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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kiwi-rr

温习“一帘幽梦”,准备看“又见一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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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怔了片刻,接著,我就爆发的大笑了起来。



    “哦!妈妈!”我嚷著:“你以为我会和费云帆怎样吗?我连作梦也没想到过这问

题!”



    母亲用手揉揉鼻子,困扰的说:



    “我并不是说你会和他怎么样,”她蹙紧了眉头。“我只是要你防备他。男人,都是不

可靠的,尤其像费云帆那种男人。你不知道他的历史,他是个暴发户,莫名其妙的发了财,

娶过一个外国女人,又遗弃了那个女人。在欧洲,在美国,他有数不尽的女友,即使在台

湾,他也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妈妈!”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耐的说:“我真不了

解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母亲瞪著我。



    “你们当著费云帆的面前,捧他,赞美他。背后就批评他,说他坏话,你们是一个虚伪

的社会!”



    “啊呀,”母亲嚷:“你居然批判起父母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不能批判的。”我说。“关于费云帆,我告诉你,妈妈,不管你

们如何看他,如何批评他,也不管他的名誉有多坏,历史有多复杂,他却是个真真实实的男

人!他不虚伪,他不做假,他有他珍贵的一面!你们根本不了解他!”母亲的眼睛瞪得更

大。



    “难道你就了解他了?”她问。“就凭昨天一个晚上?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鬼话?”



    “不,妈妈,我也不见得了解他,”我说:“我只能断定,你们对他的批评是不真实

的。”我顿了顿,望著那满面忧愁的母亲,忽然说:“啊呀,妈妈,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让我告诉你,费云帆只是我的小费叔叔,你们不必对这件事大惊小怪,行了吗?”“我——

我只是要提醒你,——”母亲吞吞吐吐的说。



    “我懂了,”我睁大眼睛。“他是个色狼,是吗?”



    “天哪!”母亲叫:“你怎么用这么两个不文雅的字?”



    “因为你的意思确实是这样不文雅的!”我正色说。“好了,妈妈,我要问你一个问

题,请你坦白答覆我,我很漂亮吗?”



    母亲迷惑了,她皱紧眉头,上上下下的看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嗫嚅著说:“在母亲心目里,女儿总是漂亮的。”“那

么,”我紧钉一句:“我比绿萍如何?”



    母亲看来烦恼万状。“你和绿萍不同,”她心烦意乱的说:“你们各有各的美丽!”

“哦,妈妈!”我微笑著。“你又虚伪了!不,我没绿萍美,你明知道的。所以,如果费云

帆是色狼,他必定先转绿萍的念头,事实上,比绿萍美丽的女孩子也多得很,以费云帆的条

件,他要怎样的女人,就可以得到怎样的女人,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毛丫头而已。所以,

妈妈,请你不要再乱操心好吗?”“那么,”母亲似乎被我说服了。“你答应我,以后不再

和他喝酒,也不再弄得那么晚回家!”



    “我答应!”我郑重的说。



    母亲笑了,如释重负。



    “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说,宠爱的摸摸我的面颊:“还不起床吗?已经要吃午饭

了!”



    我跳下了床。母亲退出了房间,我换上毛衣和长裤,天气好冷,冬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

来临了。我在室内乱蹦乱跳了一阵,想驱除一下身上的寒意。雨滴在玻璃窗上滑落,我走到

窗边,用手指对那垂著的珠帘拂过去,珠子彼此撞击,发出一串响声。“我有一帘幽梦,不

知与谁能共?”我不由自主的深深叹息。午餐之后,我回到了屋里。既然已不需要考大学,

我就不再要对范氏大代数、化学、生物等书本发愣。我在书橱上找了一下,这才发现我书本

的贫乏,我竟然找不到什么可看的书。室内好安静,父亲去了公司,绿萍去上班了,母亲午

睡了,整栋房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静”。我坐在书桌前面,瞪视著窗上的珠帘,又不知不

觉的陷入一种深深的沉思和梦境里去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直到门铃突然响起,直到我

所熟悉的那摩托车声冲进了花园。我惊跳,难道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难道楚濂已经接了绿萍

回家了?我看看手表,不,才下午两点钟,不应该是下班时间哪!



    有人跑上了楼,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走到门边,带著几分困惑,打开了房门。于是,

我看到楚濂,头发上滴著水,夹克被雨淋湿了,手里捧著一个牛皮纸的包裹,站在那儿,满

脸的雨珠,一身的狼狈相。



    “嗳哟,”我叫:“你淋著雨来的吗?”“如果不是淋了雨,你以为我是去池塘里泡过

吗?”他说,眼睛闪著光。“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我又问:“你怎么不上班?”



    “我今天休假!”他说,走进门来,用脚把房门踢上。“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他把

牛皮纸包裹打开,走到我的床边,抖落出一大叠的书本来。“你还想当我的家庭教师吗?”

我看也不看那些书,直视著他说:“我告诉你,爸和妈已经同意我不考大学了!所以,我不

需要你给我补习了!”



    “哼!”他哼了一声,望著我的眼光是怪异的,走过来,他握住我的手腕,握得相当

重,几乎弄痛了我。他把我拉到床边去,用一种强迫的、略带恼怒的口吻说:“你最好看看

我给你带了些什么书来!”我低下头,于是,我惊异的发现,那并不是教科书或补充教材,

那竟是一叠文学书籍和小说!一本《红与黑》,一部《凯旋门》,一本《湖滨散记》,一本

《孤雁泪》,一本《小东西》,还有一套《宋六十名家词》和一本《白香词谱》。我愕然的

抬起头来,愕然的看著他,愕然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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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你怎么想到——去——去买这些书?”



    “你不是想要这些书吗?”他盯著我问。



    “是的,”我依然愣愣的。“但是,你——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你,我还能知道些什么?”他鲁莽的说,不知在和谁生气。“或者,我

太多事,淋著雨去给你买这些书,假若你认为我多事,我也可以把这些书带走!”他冲向书

本!



    “哦,不!不!”我一下子拦在床前面,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著他。他站住了,也

瞪著我。我看到雨水从他前额的一绺黑发上滴下来,他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庞是苍白的,眼睛

乌黑而闪亮。我脑中顿时浮起他昨晚看到我醉酒归来时的样子,那突然从沙发上惊跳起来的

身影,那苍白的面庞……我的心脏抽紧了,我的肌肉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我的身子颤抖

而头脑昏乱……我瞪著他,一直瞪著他,楚濂,我那儿时的游伴!可能?那虚无缥缈的梦境

会成为真实?楚濂,他望著我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他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他,楚濂,他

不是我姐姐的爱人?他不是?我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我的喉咙干而涩。“楚濂,”我轻声

说:“你为什么生气了?”



    他死盯著我,他的眼睛里像冒著火。一帘幽梦11/40



    “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个忘恩负义,无心无肝,不解人事的笨丫头!”我

浑身颤抖。“是吗?”我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是的!”他哑声说:“你可恶到了极点!”



    “为什么?”我的声音更可怜了。



    “你真不懂吗?”他蹙起了眉,不信任似的凝视著我。“你真的不懂吗?”“我不

懂。”我摇头,四肢冰冷,颤抖更剧。我相信血色一定离开了我的嘴唇和面颊,因为我的心

脏跳跃得那样急促。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从我十五岁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就在等著你长大。”我的心狂跳,我的

头发晕,我浑身颤抖而无力。我不相信我的耳朵,我怕自己会昏倒,我向后退,一直退到书

桌边,把身子靠在书桌上,我站著,瞪视著他。我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发现所有的

事都是幻觉,都是梦境。我紧咬著牙,沉默著。我的沉默显然使他惊惧,使他不安,他的脸

色更加苍白,他注视著我的眼光越来越紧张,我想说话,但我无法开口,我只觉得窒息和慌

乱。终于,他重重的一摔头,把水珠摔了我一身,他哑声说:



    “算我没说过这些话,我早就该知道,我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他转过身子,向门

口冲去,我再也无法维持沉默,尖声的叫了一句:“楚濂!”他站住,蓦然回过身子,我们

的眼光纠缠在一块儿了,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他瘦高的影

子,像化石般定在那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柔弱,无力,而凄凉:“我一直以为,我没有

办法和绿萍来争夺你!”



    他对我冲来,迅速的,我发现我已经紧紧的投进了他的怀里,他有力的手臂缠住了我。

我在他怀中颤抖,啜泣,像个小婴儿。他用手触摸我的面颊,头发,他的眼睛深深的望进我

的眼睛深处,然后,他的头俯下来,灼热的嘴唇一下子就盖在我的唇上。我晕眩,我昏沉,

我轻飘飘的如同驾上了云雾,我在一个广漠的幻境中飘荡,眼前浮漾著各种色彩的云烟。我

喘息,我乏力,我紧紧的贴著我面前的男人,用手死命的攀住了他。像个溺水的人攀著他的

浮木似的。



    终于,他慢慢的放松了我,他的手臂仍然环抱著我的颈项,我闭著眼睛,不敢睁开,怕

梦境会消失,怕幻境会粉碎,我固执的紧闭著我的眼睛。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然后,一条手帕轻轻的从我面颊上拭过去,拭去了我的泪痕,

他的声音喑哑的在我耳边响起:“睁开眼睛来吧,看看我吧!紫菱!”



    “不!”我固执的说,眼睛闭得更紧。“一睁开眼睛,你就会不见的,我知道。昨晚我

喝了酒,现在是酒精在戏弄我,我不要睁开眼睛,否则,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只有窗子、珠

帘,和我的一帘幽梦。”他痉挛而颤抖。“傻瓜!”他叫,喉音哽塞。“我真的在这儿,真

的在你面前,我正拥抱著你,你不觉得我手臂的力量吗?”他箍紧我:“现在,睁开你的眼

睛吧!紫菱!看著我,好吗?”他低柔的,请求的低唤著:“紫菱!紫菱?”



    我悄悄的抬起睫毛,偷偷的从睫毛缝里凝视他。于是,我看到他那张不再苍白的脸,现

在,那脸庞被热情所涨红了,那眼睛晶亮而热烈,那润湿的,薄薄的嘴唇……我猝然迎过

去,不害羞的再将我的嘴唇紧贴在他的唇上,紧贴著,紧贴著……我喘息,我浑身烧灼,我

蓦然睁大了眼睛,瞪著他。与真实感同时而来的,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我跺跺

脚,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来了!我不要再碰到你!楚濂,我要躲开你,躲得远远的!”

他愕然的怔了怔,问:



    “怎么了?紫菱?”我重重的跺脚,泪水又涌进了我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沿颊奔流,我

退到墙角去,缩在那儿,颤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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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欺侮我,楚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让我相信你追求的是绿萍,你欺侮我!”我把

身子缩得更紧:“我不要见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我不要见你!”



    他跑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墙角拖了出来。



    “你用一用思想好不好?你认真的想一想,好不好?”他急切的说:“我什么时候表示

过我在追绿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她?”“你去接她下班,你陪她聊天,你赞美她漂

亮,你和她跳舞……”我一连串的说:“这还不算表示,什么才算是表示?”



    “天哪!紫菱!”他嚷:“你公平一点吧!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不可能完全不理她

的,是不是?但是,我一直在你身上用了加倍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你竟然不觉得?我去接绿

萍,只是要找藉口来你家而已!你,”他瞪著我,重重的叹气,咬牙,说:“紫菱!你别昧

著良心说话吧!”



    “可是……”我低声的说:“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对我表示过。”“紫菱,”他忍耐

的看我。“你想想看吧!并不是我没表示过,每次我才提了一个头,你就像条滑溜的小鱼一

样滑开了,你把话题拉到你姐姐身上去,硬把我和她相提并论。于是,我只好叹著气告诉我

自己,你如果不是太小,根本无法体会我的感情,你就是完全对我无动于衷。紫菱,”他凝

视我,眼光深刻而热切:“我能怎样做呢?当我说:‘紫菱,你的梦里有我吗?’你回答

说:‘有的,你是一只癞蛤蟆,围绕著绿萍打圈子。’当我把你拥在怀里跳舞,正满怀绮梦

的时候,你会忽然把我摔给你姐姐!紫菱,老实告诉你,你常让我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你

居然说我没有表示过?你还要我怎样表示?别忘了,我还有一份男性的自尊,你要我怎样在

你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钉子呢?你说!紫菱,到底是我没表示过,还是你不给我任何机

会?”他逼近我:“你说!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你说!”我望著他,然后,我骤然发出一

声轻喊,就跳起来,重新投进他的怀里,把我的眼泪揉了他一身,我又哭又笑的嚷著说:

“我怎么知道?我怎能知道?绿萍比我强那么多,你怎会不追绿萍而要我?”“因为你是活

生生的,因为你有思想,因为你调皮、热情,爽朗而任性,噢!”他喊著:“但愿你能了解

我有多爱你!但愿你明白我等了你多久!但愿你知道你曾经怎样折磨过我!”



    “你难道没有折磨过我?”我胡乱的嚷著。“我曾经恨死你,恨死你!恨不得剥你的

皮,抽你的筋……”



    他用唇一下子堵住我的嘴。然后,他抬头看我。



    “现在还恨我?”他温柔的问。



    “恨。”他再吻我。“这一刻还恨我?”他又问。



    我把头倚在他被雨水濡湿的肩上,轻声叹息。



    “这一刻我无法恨任何东西了!”我低语。“因为我太幸福。”忽然间,我惊跳起来。

“但是,绿萍……”



    “请不要再提绿萍好吗?”他忍耐的说。



    “但是,”我瞪视他:“绿萍以为你爱的是她,而且,她也爱你!”他张大了眼睛。

“别胡说吧!”他不安的说:“这是不可能的误会!”



    “如果我有这种误会,她为什么会没有?”我问。



    他困惑了,摔了摔头。



    “我们最好把这事立刻弄清楚,”他说:“让我们今晚就公开这份感情!”“不要!”

我相信我的脸色又变白了。“请不要,楚濂,让我来试探绿萍,让我先和绿萍谈谈看。”我

盯著他:“你总不愿意伤害她吧?楚濂?”“我不愿伤害任何人。”他烦恼的说。



    “那么,我们要保密,”我握紧他的手。“别告诉任何人,别表示出来,一直等到绿萍

有归宿的时候。”



    “天哪!”他叫:“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我固执的说:“你去找陶剑波,他爱绿萍爱得发疯,我们可以先撮合他

们。”我注视他。“我不要让我的姐姐伤心,因为我知道什么是伤心的滋味。”



    他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他的眼睛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紫菱,”他哑声说:“你是个善良的小东西!”他忽然拥紧我,把我的头紧压在他的

胸前,他的心脏跳得剧烈而沉重。“紫菱,如果我曾经伤过你的心,原谅我吧,因为当你伤

心的时候,也是我自我折磨的时候。”



    “我已不再伤心了,”我微笑的说:“我将再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我沉思片刻。

“告诉我,楚濂,是什么因素促使你今天来对我表明心迹?既然你认为我根本没有长大,又

根本对你无动于衷。”他的胳膊变硬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费云帆!”他诅咒的说。



    “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送吉他给你,他带你去餐厅,他给你喝香槟酒,如果我再不表示,恐怕你要投到他

怀里去了!”



    “啊呀!”我低叫,望著他衣服上的钮扣,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上帝保佑费云

帆!”我低语。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问。



    “我说,”我顿了顿:“谢谢费云帆,如果没有他,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他揽

紧了我,我含泪微笑著,听著他的心跳,听著窗外的雨声。人类的心灵里,能容纳多少的喜

悦、狂欢、与幸福呢?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拥抱著整个的世界,一个美丽

的、五彩缤纷的世界。一帘幽梦12/407



    人会在一日间改变的,你信吗?



    生命会在一瞬间变得光辉灿烂,你信吗?



    岁月会突然充满了喜悦与绚丽,你信吗?



    总之,我变得那样活泼、快乐,而生趣盎然。我把笑声抖落在整栋房子里,我唱歌,我

蹦跳,我拥抱每一个人,父亲、母亲,和绿萍。我的笑声把整个房子都弄得热闹了,我的喜

悦充溢在每一个空间里,连“冬天”都被我赶到室外去了。除了楚濂,没有人知道这变化是

怎么发生的,父亲只是微笑的望著我说:“早知道不考大学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呵,上次都不

该去考的!”考大学?考大学早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费云帆开始教我弹吉他了。抱著吉他,我那样爱笑,那样心不在焉,那样容易瞪著窗子

出神。于是,这天晚上,他把吉他从我手中拿开,望著我说:



    “紫菱,你是真想学吉他吗?”



    “当然真的。”我望著他一直笑。“发誓没有半分虚假。”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好吧,”他说:“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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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发热。“没有呀!”我说。“没有吗?”他轻哼了一声。“你骗得了别人,骗不

了我。你的眼睛发亮,你的脸色发红,你又爱笑又爱皱眉。紫菱,看样子,你的名字不再叫

‘失意’了。”



    失意吗?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名字吗?我曾认识过她吗?我笑著摇头,拚命摇头。

“不,”我说:“我不叫‘失意’。”



    “那么,”他盯著我,“你就该叫‘得意’了?”



    我大笑起来,抢过吉他,嚷著说:



    “快教我弹吉他!不要和我胡扯!”



    “这是胡扯吗?”他问,凝视著我的眼睛,“告诉我,那秘密是什么?”我红著脸,垂

著头,拨弄著我的吉他。一语不发。



    他靠进了椅子里,燃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上升,缓缓的散布在空间里,他注视著我,

烟雾下,他的眼光显得朦胧。但,那仍然是一对锐利的、深沉的眸子。锐利得可以看穿我的

心灵深处,深沉得让我对他莫测高深。我悄悄的注视他,悄悄的微笑,悄悄的拨弄著吉他。

于是,他忽然放弃了追问著我的问题,而说了句:“记得你自己的‘一帘幽梦’吗?”



    “怎么不记得?”我说。想起醉酒那晚的背诵和失态,脸又发热了。“我试著把它谱成

了一支歌。”他说。“是吗?”我惊叹著。“能唱给我听吗?”



    “给我吉他。”他熄灭了烟蒂。



    我把吉他递给了他,他接过去,试了试音,然后弹了一段起音,那调子清新而悦耳,颇

有点西洋民歌的意味。然后,他低低的和著吉他,唱了起来: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窗外更深露重,窗

内闲愁难送,多少心事寄无从,化作一帘幽梦!昨宵雨疏风动,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

无踪,徒留一帘幽梦!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他唱完了,望著我,手指仍然在拨著琴弦,同一个调子,那美妙的音浪从他指端不断的

流泻出来,如水击石,如雨敲窗,如细碎的浪花扑打著岩岸,琳琳然,琅琅然,说不出来的

动人。我相当的眩惑,第一次发现他除了弹吉他之外,还有一副十分好的歌喉。但,真正让

我眩惑的,却是他能记得那歌词,而又能唱出那份感情。我托著下巴,愣愣的看著他,他微

笑了一下,问:“怎样?”“我几乎不相信,”我说:“你怎记得那些句子?”



    “人类的记忆力是很奇怪的。”他说,重新燃起了一支烟。“我想,”他重重的喷出一

口烟雾:“你一定已经和那个‘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的人碰头了,是吗?”



    我惊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再重重的喷出一口烟雾。



    “你这句问话等于是承认,”他说,静静的凝视了我一会儿。“是那个楚濂吗?”

“噢!”我低呼,咬了咬嘴唇。“你真是个怪人,什么事你都能知道!”他难以觉察的微笑

了一下,连续的喷著烟雾,又连续的吐著烟圈,他似乎在沉思著什么问题,有好长一段时

间,他没有说话,然后,他突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他直视著我:“已经公开了,还是

秘密呢?”他问。“是秘密,”我望著他:“你不许泄露呵!”



    “为什么要保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当然也能猜出为什么。”



    他抬了抬眉毛。“为了绿萍吗?”他再问。



    我又惊叹。他望著手中的烟蒂,那烟蒂上的火光闪烁著,一缕青烟,慢腾腾的在室内旋

绕。



    “紫菱,”他低沉的说:“你们是走进一个典型的爱情游戏里去了。”我再惊叹。“那

么,”我说:“你也认为绿萍在爱著楚濂吗?”



    他看看我,又调回眼光去看他的烟蒂。



    “姐妹两个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故事很多,”他慢慢的说:“何况你们又是从小一块儿长

大的!”



    “哦!”我懊恼的低喊:“我最怕这种事情!她为什么不去爱陶剑波呢?陶剑波不是也

很不错吗?干嘛偏偏要爱上楚濂?”



    “你又为什么不去爱别人呢?”他轻哼了一声,熄灭了烟蒂。“你干嘛又偏偏要爱上楚

濂呢?”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望著我。“好了,紫菱,我想你今天根本没心学吉他,我

们改天再练习吧!”他顿了顿,凝视我:“总之,紫菱,我祝福你!能够有幸找到一个‘共

此一帘幽梦’的人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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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我站起来:“你能保密吗?”



    “你以为我是广播电台吗?”他不太友善的问,接著,就警觉的微笑了起来:“哦,紫

菱,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走向门口,对我再深深的注视了一会儿。



    “那个楚濂,”他打鼻子里说:“是个幸运儿呢!”



    是吗?楚濂是幸运儿吗?我不知道。但是,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喜悦却是无止境的。

为了绿萍,我们变得不敢在家里见面了。尽管是冬天,我们却常常流连在山间野外。星期

天,他用摩托车载著我,飞驰在郊外的公路上,我们会随意的找一个小山坡边,停下车来,

跑进那不知名的小树林里,追逐,嬉戏,谈天,野餐。我那样快乐,我常把欢笑成串成串的

抖落在树林中。于是,他会忽然捧住我的面颊,热情的喊:“哦!紫菱,紫菱,我们为什么

要保密?我真愿意对全世界喊一声:‘我爱你!’”“那么,喊吧!”我笑著说:“你现在

就可以喊!”



    于是,他站在密林深处,用手圈在嘴唇上,像个傻瓜般对著天空狂喊:“我爱紫菱!我

爱紫菱!我爱紫菱!”



    我奔过去,抱著他的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是个疯子!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神经病!”我笑著嚷。



    “为你疯,为你傻,为你变成神经病!”他说,猝然吻住了我的唇。谁知道爱情是这样

的?谁知道爱情里揉和著疯狂,也揉和著痴傻?谁知道爱情里有泪,有笑,有迫得人不能喘

气的激情与喜悦?冬季的夜,我们常漫步在台北街头的□□雨雾里,穿著雨衣,手挽著手,

望著街上霓虹灯的彩色光芒,和街车那交织著投射在街道上的光线。我们会低声埋怨著被我

们浪费了的时光,细诉著从童年起就彼此吸引的点点滴滴,我会不断的,反复的追问著:

“你从什么时候起爱我的?告诉我!”



    他会微笑著,居然有些羞赧的回答:



    “很早很早。”“什么叫很早很早?有多早?”我固执的追问。



    “当你还是一个小小孩的时候,当你梳著两条小辫子的时候,当你缠著我打弹珠的时

候,当你噘著嘴对我撒泼的嚷:‘如果你不跟我玩,我马上就哭,我说哭就哭,你信不

信?’的时候。哦,你一直是个难缠的小东西,一个又固执,又任性,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小

东西,但是,你那么率真,那么热情,于是,我很小就发现,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快

乐,才能感到我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绿萍不是比我更好吗?”我又搬出我的老问题。



    “绿萍吗?”他深思著,眼睛注视著脚下那被雨水洗亮了的街道,我俩的影子就浮漾在

那雨水中。“哦,是的,绿萍是个好女孩,但是,过份的完美往往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她就

从没给过我真实感。或者,就因为她太好了,美丽,整洁,不苟言笑。每年考第一名,直升

高中,保送大学,她是‘完美’的化身。童年时,我们每次在一块儿玩,我总担心会把她的

衣服碰脏了,或者把她的皮肤弄破了。我可以和你在泥土里打滚,却不愿碰她一碰,她像个

只能观赏的水晶玻璃娃娃。长大了,她给我的感觉仍然一样,只像个水晶玻璃的制品,完

美,迷人,却不真实。”“但是,你承认她是完美,迷人的?”我尖酸的问,一股醋意打心

坎里直往外冒。“是的,”他坦白的说:“我承认。”



    “这证明你欣赏她,”我开始刁难,开始找麻烦,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或者,你根

本潜意识里爱著的是她而不是我,只是,她太完美了,你觉得追她很困难,不如退而求其

次,去追那个丑小鸭吧!于是,你就找上了我,对吗?”



    他对我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没好气的问。一帘幽梦13/40



    “我在说,”我加重了语气:“你爱的根本是绿萍,你只是怕追不上她……”他捏紧了

我的手臂,捏得那么重,痛得我咧嘴。他很快的打断我的话头:“你讲不讲理?”他阴沉沉

的问。



    “当然讲理,”我执拗的说:“不但讲理,而且我很会推理,我就在根据你的话,推理

给你听!”



    “推理!”他嚷著:“你根本就无理!不但无理,你还相当会取闹呢!我告诉你,紫

菱,我楚濂或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但我在感情上是从不退缩的,如果你认为我是追不

上绿萍而追你,那我就马上去追绿萍给你看!”



    “你敢!”我触电般的嚷起来。



    “那么,你干嘛歪派我爱绿萍?你干嘛胡说什么退而求其次的鬼话?”“因为你承认她

完美,迷人!”



    “我也承认‘蒙娜丽莎的微笑’完美而迷人,这是不是证明我潜意识里爱上了蒙娜丽

莎?”他盯著我问。



    “蒙娜丽莎是幅画,”我依然固执。“绿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怎能相提并论?”

“噢!”他烦恼的说:“我如何能让你明白?绿萍在我心里和一幅画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懂

了吗?”



    “不懂!”我摔摔头说:“反正你亲口说的,她又完美又迷人,你一定爱上她了!”他

站住了,紧盯著我的眼睛。



    “既然我爱上了她,我为什么现在和你在一起呢?”他沉著嗓音问。“那我怎么知

道?”我翘起了嘴,仰头看天:“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爱的是她?我

妈妈爸爸都认为你爱她,你父母也都认为你爱她,连绿萍自己也认为你爱她。现在,你又承

认她既完美又迷人,那么,你当然是爱她了!”他站在那儿,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只听到他

在沉重的呼吸。我无法继续仰望天空了,把眼光从雨雾深处调回来,我接触到他冒著火的、

恼怒的眸子。



    “走!”他忽然说,拉住我的手就跑。



    “到什么地方去?”我挣脱他,站定在街上。



    “先去见你的父母和绿萍,然后去见我的父母,让我去当面对他们说个明明白白,把他

们的那些见鬼的‘认为’给纠正过来!”“我不去!”我睁大了眼睛,生气的说:“你想干

什么?让绿萍伤心吗?”“如果她会伤心,我们迟早会让她伤心的,是不是?”他说,定定

的望著我。“假若她爱上了别人,她就不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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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紫菱,”他不耐的打断我:“现在不是她爱上谁的问题,是你不信任我的问题

呵!你咬定我爱她,我怎样才能证明我不爱她,我只爱你呢?你要我怎样证明?你说吧!你

给了我几百条戒条,不许在你家和你亲热,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爱你,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可是,你却口口声声说我爱绿萍,紫菱,你讲道理吗?你讲吗?”



    我哑口无言,天知道!爱情的世界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吃醋,嫉妒,小心眼……似乎

是与爱情与生俱来的同胞兄弟,我怎能摆脱它们呢?明知自己无理取闹,却倔强的不肯认

错,于是,我只好又翘起嘴,仰头去看天空的雨雾了。



    我的表情一定惹火了他,他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也固执的不开口。沉默在我们中间弥

漫,那是令人窒息而难堪的。然后,他猝然间握住了我的手臂,高声大呼:



    “我不爱绿萍!我爱紫菱!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永恒,我发誓我今生今世只爱紫菱!

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我大惊失色,慌忙挽住他,急急的说:



    “你发什么疯?这是在大街上呢!你瞧!你弄得全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了!”“怎样

呢?”他用一对炯炯然的眸子瞪著我:“我原来是要叫给全世界的人听,现在只有全街的人

听到还不够,我还要叫呢!”“哎呀,”我焦灼的拖著他走:“拜托拜托你,别再叫了好

吗?”“那么,你可相信我了?”他像生根般的站在那儿,动也不动,那亮晶晶的眼睛中闪

烁著狡黠的光芒。“除非你已经相信我了,否则我还是要叫!”他张开嘴,作势欲呼。



    “好了!好了!”我一叠连声的说:“我信你了!信你了!信你了!”“真的?”他一

本正经的问:“你确定不需要我喊给全世界听吗?”“你——”我瞪著他:“实在有些疯

狂!”



    “知我者谓我心伤,不知我者谓我疯狂!”他喃喃的念著,像在背诗。“你说什么?”

我不解的问,真怀疑他得了精神分裂症或是初期痴呆症了。“你想,”他好烦恼,好忧郁,

好委屈似的说:“当你偷偷的爱上一个女孩子,爱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你对她表

示了你的痴情,她却咬定你爱的是另一个人。你会怎样?除了心伤以外,还能怎样?”



    “哎!”我叹了一口长气,挽紧了他。“不管你是心伤也好,不管你是疯狂也好,楚

濂,你却是我生命里唯一关心的男人!”我的眼眶蓦然潮湿了。“别跟我生气,楚濂,我挑

剔,我嫉妒,我多心而易怒,只因为……只因为……”我碍口而又哽塞,终于还是说了出

来:“只因为……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他一把揽住了我的肩,揽得很紧很紧,我感觉得到他身体的一阵震颤与痉挛,他的头靠

近了我,在我耳边低声的说:“我一生没听过比这句话更动人的话,它使我心跳!”他俯视

我的眼睛,面色郑重、诚恳、而真挚。“让我们不要再为绿萍而吵架了吧!因为……因为我

也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哦,谁知道爱情是这样的?谁知道爱情里有争执,有吵闹,有勾心斗角,而又有那样多

的甜蜜与酸楚?我们肩并著肩,继续漫步在那雨雾中。一任雨丝扑面,一任寒风袭人,我们

不觉得冷,不觉得累,只觉得两颗心灵的交会与撞击。那是醉人的,那是迷人的,那是足以

让人浑忘了世界、宇宙,与天地万物的。噢,谁能告诉我,爱情是这样的?



    春天来临的时候,陶剑波已经几乎天天出入我家了。他常和楚濂结伴而来,我不知道楚

濂是不是对陶剑波暗示过什么,但,陶剑波确实在绿萍身上用尽了工夫。他送成打的玫瑰花

给绿萍,他写情书给她,他为她弹吉他,为她唱情歌。绿萍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

些什么,她对陶剑波温和亲切而又若即若离,对楚濂呢,她常常凝视楚濂,似有意又似无意

的和他坐在一起,下班前打电话叫他去接她回家……她对他亲密而又保持礼貌。我越来越糊

涂,不知陶剑波到底有没有打动她,更不知道她对楚濂是否有情?这闷葫芦让我难过透了。

母亲呢,她却比我更糊涂,因为,她居然对父亲说:“我看,楚濂和陶剑波都对咱们的绿萍

著了迷,本来,我以为绿萍喜欢的是楚濂,现在看看,她对陶剑波也很不错,绿萍这孩子一

向深沉,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摸不著她的底。将来,真不知道楚濂和陶剑波那一个有福气能追

到绿萍呢!”



    似乎没有人是来追我的,似乎得到我的人也没什么福气。我“冷眼旁观”,“冷耳旁

听”,父亲接了口:



    “你少为绿萍操心吧,现在的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主张。陶家和楚家跟我们都是世交,

两家的孩子也都不错,无论绿萍选了谁,我都不反对。”



    “我知道剑波和楚濂都是好孩子!”母亲沉吟的说:“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比较喜

欢楚濂,他漂亮,洒脱,功课又好,和绿萍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剑波吗?他太浮躁了一

些,只怕配咱们绿萍不上呢!”“也别把自己的女儿估价过高呵,”父亲取笑的拍拍母亲的

肩。“反正他们都年轻,让他们自己去发展吧!”



    “年轻?”母亲不满的蹙蹙眉。“春节都过了,绿萍已二十三了,也该有个决定了!楚

濂那孩子,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今没个明确的表示,你说他对绿萍没意思吧,他

可天天来咱们家。而且,他大学毕业也这么些年了,一直不出国,还不是为了等绿萍。现在

绿萍也毕了业,两人就该把婚订了,一起出国留学才对,怎么就这样拖下来了呢?我实在弄

不明白!”天!我翻翻白眼,倒抽一口冷气。好了!楚濂的不出国,居然是为了“等绿

萍”,天天来我们家,是为了“追绿萍”!看样子,母亲只记得她有个二十三岁的女儿,就

忘了她还有个二十岁的女儿了!“或者,”父亲轻描淡写的说:“那楚濂并不想出国留学

呢!”“不想出国?”母亲瞪大了眼睛:“那他将来怎么办?我女儿可是要嫁给博士的!”

“有一天,博士会车载斗量的被国外送回来,”父亲冷笑的说:“现在,美国已经在经济不

景气的情况下了,我们何苦还要把孩子往国外送?一张博士文凭又能值几个钱,眼光放远一

点吧,舜涓!”噢!我的父亲!我那亲爱亲爱的父亲!我真想冲过去拥抱他,像孩提时一般

缠在他脖子上亲吻他!



    “哦,”母亲受伤似的叫了起来:“绿萍是要留学的,无论如何是要留学的!假若楚濂

不求上进,他最好早早的对绿萍放手!”“你怎么知道绿萍想留学?”父亲问。



    “我们谈过。”母亲说:“绿萍的功课这么好,她是真正可以学出来的,将来,她说不

定能拿诺贝尔奖呢!”



    “可能。”父亲沉思了。“只是,身为女性,往往事业与家庭不能兼顾,她是要事业

呢?还是要家庭呢?”



    “她都要!”母亲斩钉断铁的说:“无论如何,我要去和楚濂谈谈,问问他到底是什么

意思?”



    “你最好别问,”父亲淡淡的说:“那个楚濂,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简单,他是个颇有思

想和见地的孩子,他一定有他的决定和做法,你如果参与进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我不能让他继续耽误绿萍的青春与时间呀!”母亲叫。“楚家也和我谈过,心

怡也希望春天里让他们订婚,夏天送他们出国,事不宜迟,我可不愿意陶剑波插进来阻挠这

件事!”心怡是楚伯母的名字,那么,楚家也确实打算让他们订婚了!噢,楚濂,楚濂,谁

说你生下来就该和绿萍的名字连在一起?噢,楚濂,楚濂,你到底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绿

萍的?我悄悄的离开了我那“偷听”的角落,回到了我的卧室里。望著珠帘外的细雨迷□,

我倚著窗子,静静伫立,窗外的一株木槿花,枝头正抽出了新绿,盛开的杜鹃,在园内绽放

著一片姹紫嫣红。哦,春天,春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临了。楚家希望让他们在春天里订

婚,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一帘幽梦14/40



    “事不宜迟”,母亲说的。真的,事不宜迟,我还能保有多久我的秘密?走到床边,我

拿起我的吉他,轻轻的拨弄著“一帘幽梦”的调子,眼光仍然停驻在窗帘上。哦,我那美丽

的美丽的姐姐,你也有一帘幽梦吗?你梦中的男主人又是谁?也是那个和我“共此一帘幽

梦”的人?是吗?是吗?是吗?



    8



    晚上,夜深了,我穿上了睡衣,溜进了绿萍的屋里。



    绿萍还没有睡,坐在书桌前面,她在专心的在阅读著一本书,我伸过头去看看,天,全

是英文的!我抽了口气,说:



    “这是什么书?”绿萍抬头看看我,微笑著。



    “我在准备考托福。”她静静的说。



    “考托福?!”我愣了愣,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那么,你是真的准备今年暑假出

国吗?”



    “是的。”她毫不犹豫的说,看著我,她那对黑□□的大眼睛里放著光彩。“我告诉你

一个秘密,紫菱,”她忽然说:“但是你不许告诉别人!”我的心猛的一跳。来了!楚濂,

准是关于楚濂的!我的喉头发干,头脑里立即昏昏然起来,我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她离开书桌,坐到我身边来,亲昵的注视著我,压低了声音,带著满脸的喜悦,她轻声

说:



    “我可能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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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我陡的吐出一口长气来,像卸下了一副沉沉的重担,说不出来有多么轻松,多么欢

愉,我高兴的握住了她的手,毫不虚假的托出了我的祝福:



    “真的吗?绿萍,恭喜你!”



    “别恭喜得太早,”绿萍笑得甜蜜,也笑得羞赧。“还没有完全确定呢!”“你怎么知

道的呢?”“我的系主任推荐我去申请,今天我去看系主任,他已收到他们的信,说大概没

问题。哦,紫菱,”她兴奋得脸发红:“你不知道,麻省理工学院在美国是著名的学府,这

些年来,台湾没有几个人能获得他们的奖学金!”



    “噢,”我跳了起来:“快把这消息去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不乐得发疯才怪!”“不

要!紫菱!”她一把按住我:“瞧你!才叫你保密,你就要嚷嚷了!现在还没有成为事实

呢,何必弄得人尽皆知,万一拿不到,岂不是丢脸!”



    “可是,”我看著她,说:“你已经差不多有把握了,是不是?”她微笑的点点头。

“哦!”我叫了一声,仰天躺倒在她的床上。“那么,你真的要出国了?”绿萍也躺了下

来,她看著我,伸手亲切的环抱住了我的腰,我们面对面的躺著,她低声的,友爱的,安慰

的,而又诚恳的说:“别难过,紫菱。我保证,我出去以后,一定想办法把你也接出去。”



    我凝视著我那善良,单纯,而美丽的姐姐。



    “可是,绿萍,”我坦白的说:“我并不想出去。”



    她困惑的注视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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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真不了解你,紫菱,这时代的每一个年轻人都在往国外跑,你不出去,怎么知道世

界有多大?”



    “我的世界已经很大了。”我微笑的说。“大得够我骑著马到处驰骋了。”“你永远那

么不务实际,”绿萍张大眼睛。“紫菱,你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童话里。”“或者,生活在童

话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笑著。“你生活在一个‘现代的童话’里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她蹙起眉。



    楚濂会懂的。我想著。想起楚濂,我浑身一凛,蓦然间想起今晚来此的目的。我躺平身

子,用双手枕著头,望著天花板,沉吟的叫了一声:“绿萍!”“嗯?”她应了一声。“我

今天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谈你。”



    “哦?”她仍然漫应著。



    “他们说,不知道你到底喜欢陶剑波呢?还是楚濂?”我侧过头,悄悄的从睫毛下窥探

她,尽量维持我声音的平静。“他们在商量你的终身大事!”



    “噢!”她轻叫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栏杆上,用双手抱住膝,她的眼睛望

著窗子,那对雾□□的黑眼睛!天哪!她实在是个美女!“告诉我,绿萍,”我滚到她的身

边去,用手轻轻的摇撼她:“你到底喜欢谁?是陶剑波?还是楚濂?告诉我!姐姐!”我的

声音迫切而微颤著。她半晌不语,接著,就噗哧一声笑了。她弓起膝,把下巴放在膝上,长

发披泻了下来,掩住了她大部份的脸孔,她微笑的望著我,说:“这关你什么事呢?紫

菱?”



    “我只是想知道!”我更迫切了。“你告诉我吧!”



    “是妈妈要你来当小侦探的吗?”她问。



    我猛烈的摇头。“不!不!保证不是!只是我自己的好奇,你对他们两个都不错,我实

在不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一个?”



    绿萍又沉默了,但她在微笑著,一种朦朦胧胧的、梦似的微笑,一种只有在恋爱中的女

人才会有的微笑。我的心抽紧了,肌肉紧张了,我真想躲开,我不要听那答案。但是,绿萍

开了口:“如果你是我,紫菱,你会喜欢谁呢?”



    我瞠目而视,见鬼!如果我是你呵,我当然去喜欢陶剑波,把楚濂留给你那个痴心的小

妹妹!这还要你问吗?但是,我总不能把这答案说出来的,于是,我就那样瞪大了眼睛,像

个呆瓜般瞪视著我的姐姐。我的模样一定相当滑稽和傻气,因为,绿萍看著我笑了起来。她

用手揉弄著我的短发,自言自语似的说:“问你也是白问,你太小了,你还不懂爱情呢!”



    是?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相信我的样子更傻了。绿萍把面颊靠在她自己的膝上,望

著我。她的眼睛闪亮,而笑意盎然。长发半遮,星眸半扬,她的面颊是一片醉酒似的嫣红。

“真要知道吗?”她低问。



    “是的。”我哑声回答。



    她的脸更红了,眼睛更亮了,那层梦似的光彩笼罩在她整个的面庞上。“我可以告诉

你,”她幽幽的说:“但是,这只是我们姐妹间的知己话,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我傻傻的点头。她悄悄的微笑。我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被单,她的眼光透过了我,落在

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当然是楚濂。”她终于说了出来,眼光仍然逗留在那个遥远的、梦幻的世界里。“从

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妈妈要我在大学中别交男朋友,并不是我不交,

只是因为我心里,除了楚濂之外,从没有第二个男人。楚濂……”她幽然叹息,那样幸福

的、梦似的叹息。“楚濂,只有楚濂!”那是一把刀,缓缓的,缓缓的,刺进我的身体,我

的心灵。我有一阵痛楚,一阵晕眩。然后,我清醒过来,看到我姐姐那种痴迷的眼光,那满

脸的光彩,那种醉人的神韵,谁能拿蒙娜丽莎来比我姐姐?她比蒙娜丽莎可爱一百倍!我转

开了头,因为,我相信我的脸色苍白。很久很久,我才有力气开口说话:“那么,楚濂也爱

你吗?他对你表示过吗?”



    她默然片刻。“真正的相爱并不需要明白的表示,”她说:“我了解他,我相信他也了

解我,这就够了!”



    天哪!我咬紧嘴唇。“那么,陶剑波呢?”我挣扎著说:“你既然爱的是楚濂,为什么

不明明白白的拒绝陶剑波?”



    “陶剑波吗?”她轻声笑了。“你不懂,紫菱,你太小。陶剑波只是爱情里的调味品,

用来增加刺激性而已。像菜里的辣椒一样。”“我不懂。”我闷闷的说。



    “无论怎样深厚的爱情,往往都需要一点儿刺激,陶剑波追求我,正好触动楚濂的醋

意,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最近就因为陶剑波的介入,楚濂来我们家就特别勤快了?这只是女

孩子在爱情上玩的小手段而已。”



    天哪!我再咬紧嘴唇,一直咬得发痛。我的头已经昏沉沉的了,我的心脏在绞扭著,额

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可是,绿萍,”我勉强整理著自己的思绪。“你马上要出国了,楚濂似乎并没有出国

的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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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有的!”“什么?”我惊跳:“他对你说的吗?”



    “他没说。但是,这时代的年轻人几个不出国呢?并不是每个人的思想都和你一样。他

这些年不出国,只是为了等我,他品学兼优,申请奖学金易如反掌。我预备明后天就跟他谈

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考托福,一起出去。”



    哦!母亲第二!那样一厢情愿的恋情呀!那样深刻的自信呀!“骄傲”与“自负”是我

们汪家的传家之宝!



    “假若,”我说:“绿萍,假若他并不想出国呢?”



    “不可能的。”她坚定的回答。



    “我是举例!”我固执的问:“假若他根本不愿去留学,你怎样?一个人去吗?”她笑

了,望著我,满脸的热情与信念。



    “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个女人,不是吗?他在什么地方,我就在什

么地方!”



    够了,不要再问下去了!我正在恋爱,我知道什么叫恋爱!我也懂得那份深切,狂热,

与执著!不用再谈了。姐妹两个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是自古就有的老故事,只是我从没想到会

发生在我身上!而一旦有可能发生,去探究这谜底的人就是个傻瓜!我原该顺著楚濂的意

思,早早的公开我和他的恋爱,不要去管绿萍的心理反应,也不要去管她爱不爱他。而现

在,当绿萍向我剖白了她的心声以后,我怎能再向她说:



    “你的爱人并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我怎能?天哪!我做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假若你不知道做某件事会伤害一个人,而你做

了,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假若你明知道这事会伤害人,你依然做了,你就是“蓄意谋

杀”了。现在,我已知道公开我和楚濂的恋爱会大大的伤害绿萍,我如何去公开它?天哪,

我怎么办?我和楚濂怎么办?一帘幽梦15/40



    我怎么办?我和楚濂怎么办?第二天的黄昏,我就和楚濂置身在我们所深爱的那个小树

林里了。我用手捧著头,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楚濂在我身边暴跳如雷,不断的对我吼

著:“你是个小傻瓜!紫菱,你只会做最笨最笨的事情!什么找陶剑波来追她,什么不要伤

她的心,现在,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奉送给你姐姐,你说!你说!”



    我抱紧我那快要炸开的头颅,可怜兮兮的说:



    “我很傻,我本来就是很傻很傻的!”



    他一下子蹲在我面前,用力拉开了我抱著头的双手,直视著我的眼睛,他命令的说:



    “看著我!紫菱!”我看著他,噘著嘴。“你别那么凶,”我喃喃的说:“难道你听到

我姐姐这样爱你,你居然没有一些感动吗?”



    他一直看进我的眼睛深处去,他的脸色严肃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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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4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假若我能少爱你一点,我会很感动。”他说:“假若我能虚荣一点,我会很高兴。假

若我能轻浮一点,我会对你们姐妹来个一箭双雕。假若我能冷酷一点,我会骂你姐姐自作多

情!但是,现在的我,只是很烦恼,烦恼透了!”



    我看著他,然后,我用手轻抚著他的头发。



    “楚濂,”我低语:“只怪你太好,太容易吸引女孩子!只怪我们姐妹都那么痴,那么

傻!只怪你母亲,为什么不把你生成双胞胎,那么,我们姐妹一人一个,什么麻烦都没

有!”



    他捉住了我的手。“你怎么有这么多怪理论?”他说,望著我叹了口长气。“从现在

起,你听我的办法,好不好?”



    “你先说说看!”“首先,我们去看你的父亲,他是个头脑最清楚,也最明理的人,我

们要告诉他,第一,我不放弃现在的工作,不出国留学。第二,我们相爱,只等我储蓄够了

钱,我们就要结婚……”“哦,不,我还不想结婚。”



    “什么意思?”“我——”我嗫嚅著说:“我要等绿萍有了归宿,我才结婚!”他猝然

站了起来。“紫菱,你使我无法忍耐!想望看吧,现在是什么时代,难道还有长姐不出嫁,

妹妹也不能出嫁的道理吗?你姐姐,她野心万丈,要出国,要留学,要拿硕士,拿博士,还

要拿诺贝尔奖!谁知道她那一年才能结婚?如果她一辈子不嫁,你是不是陪著她当一辈子老

处女?”



    我低下了头。“你根本不懂,”我轻声说:“你完全不能了解我的意思。”



    “那么,解释给我听!”他咆哮著说。



    “好吧!我解释!”我忽然爆发了,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我大叫著说:“你根本没心

肝!没感情!你不能体会一个女孩子的痴心!你没有看到绿萍谈起你来的表情,语气,和神

态,她已经把整个心和生命都给了你,而你,你却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住口!紫

菱!”他叫,抓住我的手腕:“你必须弄弄清楚,如果我顾到了她,就顾不到你!你是不是

希望这样?希望我离开你而投向她?这是你的愿望吗?说清楚!紫菱!”他炯炯然的眸子冒

火的盯著我:“或者,你并不爱我,你已经对我厌倦了,所以想把我丢给你姐姐!是这样

吗?紫菱?”



    “你胡说!你冤枉人!”泪水冲出我的眼眶,我重重的跺著脚,喘著气。“你明知道我

有多爱你,你故意冤枉我!你没良心!你欺侮人……”他一把把我拥进了他怀里,紧紧的抱

著我。



    “哦,紫菱,哦,紫菱!”他温柔的叫:“我们不要再吵了吧!不要再彼此误会,彼此

折磨了吧!”他吻我的耳垂,我的面颊。“紫菱,你这善良的,善良的小东西!爱情的世界

那样狭窄,你如何能将我剖成两个?即使把我剖成了两个、三个、或四个、一万个,……可

能每一个我,仍然爱的都是你,那又怎么办呢?”我在他怀中轻声啜泣。



    “真的?”我问:“你那样爱我?楚濂?”



    “我发誓……”“不用发誓,”我说:“只告诉我,我们把绿萍怎么办呢?”



    “你肯理智的听我说话吗?紫菱?不要打岔。”



    “好的。”“让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为绿萍难过,可能我的难过更超过你。小时候,

我们一块儿游戏,一块儿唱歌,一块儿玩。谁都不知道,长大了之后会怎么样?现在,我们

长大了,却发生了这种不幸,人类的三角恋爱,都是注定的悲剧,往好里发展,有一个会是

这悲剧里的牺牲者,弄得不好,三个人都是牺牲者,你是愿意牺牲一个?还是牺牲三个?”



    我抬起头,忧愁的看著他。“你是说,要牺牲绿萍了?”



    “她反正不可能得到我的心,对不对?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的幸福去迁就她,对不对?

我告诉你,紫菱,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有一天,她会淡忘这一切;而找到她的幸福,以她

的条件,成千成万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可以向你打包票,她不会伤心很

久。”



    “真的吗?”我不信任的问。



    “真的。”他恳切的说:“你想想看,假如她真嫁了我,会幸福吗?结果是,我的不

幸,你的不幸,和她的不幸,何必呢?紫菱?离开我,她并不是就此失去了再获得幸福的可

能,人生,什么事都在变,天天在变,时时在变。她会爱上另外一个人的,一定!”“那

么,你预备和爸爸去谈吗?”



    他又沉吟了,考虑了很久,他抬头看著我。



    “不,我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的说:“我要自己去和绿萍谈。”我惊跳。“什么?”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岂不太伤她的自尊?”他那对明亮的眼睛坦率的看著我。

“你放心,我会措辞得很委婉,我会尽量不伤害她。但是,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她

知道,不能再有第四者知道。反正,她快出国了,她出了国,别人只以为是我没出息,不愿

出国,而她丢掉了我……”



    “我懂了,”我说:“我们要串演一幕戏,变成她抛弃了你,而我接受了你。”“对

了。所以,我们相爱的事,要延后到绿萍出国后再公开。”他盯著我,我们互相对望著,两

人都忧心忡忡而烦恼重重。好半天,我们只是对望著,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和绿萍谈?”



    他沉思片刻,摔了摔头。



    “快刀斩乱麻,”他说:“我明天下班后就和她谈!”



    我打了一个寒战。“你要在什么地方和她谈?”



    “我带她到这树林来,这儿是最好的谈话地方,又安静,又没有其他的人。”我又打了

一个寒战。他警觉的盯著我。“你怎么了?紫菱?”他问:“冷了吗?”



    “不,不冷。”我说,却打了第三个寒战:“我只是心惊肉跳,我觉得……我觉

得……”



    他紧握住我的双手,他的手又大又温暖又有力。



    “把你的心事交给我,好不好?”他温柔而坚定的说:“信任我!紫菱,请你相信

我!”



    我望著他,暮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游来,充塞在整个的林内,树木重重叠叠的暗影,交

织的投在他的脸上。我忽然打心底冒出一股凉意,我又一度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的包

围住了我,我死命的握紧了他,说:



    “你不会爱上绿萍吧?”“天!”他轻叫:“你要担多少种不同的心事!”



    “我……”我嗫嚅著,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爱你!楚濂!”“我也爱你!”他揽著

我,在我耳边低语:“你一定要相信我,紫菱。”他轻念了两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

地愿为连理枝。”我含著泪笑了,偎著他走出了树林。



    事后,我想起来,那两句诗竟是“长恨歌”里的句子。一帘幽梦16/409



    我一整天都精神紧张而神智昏乱,再也没有比这一天更难挨的日子,再也没有这么沉重

的日子。时间是缓慢而滞重的拖过去的,我食不知味,坐立不安,整日在楼上楼下乱走,抱

著吉他,弹不成音,听著唱片,不知何曲何名。午后,楚濂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简单的告诉

我他已约好绿萍下班后去“郊外”“逛逛”,并一再叮嘱我“放心”!放心,我怎能放心

呢?我那可怜的姐姐,当她接到楚濂的电话,约她去“郊外逛逛”,她会作何想法?她会有

几百种几千种的绮梦。而事实竟是什么呢?噢,我今晚如何面对绿萍?放心,我怎能放心

呢?几百次,我走到电话机旁,想拨电话给楚濂,告诉他不要说了,不要对绿萍说任何话!

但是,拿起听筒,我又放了回去,楚濂是对的,快刀斩乱麻,这事迟早是要公开的,我应该

信任楚濂,把我的心事都交给他,我应该信任楚濂,他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他知道他在做些

什么事情,我应该信任楚濂,我应该信任楚濂……但,我为什么这样的心慌意乱,而又心惊

肉跳呢?午后三点钟左右,费云舟和费云帆兄弟二人来了,最近,他们是我们家的常客。我

的吉他,经过费云帆整个冬天的教授,已经可以勉强弹弹了,只怪我没有耐心而又往往心不

在焉,所以,始终没办法学得很纯熟。看到我抱著吉他蜷缩在沙发里,费云帆似乎很意外。

走近我,他审视著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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