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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三生槐》--作者:辽东飞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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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缓步走出“观音寺”,向南走了几十米远,前方是一块浑圆的巨石,表面有许多凹陷的小圆坑,形体颇似莲实,那就是“莲花石”了。
 
  巨石的东面,是一大理石雕刻的异兽,背上驼着雕龙石碑。石碑正面刻有一首诗,《题莲花石公园》:海上涛头几万重,白云晴日见高松。莲花世界神仙窟,孤鹤一声过碧峰。汉武秦皇一刹过,海山无恙是云何。中原自有长城在,云壑枫林独寤歌。落款是“水竹屯人”。这个水竹屯人就是当过北洋政府大总统的徐世昌。
 
  我伫立在碑前,仿佛又回到了前生。那时,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觉得世界在自己的脚下,尚未曾感悟秦汉一刹过,惟有海山无恙的沧桑。转念一想又是一番自嘲:现在的我也没有领悟多少,秦汉几千年,也只是须臾一瞬,七十年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石碑的后面刻有《莲花石公园记》,“临榆县西六十里曰戴家河,明季海运帆樯波属,今为京奉支轨尾输地……”字体为楷书,清瘦劲秀,文笔古峭简练。
 
  终究还是古文遒丽荡魂啊,瑰润而又极负历史的沧桑感。写碑记的朱启钤尚算不上古文大家,但读来仍是口齿生香,荡气回肠。回想“求仙栈桥”上后人仿书的“拜海碑”记,相比而言,就显得浅俗伧陋了。
 
  碑记大意是赞美海滨秀美自然风光,并概述了开辟海滨与建设莲花石公园的经过,创建“公益会”与洋人相抗衡的历史。碑文结尾处述道:“园既成,今大总统徐公赐诗有‘海山无恙’之句,谨沐手拜嘉,勒之贞珉,以寿此石。中华民国八年,岁次已未,八月十五日。”
 
  款记为:紫江朱启钤记,秋浦许世英书。许世英,时任北洋政府的交通总长。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如今石碑尚在,而碑记中的人却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湍流中了。
 
  黯漠地走过高耸的石碑,“莲花石”东面,是一处松柏苍翠,幽静安谧的墓地,这里是朱启钤家族的茔地,联峰山一个著名的景点:“朱家坟”。
 
  “朱家坟”曾在“文革”中被毁,现在的墓地是八十年代重修的,与以前的布局不尽相同。坟地西部建有一座“蠖公亭”,亭内是朱启钤的铜像,这亭子也是新建的。
 
  墓地系仿湖南与西洋式样,周围有硫璃花墙环绕,掩映在松林碧海之中。主墓外围用青石垒砌形成坟围,墓碑上刻的是“朱母于夫人之墓”,在记忆中,这位朱母于夫人名叫于宝珊,是朱启钤先生的继室。本来主墓原定是朱启钤夫妇两人合葬,大约在八十年前,她就去世了,是被装在棺木中从天津送到这里下葬的,当年也是轰动一时,极具哀荣。据说当年,有村民赴庙会路过此处,见建筑宏伟,不知是墓地,于是焚香跪拜祷告求福。
 
  在主墓东南侧,分两行整齐排列着另外七个墓位,最外边是朱启钤的长子朱沛及其夫人的合葬墓,挨着朱沛夫妇的是朱浦筠的墓。朱浦筠在女儿中排行第七,死时只有17岁。当时她在天津南开女子中学读书,突患脑膜炎去世,一开始,“朱家坟”中设计的墓位并没有她的,现在她的墓穴是后来加上的。如今的“朱家坟”只葬有朱家的四个人。
 
  朱浦筠就是马君武 “赵四风流朱五狂” 诗中,朱五小姐的七妹啊,朱五小姐名为朱湄筠,后来嫁给了张学良的少校秘书朱光沐。朱五小姐的六妹朱洛筠,嫁与张学良的胞弟张学铭。往事如云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当年的名人,如今也只剩下名字了吧。
 
  当时,海滨开辟为避暑旅游区之后,一些达官贵人视其为风水宝地,购地建筑了多处私茔。除了朱家,最有名的还有雍涛和富豪学者卢靖。雍家坟大概位于联峰山以东,卢家坟位于东山东坡路,但他们的名望远不如朱启钤,在“文革”中墓地被彻底毁掉,后来也没有再重修。雍涛是一个军火商,字剑秋,现在联峰山东面的那条路就叫“剑秋路”,也许是聊以纪念吧。
 
  茔地内有两株古柏,匍匐于地,形态虬曲奇特,它们也是当年的遗存。我站立在柏树前,遥望朱启钤的铜像,默想着这位一手改变了海滨历史的人物。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全国政协委员。但他政治生涯的鼎盛时期是北洋政府时代,曾五任交通总长,三任内务总长和一任代理国务总理,后来离开政界,开始经营实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海滨迎来了一个历史转折。我正在回思感慨不胜唏嘘之时,手机响了,是小叶打来的。
 
  “张哥,你现在在哪儿呢,孙总要找你谈话。”小叶的声音似乎有些忧郁,声音低了下来,“我怎么听说你要去沈阳基地呀,是不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吧。”我刚从幽忆中浮上来,有点懒倦,道:“沈阳就沈阳吧,山清水秀的,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小叶的声音更低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一点不着急,赶紧想想办法啊,去那个破基地不就是被发配了嘛。你在物流部干得这么出色,说要提拔你,我们大家都替你高兴,最后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有什么办法,我是一身排骨,还与狼共舞,早晚的事啊。”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她:“我都不是物流部的人了,怎么还让你给我打电话啊,你要小心点,那个孙太子可不是省油的小耗子。”
 
  “我正要跟你说呢,昨天下午,孔小姐和孙总在办公室里打起来了!”小叶的低语声中透出兴奋:“打得劈里啪啦的,孔小姐人跟疯了似的,不管不顾,扑上去就挠。孙小涛跑过去劝架,你猜怎么劝,他就使劲抱着他爸,结果孔小姐趁机用高跟鞋敲孙总脑袋好几下,敲得咚咚响。把孙总气得,脸都变形了!”
 
  我大惊,忙问:“孔小姐吃亏没有?”
 
  小叶回答:“也吃点亏吧,我看嘴角都流血了。后来大家把他们拉开了,她就说了一句话:我辞职,然后扭头就离开公司了。”
 
  “他*,这个孙老头儿是什么鸟儿变的,敢动手打女人,这种人渣,真应该揍他个大脑出血半身不遂!”我忿恚地骂道。
 
  将屈辱与伤痛压抑了许久,孔小姐终于爆发了,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会以这么一种激烈的原始方式来结束。挂断电话,我心事重重地向山下走去,心想,看来还是她抢在我的前头辞职了,也许不久以后,她就会离开这个城市,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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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轻轻地走到物流部办公室的门外,探头迅速地向里面望了一眼。孙公子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在翻看一叠单据,小叶则回到了自己的桌前敲击着电脑键盘,不过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宁,不时地停下来若有所思。
 
  我躲到走廊的尽头,给她发了个短信。
 
  不一会儿,她举止娴雅地曼步走出,甫一出门,就原形毕露了,慌慌张张地左右扫视。
 
  我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小声问道:“孙总是怎么说的?”
 
  “我还没顾得上去呢,”我从裤兜里取出夹着那根羽毛的信封,交给她道:“帮我看看吧,昨天很蹊跷,晚上我有点事没回家,早晨回去一看,客厅里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却没丢东西,不会是小偷。扫地时,就扫出了这根羽毛,我觉得有点象那只怪鸟的。弄的不好,我看得搬家了。”
 
  她郑重地接过来,庄肃地说道:“我会尽快的,放心吧,最晚今天晚上我就给你信。孙总那里你要好好谈,尽量不要去沈阳吧。”
 
  我微微苦笑,“晚了!我现在就算表态向他效忠,他也不会接受了。象席黑子那样卖灵魂,也得挑时机,卖这种高档货,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卖出去的。”
 
  “张哥,你是准备辞职了吧?”小叶惋惜地问道。
 
  我点点头,道:“就象女人要有身段一样,男人也必须要有身价。”
 
  心里想着孔小姐的事情,我又问道:“孔小姐自己走的吗?说什么没有?”
 
  “我送她出的大门,她一出来,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也不让我送了。”小叶黯幽地说道:“她还骂骂咧咧的,骂公司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喟然长叹:“确实没有好东西,她说的没错。”
 
  “后来,她又补充说,就你一个人是好人,其他人都是混蛋。”小叶探察的目光凝在我的脸上,道:“你对她做过什么好事,能赢得她这么高的评价?”
 
  我谦逊地说道:“过奖,过奖!其实我也算不上好人,但本质确实不坏。孔小姐眼光很独到很锐利啊,我隐藏得这么深,居然都让她看破了,佩服,佩服!”
 
  “我不得不承认,你在对付女人方面,算得上是个天才。”她脸上露出一点窥衅与灵黠的笑意。
 
  我很严肃地说道:“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工作的工夫,都用在喝咖啡上的。”
 
  笑过之后,小叶的神情有些萧索,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到了手中的信封,纤指轻轻地弹了一下,道:“我觉得眼前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如果真是日本人在背后干的,确实很危险呀。周哥那里,我必须要和他说一声了,他应该有些办法。”
 
  我望着窗外,前思后想。上次小周先生说,施法的人已遭受到重创,怪鸟怎么这么快就又出现了呢?是不是我自己吓自己,杯弓蛇影,其实,这根羽毛只是偶然被风吹进来的?
 
  “日本人好坏哦。”小叶愤恼道:“真是蛮不讲理,侵略中国,杀害了那么多中国人,明明是他们有错,却推卸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承认。而他们自己因为侵略别人,受到一点伤害,就死揪住不放了。”
 
  我叹道:“他们是不会放弃侵略我们的,这是他们的地理位置与民族性所决定的。小小岛国,位于地震带上,时刻有沉入太平洋喂王八的危险,这种恐惧感已经深深地印在他们的基因里了。所以一有登上大陆的希望,他们保准两眼放贼光,就得要试巴试巴,哪怕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怜我们有些太善良的中国人啊,包括一些学者文人,总是往好处想,希望一衣带水和平共处,这可能吗?这些人写的有关日本的游记,大都会不自觉的要挖掘出一些和平的因素,什么街头流浪者都打出反对伊拉克战争的标语。不错,万里外的战争与他们无关,他们也许会反战。可是,一旦说能在中国登陆拥有了一席之地,这些爱好和平的人士也许就改头换面,怀揣着热情激动与他*荣耀来参战了。”
 
  孙总坐在宽敞的大办公桌后面,半垂的米黄色窗帘遮挡住了明灿的阳光,因而他的老脸则得以躲闪在阴影里,愈加显得冷酷阴森。
 
  他语气低缓地宣布公司对我新的任命:代理副总经理兼沈阳基地经理。随后,他便着重陈述了一番沈阳基地的重要的地位,公司派遣我这个精干得力的干将,前去主持工作,是为了公司长远的可持续发展,希望我以饱满的工作热情,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将基地的各项工作纳入正轨。几句话说得是滴水不露不疾不徐死气沉沉。
 
  为了活跃现场气氛,我挤出最可亲的笑容,道:“记得香港有一位女作家说过,她最喜欢的读物是银行存折。这个读物我也很喜欢,不知道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
 
  老孙头儿听到我如此调侃的语调,显然愣了一下,不过深奸巨滑的他,一怔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回答道:“我和周总商量过,暂时先按部门经理的待遇,待你在沈阳干出点成绩出来,就把副总前面的‘代理’两字去掉,就可以按副总经理的待遇走了。”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寒松,你还年轻,在你这个阶段钱,职业规划比钱更重要。我希望你……”他刚要开始谆谆教诲,却又停了下来,不悦地问我:“你在找什么?”随即又焦急地叫道:“放一点就够了,别抓那么多!”
 
  我从他的橱柜里取出一罐茶叶,抓了一大把倒在茶杯里,深深嗅了嗅,陶醉地喃喃道:“香,真他*香!”
 
  这罐茶叶是他极其钟爱的,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才会取出一小撮与人共品香茗。我一抓一大把,他当然心疼了。
 
  毫不理会他火辣辣的目光,我从饮水机里倒了杯开水,嘟囔道:“我靠,渴死了!孔小姐哪去了,也不给我倒茶,害得我老人家还得亲自动手。”
 
  坐回沙发上,我若无其事地望着他道:“根据我的分析,沈阳基地是一个烂尾项目,从立项上来说,就是错误的。现在留守的几个人,也只不过跑跑市场,揽点小合同也都是回来做的,基本上没什么贡献,撤了算了。”
 
  “寒松,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就是缺乏知难而上的韧劲。如果这个项目很好做,谁去做都会成功,怎么能突出体现出你的能力与魄力?”
 
  我奸笑道:“要说坚忍不拔,还得是大山的子孙啊!”我站起身,走到窗台前又道:“有首歌里唱得好: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哟。您看外边阳光多么明媚,生活多么美好,您身为大山的孙子,可不能忘本呀,我替您把窗帘拉起来吧。”
 
  旷亮的光线一下子冲走了屋中的阴晦,转过头,见老头儿惶然的脸上有两道淡淡的抓痕。我走到他桌前,郑重地说道:“孙总,别给大山丢人了!您如果非要说是什么东西的孙子,就说魔鬼吧,以您的所作所为,魔鬼他肯定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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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秘密

  “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今天就辞职,想借着交接再拖上一个月。可是,一见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老脸,还有鬼鬼祟祟的要死的鸟样,当时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坐在露天烧烤摊,一条烤气泡鱼被我啃得只剩下一个猥琐的脑袋,将钎子随手抛到桌子上,我又道:“也好,挺雷厉风行的。我把那杯热茶灌进他的脖颈子里,把老头儿烫得,比刚进锅的虾米蹦得都高。他们都说,以后公司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辞职,必须和老孙头儿打一架,否则不允许走。”
 
  肖荷丽双手托腮,凝思了一会儿,关切地问道:“决定了吗?离开这里?”
 
  我微叹了口气,终于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夜幕初降,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苍黄与晦暗斑驳陆离。新秋的风吹拂,淡爽的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曛香味道,还夹杂着市井的散漫与闲适。
 
  “回廊坊后,我抓紧和那家机械公司联系,以你的资历与能力,问题不大。”不远处,烧烤摊炽黄的灯光映在她的面庞上,迷眩而又庄重。
 
  眼神飘忽地望着“大世界”的大门,她幽迥的声音轻轻流淌:“超市里进进出出的人,为什么有的悠闲,有的匆忙;他们的生活各有不同吗,快乐吗,幸福吗?”
 
  “简单的人比欲望多的人更容易快乐……”话说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张寒松,我是艳丽。我想和你谈谈,有时间吗?”清脆圆润的嗓音颇为悦耳,可惜真人相貌与嗓音完全脱节。
 
  又来了,估计是杨老婆子又把齐思瑾的价码提高了。我打个饱嗝,慵懒地说道:“没时间,我日理万机,正忙着呢。老板,再拿瓶啤酒来。东风吹,战鼓擂,世上喝酒谁怕谁!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
 
  “张寒松,你正经点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艳丽的声音既无奈又有几分哀求。
 
  “你能有什么话好说,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你伤透了我那颗纯洁如玉的心!身为才女诗人,却张口闭口总是谈钱,太他*俗气了!”我笑呵呵地说道:“你就不能谈点高雅的话题吗,比如说爱情事业和理想,金银珠宝与房产……”
 
  “张寒松!你要气死我呀!”话筒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喘息声,过了片刻,她才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忙,不过我希望你能挤出一点时间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关于小瑾的事。”
 
  “你就去一趟吧。”肖荷丽在一旁听得真切,笑着劝我。
 
  “竹荻”茶吧静雅悠扬的古琴声,洗涤去了我一身的烦躁与怨怅。灯光也恰倒好处,明澄素净,既不昏朦暧昧也不绚耀突兀。
 
  “你选的地方不错。”艳丽轻抿了一口茶,扬起未经修饰的脸庞。她的五官虽然也还周正,但是布局不尽合理,鼻梁有些微凹,眼神也颇锐利,皮肤的颜色也深了一些,而诗人的气质又过于内敛。总之,面目确实寡淡平庸了些须。
 
  见她仍旧不切入正题,我催促道:“你约我来不会是仅仅陪我喝茶聊天吧?如果就是想我了,直接说,别打齐思瑾的旗号,我是风里来火里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她的脸微微一红,啐道:“你的嘴真贫!最可恶的是假装豪爽,在电话里,推三阻四的,现在倒来劲了!你不是说忙吗,没时间,还你一杯我一杯的,一听是小瑾的事,怎么就有时间了?”
 
  我笑道:“时间,就象女人的乳沟,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一点的。”
 
  “这个比喻真粗俗!”她皱起眉头。
 
  “你别瞪我啊,我胆小。”我凝视着她的素面,问道:“没化妆吧?”
 
  她带了点傲慢的神色回答:“我崇尚本色天然,很少化妆的。”
 
  “长得不好看不是你的错,但不打扮就绝对是你的不对了。”我拿起紫砂壶自斟了一杯,语气严厉地批评她:“女人出门不化妆,就如同男人光膀子上街,都是不文明的行为!”
 
  “荒谬!”她轻叱一声。
 
  顿了顿,毕竟不敢再与我闲聊了,她终于说明来意:“今天是小虎托我给你带话的。”
 
  难道他准备花钱收买我了?心里这么想,口中说道:“这倒霉孩子,是挺可怜的,齐思瑾是死活看不上他。有一天,我找个机会夸了小虎一通,差点挨一顿胖揍。没有办法,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他们没有这个缘分,单相思是最苦的,你就好好劝他放手吧。”
 
  “他想请你放手。”艳丽严凛地扫了我一眼。
 
  我掏出一根烟,在桌面上墩了墩,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我退出可以,但前提是他也必须退出。我对齐思瑾有过承诺,不会让小虎再纠缠她的。”
 
  艳丽在我凶狠的目光下低了头,轻声道:“本来你们之间的三角关系,我不想管了。可是,他今天找我说起了一件往事,而且哭了,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却哭得很伤心,象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说给你听,这才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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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靠在松软的椅背上,点着了烟,冷冷地看着她。茶吧里正在播放古琴曲《孤馆遇神》,曲音凄冷幽深,我心里却突然涌上一片烦倦。
 
  “在小瑾十七岁那年,爱上了同班的一个男孩子……”她的话刚起头,我站起身打断她,打开门喊了一声:“服务员,结帐!”然后回过头冷淡地对她说道:“这种事情我没有兴趣听。”
 
  她平静地挥手将服务员打发走,说道:“这件事情虽然涉及到个人隐私,但是,怎么说,小虎也是个当事人。面临目前这种情况,他说出来,让你知晓,也不算过分。”
 
  我放肆地将一口烟雾喷到我们中间,她的脸变得朦胧了一些。
 
  “我记得你跟我念叨过,你说齐思瑾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很大的麻烦,是小虎帮助她走出了困境。”我轻蔑地笑了一声,道:“真是欺负我胆子小啊,跟你们说,我也有胆大的时候。一急眼,舍得一身剐,我敢把徒弟拉下马!她那点事,你不用说我就能猜到。无非是她早恋了,受到了点伤害,小虎假装疯魔地挺身而出,帮助了她,是不是吧?”
 
  “你猜对了结局,但是没猜对过程。”艳丽与我对视道:“过程没那么简单,小瑾的这次恋爱是全身心地投入,代价有点惨重,她怀孕了。”
 
  耸了耸肩膀,我刚要说话,她又继续道:“那个男孩子还是个孩子,不是男人,太懦弱了,他居然不敢承认是他干的。后来,索性就不露面了,不久就去加拿大上学去了。初恋啊,太刻骨铭心了,却是这个悲伤的结局。最后是小虎站了出来,背了这个黑锅。否则,小瑾能不能挺过这个难关,都很难说。”
 
  我点点头,“算他还有点义气。”就着烟头又点了一根烟,严肃地说道:“但是也不能干了一件好事,就要了人家的一辈子呀,别人做了好事都不留名的。再说,现在他把这件事说出来,啥意思,吓唬我啊,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张寒松顶天立地,那是泰山顶上一根葱!”
 
  看着我张牙舞爪的样子,艳丽突然笑了起来。
 
  我坐在出租车里,切身为齐思瑾感到哀怆。少女情窦初开之时,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现在的小虎,当年的救星,在人格上似乎也有点缺陷。人在走投无路与飞黄腾达的时候,很容易暴露压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本性。小虎图穷匕现的一举,确实令人失望,这个秘密应该烂在他的肚子里,就算山穷水尽了,也不应该说出来。
 
  转念一想,也许小虎只是太痴情了,爱情与战争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如果把我换到他的位置上,或许也会这么做。当年费尽力气去背黑锅,如今胜利果实却眼看着被别人摘走,没有人能如此心甘情愿。
 
  而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想起茶吧里艳丽在凄怨的琴曲声中,吟咏的那首十四行诗来:
 
  古瑟自鸣,却惊动不了谁。
 
  中弹的野鹭在芦苇丛里,
 
  疲倦而挣扎,没一点韵意。
 
  道破变迁、归宿,就化成煤,
 
  化成满院子的花瓣,枯萎
 
  褪色。锁住故事,沉入江底,
 
  不去挖掘,任其腐烂消蚀;
 
  或放一把火,剩一堆废灰。
 
  而我仍迷惑,小说的章节
 
  不过是做作的,就算铸铁
 
  冻毁了,也只会枯朽破烂。
 
  情书是标本室的死蝴蝶,
 
  干透后制成仿古的琴弦。
 
  古瑟自鸣了,无调且哀绝。
 
  想必小虎这些日子的心情,也是悱恻哀绝的吧。一时之间,对他又有了些许同情。
 
  正在深幽地感慨,小叶打来了电话,语气颇为焦灼:“张哥,我现在在朋友家里。他刚看过那根羽毛,他说可以肯定,是绿雉身上的羽毛。”
 
  “绿雉?听名字也不是很厉害啊,是一种野鸡吧。”我心里松了口气。
 
  “张哥,你要注意听啊,我现在给你念念有关它的资料。绿雉,属于雉科,大型鸡类。全长约80公分。雄鸟头顶有一簇青铜色至红铜色的羽冠。上体羽毛多呈紫铜、蓝绿等色,具金属光泽;下背及腰部羽毛呈白色。飞羽黑褐色具绿缘,尾羽蓝绿色。下体黑色,嘴角灰色,脚黄灰色。雌鸟体羽暗褐色,背白色,飞羽及尾羽具褐色横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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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连连点头:“没错,确实是这个样子。”
 
  小叶语速飞快地继续念道:“栖息于海拔3300~4400米的灌丛、草甸及裸岩处。食植物根、茎、叶、花及昆虫,嗜食贝母根茎,故又称‘贝母鸡’。”
 
  念到此处,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加重语气道:“绿雉仅见于日本。与国产雉的区别是:绿雉的颈部没有白环。绿雉雄鸟的羽毛十分美丽,极其好斗。”
 
  “我靠,还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啊!”我惊讶地感叹。
 
  小叶焦急地说道:“张哥,你现在在哪儿?我们一块去北郊村找周哥吧,让他想想办法。”
 
  我想了想,回答道:“大晚上的,打扰他清修,可能不太好吧。今天晚上,稳妥起见,我先到别的地方躲一宿,等明天白天我再去找他吧。也不用太担心,上次他说施法的人受了重伤,我们还有时间。”
 
  “你千万要当心啊。要不,你到我家住几天,我家很宽敞的。”
 
  我急忙委婉地谢绝她的好意,这事可不是好玩的,万一那只烂鸟再找到她家胡折腾一番,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况且,今天晚上,我已经有了安排,准备再去东山的“求仙栈桥”,或许还会遇到嘉妤。
 
  小区门口,站着一对东张西望的青年男女,见到我下车,迎了过来,惊喜地叫道:“他回来了!”
 
  我定睛细看,原来是高树奇和宋春两口子,高树奇是一脸的心急如焚,宋春虽然面容平静,但是见到我时,也是微露欣慰之色。
 
  高树奇高瘦的身影几个大步就迈到我前面,高兴而急切地说道:“你可回来了,我们等你半天了。”
 
  我惊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坐在高树奇间净的客厅里,他转头温柔地向宋春说道:“小春,你向他解释吧。”
 
  一身水碧衣裙的宋春轻轻理了理烟鬓,纤柔的手指宛若嫩葱一般,神态娟媚而秀雅。铅华不染的俏脸上,微有些苍白。
 
  我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天然本色冰肌素颜啊。可叹艳丽,以为会背几首诗,就可以铅华消尽见天真了,与眼前这位清姝一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寒松,你是不是招惹什么人了?”柔脆的声音从丹唇中轻轻响起,我却是浑身一颤。
 
  过了一会儿,我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晚上,我无意间看到一只野雉闯进你家里。”她的秀眉轻颦了一下,道:“我可以断定,这只邪恶的雉是受人操控驾驭的,而且不是一般人,此人法术已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了。所幸的是,昨晚你并不在家中。”
 
  我忧虑重重地地颔首道:“不错,这是‘驭兽术’,据说是一种挺厉害的巫术,伤人害己,不过,小日本就好干这种事。”
 
  “你居然知道‘驭兽术’?日本人为什么要害你?”宋春追问道。
 
  我心神不宁地望了望他们两个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他们跑到别人家里来,遇到了抵抗,他们觉得委屈啊。”
 
  高树奇看出我的犹豫,道:“寒松,你要相信我们,小春她有能力对付那只恶鸟。你把你的情况全讲出来,这样,她才清楚对方的真实用意。”
 
  我凝神看了看娇弱似不胜衣的宋春,迟疑道:“我看嫂子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那是前一阵子,为了救大爷的命,给累着了。现在应该没事了。”高树奇情深款款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转过头又对我说:“你帮助过我们,现在遇到了困难,我们一定也要助你一臂之力。我对她很有信心,有些事你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很佩服她。”
 
  我不明底蕴,神情有点木然。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宋春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前些天,颜大胖子撞车的事情,你听说过吧?”高树奇面对我惊愕的目光,压低声音说道:“整个过程,是我们家小春设计的,本意就是小小地惩罚一下他,让他受一点惊吓,谁让他仗着手里有点钱,就对小春有非分之想。只是没想到他那辆车那么不结实,当场就折了,还好,人没有受伤。“
 
  闻听此言,我是大惊失色。老颜那辆“牛皮纸”车撞在电线杆上,断成两截的惨景,依旧鲜明,想不到居然是他们设下的埋伏。
 
  不对啊,老颜当时说,车是先撞到一只诡秘的黑猫身上,安全气囊弹了起来,蒙住了他的脸,才引起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故。难道说……是她?
 
  想到此处,我急忙扭头打量宋春,只是一个柔弱素净的年轻女孩子啊。
 
  “那只黑猫是怎么回事?”我口齿咄呐地问道。
 
  “那个淘气可爱的小猫眯吗?”她淡雅地一笑,手指婉媚地揉搓垂到玉颊上的长发,“他是我的一个小玩伴儿,我借给他一小点能力,没想到,他太顽皮,玩笑开得有点大了,连带我都受了一些影响,好在没有出大事,以后我可不敢这么玩儿了。”
 
  “这也是‘驭兽术’吗?”我心中一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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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笑着摇头,秀柔的目光一闪,好象探知了我的心思,解释道:“‘驭兽术’损人害己,不是正道,我才不学呢。我们玩的只是一个小游戏罢了,我可以借给他些许能力,但并不能操纵他做事,与‘驭兽术’相比,还根本算不上法术。”
 
  “今晚,我和树奇就住在你家吧。我可以在阳台上设一个迷阵,只要擒获那只恶鸟,我就有把握破了背后那人的‘驭兽术’。”宋春思谋了片刻,象是下了决心。
 
  想起怪鸟与嘉妤搏斗时的凶悍,还有毛巾被上触目惊心的撕裂之痕,我犹豫地看着她: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捧心女子,能对付得了它吗?
 
  高树奇口气坚决地说道:“寒松,你放心好了,小春用的是巧劲,没有金刚钻,我们也不揽瓷器活。那只鸟今晚不来则已,来了就让它自投罗网!”
 
  我见他们信心十足,想必是有些真本事,于是点头同意了他们的计划。突然想起我还要去栈桥会嘉妤,又赶忙说道:“我晚上还有件事要办,就不回来了,我把钥匙给你们留一套,你们一定要小心啊,那只破鸟挺厉害的,抓不抓不住它倒在其次,可别因此有什么损失。”
 
  两人探询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高树奇的眼神尚属平常,而宋春清泠泠的眼波极其沉凝,令人有一种藏不住心事的奇怪感觉,我张了张嘴,正要将嘉妤的事情讲出来。而此时,恰好我的手机响了,帮我解了围,我趁势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
 
  “小松啊,我在上夜班,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模特不是在‘丑妞妞’看到的,是它旁边的那家服装店。都赖它起了这么怪的一个名字,给人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电话是齐思瑾打来的,嗓音象是在撒娇,“你来接我下班好不好,我带你去找。”
 
  我精神为之一振。上次齐思瑾不象是在说谎,在“丑妞妞”那家店里,她的表情也是很困惑,不似作伪。如果她真是在骗我,那她的演技可就到了炉火纯青返朴归真的境界了。而且现在她的所言,也是人之常情,可信度应该很高。
 
  我高兴地说道:“那个地方我认识,不用你带我,我也能找到,我自己去好了。这些天你就老实点吧,你妈现在都跟特务似的,跟梢的技术练得出神入化如影随行,你再来找我,她非得跟我拼命不可。万一她的暗杀技术也很高明,我不就完了。”
 
  “什么嘛,怎么把我妈说得象个杀手,我妈其实她心肠蛮好的。你不用担心了,我答应她上医科进修班了,她一高兴,就同意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呢。”听得出来,她现在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样子。
 
  “哦,这个杀手不太冷啊。”我又问道:“那小虎那边是怎么说的?”
 
  “哼,他能怎么说,勾结我妈,要我上学前,和他订婚,想得倒美!”话筒里的声音显得颇为恼怒。
 
  “今天艳丽约我见面了,为小虎说了一堆好话。我也觉得小虎对你挺痴情的,性格上虽然有毛病,但一痴遮百丑啊!为你苦为你累,为你受尽所有罪;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他肯定对你好,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我旁敲侧击地劝说。
 
  “他是精神失常,还考虑个屁呀!”齐思瑾很冲动,居然粗口都出来了。
 
  “他毕竟帮过你一个大忙,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这点的。”我只能做最后的挽救了。
 
  她有点紧张,追问道:“他们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上次他们找你的时候就说了?”
 
  我只好掩饰道:“艳丽说得含含糊糊的,只是说你陷入到一个挺难的困境里,是小虎出于爱意,挺身而出帮助了你。她还说,在我出现之前,你对他还是不错的。让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寒松,请你相信我。我那时是心如死灰,心中没有一点希望,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全世界虽然有几十亿人,可再没有人喜欢我了,我也就只能嫁给小虎了。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真是前生的宿缘吧,我觉得我复活了,又拥有了希望,内心里重新渴望着爱情和幸福……”她带点沙哑的嗓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我无话可说。
 
  “我就担心我这一去外地进修,就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你这个人坏坏的色色的,不定又迷上哪个小妞儿了呢。”少时,她又欢快起来,笑着说道,不过语音里还是藏有一抹幽怨。
 
  气氛有些压抑,我做气苦状,仰天长叹道:“我这么一个好人,为人正直无邪,性格谦恭温顺,怎么在你嘴里,居然成了披着羊皮的色狼!跟你这么说吧,哑巴怎么骂我,我都没还过口;植物人怎么打我,我都没还过手。这样的好人,你说上哪找去?”
 
  那边传来“咯咯”的朗朗笑声。
 
  “我辞职了,也许不久后就会离开这里。”待她笑够了,我闷闷地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信号不太好,她的声音似乎有点颤抖,轻轻地问道:“打算去哪里?”
 
  “我有个同学,说帮我在廊坊找工作。我琢磨着,廊坊离北京那么近,索性就去北京可能更好,反正现在我也是光杆了,四海为家吧。”想起前途渺茫,我随口慨叹道。
 
  齐思瑾出人意料地出了个主意:“你在北京不是还有一个大学同学,叫屈什么胜的,好象他现在混得不错,你怎么不和他联系联系?”
 
  我很吃惊:“你怎么知道他的?”他就是那个自诩为“恋爱与婚姻学博导”的同学,上学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我们上恋爱讲座,从理论的高度指导我们的实践,我们班里许多人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宝贵的知识,包括生理知识与床上功夫,可以说是受益非浅。可是,他自己谈恋爱,却是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她笑着回答:“我是从你们班的校友录上看到的,好象你和他关系还不错哦,经常切磋一些很猥亵的话题。”
 
  “我们班的校友录是不公开的,只有成员才能看。”我很是疑惑。
 
  她得意地说道:“嘿嘿,不好意思,我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是你们班的成员了。”
 
  我只能哀叹:“你就是打进我军内部的一颗钉子啊,你妈是老特务,你是小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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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轮回

  我将高树奇夫妇送进我家后,就告辞出来了。走到小区门口,从保卫室里跑出来一个人,向我频频招手,是小保安史勇。
 
  “张哥,我感觉有点不对头!”他语气急促地说道:“监视你的那个老林,傍黑时我看他收拾东西好象是搬走了,这阵子我总觉得他们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呀?”
 
  我感激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有准备。小日本就要疯了,而疯狗的眼里只有棍棒,不削掉它们满口的后槽牙,它们都不知道疼。”
 
  “呀,你知道他背后有小日本了?我正想跟你说呢,老林有一次说漏嘴了,说他在日本企业里干了好几年了。”史勇有点忧怵。
 
  我摸了摸臀兜里的匕首,惧悚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硬充豪气道:“那就拼了,大不了碗掉了,脑袋大的疤!”
 
  正在豪情万丈战战兢兢的当口,手机又响了,是个很陌生的号码。
 
  接通后,对方却不出声,话筒里隐隐传出汽车奔驶的声音,象是个路边的公用电话。
 
  我疑惑地“喂”了几声,不耐烦地喊道:“长江,长江,我是黄河,向我说话,向我说话!”
 
  那边轻轻笑了一声,“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拨了两次,一直是占线,没想到这次居然通了。”声音很熟悉,清馨而又有些忧郁。
 
  见我没有什么反响,她似乎略有一丝失望,又道:“接到我的电话,感觉是不是很奇怪,都快忘了我是谁了吧,我是……”
 
  “小孔,我听出来了,怎么会忘了你呢,我们是有深厚的革命战斗友谊的。那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自来水。我正在想你怎么样了,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干得痛快!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赶紧说道。
 
  “谢谢你的关心。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烫得孙总一脖子水泡。”低语中难掩笑意。
 
  我笑道:“纯属谣言,我这个人胆小怕事谨小慎微,见到狗官一向是点头哈腰,必恭必敬。再说,一杯茶水,也就烫出个血脖,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起不了几个大泡。”
 
  得意地坏笑了几声,我突然觉得她也许就该离开这里了,于是正容道:“下午我给你打过电话,关机了。是不是要走了,不会这么快吧?”
 
  “是的,自我父亲不在了以后,我就准备迎接这一天了。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4496次,明天去北京。”她的语声低徊而释然,“开始新的生活,为自己而活。”
 
  想象着她瘦削的身影,孤独地背起行囊,一个人踏上西去的列车,怜恻之意油然而生,我脱口而出:“我去车站送你吧。”
 
  收起电话,看到史勇嘴角含笑,似羡似讽。
 
  “怎么,看不惯吗?想不到你年纪小小,还是个保守党。”望着他黝黑健康的脸庞,我反击道。真是想不到啊,他居然转性了,上辈子他可是本地有名的花花太岁,白驴王子。
 
  他也不甘示弱:“张哥,和那么多女人打交道,不觉得麻烦吗?”
 
  我笑里藏刀道:“女人失去男人的陪伴会变得憔悴,而男人失去女人的陪伴会变得愚蠢。麻烦虽然麻烦一些,总比愚蠢好吧。”
 
  他闻言神情有点呆怔,侧头苦思。我见状情知自己孟浪了,急忙岔开话题。刚才那段话其实是他的前生薛崇武说过的。既然他已遗忘了过去,我又何必拉他回头呢。
 
  我在南山街口下了车。其时,已近午夜。幽暗的老街上,只有我一个行人。脚下的街砖,微有些洼坎,走起来有一点踏浪之感。高大而荫郁的树木,布下深邃晦曚的斑驳之影,与不远处的海潮声,融和成一个落尽浮华与尘嚣的幽深虚景。
 
  我望了望狭仄街巷两侧的灰墙,墙内大都是港务局的下属单位,灯火空灵遥寂,隐约露出一片森郁,都是一些树龄好几十年甚或上百年的老树。
 
  低下头仔细辨识着黯阴的路面,脑中不由又想起孔小姐刚才所说的话:女人的希望是用阳光织成,阴影就能使它们破灭。其实,又何止是女人,我们不都曾经面对黑暗,?o惶无措茫然自失,甚至开始怀疑内心的阳光。更有甚者将其完全封存,终于坠入无尽的深渊。
 
  齐思瑾在电话里说,席主任今天找过她,乞求她施以援手,助他小舅子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他必定感恩图报结草衔环,就差说要给她供奉长生牌位了,脸皮之厚,真是一时之秀。
 
  齐思瑾见他说的可怜,险些就同意了。幸亏她还知道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否则就又让这个八面玲珑的小人得逞了。
 
  我一气之下将齐思瑾数落了一顿。席黑子的交际面很广,虽然安排他小舅子进市医院力所难及,但在级别低一些的医院里,他还是有些门道的。之所以盯上市医院,无非是贪图那里的收入更高罢了。我讥讽地想道:别看他小舅子现在骂我,说不定以后还会感激我的。医者父母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他的家学渊源,进到那种疯狂追求利润的大医院里,必定会尽显杀手本色。一手刀,一手笔,谁不服我谁残废,回扣红包塞进来,不要名声要实惠。这种日子固然是风光,可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任谁也不能永远独领风骚。要是他将来掉进第十七层地狱,应该会想起我的好来,若不是我一手阻挠,他会掉进第十八层的。
 
  走到南头山灯塔下,我仰瞻了一会儿琇莹黄澈的发散状灯焰,而后站在崖石上,遥眺寥远深凝的大海深处。淡洁的灯光就在我的身侧,我想象着,在杳渺的渤海湾里看我自己,会不会只是微微晶芒之中的一粒纤尘?
 
  硬朗而粘湿的海风吹来,我感觉有点冷,将随身携带的大衣裹上,顺着前人开拓的不规则阶石,走下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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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海边的礁石上,望向长长的“求仙栈桥”,迥邃杳寂,灰重的阴云几乎压到了昏闪环芒的灯柱,却不见那清袅削白的身影。我叹口气,嘉妤今天晚上会不会来呢?暗暗下了决心:不睡觉了,一定要看着“她”是从哪里来的。天一亮,我再去太阳城“丑妞妞”旁边的那家服装店看看,但愿齐思瑾的眼光与记忆不要出错吧。
 
  在沙滩上我不知道来回踱了多久,风越来越凉,雾气也愈发浓重,身上湿湿的,似乎还有点腥咸的味道,很是难受。
 
  依稀间听到崖石上有汽车驶动的呻鸣声,侧耳听了听,又好象是海水冲刷礁石与细沙的音籁。这么晚了,不会有游人来的。我困倦地漫步在沙滩上,百无聊赖。
 
  突然,感觉一道黑影迅飙地从崖石上飞过,随即,从我的身背后,森锐的寒气漫卷了过来。
 
  我一下子被扑倒在地上,骤不及防之下,呛了一脸一嘴的湿涩沙粒。“嘎”,一声沙哑狂戾的鸟鸣,充满了愤怒与怨畅。
 
  “糟糕!”摔了一个狼狈的狗啃泥式的跟头之后,我本来迟钝的神经突然间又敏锐起来,“肯定是那只叫什么狗屁绿雉的鸡八鸟!”我不敢喘息,就地打了一个滚,心里兀自后悔,真不应该答应宋春那个小丫头,她那弱不禁风的娇怯小身板,怎么会是这只凶鸟的对手呢,此时她和高树奇也许已经遍体鳞伤了吧,这是我的罪责啊!那么秀雅的一个女人,可千万别破相呀!
 
  “刷!刷!”,利爪挠在我刚才跌倒的沙滩上,留下两行长而深的趾印。尽管我躲过了一击,但它用力呼扇的大翅膀还是扫到我的软肋上,一阵闷重的刺痛,袭上胸口,简直就要窒息了。
 
  我使劲地嘶吼出一嗓子,声音颇有破锣的神韵,又打了一个滚,就势手脚并用往起爬,尚未站起,就感到一片阴影扇了过来。顾不上多想,将半裹在身上的大衣甩了出去,厚重的衣衿挟着细沙罩了过去。“嗤呲呲”,一串布裂帛碎的响声之后,我这件心爱的大衣便已丝缕飞扬,有如柳叶垂绦。
 
  沉重的冲击力又将我踉踉跄跄地向后推了几步,感觉鞋子里忽然满是寒湿,脚下一滑,身体又窜了出去,我摔倒在凉森的海水中。
 
  白天潮落的时候,这里是一大片裸露的礁滩;晚间潮起时分,浅矮的砂礁就隐没在海水中。我翻倒在这里,尽管海水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但礁石糙锐的角锥,还是磕得我的大腿皮破血流痛澈心肺。
 
  隐约间听到远处传来欢呼声,这是哪个孙子幸灾乐祸呀,我只能心中暗骂,也来不及去观察,伸手探进臀兜里。“你妈*!”,我终于破口大骂,兜里空空如也,想来那把匕首在刚才的搏斗中掉在沙滩上了。
 
  眼见那只怪鸟振起双翅,碎浪随之乱溅,凶狠的小眼睛闪着诡谲的厉芒,做势就要扑过来。
 
  左手下意识地插进裤袋里,手指触摸到一件硬邦邦的物件。想也没想,我就将它紧紧握住,快疾地抽了出来,勉力站起身,随手挥动着迎击飞扑而来的一双利爪。
 
  一道晶莹的霞光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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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崖上的嘶号仍在继续,怪鸟的叫声也愈加尖锐凄厉,嘉妤的身上不断腾起火花,翻翔的动作渐渐缓慢了。
 
  我气急败坏,又惊又怒,淌着海水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突然,脚下踩到一个洼坎,身子一歪,就又坐到湛凉的海水中了。
 
  “我真没用啊,救救她吧,救救她吧,谁能救救她,我就给他磕头!”
 
  “连辔行春自作期,寻芳却笑我来迟。三杯云液花前酌,一曲琼箫竹下吹。沧海桑田非旧日,石泉槐火有新诗。山中道士闲于鹤,门外红尘总不知。”崖壁上突然传来一阵朗吟,于是那种有如猿啼犬吠的念咒之声就停歇了。
 
  “是小周先生来了。”我心下了然,嘉妤有救了,精神一放松,坐着都几乎坐不住了,索性就趴浮在海水中。
 
  一阵嘶哑的叽里咕噜的鬼话,就听到小周先生的怒斥之声,“尔等跳梁小丑使些卑微的旁门左道之术……”,然后就听不清楚了。
 
  “张哥,你在哪儿?”一个焦急的女人声音在风中回荡,我皱起眉头,怎么小叶这丫头也来了,现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从水中仰起头,见沙滩上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嘀嘟”,两道散射的光线在小叶身后扫过,东山街上好象停下来一辆汽车。
 
  海面上的搏斗重又激烈起来,飞溅的水声与凄厉的嗥啼声混杂缠纠,偶尔一人一鸟的身影沉入水下,水面上泛起沸腾湍涌的水泡。
 
  无助地呆望着费力试图扶起我的小叶,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叶惊惶而焦急地喊道:“张哥,你怎么了?你哪儿受伤了?”
 
  使劲干咽了几口,终于能开口了,“我没事,小叶,这里危险……别乱动,就呆在这儿。周先生要是……要是完事了,让他……”我用手指了指幽冷的大海,“帮帮她!”*!我的嗓子怎么这么沙哑了,真难听,破坏了我高大的光辉形象啊,我心里暗想。
 
  “张哥,我知道了!呀,你身上都湿透了!”小叶蹲下来,将我揽在怀里,微带泣音地说道:“都怪我!晚上在我朋友那儿,我就觉得特不对劲了。后来陪我嫂子去医院,我还以为是她的事。从医院回来,怎么也睡不着,就想到可能是你,我才去找周哥的,要不然也许就能赶上了。”
 
  “张寒松!”沙滩上跑来一男一女,跑在后面的瘦高男子大声喊道。我侧头望了一眼,顿时大喜,是宋春和高树奇两口子,他们步履矫健,显然没有受伤。
 
  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在小叶的搀扶下,我勉强站了起来,促急地向宋春说道:“嫂子,快,快帮帮她吧,她可能快不行了!”
 
  宋春向我微微颔首,而后目光一直凝望海面,过了一会儿,露出凝重之色,轻轻惊叹道:“怪不得,他已经修炼到最上乘的‘驭兽术’了!”
 
  她回过头道:“树奇,帮我看着,不要让人碰我。”随即后退几步,盘膝坐在沙滩上,双手高举过头合在一起,纤指绽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造型。渐渐地,她头上微许雾气腾升起来,面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而高树奇则神情紧张地守在他旁边,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小叶低低地问道:“她在做什么啊?”
 
  我将手指竖在唇边,因为我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一朵淡淡的虚白的影子,形状极象是单层花瓣的花萼,在她的身上自旋了几圈,而后就飘向海面。
 
  海水中的花火仍旧不时亮闪,但已经有些暗淡了,可是墨黑色的烟雾却越来越浓烈,空气中的焦糊味道也重了许多。
 
  我心中只能暗暗祈祷,嘉妤,你千万要再坚持住啊!
 
  此时,崖壁上突然响起小周先生的歌啸之声:“谁与笺天如帝律,毒龙斥去锁东瀛!”啸音高亢,响彻云际。随之,就是一片沉寂。
 
  我急忙向崖上望去,昏淡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虚飘的人影。小周先生获胜了吗?
 
  正当我心神不宁期盼小周凯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如雷鸣般的巨响。我赶紧回头,只见海上腾起一束熊熊的烈焰,照得附近亮如白昼,纤毫毕现,星空与残月为之失色。而嘉妤与大鸟却踪迹全无!
 
  “嘉妤!”心里象是坠进了一块巨石,压得我不能喘息,我甩开小叶的搀扶,踏趟着海水,向前方奔去。
 
  一双软软的臂弯拉住了我,清切坚定又有些疲倦:“不要过去!沾上就会将你烧焦的!”,是脸色苍白的宋春。
 
  我心中的气一泄,就又站不住了,瘫坐在沁透寒意涌伏不定的海水中。
 
  腾飞的火光渐渐由惨白转为血红,海水似乎染满了血迹,一片触目惊心的凄艳。
 
  硬而凉的潮风吹来,似乎吹来一缕细微的呼喊:“俊贤,俊贤,我走了……”
 
  “苍苍槐畔观音寺,身后生前事渺然。旧日精魂寻己遍,三生石上话因缘。”飘袅的歌吟淡忽响起,随着火势的销蚀而渐次远去。
 
  我呆呆地坐着,整个身心仿佛被掏成一个空壳。当歌声与火焰彻底灭沉,海面上又泛起淡暗的粼光与渺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有一件硬物飘荡在我的双腿之间,我无意识地随手抓起,想要抛甩到一边,却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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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一把梳子,不错,就是我在“观音寺”前买的那把桃木梳子,插入雉鸟胸膛的那把梳子。但是,此时它已面目全非,对着月光看去,象是被火燎过,黢黑苍涩,还掉了两个梳齿。
 
  身后一阵凄清的歌声响起,搅碎了幽冷的夜色: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它走入下个轮回里。
 
  我被吓了一跳,心中剧震,回过头,原来是小叶的手机响了。
 
  小周先生趟着水也走过来了,我仰望着他,哀哑地问道:“万年,嘉妤是死了吗?”
 
  小周先生的前生是我的好友,李万年,中年后修道,在我返乡的那年,我们曾在峨眉山上见过最后一面。
 
  他低声道:“水荡无明波,轮回死生辐。何所谓生,何所谓死?生也如是,白骼树头鱼扇子;死也如是,泥牛饮乾东涧水。”
 
  我半晌默然不语,湿湿漉漉的头发上滴下两行海水,流过嘴角,又咸又苦,于是心痛的鲠刺有如大潮般涌进胸臆,压得我不得不将手臂撑在水中的礁石上。
 
  小周半蹲着,轻抚我的后背,轻邈地唱了起来:“五五二十五,击碎虚空鼓。大地不容针,十方无寸土。春生夏长复何云,甜者甜兮苦者苦。”
 
  一缕热流缓缓地渗进体内,舒和的暖意渐渐冲淡了翻滚的痛楚与寒冷。憋在胸口许久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去,我感激地向他点点头,正要说话,“哗啦哗啦”趟水而行的声音在我们身后越来越大。他小声道:“把梳子收起来,小叶过来了。”
 
  我斜倚在医院的病床上,半强半哄地将齐思瑾请出房门。屋里只剩下我和小周先生两个人了,小叶说去妇幼医院看望她嫂子,而高树奇还在海边时,就抱着虚弱的宋春,急匆匆地跑了。
 
  “万年,哦,还是叫你小周吧,过去已经过去,不提了。”我苦笑着,问道:“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脸上依旧是很平和的表情,不过口气里颇有遗憾:“我事前也没想到,那个日本人居然不计后果,铤而走险,在鸟儿身上施下极其恶毒的咒语,以他们两个人的生命与魂灵。我的法力还是不够深厚,只能将他们与鸟的联系切断,要是我师父在就好了。”
 
  我强撑着坐起来,激动地骂道:“当时,你要是不拦着我,我一定要把那两个老鬼子扔到海里去喂王八!”
 
  “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淡淡地说道:“就算他们死不了,也成废人白痴了。”
 
  我想象着一向以精明强干著称的老六条,目光痴呆,口角流涎,满脸大鼻涕的丑态,恶虐地笑着。然而胸口又是一阵翳痛,喃喃道:“嘉妤……”
 
  小周也露出沉凝之色,低声诉说:“嘉妤若不是与其同归于尽,那鸟儿多半又会逃跑了。木偶燃烧时,那个绿裙女人护住了嘉妤的魂魄,她本有机会攀附在附近一些具有灵性的物品上,比如你那把梳子,还有那块刻着‘山情海韵’的山石。可是,她在梳子上犹豫了一会儿,却毅然选择了轮回之路。”
 
  “宋春?对了,她好象受伤了,要紧吗?”我想起她后来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急忙问道。
 
  “我给了她一颗药丸,以她的修行,应无大碍。”
 
  “她好象不是一般人啊。”
 
  “宋春,嗯,名如其实。”小周轻吟道:“杜宇啼时多是雨,荼蘼开后便无春。”
 
  “荼蘼?”我疑惑地望向他。
 
  柔融的晨曦中,我睁开睡眼。腿上被礁石划破的伤口,不时地传送来灼烧般的创痛,提醒我昨夜的真实。
 
  齐思瑾坐在椅子上,半趴在床,睡得正香,扎起来的马尾辫垂散在床沿,象黑郁的拂云。脸颊上淡褐色梅花图案的雀斑,随着呼吸轻跃着,与微颤的长而卷的睫毛,反而映出强烈的青春气息。
 
  我蹑手蹑脚地将晾在窗台上的手机组件重新组装,昨夜,它长时间地浸泡在海水里,不知还能不能用。
 
  小心地按下开机键,屏幕上居然又现出那朵玫瑰花以及问候语,真皮实呀。
 
  已经是早晨七点十分了,我刚把手机放下,“丁丁冬冬”的音乐响起,进来一条短信。
 
  齐思瑾霍然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我歉意地望向她,于是眼神里一亮,关切地说道:“寒松,感觉好点了吗?昨天你都快把人家吓死了,全身都湿透了,小脸刷白,让人架着进来,腿上还全是血,你又和人打架了?”
 
  我胸中一暗,苍凉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事,也没和人打架。”心下暗想,还真没和人打,他们能算人吗?
 
  查了一眼短信,是歆馨的:我已登上火车,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会怀念的,也许多年以后,我还会后悔,但我还是要走了。请祝福我吧,我也真诚地祝福你永远幸福快乐!
 
  伤感地闭上眼睛,我无声地在心中说道:歆馨,珍重!一路顺风!一生幸福!
 
  火车?突然间我感觉好象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对了,是火车,我昨天对孔小姐说,要去车站送她的,4496次,好象是七点半发车!
 
  这也是一个承诺啊!我激灵一下,腾地跳下床,腿上一阵裂痛,差点就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床头。
 
  齐思瑾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搀扶我,惊讶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就不能轻点吗?”
 
  “去车站,送一个朋友!”我拒绝了她陪同前去的请求,一瘸一拐地坐上一辆出租车。
 
  当我冲进站台的时候,列车员已经在拉起踏板,准备关门了。我拖着伤腿,焦急地在每一个车窗前探头寻觅,一连找了两节车厢,都没有找到。
 
  一声长笛,火车缓缓启动了,我失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眼睛却仍旧不死心,来回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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