都锁死,窗帘拉好,刚干完这活,十多辆增援的警车就赶到了。

  虽然没有经验,我也知道仅仅凭借两名匪徒是无法守住这么大一间房子的,于是决定在一楼餐厅防守。首先把沙发、橱柜等障碍物聚成一圈,随后将那名军官锁在桌角,食物和急救医药箱、毯子、衣物等等一应俱全,人质都在可以直接射杀的范围之内,然后关掉了所有灯光。

  探照灯惨白的灯光立刻明显起来,将窗帘上的花纹都显示出来。

  随后,我让白晓薇拨通了雷雄的手机,先让她报了几句平安,随后接过电话,开始了和这么指挥官的首次联络。

  “你可以称呼我B,反正卑贱的变异人用不着太正式的称呼,雷雄指挥官,您太太的菜汤烧得很好,里面的小肉丸——哦,是叫做贡丸的东西,很不错。在荒城里,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从来没有那么可爱的小女孩。总而言之,一切都很不错,就是外面的警笛吵得人有些烦躁。工作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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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成。”一个沙哑的男声回答说,“兄弟会被连根拔起,大部分人都流落在城里,我们只抓住了几十名老人和儿童。”

  “但没有一名是我的妻子或女儿,真遗憾,我还没有结婚。”

  “那真幸运。”

  “不,被关在一座废墟里慢慢腐烂,还要和丧尸搏斗,吃他们的肉或者被吃,这不叫幸运。有一所带有花园的大房子,一个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整天发号施令,这才是幸运。”

  他笑了,明显想要引入正题:“你想要什么,B先生,五十万现钞,一辆汽车或者浮空艇,还是政府的大赦?”

  “不不不,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雷雄。现在是我发球,我提出要求或者不提出,我生气或者发疯,我顽抗到底或者投降,你没有提问的资格,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说到要求,我希望你的人在你还没有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我手头有一枚反坦克炮弹,把它改装成遥控炸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并且我已经这样干了。你知道,变异人的命是很长的,我不想和任何人同归于尽,就算是那样漂亮的妇人。你有二十分钟时间赶到,在那之前我不会谈判,除了用子弹。”

  我挂上电话。因为一根塑料管子悄悄从通风管里钻了出来,我站到桌上,一把把它扯了下来,这是一种窥探装置,用来了解封闭的室内情况,我也不知自己怎么知道的,也许以前我干的就是这一行。爆炸、子弹横飞、格斗、眩晕……我是个天生的职业军人。

  但是我不说东瀛话。

  “为什么你们不说东瀛话?”

  白晓薇明显被这个问题愣住,直到我又重复了一边,她才有些脸红地说:“我们正在学,但东瀛语是一种很复杂,很先进的语言,你知道,大多数人都……”

  “但是广播里说,大多数人都会说东瀛语。”

  “是的,大多数有身份的人都是那样,在正式场合就会说东瀛语,私下里用汉语交流,据说,很快就有最新型的学习机问世,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洗去人大脑里的汉语,用东瀛语来代替,也许我应该去……”

  她说到这里,慢慢地停了下来,很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是的,绑匪和人质之间的谈话不该是这样的,但是……这是我头一回当绑匪,她也是头一回被绑架。

  “如非必要,我们不会伤人。”我郑重地说,“你知道,我们在废墟生活,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每天,我们都睡在漏风的危楼里,忍受冰凉的地板和昏暗的房间,然后我们猎杀丧尸,就是死去的人。对,在那个城市里,死去的人们还会到处活动,会饥饿并且只会饥饿,我们杀死他们然后吃那些腐烂的肉。有时候还会有凶猛的鲨鱼、阴险的水蛇、强壮的八爪鱼爬上岸来,很多人死掉,但这些东西也是难得的美味。总而言之,我们就是这样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但是,就在昨天中午,你的丈夫指挥上千人的队伍攻击我们,杀死了所有女人、孩子,捣毁了我们遮风避雨的家园,驱赶那些男人去危险地带喂丧尸,只有我们逃了出来。我是一个愚蠢的变异人,夫人,但我也想生存,很想很想。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看到另一面的我,我希望直到这个事件结束,你也没有机会看到。”

  她畏惧的目光里渐渐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女人点点头。

  “有你丈夫的衣服吗,我们要换。”

  她顺从地拿来了两套男装,让我和抽水机换上。这样,我就知道了雷雄的真实身材,不会被冒牌货骗过,但随后我就意识到这很愚蠢,因为沙发上明明摆着他们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雷雄尽管笑得很开心,却也依然是一副威严的模样,他的脸方方正正,头发全是白色的,人很精干。

  和我的想像一模一样,真奇怪。

  他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这时候,抽水机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机,希望能看一看真正的电视。以前我们也有电视,各式各样的电视,但没有电,都是空壳子。他听说这里面能看到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风景,很想看一看。荒城里的宣传飞艇上,只能看到载歌载舞赞美领袖的恶心玩意儿。

  我让白晓薇打开电视,第二个好处是能够吸引目光,使处于黑暗中的人更加黑暗。

  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真正的电视。

  我们先看了一个新闻节目,一个秃头的男人煞有介事地介绍说,今年全球GDP比去年同期增长了十二个百分点,伴随着他的声音,画面切换到全球各地的城市和乡村,于是我们头一回看到了那些高楼大厦、冰雪、椰子树、金黄的麦田和抚摸它的风,看到了那么多美丽的少女和充满活力的男人,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和漫长的海岸线,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车辆,也头一次看到了我们的领导人,全球联盟的领袖,榊原秀夫。他是个两鬓雪白的中年人,看来文质彬彬,并无最高领导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学者的风度。我心中刚开始由衷地赞叹,接下来的新闻却叫人目瞪口呆。

  新闻说,去年由一小撮恐怖分子引起的临州瘟疫,在联盟政府和领袖的直接指导下,已经被完全控制住,皇军官兵日日夜夜奋战在第一线,解决了疫区群众的生活问题。这回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由帐篷组成的临时居住地,不管是那里,就是不可能是临州。话筒伸到一名胖乎乎的夫人嘴巴下面——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变异人。

  画外音:“现在生活还有什么不方便吗?”

  妇人笑呵呵回答:“没啥不方便的,生活比瘟疫没爆发之前更美满啦!感谢政府,感谢皇军!”

  画面切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手持试管,严肃地说,据最新研究表明,瘟疫病毒在空气中暴露四十八小时左右,就会自动分解为二氧化碳和水。

  很好,很好,夫人,请换台吧。

  电视啪地跳了一下,画面上出现一名眼睛奇大无比的和服少女,正对一个穿着军装的老头大声疾呼,这是一档东瀛语节目,底下有东瀛语和汉语两种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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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还珠公主》。”白晓薇解释道,“一款连续剧,就是讲一些编造出来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天皇和他的女儿之间的故事,那位吹胡子瞪眼的就是天皇。现在讲到天皇要将公主嫁到番地,也就是原大汉地带,但是公主原本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东条英机首相的儿子……我们把这样的剧集称为和宫剧,最近流行的还有《宰相东条英机》,《裕仁大帝》,《大和秘史》……”

  OK,换台。

  一名英勇的皇军战士手持双枪击倒了二十多名使用自动步枪的反政府武装分子……一名联盟官员大声疾呼要拒腐蚀永不沾……一名政府高官泪流满面地在矿井下吃着饺子……两头名叫“大大”、“和和”的熊猫明天将送往火星,据说这两个名字是全世界六十亿人中的二十三亿八千八百九十二万零五百一十一人通过短信投票方式决定的,同日,有三十一亿六千五百六十三万两千七百二十人投票同意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因为全世界人民都渴望享受纳税人的荣誉感……

  二十分钟的电视节目给我的唯一感觉是:荒城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糟糕。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拨通雷雄的电话:“你到了吗,你的人看来已经忍不住了。”

  “我刚赶到。”雷雄喘着粗气说,“我会叫我的人回来。”

  “很好,然后你来。”

  “我?”

  “是的。脱光衣服,双手放在可以看见的地方,你如果进来,我会先放一个人质。如果两分钟之内你还没有进来,他的小命就没了。”

  一阵沉默。

  我挂上电话,把堵住门的沙发推开,将江指挥铐在门锁上,让外面的人能够看到。妈的,外面停了二十多辆大小警车,天上还有直升飞机,探照灯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要杀掉我了吗?”江指挥可怜巴巴地问我,他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

  我躲在门后回答他:“也许。你他妈不是想死吗?”

  他开始小声抽泣起来,这个男人用自由的左手揉着自己的眼睛,那些泪就像血一样涌了出来。他张大嘴,冒出白气,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助的嚎叫,把右手的手铐撞得哐哐作响,到后来开始打起嗝来。

  “不要喊叫,你的指挥官已经过来了。”

  他眯起通红的眼睛朝前望了望,随后便如释重负地羞愧起来。我向后退去,枪口始终不离朝房子走来的高大男子。

  雷雄在门口站定,也不看江指挥,开始慢慢脱下衣服。很多有权势的人脱下衣服之后,都显得和常人无异,但雷雄显然不是这种类型。他浑身胀满咄咄逼人的肌肉,线条像剃刀一样锋利,衣服对他来说,不过是避免锋芒外露的掩饰。他是一块真正的岩石。

  在他光着身子转了一圈之后,我把手铐钥匙递给他,让他解开军官,然后把自己铐在茶几上。雷雄顺从地一一完成,最后,他朝我笑笑:“你好像很怕我。”

  “是的。”我点头承认,“你给人的感觉很可怕,如非必要,我永远也不想和你发生关系。”

  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江指挥的肩膀,示意他赶快出去,随后不经意地问道:“有没有衣服,屋子里可真够冷的。”

  我让抽水机给他套上睡衣——这被证明是个很糟糕的决定。抽水机拿着睡衣,遮挡住了视线,在意识到这中间稍许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抽水机的腰间已经爆出一个血洞!

  “妈的!”我大吼一声,一脚踢翻餐桌。刚走到门口的江指挥神经质地尖叫起来,发足狂奔。雷雄丢开瘫软的抽水机,朝我扑来。而我则凶猛地朝昏昏沉沉的小姑娘扑去。

  那姑娘本来正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抓住她,用手枪指住她的太阳穴,那么主动权又将回到我这边。但是她的母亲发了疯一般撞了过来,力气如此之大,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我使了个扫膛腿绊倒了这个女人,正想把手枪塞到她的嘴里,雷雄大力地踢了过来,几乎要把我的手腕都踢断,枪也丢在一边。我顺势用膝盖猛顶他的裆部,趁他痛苦不堪时,就地滚翻,捡起一支突击步枪。

  枪口正对准雷雄。

  与此同时,他也举着一支手枪,冷冷地注视着我。

  那位勇敢的母亲抱着孩子,不敢动弹。

  “快走!”雷雄喝令道,“不要在这里拖后腿!”

  我的心中充满沮丧,缓缓道:“也许放你进来不是个好主意。”

  “就新手来说,你干得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抽水机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捂着嘴,将涌上喉咙的血重新咽下去,腹部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个怪物低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警官,下一次杀变异人的时候,对准脑袋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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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大喜过望,叫道:“拦住那女人!”

  “当然。”抽水机桀桀怪笑,伸手将白晓薇抓了回来,与此同时,一排子弹将正对大门的地板彻底击碎。

  如果白晓薇刚才继续在这条路上走的话,肯定也要被撕碎了。

  门外传来江指挥的惨叫和密集的子弹声。

  “哗啦”,四扇窗户被打破,投掷进来数枚催泪弹,屋子很快就被刺激性气体笼罩。

  我一把操起生化头盔,高声骂道:“雷雄你这个畜生,你老婆女儿还在老子手上!”

  “这不是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充满迷惑,“我没有下令冲进来!”

  “但是你的疯狗们都上来了!”

  他们出动了轻型装甲车,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动用了唯一的一枚反坦克导弹。警察们嚎叫着冲了下来,毫无配合地展开来正面进攻。

  抽水机手足无措地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两母女,开始朝外面射击。那对母女哭喊着在地上爬,试图找到躲避子弹的地方。雷雄对着耳麦大叫:“是谁下的命令,停止攻击,停止攻击!”

  子弹穿过大门和窗户,像一阵旋风,将桌椅、茶几、墙上的照片和茶杯全都卷起,撕成碎片。玻璃碎片和木屑跳起来溅在人身上,像是爆炸的鞭炮。

  这世界真的疯狂了。

  “他们想杀了你的妻子!”我大声喊道,“你的手下都叛变了!”

  “不可能的!”

  “哈哈,那就出去和他们打招呼吧!”

  雷雄徒劳无功地对着耳麦联络,最后终于联系上了直升飞机的驾驶员:“是的,快停止,什么,都发了疯?怎么可能……他们还向你射击?快去总部!”

  这个男人的双眼头一回失去了焦距,我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最大的威胁,提议道:“嗨,指挥官,我觉得咱们应该暂时停战,以免你的妻儿成为死尸,嗯?”

  他还在犹豫,我勾起最后一支步枪甩给他。他条件反射般接过枪,利索地检查了弹匣,打开保险,上膛,一股力量又回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几乎同时,四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挟着呼啸的北风撞了进来。

  我们早已将衣物聚在一起燃烧起来,吸引他们红外夜视仪的注意。黑暗中,抽水机是无所不能的杀戮机器,他甚至没有用枪,单单使刀便干掉了两个,我也干掉了一个。

  雷雄开始没有开枪,但当一名突击队员把枪指住他的妻子时,他打死了那人。

  “小李——”他呆呆地说,“这不可能。”

  “也许吧。”我忍着痛说,“抽水机,把刀递过来,等会儿再吸他们的血!”

  那吸血鬼把匕首掷过来,囔囔:“我得快点儿,你真以为这个男人在我腰上打的洞是假的吗?”

  我把刀在打火机上烧了烧,随后割开自己的手腕,挑出里面的弹头,取了些火药撒在伤口上,随后便是刺激的烧灼。我用绷带胡乱缠住伤口,这才能够使用头盔上的夜视望远功能朝外界窥探。

  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在十几辆警车拦成的屏障后面,躲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但是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三个人。之所以能够特别注意到这三个人,是因为他们的体温高出别人一筹。

  在红外夜视仪下,常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显示出橘红色,被衣服包裹的地方则是蓝色,但是这两个男人的周身却显示出不断跳动的火红色,好像正在熊熊燃烧。每隔五秒钟,这种红色的辐射便呈环状向周围散开,于是离他们近一些的警察头部也变成了这种颜色。似乎他们拥有特殊的能力,使得警察都发起高烧。

  有古怪。

  我悄悄伸出枪管,对准其中一个高温人。透过瞄准镜可以看到,那是个穿着三件套黑西装,戴墨镜的男子。他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把头朝我这边一别,将手指贴住自己的额头。

  一道细红线朝我袭来,那是极度的高温,我的额头一阵刺痛,但还是扣动了扳机!

  “砰——”

  呼啸,不是风声,一柄黑色的木刀闪电般劈来,九千九百个太阳同时升起,惨白的床单上瘦弱的妇人,轻盈的白猫,痛苦地勃起,子弹横飞,会飞的人,像蛇一样的人,只剩骨架的狗,转动的眼珠,死人脸上转动的眼珠,丧尸之城,红都女皇,千万颗卫星转动,隆隆地碾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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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方平。

  这个名字像子弹一样射进脑子里,令人头晕目眩。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子弹仍旧在头顶飞舞,但我已经彻底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屋外,警察们似乎正在激烈地交火。

  那个高温人已经死了,他平躺着,温度正迅速降低。但另一个家伙仍然控制着一半警察,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和那些脱离控制的人互相厮杀。清醒者不明所以,但战术熟练;被控制者悍不畏死,作风冷酷。

  “那是心灵控制者。”雷雄抿着嘴道,“一直有这样的传说,政府有一个秘密的特工机构,专门训练能够操纵人脑思维的异能者。原本以为一定是无稽之谈,没料到是真的。”

  我观察片刻,道:“现在看来,这些人至少有两个缺点。一是只能控制少量人的思想,二是只要本身死掉,控制就会解除。咱们应该搏一下。”

  “搏?”

  “雷雄,政府已经放弃你了,这一点恐怕你也知道。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做。”

  雷雄沉吟片刻,决然道:“上头命令我们捣毁兄弟会,找到一块红色的布。”

  “布就在这里,你要拿吗?”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脖子后面浓密的头发开始张扬起来,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血腥的战场,说了一句:“动手吧。”

  我们猫着腰爬出窗户,刚刚稀疏下来的小雨又逐渐泼洒开来,打得整个院子一片狼藉。那些红花绿叶被雨滴浇得不住点头,即将被无情的狂风撕成碎片。

  在雨里,无论是枪弹声还是人的呼号声,都扭曲成了一种遥远而可笑的幻觉,面前的一切,像是一出无声的木偶剧。直到我触到一具软绵绵的尸体,才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厮杀正在接近尾声,因为清醒的警察无法判断谁是敌人,是以出手犹豫,有些人干脆就疯狂地向同僚扫射,最后却也难免一劫。最后的幸存者,则被心灵控制者再次夺去魂魄,沦为杀人工具。

  那名死在我们脚下的警察,是从远处一辆警车后面爬过来的,他的肠子还绕在轮胎下面,一路上扯出六七米,好像一条红色的导火索。

  雷雄帮助他慢慢合拢双眼,闪电般窜了出去。

  在他身后,抽水机无声无息地跟着,如一抹游魂。

  雷雄不愧是人狼部队的最高指挥,枪法极精,每一枪皆从人的额头钻入。寻常人面对自己日月相处的同僚,总会顾惜几分,这人作风果断,心狠手辣,倒和我们变异人相仿。

  抽水机不见了。

  我看不见他在哪里,但却感觉到他对于杀戮和血的欲望。这股欲望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倒下去。他似乎能够隐形,只有风吹草动和凄惨的呼号才能暴露他的踪迹。

  我捏碎一名警察的喉结,冷冷打了个寒颤。

  风雨中,站立着的人稀稀拉拉,像是孤魂野鬼。一名心灵控制者发现了雷雄,他闭上眼睛,将双手抵住太阳穴。

  还没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他肩膀后面便显出一张苍白的脸。抽水机张开血盆大口,将獠牙狠狠刺进了这人的脖子。他的手透过这人的胸骨,从前面钻出来,手中捏着一枚别别跳动的心脏。

  我则摸上一辆警车,自顶上朝另一名心灵控制者扑去。没有等他回头,一下子把他的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那张机械般严正的脸对准了我。

  黑墨镜斜斜挂了下来,他的眼睛像刚刚熄灭的炭火,还蕴藏着阴险的能量。

  不知为什么,我伸出手指想将这双危险的眼睛抠出来,但雷雄悄悄摸上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他狞笑着抽出手枪对准了我。

  难道他要下手了么?我就地一个滚翻,同时抽出手枪胡乱射击,但枪很快便被踢飞,而踢飞手枪的居然是抽水机,他雪白的獠牙上还残留着血滴,腐臭的尸气扎进我每一个毛孔!

  这不可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击。

  ※※※

  疼痛袭来,但不是被子弹击穿的疼痛,而是一种古怪的酸痛,脑子里像是被揭去了一张纸,或者说……

  一个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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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涌进来的画面,完全无法理解。据说,人临死之前,脑中会把自己一生的画面全都闪回一遍。很久以前,我纳闷在这些人濒死的几秒钟或者几个小时之内,怎么可能回忆完漫长的人生,但现在明白了。

  人生就像是一座天空中的玻璃之城,每一段画面都镶嵌在玻璃上,精美无比。当死亡的巨手将这座城池碾碎时,那些玻璃碎片便纷纷洒落,躺在地面上的亡灵被碎片击中,显出酸甜苦辣种种悲喜。

  但不知道画面里那个不断战斗的男人是谁,但当那些记忆穿透我的身体,灵魂深处却也为之哭泣或欢喜。

  碎片越落越稀疏,逐渐化为冰冷的雨滴,我几乎是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世界,重新回到大雨的夜里。

  被我杀死的心灵控制者软绵绵地躺在雷雄怀里,胸口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内脏一塌糊涂。雷雄把枪从他背后抽出来,甩干净枪管上的血浆,解释道:“刚才他控制了你的思维,令你产生了幻觉。”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做梦了。”

  障碍处理干净,我们决定逃走。白晓薇冷静地翻出了家中所有的现金和首饰,加上毛毯和服装,她将孩子裹得厚厚的,冲进了雨里。这个女人的生活在两个钟头之内被我毁掉,但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更加叫人不安。

  抽水机一边享受人血大餐,一边将枪械弹药往一辆面包车上装,他是唯一一个心满意足的人。

  面包车周身配备有防弹装甲,我们还是不放心,将警察们的防弹背心都剥了下来,除自己穿戴之外,其余全都贴在车厢内侧,增加防护力。雷雄找来一些空的纯净水桶,把其余车上的汽油吸出来,灌入其中。

  小玲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真奇怪,我的记忆当中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和她很像,但那个小女孩总是笑眯眯的,而我还没有看过她笑的模样。

  “走吧。”雷雄挥手说。

  我大声问:“去哪儿。”

  “叛党营地。”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叛党这个名词,很快便意识到那就是广播中所说的恐怖分子们。恐怖分子配变异人,倒也相宜。我还想问,抽水机紧张起来,抄起了身边的冲锋枪:“有车来了。”

  来的只是一辆车,一辆黑色公务用车。抽水机试着射出一梭子子弹,全被弹了开来,是防弹玻璃!

  “试试这个……”他小声嘀咕着,端起了警用火箭炮。

  红光一闪,耀眼的白色尾焰标示出导弹的轨迹,向公务车扑去。在击中车子的一霎那,从车子侧身滚下来一个人。爆炸刚刚开始,这人已经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

  他是一把钢钳。

  这人和前面三名心灵控制者一模一样,穿着黑色三件套,戴着墨镜和通讯器。他像是整块钢铁砸成的人偶,衣衫笔挺,全无呼吸产生的褶皱。爆炸就在他身后发生,冲击波卷着火焰将他笼罩,但是当他不慌不忙走出来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有抖动。

  抽水机急忙发动引擎,汽车开始颤抖,那特工加快了步幅。当汽车终于缓缓开动时,他小步跑了起来。

  “开枪,快开枪!”

  子弹劈头盖脑朝他砸去,却总是恰好被躲开,他甚至没有改变一毫米线路。我想是这个杂种强大的心灵控制能力,使得我们在射击时不由自主地偏开枪口。

  妈的!

  道路都被警车和尸体挡住,抽水机横冲直撞,车厢内翻天覆地。两名女性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我换了个弹匣,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再次探出头去。

  特工已经离得很近,他摘掉了墨镜。

  他的眼眶里好像没有东西,这人的眼珠居然是无色透明的!

  一股热流涌来,我连忙缩回头来,假若他可以隔着钢板和防弹衣控制人,那我也实在无法可想,闭上眼睛,只觉有一条怪蛇在脑中游动,吞噬意识。

  也许是经过一次心灵控制,或者本身是变异人的缘故,这次的感觉要好对付得多。我集中全副意念,想像脑中凝结成一支钢针,朝怪蛇狠狠扎去。在那怪蛇挣扎扭动的过程当中,似乎看到特工已经攀上了面包车的后车门。

  我一脚踹开后车门,特工扒在门后,奋力朝上爬去。我把枪送到门后胡乱开了几枪,自己借着车侧一蹬,跃上车顶。

  这时,他刚刚露出半个脑袋,我干脆一脚狠狠蹬去。谁料他敏捷无比,一把抓住脚踝,借力窜了上来。而我的脚踝则像被炭火掠过,扭动一下都疼痛无比。

  特工的视线扫过我的身体,立刻使人产生被肢解之感,连胸口的腐肉,都跃跃欲试,似要破体而出。我咬碎钢牙,大吼一声,朝他的下阴踢去。他随意地伸脚来挡,好似一根铁条。

  正在无法可想之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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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雷雄已然撞了过来。特工正要躲避,我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他的皮鞋狠狠扎了下去!这个强人条件反射地回踢过来,一脚便踢松了我半边牙齿。但他却被雷雄撞了个正着。

  大雨滂沱,汽车顶上滑溜无比,无处着力。这一撞,两个人便一起朝前跌去,倘若没有阻力,一定会跌到车前,搅进滚滚车轮里。

  他要和他,玉石俱焚!

  在他们共同往车前跌落的一瞬间,我终于抓住雷雄的靴子。他的分量撕扯着我肩膀上的伤口,到处都在喷血。他倒挂在车前窗上,特工则跌下了车。

  车明显地震了震。

  一直过去很久,我才敢回头看。衣衫依旧那么整洁的特工在很远的地方望着,挥手向我们告别。

  我长长叹了口气,随后便被浑身的伤口疼地大叫起来。

  雨还在下,但车厢里是温暖的。

  有个杂种说过,世界上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在窗台前看路人被大雨淋湿的模样。我虽没有这般无聊,却也感到,伤口上了药之后,躺在厚厚的毛毯上,远比在车顶上和敌人搏杀来得舒服。过去的两年里,我似乎从未这么舒服过。

  雷雄一面指挥方向,一面介绍说,知道一个地下组织的基地。所谓地下组织,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些对政府心怀不满的人。他的日常工作,除了对付荒城内的丧尸和变异人之外,就是控制这些人。

  至于何谓心怀不满,他也不是很说得清楚,只是大体上分有ABC三等。A等有:未经有关部门审批,私自印刷汉语图书、报刊等各类出版物的。

  未经有关部门审批,私设汉语地下电台、电视台的。

  未经有关部门审批,聚集三十人以上,进行以汉语为主的演讲、演唱、体育活动。

  十二周岁以上,连续三年没有报名参加东瀛语四六级考试者(通过者除外);年满十八周岁尚不能以东瀛语完整演唱国歌者。

  散发任何汉语传单累计达十张以上者;撰写超过一千字之汉语文章,并交付十人以上传阅者。

  以网络为工具,每周平均浏览汉语网页达十二小时者、浏览违禁地下网页三次以上者、以中文发帖超过五千字者、被网络卫士删贴三次、注册非实名ID两个以上者。

  在现实及网络之公众场合污蔑政府政策、公务员超过五百字者。

  每周使用网络敏感词汇超过一百次者。

  ……

  这些人必须立即实行逮捕,该送精神病院的送精神病院,该劳改的就送去劳改,情节严重的就直接枪毙。据说,这些人都是恐怖分子所伪装的,就算不是,也是恐怖分子的预备队,毒素已经侵入到他们的脑袋里,这些人的存在,会直接威胁和谐社会的皇道乐土。

  至于B类,则是“应该予以高度重视,力图挽救”的人群,包括: A类罪犯的家属及密友。

  藏有正规渠道出版汉语书籍超过两百册者。

  汉语电台、电视台、出版物机构工作人员及其家属。

  汉语学校老师及优秀学生。

  虽通过东瀛语测试,却极少使用者。

  历史学学者及学生(研究东瀛史者不论)。

  对A类罪犯的违法犯罪行为,予以肯定或同情者,具体表现为:超过三人以上议论,撰写超过五百字之文章议论,在A类罪犯进行网络思想破坏时跟贴超过三次,开新帖讨论A类罪犯所捏造之主题。

  每周上网使用敏感词汇超过五十次者。

  ……

  至于C类,则是有违法倾向的人群。这一类的定义实在太广,就连“使用汉语作为日常语言”也算在内。这样说的话,就连雷雄自己也算了。他刚刚通过东瀛语四级考试,学了个哑巴东瀛语,根本没有办法和人交流。

  但是政府高官里有的是会说流利东瀛语的混蛋,所以法律还是要这么制定。除此之外,还有更加荒谬的规定,比方说,规定有网络敏感词汇,但却不说这些词汇究竟是什么。那些杂种的意思是,既然大众不知道敏感词汇是什么,那么他们一定小心翼翼,略微有些嫌疑的词汇也不敢说,正好闹成个一片清净。这就成了警察发笔小财的机会,常有两眼发紫的网虫找上门来,打探最新的敏感词究竟是什么,行情是每个敏感词两块钱,买十送一。但警察们更喜欢的方式是罚款,对B类人群来说,“力图挽救”的最好手段就是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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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察们当然很高兴,但也有不太高兴的时候。有时候他们是“有关部门”,于是大家都很高兴,有时候别人是“有关部门“,那就轮到他们不高兴了。结婚摆喜酒,要是超过三十个人,就得去民政局报批,除非你愿意和新娘说撒尤娜啦,或者学点儿手语。要在婚礼上说汉话,那就得掏钱。除此之外,还得再多给饭店一笔款子,因为你举办了下流的汉语婚礼,对饭店的声誉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尽管她妈整个饭店里的人都在说汉话,但钱还是要收,归根结底,钱是给民政局的。

  警察们少不了要结婚,不免惹得一肚皮气。再加上某种“兔死狗烹”的预感,总之,雷雄掌握了一批危险分子的资料,除掉了一批,放任了另外一批。这样做的好处,平时看不出来,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候,就显出来了。

  据说,这些叛逆分子要在最近进行一个行动。

  很大的行动。

  ※※※

  车继续开,一路上我们说了很多话,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我们不能停止,因为一旦刻意伪装的热闹停止,仇恨和迷惘就会乘虚而入。是的,我毁掉了雷雄的家庭和前途,但是在这之前,他不也毁掉了我的生活么?

  也许在那之前很久,我们都已经被某种东西毁掉了。

  最终,沉默还是如期而至。经过二十分钟的尴尬场面,我想起背后的铁罐:“要看看你们在找的那面旗帜吗?”

  他不置可否,我掏出罐子放在手中,这块红布真的拥有魔力,至少已经有上百人的血染在上面了。

  在打开罐子之前,我盯着雷雄的眼睛,低声问:“老爹怎么样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沉如水:“自杀了,把炸弹绑在身上,自杀了。对不起。”

  真荒谬,真的。在我和抽水机为了救出老爹的生命而奋力搏杀时,他却死了。我们大战丧尸,绑架女人,杀死警察,原本只是为了救出他,但是现在……

  现在我突然不想再回去,即使老爹仍然活着,我也再不想回到那座鬼城。在电视上我看到了阳光、沙滩、啤酒和丰满的女郎,这些东西凭什么她妈不属于我?

  这样想着,我拧开了罐子。雷雄眼中忽然闪现寒光,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扑了上去。他开枪了,子弹击中我胸口的灰色肉块。他还想开第二枪,我劈手砸开了枪,制住他的右臂。

  这是以双手施展的擒拿技巧,完全控制住了他的整条右臂,如果硬要挣脱,那么从腕骨到肩胛骨,必定会全部脱臼,那将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在荒城当中,即使是体形大上数辈的变异人,也吃不消这一招。何况他……

  “喀!”

  雷雄竟然硬生生别断自己的右臂!他双目赤红,伸手朝自己的妻子卡去。无法之下,我只得放开他脱臼的手臂,从后面勒紧他的脖子。

  小小的车厢内,充满了汗味和血腥!

  “他被控制住了,被刚才那特工控制住了,把他砸晕,快!”

  白晓薇吓坏了,她将女孩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那姑娘面色发紫。汽车停了下来,抽水机闷声不响地钻到后座,干劲利落地在雷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我们用武装带捆死了。他显得很平静,但这只是假象,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我们都觉得他很平静地一刻。

  这时我才觉出心灵控制者的可怕。问题在于,没人能够知道身边的人是否被控制了心灵,我甚至连自己是否被他控制了都不知道。也许现在被牢牢捆住的正是我,而我可怜的灵魂却还在那特工制造的世界里发着春秋大梦。

  也许这两年来的经历都是梦,只要我愿意,就能醒来,就能重新和白猫在一起。

  像从那场长达七年的昏迷中醒来一样。

  嗯?

  “好吧。”我解释说,“他不是雷雄,雷雄才不会和人说‘对不起’。问题是,咱们该怎么对付他,他疯了,被催眠了,他想要杀死我们。夫人,你先说吧,我们应该现在就杀了他还是留给其他警察。”

  可怜的女人完全崩溃了,在我们拿着枪指住她的头时,她也没有这副模样,她只是紧紧搂着那孩子,连声道:“不,不,不,不……”

  “快点儿选吧,真糟糕,接头人没有了,避难所没有了,熟悉警察战术的人没有了,要是让我再见到那个心灵控制者的话,我要把他的肠子都掏出来,快点儿吧。”

  “不……”

  她在那里犹犹豫豫,我焦躁起来,胸口疼得利害,忍不住抽出那面旗帜,展开来,拭去胸口的血迹。

  说也奇怪,一展开这面旗帜,原本面无表情的雷雄立刻开始抽搐起来,额头的青筋扭在一起,别别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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