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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三生槐》--作者:辽东飞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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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交易

    “张哥,那个什么粉你用了?”我刚一下班车,小叶就带着一脸的求知欲,扯住我急切地问道。

    我点点头,边走边简单地讲述昨晚的情景。正说得热闹,迎面遇到了孔小姐。她冷冷地说道:“张寒松,得恭喜你了。”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口道:“喜从何来啊?”

    她扫了我和小叶一眼,嘴角上挂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好似讥讽又有些惊奇,“反正有好事。”说罢,她便匆匆而去。

    我和小叶面面相觑,她耸了耸肩膀,于是我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走进办公室坐下后,看着她略微失望的表情,我笑道:“可不象你想象的那样,香炉一点,上辈子的事就跟放记录片似的,事无巨细演一遍。其实,也就是看到了一些片段,我还得费心去猜去悟啊。”

    今天是给供应商打款的日子,许久不见的颜胖子也来了,一进屋就跟我热络地聊起天来,完全不象是心存芥蒂的人。

    我不阴不阳地问他开什么车来的,想勾起他爱车报废的痛苦回忆。果然他先是蹙了蹙眉,而后故做洒脱地说道:“一辆旧桑塔纳,抵帐抵过来的,这一阵资金有点紧,等过了这阵,再买辆好车。”然后,他又开始抱怨起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素质太低,总是和机动车抢道,“据专家们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中国城市环境污染不是由汽车造成的,而是由自行车造成的!加强环保,应该减少城市中自行车的数量,看来此话不假呀。”最后他以一个惊世骇俗的假说结束了这场正义的声讨。

    孟姐奇道:“这可透着新鲜呀,自行车也不烧油,怎么会污染环境呢?”

    “因为自行车总与汽车抢道,阻碍了汽车的正常运行,速度根本提不起来,跑不了多远就得刹车,然后又是启动,这时候汽车排放的污染物就比较多。”颜胖子不徐不疾谆谆教诲。

    “这是谁的伟大发现啊,真强,真是新千年最神奇的发现,见过强词夺理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强的!”小叶也由衷地赞叹。

    “专家的脑袋真是让砖头给夹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我笑着插言,“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就应该把马路全圈起来,不许行人和自行车上路,公路等级全是f1赛道的标准,路上跑的都是几秒钟之内就能加速到300迈以上的好车。”

    颜胖子有点尴尬地陪着笑,不敢再接茬了。

    我转过头,对他说:“老颜,下回你再买车也买辆好的,要不然上不了路多亏啊。买车就别买日本车了,不结实不说,还透着不上档次,让人觉得狗肉上不了席。买车呀,就得买宝马,要不买奔驰,撞个把人还没啥事。”

    “兄弟,你就忽悠我吧,啥车也不能撞人,那得赔钱呀!”颜胖子亲密而友好地拍了一下我的腿。

    我笑道:“一看你就没好好学习吧,新闻上都说了好几起了,宝马奔驰撞完人后,连停都不停,一踩油门扬长而去,那叫一个牛!有人把《东北人都是活雷峰》那首歌给改了,专门歌颂这件事。”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摆出又酷又帅的歌坛巨星的姿态,怪腔怪调地唱起来:

    老张骑车去上班,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

    多亏一辆救护车,

    送到医院太平间,嗝了。

    老张媳妇请他上法院,

    赔得多了他不干,

    他说:

    俺们宝马跑得忙,

    谁敢挡道就灭亡,

    俺们宝马脏了保险杠,

    一根就抵你一套房;

    俺们撞了人呀心不慌,

    俺们就是活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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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叶笑得乐不可支:“张哥,你太能耍宝了,这是从哪儿听来的,笑死我了!”

    我冲她一瞪眼,喝道:“翠花,不服撞死你!”

    整个办公室顿时笑得人仰马翻锣鼓齐鸣,我不动声色地偷眼扫了一眼老颜,他很温文尔雅地浅笑着,边笑边掏出手机摆弄着,很有点自得其乐的意味。

    我将打探他口风的想法强行压制住了,史勇这张牌轻易是不能露的。正沉思着想要如何敲打他,看见孔小姐站在门口向我招手。

    “孙总请你去呢,”她依然是很严肃的样子,又道:“张寒松,就属你们办公室热闹,你每天都给他们讲笑话吧,不过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有点眼跳心惊,老孙头儿这么快就要向我下手了?急忙问道:“怎么,要辞退我了吗?你早晨说有喜事,不会就是这事吧?”

    孔小姐嗔目流眄,问道:“你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没信心?”随即又以弄月嘲风的口气说道:“我难道是乌鸦吗,报个喜信别人却当个丧信。”

    我不敢大意,旋即谄笑道:“当然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啊,孙总每次叫我,总会训我一顿。不过我还生怕他哪天不训了,而是表扬我一顿:年轻人,要是没有您,我不知道公司今后的前景会怎样,可是从明天起,我们打算这样来试一试!”

    她诮然一笑,又横了我一眼,道:“你还真是有意思,要不叶柳梅整天围着你转呢。”

    我听她如此措辞,略一愣神,正要说话时,却已经来到孙总的办公室前。

    空旷的房间里,除了孙总,还有一个英俊年轻人,赫然便是孙总的帅公子。我觉得他们爷俩不怀好意地望着我狞笑着,那种虚假的表情有点象食人族的微笑。

    孙总的开场居然真的表扬了我一番,不过,没有谈到试一试的事情,而是暗示我的职位要提升了。当然这一切是在周董事长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指示下,在他科学管理独具慧眼的选拔下,才能有了我的大好前程。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将话锋一转,提到了未来物流部经理人选的问题。他的建议是,暂时由我代理,在这一段时期内挖掘培养优秀的物流管理人才。

    最后,他指了指帅小伙,悠缓而坚定地说道:“这位孙小涛先生,是名牌大学管理专业毕业生,这段时间先到你们部实习,也算是加强公司物流的力量。这几年,公司在人才机制上有一点小问题,未能充分有效地挖掘员工的潜能,拿你们物流部来说,除了你以外,其他的员工都比较平庸。”

    我恍然大悟:这个老狐狸,他早就安排上阵父子兵了,还一直兜圈子。*,让这种太子党搅进来,还真是不好玩了。

    老孙头儿这个举贤不避亲的口风一露,当着他的面,我就不能有反驳或推脱的动作了,老家伙一向谋定而后动,必有雷霆手段应付各种阻挠。况且他们愿意折腾,我一个打工的又何必诤言死谏,惹得领导意兴阑珊心中不快呢。

    我只好装模做样地表达了一番拳拳之忱,言辞之虚情假意,自己心下赧然,而他却面带欣赏的微笑,频频点头。

    领着孙小涛,从孙总的办公室刚一出来,门外一个人一把就拽住我,吓了我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席主任。他一脸谄媚,笑道:“小张,要升官了,什么时候请客啊?”

    我学着孙老头的阴冷表情,说道:“这还得感谢你的大力帮助啊,给齐护士打电话了吗?你要小心啊,他们这种有权势的人,一贯的风格就是翻脸无情,辣手催花。万一到时候,这个交易作废了,耽误了你小舅子的前程,你就算吃多少云南白药,都无法弥补内心的创伤了!”

    他黑脸上露出一丝疑惧,闲扯了几句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老颜居然还没有走,在我向众人宣布孙公子正式加盟后,他将我招呼到一边,小声说:“晚上有时间吗,聚聚吧。”

    我笑着摸摸他的熊背,调侃道:“别浪费金钱了,说不定我哪天就光荣下岗了,你要是有时间,多跟那个新来的小朋友亲近亲近。”

    他警觉地瞥了孙公子一眼,又道:“两码事,说起来咱哥俩儿也好几年交情了,不是图你职位的高低。况且渡野田的小六条,托了我好几次,想和你聊聊……”

    我当即打断他,道:“这事免谈,我和小鬼子没有共同语言。我也奉劝你一句,别跟日本人走得太近了,没你好果子吃。”

    “日本人也不都是坏人。”他辩解道。

    我冷嘲道:“是啊,在他们举起屠刀之前,看上去好象还是有个人样的。”

    连哄带撵地将老颜送走了,扭过头,看见孙公子一只手在小叶的电脑上飞快地点着什么,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票据,而小叶则站在一边,颦眉蹙额,一付既恼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急忙将他叫到一旁,小声道:“打起点精神来,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个家伙就该当物流部的经理了。”

    “张哥,那你呢?”小叶紧张地盯着我。

    “他们口头上说要提拔我,不过我觉得失业的可能性比较大。”我苦笑一声:“现在这个部门经理的宝座已经易主了,没看那个主人翁正在抓紧熟悉业务呢。”

    小叶小脸一沉,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冷哼道:“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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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正色劝戒她:“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你可不要螳臂挡车啊,况且这小子长得这么帅,你得多发扬点怜香惜玉的精神呀。”

    孙小涛一整天都泡在小叶的电脑上,剑眉倒立,一脸严肃,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问我几个业务上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象以前那样海阔天空地聊天了,屋里颇为沉闷。下班铃声响起时,别人都欢天喜地下楼去了,他依旧岿然不动。

    我交代了几句,见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也不怎么搭理我,于是就留下一套钥匙,赶紧溜之大吉了。

    刚跑上班车,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很动听,清脆而柔滑。

    “你是张寒松吗,我是艳丽。”

    我楞住了,半天没反应,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一点印象。

    “我是齐思瑾的同事。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她温婉地解释。

    起初我很迷惑,然后心里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是不是齐思瑾出事了?”

    “她没出事,而是你们出事了!”电话那头好象是一声叹息。

    晚上九点,我按约定赶到建设大街上的一家酒吧里。屋里灯光暧昧而靡丽,音乐颓纵而悠婉,予人一种迷朦的情调。

    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单身的女人,正要找个座位,身边一束娇娆的女声:“张寒松!”

    侧头一看,就在我旁边,坐着一个纤巧的女人,面孔隐藏在昏朦的灯光里,看不甚清,但可以肯定,是个陌生人。

    “你是艳丽?”我迟疑地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她俏声道:“我们在医院见过面,你难道忘了吗?”

    我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光线实在是太迷离了,只觉得她绰约丽姿,好象是个美人,不过确实是没见过。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恐龙之姿,也称艳丽。”她见我默不作声,便又轻轻笑道。

    我恍然大悟:“噢,我想起来了,是见过。”有一次我去医院的值班室,齐思瑾正好和她交接班。随即我察觉到异常,惊讶道:“你做人不厚道啊,怎么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呢?”刚才她说的那句话,赫然就是我和齐思瑾闲聊时,挖苦她长相的一句评价。

    “你还有脸说我不厚道,我当时正好出去,听见你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说坏话就说吧,还那么大声,全医院的人都听见了!”她愤然反击,不过声音依然很甜美。

    我凝视着对面的女人,柔和的脸形,弯而长的秀眉,亮闪闪的眼睛,怎么也不能和那天所见到的恐龙护士划上等号。心道:怪不得哲人说过,昏暗的灯光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

    我突然想起上学时,同寝室老马的悲惨遭遇。他在周末舞会上,认识了一个自动化系的女生,觉得长相尚可,就当场领了出来,围着学院转了好几圈。期间,借机又拉手又亲嘴的,节目整得既热闹又精彩。回到学校后,兴犹未尽,恰好被自动化系的男生看到了。第二天,他们找到老马,嗤嗤怪笑:你是不是要投身慈善事业了,真是梦回侏罗纪啊。当时老马正郁闷呢,他刚才打水时,已经见过那个女生了,正在反思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听到这帮损友的嘲笑,老马喟然长叹,说出一句千古名言:都是灯光惹的祸啊!

    “哼!很好笑,是吗?我真的有那么丑吗?”艳丽有点恼羞成怒了,语调渐渐高起来了。

    我急忙解释:“误会,误会,那天我得了针眼,眼神不太好使,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了……”

    “什么?”她拍了一下桌子,眼睛更加晶亮,上身一挺,眼看就要站起来了。

    我当即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岔开话题道:“齐思瑾说你是个才女、诗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艳丽闻听此言顿时就心平气和了。看来,女人也是很有理性的,如果面对她们实话实说,往往可以得到理解与原谅。

    此时,背景音乐换成了悠扬的圆舞曲,她优雅地端起葡萄酒杯,眼睛凝望着幽暗的前方,做作地忧伤轻吟道:

    是时候了,花儿在枝干上发颤,每朵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

    音响和清香在暮霭之中荡漾;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

    每朵花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

    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天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我看着她矫揉造作陶然自醉的样子,感受到周围酒客的目光压力,只能无可奈何地鼓掌,一心想打断她的吟诵,道:“好精彩的打油诗啊!”

    她没有理会我的插科打诨,嗓音继续深情地颤悠:

    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一颗柔心,憎恨太虚黑暗茫茫!

    天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样,太阳沉入自己的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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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扑哧”,旁边一桌上的一对男女,可能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自命风雅的酸劲,笑了出来。

    她这才停下来,似乎斜了他们一眼,鄙夷地嘀咕道:“有什么可笑的,真俗气!”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这里是小地方,文化品位不够,没有几个人能领会你的阳春白雪。”我勉力劝解一番,又道:“你今天约我出来,不是给我背诗来的吧?齐思瑾到底怎么了?”

    “她被家里软禁了,上下班都是车送车接,哪都不能去。”她终于转到了正题,“杨姨让我出面,与你做个交易。”

    我奇道:“杨姨是谁?”

    “就是小瑾的妈妈。”

    “哦,就是那个老娘们儿啊。”我问道:“齐思瑾知道你的使命吗?”

    “知道的,她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道:“杨姨说了,什么时候你同意不和小瑾交往,小瑾才能恢复自由。当然,你也会有所补偿,卡里是两万元钱,只要你同意,这笔赔偿金就是你的。”

    我冷笑了几声,这些自命高贵的上等人,就没有别的文雅一些的招数吗?“杨老婆子她自己怎么不来?”

    “谁?”她疑讶了一阵,才醒悟过来,“咯咯”地笑起来:“杨老婆子!我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小瑾的妈妈呢。”笑够了,她说道:“她说你太粗鲁太疯狂,不想和你见面了。”

    我掏出一根烟,默默地抽了几口,心中千回百转,最后终于下了决定:这件事确实应该了断了,就算前生我对她有什么承诺的话,今世恐怕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你认识小虎吗?”我仰靠在椅背上,吐了几个烟圈,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挥手将烟雾驱散,淡淡地说道:“认识啊。”随即自问自答:“你怎么知道他的?哦,对了,为了小瑾,你们在医院打过架的。”

    我苦笑不已,不过也不想解释了,又问:“他为人如何?和齐思瑾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上进的好青年,待人很热情也很诚恳,是小瑾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而且一直对她很好,小瑾对他也很好,直到你出现。”虽然酒吧里很昏暗,我还是看到了她脸上黠诡的笑容。

    “你这么说好象是我第三者插足了?”我很不满意,脸上也有点发烧。

    “不是好象,事实就是如此。在你异军突起之前,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据我所知,小瑾在十六、七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极大的挫折,是小虎帮助她走出了困境。所以,杨姨特别喜欢他,对他象亲生儿子一样。”她继续猛烈轰击我的精神防线。

    突然,我的脑界深处隐隐有些刺痛,然后似乎浮现出一个苍老的妇人,脚畔放着一捆枯柴,穿着一身发白的打了好几块大补丁的蓝色劳动服,面色黎黄,纹缕丛错。可是她的双眼却颇明亮,望着我,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好象在说着什么。我竖起耳朵,依稀是附近县里的那种不会卷舌的口音:“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如果来生有缘再相遇,”我心里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好象回答道:“我一定会选你当老婆。”

    “那好吧,下辈子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下辈子见。”我恍?U中重复道。

    “张寒松!”有人摇晃着我的肩膀,睁开眼,艳丽焦急地说:“你怎么了?病了吗?”

    我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幽晦的酒吧里。我用手指敲着脑门,定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明白了刚才不小心又陷入了前生的记忆片段里。结合那晚齐思瑾在“柳曲桃蹊”里说的那段疯疯癫癫的话,应该是所谓“前盟”的出处了。看来,我真的对她有过承诺。

    “好点了吗?喝点水吧。”艳丽见我默不作声,又关切地招呼我。

    我掐掉只烧了一半的烟,强笑道:“没事,刚才只是走神了。”

    她疑惑地看着我,道:“刚才我似乎听到你说什么下辈子……”

    “你相信轮回,相信有前世今生吗?”我反问她。

    她口气坚定地说:“我不信,那些都是封建迷信!”

    “哈哈,没想到啊,一般女诗人都多少信一点呀。”我本来想旁敲侧击地征询她的看法,不过她这么信奉科学,我无从说起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有限的人生应该如何把握呢?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她又多愁善感地朗诵起来:“半死的月下,载饮载歌,裂喉的音随北风飘散。吁!抚慰你所爱的去。开你户牖,使其羞怯,征尘蒙其可爱之眼了。此是生命之羞怯与愤怒么?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

    由于欠缺与女诗人打交道的经验,此时我只能摇头不已徒唤奈何。待她抒情已毕,我决定还是要办正事,将眼前那张银行卡又推了回去,道:“这钱我不能要。”

    她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你还不准备放弃吗?”她的目光一下子锋利起来,又道:“你要切身为小瑾考虑一下,她现在都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

    我嘿嘿傻笑道:“主要是嫌钱少,如果我收下了,齐思瑾岂不是才值两万块钱吗?这种上等货色,才给这个数,实在太掉价了吧。”

    她“砰”地一下拍案而起,大声道:“张寒松啊,没想到你这么龌龊!”

    酒吧里的喧闹声倏忽间消退了,不同角度的目光都射了过来,而且一概很诡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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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憔悴

    艳丽突然翻脸,出乎我的意想之外,女诗人难道都缺乏幽默感吗?我尴尬地一阵抓耳挠腮,最后在公众的压力之下,只能低声下气地抚慰道:“艳丽,好眼力呀!真是独具慧眼一针见血!平日里我就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是到底是怎么不同,就一直没搞清楚。今日听君一席话,太精辟了,简直是胜读十年小儿书!不过,麻烦您坐下好不好,免得您后面的同志,无法欣赏到洒家龌龊的尊容。”

    “嬉皮笑脸,油腔滑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抚了抚胸口,很有些义愤填膺。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又坐了下来。

    “我真为小瑾感到不值,她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甩了小虎,找了你这么一个贪财无义的家伙!”艳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墩在桌上,忿忿地说道。

    这个酸不溜丢的小丫头片子还来劲了,真是给她点春风,她就敢出墙。我心里感觉不爽,没有理会她的攻击,很冷漠地说道:“根据齐思瑾自己的陈述,小虎好象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完美,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请你转告老杨婆子,想要我与她闺女断绝关系,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她口气里充满了嘲讽:“是要加钱吧,你认为小瑾值多少钱?”

    我啈啈冷笑,道:“虽然我很喜欢钱,但我又不是绑匪,勒索不是我的专业,就算了。我的条件是,既然要我断绝关系,那小虎他也得断绝,要断绝大家一块断绝,泡妞面前人人平等嘛。”

    她呆怔住了,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良久,才讷讷道:“这不是同归于尽吗,你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我不想多做解释浪费口舌,便哂谑道:“没想到啊,女诗人的想象力这么匮乏!展开你想象的翅膀,飞啊,飞啊,不要朝两边看,你就会融化到那蓝蓝的天空里。”

    我们沉默着一前一后从酒吧出来,她回过头,望着酒吧外墙上的广告词“只出售浪漫,不预约爱情”沉思了片刻,对我说道:“浪漫可以花钱买到,而爱情却不可预测,我有点同情你了。”

    我耸耸肩膀,“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别人还以为我是色狼,出了门又你同情上了,有什么用啊?”

    “我为曾经的误解郑重向你道歉。”她还算明白事理,彬彬有礼地表达了歉意。

    “算了,反正骂也骂过了,侮辱也侮辱过了,”我心有不甘地说道:“要不是看着齐思瑾的面子,我真想顶你几句,让你当场就一头撞墙上。”

    她很嚣张地笑了起来,“你就吹吧,在屋里众目睽睽之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劲地拍我马屁呢。”

    “别不识好歹,我那是让着你,”我愤然道:“我只要说一句话,你绝对就受不了。”

    她不服气地说:“我不信!别说一句,就是一百句,也没事,我的抵抗力是很强的。”

    “大家给评评理,就她,一宿二百块钱,值吗?”我阴笑道。

    她懵懂地愣在原地,许久后才飞起一脚,大叫起来:“张寒松,你个大流氓!”

    我早有防备,站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得意洋洋地观察她的反应。她这一脚,角度不会超过三十度,距离离我有两米之遥。

    艳丽狂风怒号着,截了一辆出租车,落荒而走。望着远去的车影,我是抚掌大笑,通体舒泰。

    胜利班师回到家里后,我怡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对自己借力打力,一举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而自鸣得意。渐渐地,自满的情绪突然变得散淡了,心中生起一丝阴翳。齐思瑾设计的“金蝉计划”本意就是要摆脱小虎的纠缠,所以我提出这个条件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是,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前生的约定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好象还不是全部,不知道齐思瑾能否接受我的安排?

    我有些烦躁了,看来什么事情都不能太往深处想,否则就会自寻烦恼。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还是去“拉斯维加”玩玩去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刚走出楼道门,见前面急匆匆地走过一个穿绿色长裙的女子,看背影,有点象宋春。我记得上次高树奇说她回老家了,难道回来了?

    远远望去,她好象是奔向花园的方向,如果是宋春的话,那看门老头也应该回来了。我想起那个种满荷花的小池塘,以前我曾在那里见识过异相,现在再去看看,不知道会见到什么呢?

    来到花园门口,铁栅栏门上依旧是铁锁把关。花园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夏末幽沉的夜色中依稀传来淡淡的草叶的清芳。我趴在栅栏上往门房看去,暗沉沉好似废墟,并没有灯光的痕迹。

    可能是刚才看花眼了,那个女人不是宋春。转身正要离去,微风吹来,隐约从里面飘来几乎细不可闻般的茫渺歌声:

    万仙同驾碧云翔,容与人间散异香。

    梅似前贤长隔世,酒真同气莫相忘。

    咦?我揉了揉耳朵,侧头凝神聆听。应该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嗓音,虽然芊弱柔美,却很有些林籁泉韵的意味。歌声停歇片刻,又响了起来:

    流莺梦断惊风雨,落月魂销映雪霜。

    春暖日长无一事,飞花片片倚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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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音散去,再听,只有风吹过草树的“沙沙”之声了。

    这个花园还真是有点古怪啊,夜半歌声,荷花池中的倒影,还有那些被人摘走的莲蓬,我觉得应该进去探寻一番了。

    我正在寻思从何处翻越的时候,听到一簇极其轻细的脚步声向大门而来。我吓了一跳,急忙躲进墙角的阴影里。

    一个淡蒙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纤绮袅娉,亭亭款款。她好象没怎么动作,就将铁栅栏一侧的小门打开了,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

    晚上虽然没有月亮,但是借着附近楼宇里散出来的灯光,她的面容依稀可见。刚才,我并没有看花眼,她就是宋春。

    我提起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抹掉脸上冒出来的些微虚汗,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不过,我立即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她大晚上到花园里干什么来了?方才的清歌是她唱的吗?回想起与她来往的几次情景,我突然觉察到眼前这个人是个非常奇秘的女子,大不寻常。

    “嫂子”我轻轻地叫了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好象吃了一惊,向后一连退出好几步,虽然有点踉跄,但又予人一种轻盈至极的印象。待看清楚是我,她很衰弱地笑了一下,“寒松,是你呀,吓我一跳,有事吗?”

    她仍然是一身翠色衣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但是原来皎洁的脸庞却很是苍白憔悴,好似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我大为震惊,赶紧问道:“你生病了吗,老家的事怎么样了?”

    昏微的夜色里,她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口气里却充满了无奈,低沉地说道:“上苍保佑,没有出大事,大爷挨打了,亏得我回去的及时,好悬啊。”

    事情的起因是他们老家的化工厂、造纸厂随意排污,严重地污染了当地的环境,不仅河流成毒流,甚至耕地也不能幸免,良田大面积的绝收。更可怕的是,地下水也不能饮用了,给当地居民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威胁。在长期求告无门的情形之下,忍无可忍的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找到工厂,要求他们停止排污,赔偿损失,否则就将强行终止他们的生产。

    工厂的老板们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岂能忍辱偷生,连夜召集了一帮地痞流氓会同厂里的保安,组成联军奋勇反击,获得辉煌的胜利,当场就打伤村民十多人。打人事件一出,本已十分紧张的局势骤然失控,双方频繁发生械斗。看花园的老头儿因儿子受伤,气愤之中,就参与了一次抗议活动,结果遭到突然袭击,被打成重伤,要不是宋春及时医治,可能就是这次冲突中牺牲的第一人。在当地政府出面之后,局面才得以控制,但是污染与赔偿问题却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现在几家工厂又恢复生产了,但是污水依旧是大河向东流。

    “曾经秀美的家乡完全变样了,原本清澈的小河已经臭不可闻,池塘里的鱼儿绝迹了,而绿野也荒凉了,真是一场浩劫啊!”宋春双手抚面,显得十分痛苦。

    我长叹一声,劝慰道:“还不是钱闹的,老马说了,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帮人可以铤而走险践踏人间一切法律。不过,为了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就这么干,是有点邪门啊。”

    又闲聊了几句,她说高树奇还在家里等她,这些天他也很累,因为他要为大爷保留住这个岗位,所以与小区物业达成一个口头协议,免费承担起收拾花园的工作。

    送走了宋春,我心里更加烦懑,于是信步走出小区。曾经喧嚣的夜市渐渐散了,街道上行人稀薄,偶尔走过几个欢快活泼的卫校学生。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笑脸,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苍老了。

    微爽的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刹那间我心中满是惘然。从学校毕业后的这几年里,我就象是个贪婪的猎人,渴望获得无限多的猎物,然而却两手空空地在茂密的森林里迷路了。前途渺然不可预知,也无暇去预测,生存的压力无时无刻地盘踞在肩膀,使人永远只能在喘息。

    “走路看着点!”一个男人厌恶地喊道。我从蒙迷中醒来,发现面前是一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他们正愤怒地瞪着我。原来是自己过于沉陷在深思里,随处乱走,竟然打扰了一对鸳鸯的好事。

    “不好意思,我想事呢,什么也没看见啊,你们继续。”我一笑,绕过他们缓步而行。“这人有病吧。”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蓦然想起女诗人艳丽在酒吧里朗诵的诗:吁!抚慰你所爱的去。我心里一动:人生固然不可解,或许尚有爱情可待。

    摇了摇头,算了,前生遗留的事情还没处理明白呢,情爱就象这夏夜的风,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吹向何处,今天出现明日无踪。一切的真相也许就象艳丽所说的:此是生命之羞怯与愤怒么?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

    想起艳丽,我不禁笑了起来,她要是在此时清冷的街道上吟诗,兴许就没有那么滑稽了。平心而论,那几句诗写得真还不坏。

    走到燕山大街与建国路的十字路口,不远处“拉斯维加”暧昧的灯光五彩斑璘,我的身躯下意识地灼热起来。人生的真谛既然搞不清楚了,那索性就醉生梦死去吧。

    “拉斯维加”附近挤满了车,这里的生意是愈来愈兴旺了。我加快脚步,穿行在车辆间的缝隙中,快到门口时,又一辆出租车停下了。车里跳下来几条衣衫不整的壮汉,语笑喧哗,酒气扑鼻。

    我肃然起敬,赶紧让路,他们刚从我身边挤过去,就听到出租车司机喊道:“几位大哥慢走,谁给掏五块钱啊!”

    正气势磅礴的好汉们大怒,纷纷回头,又拥了回来,喝道:“你妈b说什么呢!”

    司机见势不妙,急忙赔礼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不要钱了,行不?”他赶紧发动汽车,调头一溜烟地仓皇逃亡。

    望着那几个踌躇满志气冲牛斗的壮士,我陡然间失去了进去寻欢的兴致,只好沿着建国路向南漫步。

    再抬起头来,面前就是马坊河了。桥下乌水荡漾,漫散的灯光落到下面毫无反光,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到一起,愈加神秘凄迷。只是风中微有些许腥臭,算是白璧微瑕美中不足了。

    七十年前的马坊河并不宽阔浩荡,但还是澄澈地漪流着,穿过偏僻的镇外荒地。河西是杂乱的穷人商业区的边缘,河东则是一片荒凉的坟地。而现今它却完全沦落成城市里的一条污水沟,死水一潭令人生厌。时光飞逝,人非物亦非,如今河两岸除了灯红酒绿的饭店外,就是密集的住宅楼了。

    我顺着河边小路,往边上一拐,走上一个小土坡。土坡上栽种了些花草,算是市里一个微型的花园吧。我站在土坡上,放眼眺望。

    土坡的东边是个地下广场,新开了一家超市;北面是一条更小的河流,准确的说是另一条臭水沟,注入了马坊河;南边与西边是工农里,住宅楼密密丛丛。咦,工农里?歆馨就住在这里呀,我突然想起来,歆馨租住的单元房就北临马坊河,每到夏天的时候,都不敢开阴面的窗户,否则臭气与蚊蝇必定势不可挡登堂入室。

    我急忙向南方望去,歆馨的房间赫然可见,隐隐约约象是亮着灯光,我心下奇怪,一向早睡的她,也难以入眠吗?

    “还没睡吗?”我发过去一条短信。

    她问:“你在哪里?”

    “你屋子北面的烂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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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影影绰绰地,窗台前出现一个窈窕的淡淡的影子。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我又问。

    过了好久,她回答:“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一霎时,凄黯的情绪弥漫开来,很熟悉的诗句呀。我回复道:“我何尝不是在飘零。”

    又沉默了半晌,她说:“算了吧,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

    我想了想,回道:“蝴蝶虽飞不过沧海,却已飞过了轮回。”

    “什么意思?”

    我手指飞动:“你知道蕙敏这个名字吗?”

    她答复:“不认识,又是你的小情人吗?”

    我叹了口气,显然对前生的故事,她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不过对她而言,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摘下身旁灌木树上的一片绿叶,凑到鼻下嗅了嗅夏日特有的幽芬。我有些失神,心里暗自念道: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记得她曾经去济南出差,买回来一本很破旧的书,穆时英的小说集《公墓》。有人以毛笔在书的扉页上题词赠友,字体是秀雅的小楷,题词就是这一句诗。从上下款上来看,应该是蕙敏赠送给俊贤的,也就是前生的她送给前生的我。根据一些片影般的印忆来推测,大约是俊贤得到日本宪兵将要抓捕他的消息后,慌乱之间收拾行李准备逃亡,顺手带了几本书,而那本《公墓》就在其中。逃跑到济南后,由于时局动荡,居无定所,也许就是在此时期,俊贤将这本书遗失了。巧合的是,蕙敏的后身歆馨居然见到了七十多年前的旧物,她再一次掏钱买下此书,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吧。

    我苦笑着想,前生我放弃了她,而今生她放弃了我,是不是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将过去的事情彻底忘了吧,有时遗忘就是新的开始,祝你幸福。去山东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我不会去送你,但可以祝福你。”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望了一眼遥远的闺窗,心情落寞地走下土坡。

    回家的路走得好累,爬楼梯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剩半层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眼前的情景吓了我一大跳,一个女人席地而坐,上身倚在我家的防盗门上。

    抹了一把汗,定睛细看,原来是齐思瑾。她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睡衣,长发半掩下的脸庞苍白而憔悴,眼睛微闭,好象是睡着了。

    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情,看情形,她应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去,蹲下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她竟然真的沉入了睡乡。仔细打量了一下,她一只手摊在腿上,手心里攥着一把钞票,有整有零。

    此时,楼道里的灯熄灭了。我站起来,拍了拍手,灯光又亮了,与此同时,她“啊”地叫了一声,醒过来了。

    我柔声道:“别害怕,是我。”

    她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我怀里,哭得很是伤心:“寒松,我妈她们太过分了!她们……她们不让我找你!”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纤背,安慰道:“她们也是为你好的,只是方式不对罢了,况且我确实不是好人,不让你来找我也有道理。”

    她边哭边捶着我的肩膀,脸上梨花带雨一般,“你当然不是好人了,你为什么跟艳丽说,要跟我一刀两断了?”

    我苦笑道:“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好吧?”她穿的睡衣很薄,领口开得很低,温香曼妙的身体抱在怀里,顶得我都有生理反应了。我心里想象着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刚才还说要洗心革面呢,怎么一遇到事就把持不住呢。

    我和她半抱半拖地进了屋,将她放在沙发上,我长舒了一口气,急忙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身上的躁热才稍微消退。

    “你怎么跑出来的?”我边擦脸边问道。

    她萎在沙发上,不再哭了,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嗓音很嘶哑:“我说要洗澡,趁他们没注意就跑出来了呗,谁想到你居然不在家,害得我都等着了。说吧,你怎么赔我啊。”

    我打岔道:“你还算聪明,知道跑路的时候得带着钱,要不然坐车都坐不起。”

    “哼,本小姐一贯是冰雪聪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倒不谦虚,给她根木棍就敢顺着爬上去。

    我见她刚才哭得一脸花影缤纷的,就将毛巾又冲了一遍,递给她道:“快擦擦吧,冰雪聪明的花脸猫。”

    我问道:“你打车过来,司机没要你钱吧?”

    她一边擦脸,一边说道:“怎么会呢,还多收了我两块呢,说是找不开,我也没心思搭理他。”

    “这个司机真不厚道,你穿得这么春光漏泄的,他大饱了眼福,居然还好意思收钱!”我笑道。

    她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是来不及换衣服嘛,当时逃跑的机会稍纵即逝啊!”

    “那也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嘛,成何体统!”我板起脸严肃地批评她,“就算时间再紧,起码也得穿……穿条漂亮点的内裤啊!”

    起初,她有些惊讶地怔视着我,直到最后,我的包袱抖落出来,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与羞赧的笑容,双腿下意识地收紧了。

    我见气氛和缓了一些,亲切地道:“思瑾,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离家出走的勇气,但是,现实是不容逃避的。”

    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哀怨的语气道:“寒松,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回避着她的眸光,道:“但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这份情,是不是爱情,我们都没有把握……”

    她打断我的话,很坚定地说:“是,我能肯定!”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继续道:“就算是,也是很脆弱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严冬已经到来,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我发现自己竟然引用了歆馨的话,摇了摇头。

    她激动了站了起来,大声说:“寒松,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不相信的人恰恰是我自己。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匹来自北方的色狼。”我拉着她坐下,柔和地问道:“你相信有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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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求情

    “我相信,”她低下头,象是在深深地回忆,“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相信了。后来,在‘柳曲桃蹊’里我莫名其妙地说的那番话,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我敛容循循善诱道:“我有个朋友说过: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非得偿还上辈子的债呢?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然,我没有资格说不还债了,毕竟是我做的承诺。但是对你来说,明知道前面那道坎儿迈不过去,那何不把这个惯性收住,何苦去做无谓的挣扎呢?”

    她使劲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道:“寒松,你要有信心,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会克服困难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对,我们去北京吧!”说到最后,她的眼睛爆出晶亮的异彩。

    “千万不要这样,你的工作那么好,如果放弃了,我的罪孽可就太大了!”我急忙劝说,要她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定下的计策就是要摆脱小虎的纠缠,现在我这么一掺和,估计这个战略目标不难达到。”

    “小虎走了,还有大虎、二虎、三虎,我妈会不断推陈出新的,反正她是不会让我顺心的,不如把你抢到手比较塌实。”她揪住我的小臂,用力地摇晃着,象是怕我逃跑似的。

    看来今天的思想政治工作真不好做啊,我惨笑几声,温言劝解:“你有点想当然了吧,以你妈那种强悍的贵族意识,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思瑾,无用功就不要做了,算我求你了,放弃吧,好吗?”

    她缓缓地松开手,怔忪地注视着我,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慢慢滑落,然后滴到我的手背上,我浑身随之一颤,因为有一种被烫伤的感觉。

    “俊贤,我化的新妆好看吗?”我仿佛间搂着一个妖娆的女子在跳舞,悠柔的音乐好似夜晚灯塔的瑞光,柔美温暖,象是华尔兹。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碎花旗袍,体态轻盈玲珑,皓齿朱唇,巧笑嫣然,最醒目的是右颊上用胭粉画了一朵梅花。“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醉翁这阕词,说的就是秋蓉吧。”我似乎如此回答。

    “寒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齐思瑾哀怨地说道。

    我一个寒噤,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望着她,我心生怜悯,在刚才虚幻的景象中,那个略带风尘之色的年轻女子,名字叫秋蓉的,应该就是她的前身了,联系到定“前盟”时拾柴的老妇人,她前一个人生归宿肯定是颇为潦倒。

    “怎么会呢,人是生而平等的,何来高低贵贱。有的时候,飞蛾扑火那也是身不由己呀。”我取过茶几上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泪痕。

    最后几经讨论,我们终于达成妥协,暂时搁置我们之间的问题,敲定了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趁胜追击,先将小虎踢出局。

    齐思瑾想要在我这里住几天的提议,被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今天晚上是没办法了,就在我家将就一下,你回去还千万别说,就说是住在宾馆,否则我非得被打出三个脑袋来不可。如果你要真敢在这儿住第二天,你那个贵族妈还不得疯了。况且,我家也不安全,小日本一直派人监视我,说不定哪天就要动手了。”

    “什么?是日本人?”她忧心忡忡,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日本就跟疯狗似的,它们要咬中国人,需要理由吗?”

    她侧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要是日本人,还真是有麻烦了。”好象叹息了一声,又问:“你说我明天还去上班吗?我要去的话,肯定会被我妈抓走的。”

    “你跟她说,如果再限制你自由的话,就真的离家出走,去广州!”我给她出坏主意。

    她眼睛疑惑地扑闪着,问:“为什么说去广州?”

    “广州这个地方吓人呀,那边各种党派也多,什么飞车党、剁手党、迷魂党的,一不留神就出事故,轻则残废重则丧命。稍微纯朴点的,火车站没出来,就可能被人给拐卖了。”我笑着补充道:“不过,你可别真去啊。”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的旋律在深夜里愈加沉郁。我暗想,得换铃声了,这下辈子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是个很陌生的固定电话,我突然心思一动,问齐思瑾:“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号。”

    她瞥了一眼,叫了起来:“是!寒松,怎么办呢?”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捏住鼻子,接了电话。

    “是张寒松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好象就是她的母亲老杨婆子。

    “拜托了,老王,大半夜的,求求你就别装神弄鬼了。要装女人也装个年轻点的,娇滴滴的听起来也舒服啊。就会整个老太婆的公鸭嗓,你烦不烦人呀。下次,再装老娘们儿,小心我告你性骚扰!”我瓮声瓮气地一口气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然后急忙关机。

    我倚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而齐思瑾却脸带寒霜,愤然叱责:“寒松,那是我妈呀,你正经点好不好!”

    我赶忙收起玩心,解释道:“就因为是你妈,我才这么说的,让她以为打错了电话。要不然,她要问起你来,我这么朴实的人,平常也没怎么练过说瞎话的功夫,弄不好就要说漏了,那就麻烦大了!”

    “哼,我知道,你这是有意报复!”她虽然很仓皇,刚又哭过,可是头脑居然还很清醒,我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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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夜里,齐思瑾睡在卧室里,而我躺在沙发上,一宿相安无事。而我睡得很不塌实,睡梦中,前世今生各色各样的男女在我眼前穿行,里面明明有很熟悉的人,可是怎么喊他们都不停下来,就象走马灯似的绕来绕去,晃得我眼花缭乱心急如焚。最后,直到一阵阵“哗哗”的水声传来,我总算睁开睡眼,摆脱了这个繁重压抑的梦魇。

    水声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可能是齐思瑾在洗澡。

    做了一夜重梦,浑身已是大汗淋漓。我脱下湿漉漉的背心,抓起毛巾,胡乱地擦拭了几下,无意中目光扫到右臂上的一块暗红色胎迹。刹那间的心融神会,我突然明白了这个自我出生起,就镌刻在臂膀上的疤痕的来历。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我看了一眼日历,将手中的单据重重地撇到桌子上,摇头晃脑附庸风雅地吟咏了一首诗。

    办公室里,众人都停住手头的工作,诧异地瞪着我。小胡叫道:“张哥,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又看上谁家的小妞儿了?照我说,大胆出击呀,温柔乡可是好地方啊!”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日历,说道:“诸位啊,看看今天是啥日子,九一八呀!据说,今天市里会拉响防空警报,咱们在开发区可能听不到了。”

    “光拉破防空警报有什么用,得做出点切实的纪念活动,这是国耻日啊!”想不到,正在摆弄小叶电脑的孙公子义愤填膺地插言道。

    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也不那么碍眼了,就冲这句话,传授业务的时候就得多教他两手。

    “张哥,赵四我知道,是赵四小姐,那个朱五是谁呀?”小叶好奇地问。她被孙公子挤到窗台边的空闲办公桌前,旭光洒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又折射到她的眉宇间,因为化妆的缘故吧,泛起一层微粼的晕彩。

    我笑道:“你忘了?开发海滨的那个朱启钤,当过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在联峰山上不是还有他家的坟吗?他的大公子朱海北是张学良的副官,这个朱五应该是朱启钤的女儿吧,排行老五就叫朱五了呗。”她恍然大悟:“对啊,我是跟你讲过,霞飞馆的大草房还是朱海北盖的呢。”提到大草房,我们遥遥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色。

    小胡耐不住性子了,大声问:“你们俩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张学良和这个朱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学良和朱家关系不一般,肯定和朱五有来往,但是没有那种情人关系。九一八以后,因为张学良没放一枪,就把东北拱手给了小日本,全中国人都恨不得骂死他,也不管是不是事实,反正是屎盆子就往上扣。”我真有点为张学良不平,说道:“写这首诗的就是个旧式文人,也分不清楚主次,军人的事情非要搭上点桃色新闻。你要骂张学良,就骂他好了,反正当时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内情。可是你扯上一堆女人有什么用,又是红颜祸水的老一套。再退一步,你非要扯,就扯张学良的女人,别牵累不相干的人啊,还把当时的电影明星胡蝶也扯进来了,什么‘翩翩胡蝶正当行’!后来,胡蝶写回忆录,说她根本就没见过张学良,你们说冤枉不冤枉啊。”

    “就是,这要是换现在,就得跟他打官司!”小叶也气愤了。

    小胡笑道:“拉倒吧,换现在,他们更不怕了,越打官司越出名,尤其是跟名人打官司。”

    我摇头叹息:“旧式文人虽然又酸又迂腐,但毕竟尚有一颗爱国之心,还知道为国家为民族着急呢。现在的有些文人啊,说无耻都无法涵盖他们的境界。在他们嘴里,岳飞、文天祥都算不上民族英雄了,因为他们阻挠多民族大家庭的融合。而促进融合的秦桧、吴三桂的地位却急速上升。有个家伙说,为了尊重人格,得让秦桧站起来,不能让他的塑像总跪着。我看,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汪精卫也快成英雄了,他目光远大忍辱负重兢兢业业,为‘大东亚共荣’付出了坚苦卓绝的努力,他容易吗?”

    我的一番话,使得办公室内的讨论气氛空前浓烈,大家不仅猛烈抨击小日本的倒行逆施,还对当前社会上的许多邪怪现象,纷纷发表见解,有一些还颇有些见地。

    而我的心思却已经回到了清晨时的幽忆。屋中的众人虽然都痛恨小日本的兽行,但真正领受到创剧痛深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前生的我,在逃亡到山东后,并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不久,得了狂犬病似的小日本,又出兵南下侵占山东,轰炸了济南,韩复榘的部队不战而溃,败兵流民争相逃难,山东很快便沦陷了。我就是在那次轰炸中,被弹片击中了右臂,在一个世交朋友的帮助下,逃到济南附近的千佛山“兴国寺”疗伤,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现在,我的脑海里,居然可以想象出翠柏枯枫悬崖峭壁的山景,还有“文昌阁”、“观音堂”、“舜王殿”、“鲁班祠”等殿宇建筑。

    在几个月前,当看到歆馨在“千佛山”前的留影时,那古朴的山门、高高的台阶、两旁的大树,予我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我并没有当过和尚,只是在好心僧人的照顾下,留在庙里养了几个月的伤,有机会,真应该去济南追忆旧游啊,也许会在某个角落里,看到我前生的题词:赵俊贤到此一游!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小叶做了汇报,“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全怪我的前生太愚蠢,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一个女人已经是大麻烦了,怎么还去招惹那么多。倒霉的是,让万恶的小日本一搅和,到最后连一个媳妇儿都没捞着,连带着今生还得还债,亏大发了!”我真有点追悔莫及。

    小叶却并不如何怜悯我,鄙夷地翘起涂了银色口红的檀唇,小声道:“我看你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是到处沾花惹草!”

    气得我直瞪眉:“不是我沾花惹草,而是花草全来粘我,我冤啊!”

    “好了啦,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没好气地打断我,道:“说点要紧的吧,既然那只怪鸟与老六条有关,你打算怎么办?你和老六条仇深似海,他肯定还要报复,我觉得危险随时会再度来临,你要做好准备。”

    我默然不语,其实心中这种恐惧已经根柢渐深了,只是我毫无应对之策,只能下意识里不断地拖延逃避。很明显,上次是“她”舍身救了我,可是现在“她”已经失踪了,没有了“她”的帮助,我很难凭借自身的力量,来抗衡这种神秘诡谲的报复方式。

    随即一想,我居然会害怕一个日本老头儿的报复,真是个莫大的耻辱!反正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就拼了吧。我恼羞成怒地拍着餐桌叫道:“什么世道啊,我不就是杀个恶贯满盈的狗东西嘛!他还不服,好啊,来吧,老子就再杀他一回!”

    “你别急,也许周哥有办法。”小叶又幽幽地说道,“你们以前是朋友,他肯定会帮你的,我们再去求他,好吗?”

    快下班时,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

    其时,我正在给孙公子讲解采购流程,也许他要表现自己的见解不同凡响,屡屡提出尖锐的不同看法,认为过于烦琐,影响效率。最后,我不耐烦了,说道:“你回家质问你爸去吧,审批手续都是他制定的。”

    孙公子脸上一黑,哑口无言了。

    “是谁呀?这都快下班了,不会是客户吧。”我从小叶手里接过电话,说道:“把电话给他们。”

    门卫回答:“让谁接电话?他们两个人,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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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让女的接。”我随口说道。

    “张寒松,我是艳丽。”话筒里传来女诗人甘润的声音:“你几点下班?下班后有时间吗,我请客。”

    想起那天晚上,她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子,我嘿嘿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她有点心虚了。

    我正言道:“我是心想事成啊,正想向你道歉呢,你就出现了,真给我面子啊。”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

    “哎呀,你不会是把你男朋友找来,肆机报复吧?做为诗人,可不能做这种焚琴煮鹤的恶俗之事哦。世界是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很不好。”我笑道。

    艳丽气急,喊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你就说吧,去不去?”

    “去!当然去!只要您一声召唤,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要你家没养狗,我跟你说,连你家我都敢去!”我气势雄壮地说道,“我五点下班,你再等我五分钟。”然后,我赶紧就把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已经是笑成一片了,小陈笑着说:“张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好好向你讨教一下糊弄小姑娘的本事。”

    “糊弄得不好,也就瞎糊弄吧。有一点你得记住,要战略上藐视她们,一切小姑娘都是纸老虎;但战术上还得重视她们……”我正唾沫横飞的时候,发现小叶目露凶光瞪着我,急忙话锋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一片赤诚,忠心耿耿生死不渝!”

    小胡满脸迷惑,道:“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啊。”

    “有什么迷糊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不是,张经理?”孙公子潇洒地甩了甩丛密的黑发,埋在夕阳里的脸庞有着硬朗的线条,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却阴森森的,颇具挑衅的意味。

    我瞥了他一眼,笑道:“呵呵,失敬失敬,寂寞高手原来坐在这儿呢,小涛看来是深有体会!这句话说得,真是简约不简单,风流不下流啊!”

    言罢,我就没再理他,说道:“下班喽!”然后一身是胆雄赳赳地下楼去了。

    跑进门房,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背手而立的男青年。他脸形略长,上面长了不少粉刺,不过五官倒还算隽朗,好象有些面熟。

    他见到我,浓眉一挑,本来清澈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仇怨。

    噢,这双愤怒的眼睛提醒了我,我见过他两面,但是从来没有平静地正眼观察过,要不是他一见我就怒,还真不容易认出来。他就是我和齐思瑾都念念不忘的小虎啊!

    不过我装做没认出来,没有搭理他,只是笑嘻嘻地对艳丽打招呼:“这两天真幸运啊,说吧,有什么吩咐?”

    她平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狭的笑容,两个大门牙闪着幽寒的厉芒,微突的眼睛一弯,愈加令人不敢直视了。

    我干脆先发制人:“艳丽啊,你男朋友挺帅的嘛,品位不低呀!”

    “他不是我对象!”她终于不敢再傻笑了,脸一红,急着辩白:“你没认出来吗,他是小瑾的对象小虎!”

    小虎此时适时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低沉地说:“张寒松,你好,久仰大名了!”口上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脸上却难掩恨意。

    我做物我两忘状,惊愕地看着他们,也不去握手。心里却暗自骂道:这对狗男女,配合得还挺好。

    艳丽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由窘迫迅速装出老奸巨滑智珠在握的样子,奸笑道:“寒松,赏个脸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来到开发区管委大楼前的广场。我可不愿意在饭店里,与小虎觥筹交错,既然要拿他做祭旗的牺牲,还是不要产生任何交情吧。

    望着管委大楼前一溜旗杆上的万国旗,我忿忿道:“妈个b的,今天是九一八呀,怎么还挂着小日本的狗皮膏药旗呢?”

    两个人闻言也抬起头,艳丽随口也吟起那首马君武的名诗《哀沈阳》:赵四风流朱五狂。

    我叹息道:“好歹后来真相大白,要不然张学良背的这个黑锅可真够黑的。光是这些文人墨客的口水,就能淹死他。一首诗,能让人青史留名,也能让人遗臭万年呀。”

    “马君武当时写的《哀沈阳》共有两首,另一首是: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艳丽侃侃而谈。

    我赞叹道:“虽然歪曲了事实真相,不过写得真不错,放到古代,也算是能入眼的吧。”

    艳丽开始卖弄她的诗歌功底了,肃然道:“马君武这两首诗,其实是模仿了李商隐的《北齐》。《北齐》也是两首,一首是: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第二首是: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被晾在一边的小虎实在是憋不住了,打断了艳丽的诗歌探讨,闷声道:“好了,好了,别磨唧了,说点正事吧。”

    我把脸一沉,叱道:“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你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正事,难道你的那些情呀爱呀的,才是正事吗?”

    小虎目眦欲裂地盯着我,我所熟悉的那付狰狞凶狠的表情又回来了,不过,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艳丽过来打圆场:“好了,你们不要伤了和气。刚才对历史的悲思暂时告一段落了,下面谈一些个人感情上的小事,张寒松,你说好吗?”然后,她偷偷地扯了一下小虎的衣角。

    小虎仰天运气,良久,渐渐平静下来,他低着头,小声道:“寒松,我们之间虽然有过不愉快,不过那些大部分是误会。今天机会难得,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算是我求你吧,希望你不要再和小瑾来往了。”

    “对呀,对呀,相逢一笑抿恩仇啊,大家以后都是好朋友啦。”艳丽在一旁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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