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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蓝色幽雨

非常童年 好看!(全) 作者:小妖尤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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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8.
  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厚老师,期望他发生什么变化,比如突然变形什么的,就像变形金刚一样。
  
  可是,厚老师没有丝毫的变化迹象,他讲课讲得有滋有味。
  
  鼻涕虫一天到晚都不停地吸着鼻涕,嘴里还散发出略带苦涩的味道,令我胸闷不已。他修改了三八协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圆规,架在他的地盘上,就像一门大炮一样。只要我稍微越过三八线,他的大炮就气势汹汹地扎过来,圆规透过秋衣扎进去,就好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尖疼尖疼的。由于我今天专注于观察厚老师,已经被扎了好几次了。
  
  放学的时候,厚老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还恬不知耻地问我:“今天我们玩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会说“靠”这个字的话,我一定会酣畅淋漓地“靠”一下!
  
  我没理他,很多同学在我后面指指点点的,让我觉得很丢人,可是厚老师依然是后知后觉厚脸皮,从路边买了两份糖稀,我一份儿他一份儿。那东西如果再黄一点的话,就和鼻涕虫的鼻涕一模一样,粘呼呼的,用两根木棍搅着吃,味道不差,我喜欢。
  
  “丁厌……”厚老师的糖稀越搅越黄,“你有理想不?”
  
  “那你有吗?”我把糖稀一口吞进嘴里。
  
  “我啊,小时候有过……”厚老师舔了舔他的糖稀,递给我,我摆摆手,他舔过的东西我才不吃呢!恶心!
  
  “那你理想是当老师吗?”
  
  “不是!”
  
  “那是什么?”幸亏他说不是,如果他小就立志当老师,我会很看不起他。老师是学生的全民公敌,很多学生之所以写作文《我的理想》的时候写当老师,那是为了得高分,这是刘一的原话。
  
   厚老师看了看我,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他小时候,“我从小,就立志当一个妖怪!”
  
   “啊?!”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想不到我们的理想竟然有些类似,“那你的理想肯定没实现!”
  
   “不,我实现了……”厚老师看着我,我一阵心惊胆战,他要在我面前显出原形了么?我不由脸色苍白,厚老师刮了我鼻子一下,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想成为妖怪,是因为妖怪很强大,只有妖怪欺负别人,却没有人敢欺负妖怪,妖怪有着非同一般人的力量,我渴望得到妖怪的力量。”
  
   “那你得到了?”
  
   “我得到了。”厚老师回头看了看学校草场后面的水塔,全镇的自来水据说都是从那里来的,鼻涕虫有时候在课间厕所人满的时候就跑到水塔后面撒尿,那水塔很高,十里镇几乎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了。至于厚老师为什么会看那座水塔,我暗自揣测,可能他的妖力来源于水塔吧?
  
   “那你现在是妖怪吗?”我问。
  
   “不是,人怎么会变成妖怪呢?世界上也没有妖怪呀,我说我得到了,是因为我得到了那种力量,那种力量不但可以不让我被人欺负,还可以让我保护别人……”
  
   “哦……”一点都不好玩儿,绕这么大圈子,无非是想说他力气大了。
  
   我没心没肺地继续向家走,厚老师快走几步走到我前面,然后边倒着走边说:“你还没说你的理想呢?”
  
   我吐吐舌头,大笑:“我没有理想!”
  
   我笑着的时候,鼻头却莫名酸酸的。
  
   我真的没有理想么?不,我有,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有着美丽的尖利的牙齿。
  
   如果我有牙,我就可以保护你。
  
   这句话很熟悉,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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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9.
   其实,在和厚老师探讨了关于理想的问题以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了,虽然他比较弱智,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我想如果他表现得再好一点的话,我就不对他施“迷魂大法”了。
  
   可是,这个白痴偏偏那么不争气。晚上他看到丁香妈妈换衣服的时候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僵尸牙就又把裤裆支起来了。
  
   虽然丁香妈妈不是我亲妈妈,但是我也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呀,万一他把丁香妈妈杀死了,陈豪天再给我找个恶毒后妈,我可就更惨了。
   于是,到了半夜,我依旧点了蜡烛摸进厚老师的卧室。
  
   厚老师照例捂着裤裆里的僵尸牙。
  
   我爬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如此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自己都觉得累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和厚老师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我们各自拿了一瓶鸡血,一干而尽,我发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丁香妈妈笑着说:“侯老师都被丁厌带坏了,你现在好像也习惯喝鸡血了。”
  
   厚老师擦了擦嘴唇,笑得挺羞赧:“你还别说,我今天发现鸡血还真好喝,难道我也具有成为吸血鬼的潜质?”
  
   爸爸大笑:“这下可完了,侯老师没有把丁厌纠正过来,反而还被丁厌传染了呀!哈哈哈哈……”
  
   刘一哥哥一直没有说话,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点不高兴,默默吃完自己那份儿早饭,背上书包就出了门,我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追着问:“刘一哥哥,你怎么了?刘一哥哥,你等等我!”
  
   刘一停下来,转过身,握住我的肩膀,说:“丁厌,你是不是喜欢上厚老师了?”
  
   “那个白痴弱智老师,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大大地摇头,心里却说,我喜欢的人是刘一哥哥。
  
   “你千万不要喜欢他,你们不合适,他太老了!”刘一哥哥一本正经地说,整得我还挺感动的。
  
   等我让厚老师显出原形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我并不喜欢他了。我现在是地下党,我现在是打入敌人内部。
  
   我扯住刘一的衣角,一起向学校走去,我喜欢这样扯着他的衣角,这让我感觉安全和踏实。刘一哥哥转身挽住我的胳膊,我急忙捂着胳膊躲开,那是鼻涕虫扎过的地方。
  
  “怎么了你?”刘一哥哥挽开我的袖子,看到胳膊肘上细细的扎痕,怒道:“谁干的?”
  
  “鼻涕虫……”我委屈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委屈,因为鼻涕虫过线的时候,我也扎他了,我是用钉子扎的,比他扎我还扎得用力。可是,刘一哥哥这种既疼爱又愤怒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想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幸福。
  
  “谁是鼻涕虫?”刘一哥哥大声问。
  
  “那个……就是我同桌,他老流鼻涕……”我幸福地委屈着。
  
  “好!你到了班里告诉他,让他大课间给我等着!”刘一哥哥愤愤地。我心里笑开了花。
  
  到了教室,我看到鼻涕虫在擤鼻涕。我得意洋洋的坐到座位上,故意把胳膊越过三八线,占据了课桌的大半,我发现,侵占别人地盘的姿势,其实也并不舒服,但是那种快感,是源自于内心。
  
  “你过线了!”鼻涕虫把卫生纸丢进桌兜,他的桌兜里每天都堆积着很多被揉成各种形状的卫生纸。
  
  “我就过了线了,怎么着?”我理直气壮。
  
  鼻涕虫一下子愣了,对于我今天的反常他十分不理解。
  
  “我刘一哥哥说了,这个大课间他让你等着!哼!”
  
  鼻涕虫拿出圆规,我急忙把胳膊缩回去。鼻涕虫举着圆规,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刘一哥哥是哪个?他为什么让我大课间等着?我在哪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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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大课间的时候,整个学校就仿若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学生们从各个蜂巢里涌出来,一部分学生大吼着去抢厕所,有些女生则抓紧这宝贵的时间跳皮筋或者丢沙包或者抓石子儿,学校里一片唧唧喳喳。
  
  然后,喇叭广播开始做广播操的时候,学生们就纷纷找到自己班的位置,排好队。排队很重要,自己前后左右分别是谁一定要记清楚。小时侯排错队要被老师揪耳朵以及被同学鄙视,长大以后排错队那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听说教导处米主任就是因为去年排错了队被流放到了小镇,并将在这里了此一生。好象他以前在城里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吧?具体如何厉害,我们就不不是很清楚了。
  
  由于米主任深受排队的迫害,所以他对我们大课间排队要求十分严格。发现排错的学生,就要被关到黑屋子里自我反省。
  
  今天我排队的时候,发现自己如何也排不对了。我的后面本来是鼻涕虫,可是他不见了,我的左边本来是二年级二班的刘一哥哥,他也不在。这样我的后面和左面都是错的人,我无论怎么排都不对。这令我十分忐忑不安,我看到米主任在主席台,他的眼镜在阳光下闪耀着阴森森的光芒,我连忙低下头,以防他发现我的错误。
  
  还好,米主任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我回到教室,都没有被发现。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不知道厚老师今天会不会在课堂上现出原形,我对此期待不已。临近上课的时候,鼻涕虫才回到教室,他的鼻涕蹭了一脸,就好象脸上缠绕了几根蜘蛛丝一样,他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种愤怒和恐惧。
  
  鼻涕虫坐下来后,他的鼻涕就又重新出洞了,不过粘稠度好象不如第二节课的时候。他把胳膊缩在课桌的另一侧,身子也向另一边倾斜,仿佛我是个怪物似的。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无异味,疑惑地看者他。
  
  厚老师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走进教室就露出并不白皙的牙齿,我观察到他走向讲台的时候,把手伸到裤兜里,很技巧地摸了摸僵尸牙,看来“迷魂大法”初见成效了。
  
  鼻涕虫一直坐立不安的,他和我一样,都在第一排,这种小动作太扎眼了。
  
  “洪雨,你站起来!”洪雨其实是鼻涕虫的名字。
  
  于是鼻涕虫怯生生地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屁股。
  
  “你怎么了?上课的时候不要动来动去,会影响其他同学的!”
  
  鼻涕虫低下头,还是摸着自己的屁股。后排同学小声说:“估计鼻涕虫长痔疮了……”于是教室里一阵窃笑。
  
  鼻涕虫扭捏地蹭蹭腿,咬着牙,脸色紫红紫红的。终于,他忍不住大叫一声,脱下裤子,班里的女生见叫着从指头缝里偷看。厚老师冲下讲台,从鼻涕虫屁股的部位抓起一只蚂蚱,踩在地上,于是他的脚下就有了一片乱七八糟的绿。
  
  “谁干的?”鼻涕虫摇摇头,不吭声。
  
  刘晓明站起来:“大课间的时候,我看到二年纪的刘一把他叫到水塔后面了!”
  
  我想起来了,刘一哥哥该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鼻涕虫吧?我心里一阵难过,想不到我喜爱的刘一哥哥竟然是这种卑鄙的人。
  
  厚老师严肃地说:“我知道了,我们先上课,下课后我会找二年级二班的班主任谈谈的。”
  
  鼻涕虫坐下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偷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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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在十里镇小学,男生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大家凭的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厉害,就连使用棍子或者其它武器,都是可耻的。刘一哥哥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来对付鼻涕虫,我觉得很伤心,那比我砸学校玻璃还要丢脸。
  
  中午的时候,刘一哥哥没有和我一起回家,听说他被米主任关黑屋子了,我又是担心,又是内疚,又是恨铁不成钢,我觉得刘一哥哥不是那种没水准的人,我想起鼻涕虫的偷笑,不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下午,爸爸做为刘一哥哥的临时监护人被叫到学校,我从窗户外面看到,魁梧的爸爸对小个子米主任低头哈腰的,气不打一处来。
  
  后面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是伍金英,她红着脸:“刘一是被冤枉的……”我刘一哥哥被冤枉她脸红什么?!
  
  “大课间本来刘一是打算去打鼻涕虫的,可是后来我的头卡到桌兜里了,他就没去……”
  
  “啊?你的头怎么会卡到桌兜里?”这太好笑了。
  
  “我和同学比赛钻桌兜啊……”伍金英脸更红了。
  
  我扬起手,给了伍金英一记耳光,一打她知情不报,二打他对刘一哥哥还不死心。
  
  我冲回教室,一把把鼻涕虫按到课桌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的头塞到桌兜里,他痛得大叫:“我的耳朵——”
  
  “你说,那蚂蚱到底是不是我刘一哥哥放的?”
  
  “是!”鼻涕虫还嘴硬。
  
  “你再说!你再说!”我踢着他的屁股,我们的课桌一直被顶在了讲台边上。
  
  “我的耳朵——”鼻涕虫大叫。
  
  “到底是谁放的?”我不依不饶。
  
  “就是刘一!”鼻涕虫的屁股是铁做的?还是嘴是铁做的?好!我倒要看看!我一把脱下鼻涕虫的裤子,鼻涕虫在桌兜里大哭起来,教室里尖叫声一片。
  
  终于,鼻涕虫承认了那蚂蚱是他自己放的。原来他大课间偷偷去逮蚂蚱,那个时候刚刚过完秋收,学校又在农田边上,因此常常有不知死活的蚂蚱跳到学校里,给我们带来不少乐子。他逮了蚂蚱放在自己的裤兜里,不想他裤兜里有个洞,蚂蚱就顺着那个洞钻出去了。
  
  大课间不出操在学校是个极大的错误,正好有刘一哥哥替他顶嘴,他成了无辜的受害者,顺着台阶下来可以不受到惩罚,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我也不会放过。
  
  刘一哥哥被释放了,而我被关进了黑屋子。听说,鼻涕虫的半个耳朵给掉了,缝了好几针,听说,我可能要被退学。
  
  所谓黑屋子其实也并不怎么黑,就是学校里一个杂货间,里面堆积着缺胳膊少腿的桌子,那些残废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上面写满了两个字“丁厌”。
  
  如果一个人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那么这个人不是十分爱这个名字,就是十分恨这个名字。
  
  显然,刘一哥哥是不恨我的,我眼睛含满泪花,目光抚过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我是如此喜欢这个名字。
  
   下午的时候,厚老师来了。他站在门口,夕阳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他在影子在对面走廊的墙壁上拐了个弯,他的眼镜被夕阳染成了七彩的颜色,我看不清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失望。
  
  他叹口气,坐在地上,点了一根烟,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抽烟。他似乎不太会抽,烟刚刚点着,就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丁厌,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怎么样才能变成乖小孩?”
  
  我低下头,不说话,我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乖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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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12.
  “今天,老师们都笑话我了……”厚老师说。
  
  “因为我吗?”我有点内疚。
  
  “不,是因为我。”厚老师喷出一口烟,皱着眉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同寻常的老师,我觉得自己可以感化最顽劣的小孩,就像当年我的老师感化我一样。别的老师们都觉得我神经病,他们觉得好小孩就是管教出来的,因此,当他们知道我住到你家后,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现在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又咳嗽了一下,“但是我决定再试一次,我跟米主任下了军令状,如果你再惹事,我就和你一起离开学校?然后,我就再也不当老师了……”
  
  “什么?”我张大了嘴巴,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我可不走,干嘛要连累我呀?
  
  “丁厌,我真的想知道,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他把烟头按在地上,站起来,背对者我,说“来,我背你回去吧!”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大公鸡一样,我爬上的背,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满桌子的“丁厌”。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当老师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其实,我小时侯跟你一样,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后来我一年级的时候,一个老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改变了我。”
  
  “生命的代价?她难产吗?”
  
  厚老师叹了气,不再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我问他,“老师,你是吸血鬼吗?”
  
  厚老师停下来,楞了楞,说:“你还别说,这两天我老梦到自己是吸血鬼呢!”
  
  我偷笑。
  
  我其实真的想放过厚老师的,因为他晚上极力替我说好话,这才免去了爸爸的毒打。但是到了半夜,我又自动醒来,鬼使神差的拿了蜡烛,继续给厚老师施“迷魂大法”,仿佛我自己也被迷了魂一样。
  第二天,我扯着刘一哥哥的衣角走到学校,同学们见了我都远远地绕开,仿佛我是魔鬼一样。我昨天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小镇,王晓峰他们早就嫉妒我比他们先上一年级了,于是借着这次机会又开始散布我是吸血鬼的传言。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变得怪怪,那目光里,有恐惧,也有鄙视。
  
  在我进教师的时候,刘一哥哥站在教室门口,握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丁厌加油!”
  
  我点点头,丁厌加油!
  
  鼻涕虫的一只耳朵包着纱布,看起来特别像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有些滑稽。
  
  他见我进来,急忙抓起书包,站到一边,跟厚老师说:“老师,我不要跟吸血鬼一桌!”
  
  厚老师无奈的摇摇头,让另外一个同学跟鼻涕虫调位置,可是那个同学也不愿意和我一桌,全班没有人愿意跟我一桌。最后,厚老师重新找来一张课桌,给大家调整了座位,我还是第一排,但,我没有同桌。
  
  我看这课桌中间那条三八线,它寂寞地看这我,无比落寞,一如我。
  大课间的时候,我的前后右都离我远远的,惟有刘一哥哥错出队列,向我这边靠了靠,冲我眨眨眼睛,用口型说:“丁厌加油!”
  
  我笑笑,很勉强。
  
  小黑的影子影在操场的地面上,呱呱叫着。或许,只有它,才会对我不离不弃吧。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抛弃我,而我,就变成了孤独的吸血鬼,和小黑寂寞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种黑暗,可能不小黑的羽毛还要黑。
  
  我真的要变成真正的吸血鬼么?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想。我原本以为吸血鬼是强大的,拥有无边的力量,现在我才觉得,力量只能带来恐惧,恐惧带来孤独,吸血鬼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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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在对厚老师施展“迷魂大法”的第七天晚上,正好是满月。
  
  我刚刚从他卧室出来要继续睡觉,却发现厚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他对着月亮,仰起头,大吼一声,就象山里的狼一样,我吓得急忙逃回堂屋。爸爸和丁香妈妈迷迷糊糊走出来,愕然地望着厚老师。
  
  厚老师站在院子里楞了楞,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家,喃喃地:“我怎么了?梦游了?”
  
  爸爸走过去,拍拍厚老师的肩膀,说道:“一定是因为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丫头,你最近压力太大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厚老师一直都很恍惚,他一会儿讲第一课,一会又讲第十课,所有学生都觉得他今天有点恐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内疚地爬在桌子上,如果厚老师真的是吸血鬼,那么也应该是个好吸血鬼,他是我的同类。或许,在日后那漫长的黑夜里,他就是我那唯一一个可以排遣寂寞的伙伴,我不应该在这么害他。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厚老师真的是吸血鬼,那么我更应该通过“迷魂大法”让他认识到这一点。只有我们亮出彼此的底线坦诚相对,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伙伴。
  
  厚老师,亮出你的僵尸牙吧!
  
  坚定了这个信念以后,我改变了今天的迷魂方针。
  
  我爬在他的枕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小声说道:“你是吸血鬼……你的牙齿长在屁股里……亮出你的僵尸牙吧……你是吸血鬼……你的牙齿长在屁股里……亮出你的僵尸牙吧……”
  
  厚老师在梦里皱着眉头,表情很痛苦。
  
  我从他的卧室出来,看到刘一哥哥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他的脸在月光下没有一死血色。
  
  “丁厌,你每天晚上跑到厚老师房间干嘛?”刘一哥哥冷冷地说。
  
  “我……我想看看厚老师做什么梦……”我撒谎。
  
  “你当我是傻瓜吗?做什么梦是看看就可以看出来的吗?”刘一哥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怕吵醒大人尽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难以掩饰他的愤怒:“你和厚老师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你是不是喜欢他呢?你知道一个女孩半夜跑进男人的房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我真不知道。
  
  “你!你真是笨蛋!女孩不能半夜跑到男人的房间你懂吗?”刘一哥哥生气道。
  
  “可是我们不是整晚都睡在一个房间吗?那有什么呀!”我的手腕被抓的有些疼。
  
  “我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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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以为你是长大以后要当我女朋友的人!”刘一一口气说完。
  长大以后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也许我还等不及长大,就已经变成吸血鬼了,为了刘一哥哥,我有点不想当吸血鬼了。
  我想当刘一哥哥女朋友,不想当吸血鬼。
  “你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其实……”我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其实我和厚老师都是吸血鬼……”
  刘一哥哥有些苦笑不得:“丁厌你说实话,你真的觉得你是吸血鬼吗?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接:刘一哥哥有些苦笑不得:“丁厌你说实话,你真的觉得你是吸血鬼吗?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刘一哥哥咽了口唾沫,松开我的手,跺跺脚,显得很无奈:“丁厌你听着,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吸 血 鬼,不要以为你喜欢喝 血你就是吸 血鬼,吸血鬼是有獠牙的,你有吗?!”
  “我迟早会长出来的……”我小声说。
  “丁厌,你不是吸血鬼,我偷听你爸爸和婶婶说过,你喝 血不是因为你是吸血鬼,你那是心理_依赖!是一种病,精神病!”
  “你才是精神病呢!”想不到我最喜欢的刘一哥哥竟然这么骂我,我哽咽着,跑回自己的卧室,爬在床上小声哭泣。
  刘一哥哥跟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丁厌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就很难受。你不要当吸血鬼,你长大后要当我的女朋友,你不要当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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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14.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爸爸逐一打量着我们三个。我肿着眼睛,刘一哥哥则不停打哈欠,厚老师两眼无神,喝了整整一瓶鸡血,又从厨子里拿了两瓶,几口就喝光了。他把瓶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什么都没说,就出了门。
  
  丁香妈妈看着厚老师的背影,小声说:“我看还是别让他辅导丁厌了,他看起来压力很大呢!记得大学的时候他好象就有些抑郁……”
  爸爸没说话,用筷子点点我的额头,说:“你这个害人精,以后少让大人操点儿心吧!”
  
  我吐吐舌头,抓起书包,拉起刘一哥哥就走,他把一口馒头塞到嘴里,大叫着:“我还没吃饱呢!”
  
  今天第一节课就是语文,厚老师脸色灰暗,打开课本,问:“该讲第几课了?”
  
  “第十一课!”同学们大声说。于是厚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第十一课”这四个字。写完后,他回过头,又问:“今天该讲第几课了?”
  
  “第十一课……”同学们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厚老师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笑,“好,我们翻开第十一课!”
  困意袭来,我爬在桌子上打盹。一个八婆站起来说:“报告老师,吸血鬼丁厌打瞌睡!”
  
  厚老师一愣,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我转头用目光威胁她不要多嘴,于是八婆低着头小声说:“吸血鬼……丁厌……”
  
  “吸血鬼……吸血鬼……”厚老师喃喃着,课本掉在了地上,“我是吸血鬼……我的牙齿长在屁股里……亮出我的僵尸牙吧……亮出我的僵尸牙吧……”
  
  我闻言,立刻不困了,眼睛里闪出期待的光芒。这个伟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的吸血鬼同伴,终于要亮出自己美丽的牙齿了。
  
  厚老师突然大吼一声,跳上了讲桌,想不到他竟然可以跳那么高。
  
  同学们惊恐地大叫着,走廊里也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厚老师猛德解开裤腰带,把裤子连同内裤褪到脚底,大吼:“亮出我的僵尸牙吧——”教室里尖叫声一片。我站起来,看到厚老师肚脐附近的黑毛果然一直延续到了屁股,他前面的屁股上,果然和郝老师一样,长着浓密的胡子,胡子后面,一条褐色的肉肉的东西随着厚老师的吼叫微微摇摆,如果那个肉条条就是僵尸牙的话,那也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太失望了。
  
  米主任和其他男个老师冲过来,把厚老师从僵桌上抱下来,手忙脚乱地帮他穿上裤子。厚老师突然不叫了,他脸色煞白地自己系上裤腰带:“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
  
  看着无助的厚老师,我终于大哭起来。我一哭,班里其她女孩就好象觉得自己不哭就不是好女孩似的,也跟着大哭起来,整个教室里哭声一片。
  
  厚老师被其他老师拉扯着向外走,他一脸的茫然、无辜、还有无助,他的嘴唇抖动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厚老师曾经告诉我们,以后写作文的时候,形容一个人哭得很伤心,可以用“断了线的珠子”这种说法。
  
  厚老师此刻,一定比断了线的珠子还要伤心。
  
  他走到门口,突然挣脱了其他老师,重新回到讲台上,抽泣着跪下来,跟全班同学磕了三个头,脑门碰到地上的声音“嘭嘭”响:“孩子们,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是老师的错……”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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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15.
  厚老师再也不能当老师了,校长限他三天收拾东西离开学校,镇长限他三天内离开十里镇。小镇里大人们告诉小孩们,见到这个人一定要远远跑开。
  
  他变得比我还要孤独,就算回到我家,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爸爸和丁香妈妈怎么敲门怎么安慰也不肯出来。
  
  我知道,是我害了他。
  
  出事后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看到厚老师背着一个大大的黑包,摇摇晃晃地走出校门,两个女老师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我跑过去,瞪了那两个女老师一眼,追上厚老师。
  
  “厚老师!”我大叫。
  
  厚老师停下,弯着腰,回过头,没有理我,继续向前走去。
  
  “厚老师!”我叫得更大声了。
  
  “不要叫我厚老师,我不配当老师……”他声音沙哑,好象一个老头一样。
  
  “厚老师!对不起,是我害你的。我去跟大家说,是我对你施展了迷魂大法你才会变成那样子的,我去跟大家说!我去跟大家说!”
  
  “傻孩子……”厚老师哭着笑,蹲下来,摸摸我的头,“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让你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优秀小孩……”厚老师的眼泪流到了胡子上,“我最对不起的你,就是我的小学老师,他为了我,从那么高的烟筒上掉下来,而我,最终还是成了他最丢脸的学生……呜呜……”他大哭起来,很多人远远地在周围指指点点。
  
  “厚老师,我会变成好小孩的!我再也不当吸血鬼了,我要变成好小孩,你还当我老师吧……”我也大哭起来。
  
  夕阳洒在小镇的街道上,两个影子抱头痛苦。
  
  第三天早晨,爸爸去叫厚老师吃早饭的时候,发现厚老师已经不在了。他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象他不曾来过一样。
  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暂时代替了厚老师,她的头发烫得和方便面一样,我们都叫她方便面老师。
  
  方便面老师一点都比不上厚老师,她整整一节课都没有笑过,如果谁上课做小动作,她还把粉笔头当子弹,百发百中,打在脑门上生疼生疼的。
  
  其实,整个一年级一班,都没有怨恨厚老师,大家都说厚老师可能是中了邪,大家都无法忘记厚老师的“厚”,大家都无法忘记厚老师留在讲台上的那三个响头。
  
  大课间收操的时候,操场后面突然一阵骚乱,老师们手忙脚乱地引导着学生们回教室,不详的感觉充斥我的全身,我不顾一切地冲到骚乱的地方,从大人们的裤腿中间钻到前面。
  
  厚老师躺在那里,血肉模糊。一只蚂蚱跳到他的脸上,又惊慌失措地跳走了。
  
  厚老师还是穿着类似花花公子的暗灰格子西装,那西装还是皱巴巴的,穿在他身上依然那么土气。我想,那一定是他最好的衣服了,那一定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了。
  
  眼泪迷了眼睛,他说,他最对不起的是他的小学老师;他说他依然是那位老师最丢脸的学生;他说,他的老师为了他从很高的烟筒上跳下来。
  
  所以,他也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吗?
  
  这就是你报答老师的方式吗?笨蛋!白痴!厚老师,原来你还是那么弱智!
  
  远处传来警笛,厚老师被抬上了车,没有人理我,我呆呆地坐在水塔下面,远处不知道哪个班在集体朗诵古诗。我望着地上发暗的血迹,那上面落着几只秋后的大头苍蝇。
  
  我一阵眩晕,迷失在那一片红色里。
  
  自从厚老师死后,我再也不想当吸血鬼了,我希望我能像他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优秀小孩。
  
  我不要当吸血鬼,伴随着吸血鬼丁厌的,只能是无尽的厄运。如果我不当吸血鬼,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不详的命运?
  
  我很想让小黑去问问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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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死亡
  
  大街上,
  
  高楼里,
  
  地铁里,
  
  有很多,很多
  
  死 人。
  
  最终,
  
  我也会成为,
  
  他们中的,
  
  一员。
  
  1.
  孙乐乐要断 奶了。
  
  有好几次我经过孙笑笑家小卖部的时候,透过玻璃,穿过花花绿绿的商品,都看到孙妈妈把辣椒油涂在自己褐色的奶 头上。孙乐乐一含,立刻就大哭起来,哭完了还要继续去含,含了还继续哭,如此反复,恶行循环。
  
  很多人生的恶行循环,就是从断奶开始的。
  
  幸好,我基本就没有吃过奶,因此也谈不上“断”,可以免去这种痛苦的经历。但是,我依然无法“断” 血。
  
  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我戒不掉,每次喝 血,我都带着深深的内疚和负罪感。喝之前,是万般渴望;喝的时候,是那般忐忑;喝完了,又马上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我戒血,就和孙乐乐断奶一样,也是个恶性循环。
  
  我渴望血,又恐惧血,这很矛盾。
  
  厚老师死后,我对学校完全失去了兴趣,那个三层的教学楼,是那么冰冷,那么单调,那么乏味。语文课本简直幼稚得要命,比如什么乌鸦喝水。乌鸦根本不会喝瓶子的水,又不新鲜又不卫生,小黑大多数时候都是喝露水。我真不明白那么愚蠢的乌鸦怎么能成为我们的教材。
  
  我依旧是孤独的。
  
  我无法融入温暖团结的一年级一班;我无法理解下课后抢着擦黑板所带来的荣耀;我无法以打小报告来获得权威;我也无法在教务处听课的时候把手举过头顶抢着回答问题来取悦老师。
  
  在一年一班,我是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该上学的时候就得上学,就像该吃饭的时候就得吃饭一样。
  
  刘一哥哥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以后,终于盼来了他父母的来信,他拿着信,就像拿着一份来自天堂的通知书,抱着我欢呼雀跃。
  
  我呆呆地,怅然若失。
  
  这半年多来,我一直都忽略了刘一哥哥也有爸爸妈妈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会一直在我家住下去,直到永远。刘一哥哥已经成了我的家庭成员,我就是他最亲的人,其次是爸爸和丁香妈妈。
  
  看来我错了。我从刘一哥哥的表情里看出来了,写信的那两个人,才是刘一哥哥最亲的人。
  
  刘一哥哥兴奋地说,他父母马上就要回来接他了。
  
  这是个噩耗。
  
  “丁厌你不高兴吗?”刘一哥哥看到我不开心,疑惑地问,真不知道他的大人脑袋瓜儿此刻跑到哪里去了。
  
  “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你就要走了……”我低着头,用脚尖在院子里的土地上碾了一个小坑。
  
  刘一哥哥一愣,随即继续开心着:“我爸爸信里还说,要和你们一起回到城里呢!”
  
  “回城?!一起?!”
  
  “是呀笨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吗?”刘一哥哥继续神采飞扬:“你爸爸以前就住在城里呀,他还是那里最好的医生呢!”
  
  我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突然变得很高、很远、也很蓝。蓝得有些寒冷。
  
  “那,我也要跟着去城里吗?”
  
  刘一哥哥激动地点点头:“到时候,我天天给你买好吃的糖果,还有好玩的玩具,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还带你去动物园玩,动物园里还有游乐场呢!”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爬到树上,倒挂起来。我喜欢树,有时候我怀疑我是属树的。认准了一个地方,扎根,就不想再动,因为每一个新环境,都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
  
  树挪死。
  
  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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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2.
  那一阵子,镇里以及学校里都在传言,到了21世纪的时候,地球就会灭亡。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关于21世纪的传言了,除了灭世之说外,还有什么机器人啊、外星人啊什么的。
  因为那个传言,我常常想到死。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人死了,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区别就是死了就再也不会醒来,死了也不会做梦。
  每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都会想象自己死去的样子。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别人打你、骂你,你都无法反击;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无法掌控;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沉浸在无尽的黑暗里,这太可怕了。
  我恐惧死,也恐惧世界末日。
  那一阵子还流行穿脚蹬裤,丁香妈妈也给我买了一条,黑色的,紧紧包裹着我的腿,这令我看起来像一只蚂蚁。镇上很多女人和小孩,无论身材好坏,全部都裹着蚂蚁腿,包括孙妈妈在内。孙妈妈穿上脚蹬裤,腿就和大鸡腿一样,上面粗的离谱,脚脖儿却细的离谱。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穿这种东西,不但不好看,脚心里踩着一个蹬带儿,也难受得很,而且,我的蹬带儿老是调皮地从布鞋里面滑出来,害得我一走路就要不时蹲下来调整带子。
  那天放学,我一边喊着刘一哥哥等等我,一边蹲下来套蹬带儿。脚边的地上,放着一毛钱。那一毛钱卷成一个鸡蛋卷,躺在马路的中央,很诱人,也很无辜。我四下看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一毛钱的鸡蛋卷,于是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弯腰捡起,紧紧握在手心。
  厚老师曾经教导我们:就算在马路边捡到1分钱,也要交给警察叔叔。可是十里镇根本没有警察叔叔。最为关键的是,距离我10米左右卖糖稀的叔叔实在太可爱了,因了他太可爱,所以我决定买他的糖稀,两串,我和刘一哥哥一人一串。
  到了家门口,把两个小棍一仍,才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卷纸条,那纸条是卷在一毛纸币里的,买糖稀的时候只顾着吃,全然忘记阅读了。
  那个纸条上具体写什么忘记了,只有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大致意思是,如果不抄十遍发给别人的话,三天后就会死,如果抄了,就会得到某位神灵的庇佑,渡过世纪末日之灾。
  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况且不抄活不过三天,抄了不但可以活,还能躲过末日之灾活到的21世纪,因此我没有理由不抄。
  我抄了,并且很技巧地抄了12份儿。
  我偷偷拿了2页爸爸开收据用的复写纸,一份儿等于三份儿,相当于现在的盖中盖,一片儿顶三片儿,效果不错还实惠!
  第二天上课,整个班上都人心惶惶,充斥着诡异的气味,仿佛1999年提前来到了我们班。中了奖的同学含辛茹苦废寝忘食,从数学课抄到语文课,又从语文课抄到自然课,他们没有我的聪明才智,处于人类的低级阶段,不懂得使用工具,因此只能抄到手指发酸。
  不过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鼻涕虫。
  鼻涕虫鼻子里的黄色小蛇,无间歇地在他的鼻孔里进进出出享受快感,这使他的鼻子看起来像一只探头探脑的乌龟。
  他拿到传教信后,看了看,不知是认不全字还是生性懒惰,总之他没有抄,不但没有抄,还拿那信擦了鼻涕,蹭得鼻子上一团乱蓝,这就更像乌龟了。
  鼻涕虫的胆大妄为让我觉得很兴奋,我期待三天后他的死亡,并对他死亡的方式表现出十足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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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3.
  鼻涕虫家就住在那个河坑的旁边,他家里养了一头猪,因为院子小,所以猪圈只好沿着河坑建在院子外面。我家今年开春的时候也养了猪,主要由丁香妈妈负责。我常常替我家的猪羡慕他家的猪,因为他家厕所也跟随着猪圈建在外面,几乎成了公厕,鼻涕虫家的猪常常有零食吃。
  很显然,鼻涕虫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对诅咒传教信的事情很不以为然。
  放学的时候,刘一哥哥拉住我,说:“丁厌,那个诅咒信是不是你昨天拣的?”
  我点点头。刘一哥哥生气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说:“才一天时间,连我都收到了!”我接过那张纸,无辜地说:“你这个不是我抄的……”
  “我知道不是你抄的,但是源头肯定在你那儿!”
  我低下头小声说:“那回家以后我帮着你抄好了,咱们用爸爸的复写纸抄……”
  “我才不抄呢!”刘一哥哥把那页纸撕碎仍在地上,“我才不信那些东西呢!”
  我心里立刻忐忑起来。写完作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担心刘一哥哥三天后会死掉。于是我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到堂屋,又替刘一哥哥抄了12份儿。
  因为抄得太晚,第二天我感冒了,但还是很敬业地来上课,我希望能亲眼看到鼻涕虫被传教信杀死,他诬陷过刘一哥哥,也是间接害死厚老师的人。
  
  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往课桌上一仍,吹着潮湿的口哨,鼻孔里的小蛇一直探到嘴唇边上,停顿一下,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缩回去,留下一行湿漉漉的印记。
  对于鼻涕虫的无动于衷,我觉得莫名烦躁,鼻涕虫不该如此轻松的,他应该忐忑,应该不安,应该满面愁容,可是他偏偏没有。
  我收拾好书桌,暗自祈祷鼻涕虫最好今天就死掉,越快越好,对于这种不把神仙的话放在心上的人,真是一刻也不能容忍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半刻也不行。
  我的神啊,赶快动手吧!他若不死,那我不是就白抄那么多份传教信了?他若不死,那么传教信里说得显然是假的,如果传教信里说得是假的,而我听信了假话浪费了时间和复写纸,那不是就显得我跟弱智似的?如果我显得跟弱智似的,那么总是考倒数第一的鼻涕虫反而比我还高明?
  我无法容忍一个考倒数第一的脏小孩比我高明。
  我就这样一边祈祷着,一边看着鼻涕虫若无其事轻松愉快地度过了这一天。
  对于鼻涕虫的死,我做出了无数种猜测,比如被拖拉机撞死,或者被从房顶上落下来的石头砸死,再或者误吃了老鼠药毒死。
  这些死法在十里镇都是很常有的事情,不过鼻涕虫却死得标新立异。
  他竟然栽在自家的猪圈里,被猪踩死了,或者被粪水憋死了,再或者被猪圈臭死了,或者三者皆有,总之鼻涕虫是死在猪圈里。
  那年月,厕所都是和猪圈连接在一起的,因此全村的人都认定鼻涕虫是半夜去猪圈沿儿拉屎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摔死的。
  我们不妨对鼻涕虫的死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那天晚上,鼻涕虫突然肚子疼,于是来到院子外面的厕所,可是发现厕所里面有人,自己又忍不住喷薄欲出,于是只好蹲在猪圈的边沿拉屎。
  此时,猪的肚子也饿了,它哼哼唧唧爬起来,笨拙地跳跃着期待能够舔到鼻涕虫的屁股,以便早一秒吃到夜宵。
  鼻涕虫为了让猪舔不到自己的屁股,只好使劲地翘起,这样他就处于弯腰、半蹲、翘屁股的姿势,而猪对于鼻涕虫只放屁不拉屎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跳得更欢了,甚至把猪圈里的粪点子都溅到了鼻涕虫的屁股上,鼻涕虫刚要回头训斥那猪几句,却发现猪的眼睛冒着绿光,不由吓了一跳。
  这一跳,就跳到了猪圈里,猪的领地第一次有了入侵者,它自然慌乱地乱窜,而鼻涕虫栽得满脸满嘴都是大粪,再加上猪圈底部很湿滑,又人落猪圈被猪踩,就这样被活活踩死、臭死、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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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4.
  至于猪的眼睛为什么会发绿,我估计是饿的,而那天晚上,那个厕所里的人究竟是谁,也是个秘密,我的推测是,一定是诅咒传教信派来的使者,也可能是吸血鬼。另外一个靠谱的推测是某个路过的村民或者流浪汉。
  鼻涕虫死得如此悲壮,让我多少有些宽慰,我想如若我不抄,没准也会死在猪圈里,如果我没有替刘一哥哥抄,刘一哥哥也可能会死在猪圈里。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让我内心开始恐惧起来。
  我不知道神仙会不会责怪我的投机取巧,怀疑我对他的诚意,并因此责罚我也死在类似猪圈这种龌龊的地方。
  那一阵子,我一到晚上就不敢上厕所,可内急这种事情我又不能自由控制,如果让父母陪同的话,我又担心因此遭到刘一哥哥嘲笑。于是每到晚上上厕所时,我总是一路飞奔到厕所外,然后手先摸进厕所的墙壁,拽住灯绳,把灯拉开,继而整个人再冲进去,飞速解决问题,再牵着灯绳走出厕所,关灯,一路飞奔到堂屋。
  因了厕所对我的非人训练,那段时间体育课跑50米,我总是跑第一。
  没事的时候,我总是远远地望着我家的厕所,每次这样望着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厕所里蹲着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脸色苍白,双眼呆滞,咧着腥红的大嘴,等待我的到来。
  有了这种想法,厕所愈加成为我的梦魇。
  终于,有一次我从厕所飞奔出来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灯绳被我拉断了。
  这意味着,厕所的灯,不会再亮了,在第二天之前。
  古人常说,屋漏偏逢雨。
  就在厕所灯不亮的那个晚上,我竟然不争气地腹痛了。
  肚子里好像住进了一部搅拌机,疼得我说不出话。
  当时,刘一哥哥躺在隔壁的床上发出匀称的鼾声,睡得沉沉的。而我那被搅拌机搅拌过的肚子里的杂碎,都堆积在屁股门口,持续不断地攻城,想要撞开城门。
  我咬咬牙,穿上拖鞋,闭着眼冲出卧室。
  厕所的灯不亮,这意味着,我要在那么封闭和黑暗的小棚子里,呆上致命的一分钟。我聪明的脑袋瓜迅速地转了一下,马上分析出了利弊。
  如果那个厕所里真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等待我,那么,那个厕所是个死角,我毫无退路。可是如果我蹲在猪圈沿的话,遇到危险,我起码可以迅速地起立,在院子里周旋,然后寻找机会尽早地得到家人的庇护。
  因此,我决定蹲在猪圈沿上进行山洪暴发,全然忘记鼻涕虫的经验教训。
  我家的猪哼哼唧唧地在我屁股下面等待消夜,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鼻涕虫和鼻涕虫家的猪,我无法抑制自己转头向下看的冲动。
  还好,我家的猪眼睛没有变成绿色,可是猪的后面,却影影绰绰站了一个人影,一个小孩的人影。
  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鼻涕虫,我甚至听到了他吸鼻涕的声音。
  我尖叫着站起来,顾不得擦屁股,却脚下不稳,一头栽到了猪身上,于是我继续骑着猪尖叫。
  我听到鼻涕虫说:“你坏!”
  鼻涕虫为什么说我坏?我不知道,难道仅仅因为我把那封诅咒信塞进了他的课桌么?可是最终导致他死亡的原因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啊,谁让他没有抄信呢?谁让他用那信擦了他的乌龟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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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5.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丁香妈妈做了挂面鸡蛋汤,温柔地说:“吃个鸡蛋,压压惊。叮嘱过你多少遍了,不要在猪圈沿上拉屎。”
  我精神恍惚,说我在猪圈里看到了鼻涕虫,可是没有人相信。刘一哥哥还说我一定是发烧说梦话。我心中不屑,若不是我为你抄了传教信,也许你早也死在猪圈里了呢!
  刘一哥哥拿出一本作业,递给我说:“你们班同学给我的,说是在河坑在拣的,你总是丢三拉四的!”
  我脸色苍白,点着头,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很多事情,我以为我选择忘记我就真的会忘记。刘一哥哥的话让我我心惊胆战了好几天,不过没有人怀疑鼻涕虫的死和我有关,毕竟我只是个6岁的小孩。
  没错,那天我确实跟踪鼻涕虫到了他家门口,我只是好奇他在回家的路上到底会不会被拖拉机撞死,可是鼻涕虫安然无恙地到了家,对此我很失望。
  正在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突然肚子疼,就在他家的厕所蹲大坑。
  结果蹲着蹲着,感冒药药效发挥了作用,我竟然在厕所睡着了。
  被冻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双脚发麻,头昏脑胀,咬着牙站起来,扶着墙出了厕所,却发现一个人蹲在猪圈沿上拉屎,而鼻涕虫家的猪,眼睛里冒着绿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眼睛里冒着绿光的猪,自然会尖叫了。
  这一叫,自然吓了鼻涕虫一跳,于是鼻涕虫就像我推测的那样跳进了猪圈里,我仓皇失措,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了一地,我紧张地胡乱抓起,担心鼻涕虫看清我的面孔后骂我是女流氓,于是一路踉跄到家。
  谁知道,鼻涕虫就那么死了呢?
  我坚信鼻涕虫的死和那封诅咒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果那封信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就不会抄给鼻涕虫,如果鼻涕虫收到信后按照信的要求抄了,那我就不会好奇他的死亡方式,如果我没有好奇他的死亡方式,就不会跟踪他,如果我没有跟踪他,就会不睡在他家的厕所里,如果我没有睡在他家的厕所里,就不会醒来后看见他在猪圈沿拉屎,如果我没有看见他在猪圈沿拉屎,就不会尖叫,如果我没有尖叫,鼻涕虫就不会吓一跳,如果鼻涕虫没有吓一跳,就不会跳到猪圈里,如果鼻涕虫没有跳到猪圈里,就不会死。
  追跟结底,鼻涕虫是死于那封信的诅咒。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原因,那个原因也怪不得我,要怪只怪鼻涕虫家的院子太小,如果他家的院子大些的话,完全可以像别人家一样,把猪圈和厕所建在院子里,而不是外面,那样的话,就算我跟踪他,就算我内急,也不会选择到他家院子里去上厕所。
  总而言之,鼻涕虫的死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
  在坚定了这个信念以后,我的病飞快的好了。
  在我病好的第二天,刘一哥哥的爸爸妈妈就来了。
  那一天,刘一哥哥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也完全失去了男子汉的坚强和勇敢,他扑在那对衣着光鲜的男女怀里,大哭不已。丁香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爸爸则和刘一哥哥一家在堂屋里说着什么,还不时传来阵阵欢笑。我又成了多余的人,被爸爸指派到门外看守轿车。
  刘一的爸爸是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来的,那辆轿车黑亮黑亮的,比小黑的羽毛还要黑,还要亮,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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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6.
  大黑吸引了镇里很多小孩,包括王晓峰、杨信还有小结巴,他们围着汽车指指点点,还爬在车窗上照镜子。我的任务是看守他们不让他们伤害小黑。
  杨信说,大黑前面的镜子是照妖镜,每个人进去被照进去都会变了形,我站在一旁,看到镜子里的小结巴果然狰狞得很,镜子里的每个小孩都很狰狞,那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这些狰狞的小孩们,欲望最简单,实现欲望的手段也最直接,一如我。其实,每个小孩的内心,都是可怕的。那些可怕有时候在大人眼里变成可爱,有时候则是天真,也有的时候是顽皮。大人们笑着小孩们,他们不懂小孩的心。
  小黑在大黑的上空盘旋,还不时发出不安地叫声。
  “呀!呀!”刘一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门口,大叫着:“哦!卖狗的!(My God!)你们这些野孩子,别划了漆啊!”刘一妈妈的嘴唇很红,脸很白,像白骨精一样。孩子们哄叫了几声,一溜烟跑开了。
  我靠着大黑,愣愣地看着她。她看了我一眼,挤出笑容:“那只乌鸦是你的吗?”
  我点点头。
  “哦剋!(ok),那你能让它别在车上面飞来飞去吗?别不小心掉了鸟屎到车上!”
  我点点头,吹了声口哨,小黑落到我的肩膀上,盯着刘一的妈妈,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叫声。刘一的妈妈走到大黑屁股的部位,拉了拉,没拉开,这才放心地走回到院子里。走了几步,又转过身,问:“那是乌鸦是日本的大乌鸦吗?”
  我摇摇头,十分不高兴地说:“小黑不是日本鬼子!”
  刘一的妈妈闻言,脸立刻变得铁青,回到了堂屋。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日本人。
  电视里演的,日本人都很坏,因此日本刘伯母也很坏。她吃饭边数落着刘一哥哥:“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每天都要吃维生素片,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跟陈叔叔要,陈叔叔能不给你么?”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耳朵脏的,怎么也跟镇里的野孩子似的?真是近朱者赤……”
  “近猪者赤”的意思我知道,总是和猪靠近的话,皮肤也会变成像猪皮那样的粉红色。
  丁香妈妈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不停地笑,笑得不自然。
  爸爸放下筷子,对刘伯伯说:“我看,回城里的事情,还是放一放吧,我们一家已经习惯小镇的生活了……”
  刘伯伯急忙瞪了日本刘伯母一眼,说:“老弟,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啊,城里的教育,和镇里的教育能一样吗?以后孩子上大学考博士,你一个小镇医生,供得起不?”
  爸爸叹口气,不说话。
  刘伯伯继续说:“这次我和叶子从英国带回来很多先进的设备,投资的医院也定了,最后一笔资金明天就可以到,就差你这个院长了!”
  爸爸摇摇头:“我很久没有动刀了……”
  “不用你动刀!就你那名头往那一摆就行了!”刘伯伯激动地说。
  爸爸无奈地笑:“刘哥,你变了……”
  “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大家都在变,你不变,你就是被世界抛弃了呀!”
  “我再考虑考虑……”
  “好!我给你时间。”刘伯伯眼睛里闪着光芒,“这可是我多年的梦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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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7.
  晚饭后,叶子伯母在茅坑里蹲了半个多小时,还不时发出小声尖叫,终于才一瘸一拐从厕所里出来,在堂屋里大声抱怨着:“什么厕所啊,脏死了,脚都麻了还没解决肚子,还有那只猪一直在下面盯着你的屁股,怎么能拉得出来啊!”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撇着嘴,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你将就一下得了!很快我们就走了!”刘伯伯不悦。
  叶子伯母愤愤地从刘伯伯外套兜里拿出车钥匙,同时给了刘伯伯一个神秘的眼神,有些愤怒地说:“我去城里找厕所!!”
  丁香妈妈提着水壶走进堂屋,说:“乡下的厕所都是这样的,忍忍就好了。去城里找厕所?得40分钟路呢!”
  “那也比被屎憋死强!”叶子伯母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门外传来大黑沉闷的低吼。刘伯伯无奈地摇摇头,尴尬地说:“结婚这三年,都被我宠坏了!”
  丁香妈妈一愣,小声问:“3年?……”
  刘伯伯的眼神慌张着:“未婚生子,未婚生子……”
  爸爸大笑着:“你呀!从上大学的时候就不按规矩办事儿,想不到连生儿子都不守规矩……”
  刘伯伯点起一支烟,也跟着笑。
  我在卧室偷偷拉起刘一哥哥的手,说:“你那个日本妈妈是后妈妈吗?”
  “不是啊!她很疼我的!”刘一哥哥幸福地笑着,“其实我以前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我爸爸妈妈才把我领回去的,他们说是我的亲爸爸和亲妈妈,因为一些事情暂时把我放到孤儿院。”
  我点点头,但是心中却对叶子伯母充满了疑惑。小黑又在院子里叫了,它的声音焦躁不安。我走到院子里,爬上树,抚摸着小黑的羽毛。
  “小黑,你怎么了?”
  小黑焦躁地扇动着翅膀。
  “你也知道我们要去城里了吗?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带你一起去。”
  小黑突然从树上飞起来,在天空盘旋了一圈,落在我的腿上,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似的。
  小黑一定是想家了。我摸着它的小脑袋,鼻头一阵阵发酸,我也想家了,想山里的家。
  我抱着小黑,吹着凉凉的夜风。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爷爷的身边,小黑的羽毛里,有爷爷的味道,有大山的味道。
  我梦到自己被山神爷爷带到了天上,随风飘舞,天空本来很蓝,可是大黑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变成了一朵浓重的乌云,于是雷声大作。
  我从梦中惊醒,差点从树上掉下来。那雷声,正是大黑的声音,叶子伯母去上城里的厕所回来了。我从来没有去过城里,也不知道城里的厕所是不是金子做的。我无法想象金子做的厕所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想象得到,我在金子做的厕所上,一定不好意思拉屎。
  叶子伯母进了院子后,悄悄关上大门,急匆匆地走进厚老师以前住的屋子,她和刘伯伯被安排住在那里。
  屋子里的灯亮了,窗帘上映出两个身影,还传来低低的争执声,紧接着两个人就踉跄着走出来,掀开大黑的屁股,里面空空如也。
  “他跑了……真的跑了……”刘伯伯坐在地上,抓着头发。
  “我到了工作室之后就发现他不见了,夜路车少,我一路都没停车。我想他一定是在这个镇子里逃跑的,他一定没有跑出这个镇子!”叶子伯母说。
  “还好提前把他的舌头割了,耳朵也扎聋了,手筋也挑断了,否则他要是说出去,真是不堪设想!”刘伯伯把大黑的屁股盖上。
  “你还有脸说,我说把他脚筋也搞了,你嫌到时候搬起来麻烦!都怨你!”叶子伯母打了刘伯伯一巴掌。
  刘伯伯有些生气:“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先想个办法把他找出来?”
  “怎么找?!说我们的货丢了?说那个货其实是个小孩?说我们是要把他的器脏卖掉?!”叶子伯母气道。
  “你小声点儿!”刘伯伯看了看爸爸和我卧室的方向:“我们就说一个得了狂犬病的小孩丢了……镇里的人知道他有狂犬病,没人敢收留他的……”
  “恩!好!把狂犬病小孩锁在后备箱也不奇怪,乡下人傻,不会有疑心的。”叶子伯母点点头。
  “实在找不到,只能用他补上了,我不能在我梦想就要实现的时候功亏于溃!”刘伯伯指了指我的卧室,他嘴里的“ta”,不知道是我,还是刘一哥哥。但是不管是谁,这都是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想起,我没有认真抄诅咒传教信,而刘一哥哥根本没有抄,难道,神仙的惩罚终于要降临到我和刘一哥哥身上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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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8.
  无疑,狂犬病在那个年代,是一种非常具有杀伤力的传染病,其恐怖程度不亚于吸血鬼。
  因此,那个晚上,几乎全镇的人都出动了。大街小巷热闹非凡,手电筒如一个个小探照灯似的,人们隐藏在光束的后面,真如百鬼夜行一般。
  刘一哥哥也要帮忙去找,我狠狠地拉住他:“刘一哥哥,你知道你爸爸妈妈是坏人吗?”
  “你别乱说!”刘一哥哥一听立刻生气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我再也不想回孤儿院了!”
  “那个小孩没有狂犬病!你爸爸妈妈要把他的心肝肺挖出来吃掉,他们是吸血鬼啊,是魔鬼!他们还说如果找不到,就吃我们!这很可能也是诅咒传教信给我们的惩罚!”
  “丁厌!”刘一哥哥真的怒了,“你别神经了!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呀,别老以为自己或者别人是吸血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吸血鬼!你不是!我爸爸妈妈也不是!”他躺到床上,用枕头压住脸,轻轻抽泣起来。刘一哥哥在我家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几乎都没有哭过,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男子汉。可是他的父母一回来,他马上就变得爱哭了。
  我的头骤然疼起来,那个枕头在黑暗里张牙舞爪,我觉得呼吸困难。我冲过去把枕头从刘一哥哥头上扯下来,哭道:“刘一哥哥你别用枕头捂着脸……你别用枕头捂着脸……会死的……”
  “丁厌……”刘一哥哥坐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好,所有小孩里,就数你对我好了……可是,你不能说我爸爸妈妈不好……”
  我没说话,外面继续嘈杂着。我渴望他们快点找到那个小孩,又希望他们永远找不到那个小孩。我抓起刘一哥哥的手:“走!我们去帮忙找!”
  我想过了,我们不能留在家里坐以待毙。
  我带着刘一哥哥顺着梯子爬上房顶,然后顺着墙头慢慢地找。
  我对刘一哥哥说,大人们只找地上,我们找房顶上吧。其实我是想,躲在上面,安全些。
  十里镇的民宅都是一户挨一户,墙连着墙,因此,整个小镇的墙头,其实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空中小路。
  我们顺着墙,挨家挨户地找,刘一哥哥一脸焦急,我则心不在焉。
  几个人敲开了冯叔叔家的门,刘叔叔开的。
  刘叔叔扭动着细细的腰肢,把门打开一条缝:“我表哥也跟着出去找了,他不在家!”
  “你家里检查过了吗?”几个人其中的一个问。
  “当然检查过了!”鸡舍里全体的鸡都被惊得骚动不已。
  “你小心点儿啊,狂犬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敲门的人说。
  “谢谢各位大哥,我会小心的!”刘叔叔嗲了他们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关上门。敲门的几个人边走边说:“妈的,二姨子,真恶心!”
  等几个人走远了,刘叔叔悄悄打开鸡舍,从里面拉出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咿咿呀呀地跪在地上直磕头。然后站起来,用脚在地上划着什么,刘叔叔俯下身去看,然后点点头。
  天很黑,我们看不清小孩在地上写了什么,但是我确定那个小孩就是刘伯伯和叶子伯母要找的小孩。
  “我们回去报告吧?”刘一哥哥在房顶上小声说。
  我心里却犹豫不决。刘一哥哥不相信他父母是坏人。如果举报,那个小孩就死定了,如果不举报,可能我们就死定了。
  “先回去再说吧。”我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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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9.
  我故意拖延着时间,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才回到自家的房顶上。大人们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刘伯伯不停地抽烟,叶子伯母的睫毛膏脱落,眼带凸起,看起来就如僵尸一般。
  镇长说:“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报警吧!”
  刘伯伯一愣,马上说:“先不急,先不急,我打个电话看看。”他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砖头,嘀嘀地按了一串号码。然后就对着那个黑砖头说:“啊、恩、恩、啊、那就好,那就好。”
  挂了电话,刘伯伯故作轻松地舒口气,说道:“对不起镇长,我们搞错了。那个病人在路上就逃走了,不过医院那边已经把他抓到了!”
  “你们下次搞清楚再说!整个镇都被你们折腾翻了天。再说了,你们怎么能带着那么危险的病人四处走呢?这太奇怪了!”镇长自从死而复生后,就变得特别爱动脑筋了。
  “对不起……对不起……”刘伯伯一直鞠躬道歉,“本来想让陈医生给他诊断一下的,那个孩子的病情有点特殊……”说完他看了爸爸一眼,爸爸一脸的疑惑。
  镇长也看了爸爸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刘伯伯揉揉脸,坐在地上,继续抽烟。
  “刘哥……你带着病人找我看病的事情,怎么不提?还有,就算是病人,也是人啊,怎么能放在后备箱?你有事儿瞒着我!”
  刘伯伯刚要解释,他的黑砖头响了起来,刘伯伯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喂?李主任……恩……出了点问题,晚一天,再迟一天!我保证没问题!……合作这么久了你还不信我呀?恩!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刘伯伯把砖头放在地上,站起来,嗓音嘶哑:“刘一呢?”
  刘一哥哥刚要出声答应,我捂住了他的嘴。刘伯伯找不到那个小孩,要用刘一哥哥代替,我不会让自己的哥哥去送死的。
  丁香妈妈急匆匆从堂屋出来:“刘一和丁厌都不见了!”
  爸爸怒道:“真是让人操心的孩子!”
  我小声对刘一哥哥说:“你看,你爸爸在撒谎。”
  “我爸爸没有撒谎,也许刘叔叔家里的小孩不是他们要找的。”刘一哥哥还坚持。
  “如果不是,他干嘛躲到鸡舍里?”我说。
  刘一哥哥不说话了。
  这时,叶子伯母突然蹲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刘一……刘一去哪了……我们的命根子啊……”
  刘一哥哥站起来大喊:“妈——我在这里!”
  蠢货,完了!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
  刘伯伯和叶子伯母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希望:“快下来孩子!快下来宝贝!”
  刘一哥哥一落地,叶子伯母就抱住他猛亲,边亲还边说:“我们回城,我们马上回城!”
  刘伯伯则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爸爸一直都皱着眉头。
  “刘一哥哥不能走!刘伯伯你们是坏人!”我焦急地扯着刘一哥哥的腿:“刘一哥哥你不要走,你爸爸妈妈是吸血鬼,他们会把你的心肝肺都挖出来的!”
  叶子伯母讪讪地笑着:“丁厌,我们知道你舍不得刘一哥哥,等你们到了城里,天天让刘一个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我大吼,“你们是魔鬼,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孩没有狂犬病!”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又转身抱住爸爸的腿:“那个小孩在冯叔叔家里,他不是狂犬病,这两个魔鬼要挖那个小孩的心吃掉,那个小孩才逃跑的……呜呜……他们找不到那个小孩,又要挖刘一哥哥的了……爸爸……你叫警察抓他们啊……刘一哥哥不要走……”
  “丁厌,你别闹了。以后带你到城里看刘一哥哥。”丁香妈妈抱起我。
  “老弟,我跟你说的事儿,这两天你好好考虑,我的最后一笔款马上就到位了!”刘伯伯说完,拉着叶子伯母和刘一哥哥钻到大黑肚子里。
  “我书包还没拿呢!”刘一哥哥说。
  “别拿了,拿了也没用!”
  大黑扬尘而去,我躺在地上打滚,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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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大黑刚刚走不到十分钟,冯叔叔抱着一个小孩,大汗淋漓地跑过来,抓住爸爸的手:"你家的客人呢?"
  "走了……"爸爸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妈的!"冯叔叔急道:"你家的客人,很可能是贩卖小孩器脏的人贩子!"他把怀里的孩子放下,"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小孩,真他妈的残忍!"冯叔叔一着急也说脏话。
  那个孩子怯怯地躲在冯叔叔身后,身上散发出久未洗澡的臭味。
  爸爸蹲下来,把他拉到身边,翻了翻他的眼睛,又让他张开嘴,他嘴里几颗门牙脱落了,没有舌头。爸爸的手颤抖着捏了捏小孩的手,眼睛里开始冒出怒火。
  "报案了吗?"
  "报了!派出所说我捣乱,说我看电视剧看多了!"冯叔叔跺着脚。
  "你先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狂犬病,我去城里!"爸爸说完,从地上捡起刘伯伯的黑砖头,又从堂屋的桌子上拿出一张卡片,上面有刘伯伯的地址。
  "我开拖拉机顺道带你去!"冯叔叔说,他家里有一辆送鸡蛋的拖拉机。
  我扯着爸爸的裤腿,坚持要跟去。我要去救刘一哥哥,他说长大让我做他女朋友,他不能像孙笑笑一样丢下我。
  我蜷缩在拖拉机的车兜里,看着对面同样蜷缩着的小孩。
  那个小孩和刘一哥哥差不多大,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他吓得急忙把头埋在腿上。他听不到,也不会说话,甚至连写字都不能。而刘一哥哥,可能也会变成他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站起来大吼:"冯叔叔你再开快点!"
  到了城里,我们兵分两路,冯叔叔带着小孩去一眼,而我和爸爸则按照卡片上的地址一路寻找。
  我的心里爬满了蚂蚁,额头上也冒出汗珠,一路小跑地跟在爸爸身后。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走出大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路小跑;我想起脸色苍白的孙笑笑,我想起四妞,想起冯小如,想起伍金花,还有厚老师。他们的脸在我的大脑里变得血红血红的,我心中一阵恶心。
  我生命里的人,一个一个的弃我而去,而我却无能为力。现在,连刘一哥哥也要死了,我明明知道,却无法阻拦,这一切,都是吸血鬼害的。
  刘一哥哥,你不要死,丁厌来救你了。
  爸爸站在一座高楼下面,对了对卡片上地址,扯着我上了楼。他在门口用黑砖头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里面传来脆到发冷的音乐,不紧不慢,一遍又一遍,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声音一般。
  后来,爸爸干脆用脚踢门,终于,传来一个仓促的声音:"谁呀--"是叶子伯母。
  继而,门打开一条缝,叶子伯母探出脑袋:"小陈?你这么快就决定了?"
  爸爸把一直脚伸进门缝里,说:"是丁厌这孩子,刚分开几分钟,就吵着想刘一哥哥,要死要活的,没办法,就带他来了。"
  "真不巧,刘一和他爸爸出去买东西了……"叶子伯母说着就要关门。
  爸爸的脚顶在门缝里,用力用手搬开门,说:"没关系,我们等他。这么老远来了,总得喝口水吧!"说着就带着我冲到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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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刘伯伯家里很漂亮,墙壁上挂着他和叶子伯母的结婚照。
  叶子伯母生气地说:“我也要出门,你们还是走吧!”
  “参观一下吧!”爸爸不由分说站起来,把屋子里的每个门都打开看了看。
  “你还不相信我啊小陈,老刘真的没在家啊!”叶子伯母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我大喊:“刘一哥哥!刘一哥哥!”
  叶子伯母生气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一个字:“滚!”
  窗外,小黑用力撞击着玻璃。我冲过去打开窗户,小黑猛地俯冲过来,吓得叶子伯母一声尖叫。
  小黑对着一个书架呱呱叫着,还不停地用身体撞着书架,羽毛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爸爸走过去,用力把书架拉倒,后面出现了一个门。叶子伯母一下子脸色苍白,扯住爸爸大吼:“你再这样下午,我可要报警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就想起了警笛声。
  爸爸冷笑一声,用力踢开书架后门。
  我冲进去。
  ……
  ……
  ……
  房间里,亮着淡蓝色的光,摆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器。刘一哥哥,就一丝不挂地静静地躺在机器中间的床上,
  他全身上下都很白,嘴唇也很白。
  他安详地闭着眼睛,肚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扣子,从正中间分开。我曾经期望像这样把冯小如劈开的。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却落在了刘一哥哥头上。
  站在一旁的刘伯伯一把抱起我,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陈豪天!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有自己的医院了!这是我的梦想啊!这是我的梦想啊!”
  “梦想?你儿子就没有梦想了吗?”爸爸冷冷地说,慢慢向我们走过来。
  “他不是我儿子,他只是从孤儿院领来的野孩子!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爸爸停住,继续冷笑着:“在学校里,你就一直不守本分耍小聪明,你果然聪明啊!领养了孩子寻找买家。真聪明!器脏在活人的身体里,比挖出来单独保存省钱多了,可是,你他妈的聪明的不是地方!”
  我趁着刘伯伯不注意,猛吹一声口哨。小黑从门口大叫着冲过来,对准刘伯伯的眼睛猛地啄下去。
  手术刀落在地上,刘伯伯捂住眼睛,我急忙跑回爸爸的身边。
  警察来了,人赃俱获。他们不但带走了恶魔刘伯伯夫妇,也把刘一哥哥装在一个透明袋子里一并带走了。
  那个冷冰冰的床上,只留下一滩血迹。那血,是暗红色的。我木然地走过去,用舌头舔了舔,和眼泪的味道一样。
  刘一哥哥说,我根本不是吸血鬼。
  我不是吸血鬼,但是我还是 喝 血 。那些美味的鸡血,也都变成了眼泪的味道,每次喝,我都泪流满面。
  爸爸给我在学校请了长假,我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倒挂在树上。就像我刚刚来到小镇的时候一样;就像一个傻子;就像一棵树。
  秋风有些凉,卷起落在地上的叶子。
  北方的秋天就是如此,不等叶子变黄,就急匆匆地把他们吹到地上。那些叶子就如刘一哥哥和孙笑笑他们一样,带着嫩生生的绿,随风飘落。
  地上的叶子中,有一张一毛钱纸币,纸币被风吹开,里面卷着一个纸条。
  我愤愤地从树上跳下来,捡起纸条撕了个粉碎,大吼:“有本事你也让我死啊--”
  爸爸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发疯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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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我们离开十里镇的时候,正是深秋。
  那一天,镇长组织居民们为我们一家举行了欢送宴会。宴席一共摆了十桌左右,丁香妈妈小声说:“感觉就像结婚一样!真热闹!”
  爸爸内疚得拉住丁香妈妈的手,小声说:“对不起……”
  孙乐乐已经会说话了,她的兔唇虽然做过手术,但依然能看出痕迹,一条清晰的中分线,把短短的头发分成了两半,一见到我,就伸开胳膊,叫着:“媳妇……媳妇……”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宴席中,有一桌是专门给小孩的,一群孩子围在旁边,狼吞虎咽,你争我夺斗智斗勇。王晓峰手里拿着鸡腿,说:“丁厌,你真的不吃吗?”
  我摇摇头,看看天,很想知道天的外面,到底什么?以前刘一哥哥说过,天的外面是宇宙。
  冯叔叔和刘叔叔与爸爸妈妈坐在一桌,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就是曾经被怀疑有狂犬病的小孩。他还是怯怯地,不时地吃着刘叔叔给他夹过去的菜,边吃边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人。镇长说,领养手续已经办好了,户口也办好了,以后他就是咱十里镇的人了!
  咱十里镇……多亲切啊!可是,我以后,却不是十里镇的人。
  我以后,将成为人人羡慕的城里人,每天都能坐汽车,吃好吃的,并且还会学着电视里和刘一哥哥一样,连读课文以外都撇着洋腔说普通话。
  爸爸觉得,不能再让我在十里镇呆下去了,他说这里于我,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和阴影,他要带着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到城里,读好的学校,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城里有很多汽车,很多人,树却少。不但少,连树枝都高高在上的剪着有板有眼的平头。树干的下半截涂着白色的石灰,害我每次爬树都蹭一身的白灰,吃力得很。
  城里的树很高,有时候倒挂上去,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甚至有些眩晕。而且,城里人对于爬树的小孩也表现得大惊小怪,最夸张的一次,竟然还叫来了警察把我从树上挽救下来,我还被拍了照片,上了报纸。
  这份报纸害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爸爸医院的讨论对象,每次我到医院找爸爸,胖胖的护士长都说:“呀!陈主任家的小猴子又来了!”于是一群护士阿姨就围过来,问我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今天上课学什么了之类的,千篇一律,每天都问。
  最不能适应城市生活的,就是小黑了。在它被鸟枪打了一次后,爸爸说为了它的安全,就给它买了个链子,白天的时候关在家里,晚上就拿链子拴着它去遛弯儿。它和我一样,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生活总是无奈的,童年总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是要长大。
  每个人,都是先出生,然后长成小孩,变成大人,最终变成老头,死去。
  当然,有的人,在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多年以后,爸爸吃着吃饭,突然停下来,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花,颤声说:“丁厌,你能长大真是太好了!”
  丁香妈妈笑骂他:“你真是到了更年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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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尾记:丁厌】
  每年春天,北京的上空就一片灰黄灰黄的,似乎世界末日就要到来。这个季节里,几乎没有人敢穿白衬衣。那些光鲜的衬衣,只需一天,就会变成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并且怎么洗也洗不到。
  我提着公文包,木然地走进地铁。
  地铁的座位上,坐着不同的人,有男有女。人虽是不同的人,但是脸孔都是千篇一律的,疲惫,僵硬。
  每个人的眼睛都茫然着,或者打着哈欠,或者毫无意义地盯着某处。
  生活,就是如此千篇一律。
  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也成了这茫然脸孔中的一员。
  突然,一个女孩从座位上跳起来。那女孩剪着清爽的短发,穿着清爽利索的休闲装,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
  她突然跳到地铁的中央,就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大笑了两声,于是整个车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从背包的侧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猛喝了两口,然后擦擦嘴,大声说:“下面,我给大家唱首歌,歌的名字就叫做:鸡蛋之歌,这是我自己写的歌,希望大家喜欢!”
  提起鸡蛋,我笑了起来。还好,十几年前,关于鸡蛋的怪病,我已经治好了。
  于是女孩就握起右手,假装是麦克风,投入地唱了起来。
  歌声优美,歌词中充满了对生活无厘头的调侃。
  她边唱边跳,颈上挂着的项链也跟着跳。那项链的项坠很别致,是一片羽毛,黑色的,就像十几年前在十里镇看到的那只大乌鸦的羽毛。
  女孩唱完了之后,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继续大声说道:“我是歌坛新人丁厌!希望大家以后能够支持我的歌!”
  丁厌!
  我一下子晕了过去,车厢里一阵骚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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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0 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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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0 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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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1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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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30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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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1 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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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18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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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4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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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4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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