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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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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4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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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读书会的书目,激荡三十年,吴晓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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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荡三十年》

作者简介:吴晓波,1968年生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财经作家,常年从事公司研究,现任职《东方早报》社。出版作品:《大败局》(2001年)、《穿越玉米地》(2002年)、《非常营销》(2003年)、《被夸大的使命》(2004年)等。其《大败局》被评为“影响中国商业界的二十本书”之一。吴晓波同时是哈佛大学访问学者,“蓝狮子”财经图书出版人。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新邀专栏作家:吴晓波
2007年1月12日 星期五

当这个时代到来的时候,锐不可当。万物肆意生长,尘埃与曙光升腾,江河汇聚成川,无名山丘崛起为峰,天地一时,无比开阔。
—2006年1月29日,中国春节。写于38000英尺高空,自华盛顿返回上海。

说来新鲜,我苦于没有英雄可写,
                            尽管当今之世,英雄是迭出不穷,
                            年年有,月月有,报刊上连篇累牍,
                            而后才又发现,他算不得真英雄。
—拜伦:《唐璜》,第一章第一节

1867年9月27日,列夫·托尔斯泰在给妻子的信中这样写道:“上帝赐予了我健康和宁静,我将以前人从没采用过的方式来描写博罗季诺会战。”当时他正在从事《伟大的劳动》一书的写作,这本书后来更名为传世不朽的《战争与和平》。2004年7月的某日晚上,我也是在一次与妻子邵冰冰的MSN对话中提出写作1978年到2008年中国企业史的想法的,当时我正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做短期访问学者。

那个白天的下午。我与哈佛商学院和肯尼迪政府学院的一些教授、学生在景致优雅的查尔斯河畔有一场座谈,主题是中国公司的成长之路。由于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学术背景,我们的讨论以中国公司为主题,却又不时地穿梭在美国、日本乃至欧洲和印度等不同的国家和制度空间里,在对比中互为参照,在论证中相与辩驳。而在这样的沟通中,我深感中国企业研究的薄弱,我们不但缺乏完整的案例库和可采信的数据系统,而且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化的历史沿革描述,关于中国公司的所有判断与结论往往建立在一些感性的、个人观察的,甚至是灵感性的基础之上,这已经成为国际沟通最巨大的障碍。于是,如何为零碎的中国当代企业史留下一些东西,成为了一个忽然凸现出来的课题。

当这个念头突然萌生出来的时候,我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在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工作选择已有很多项,这无疑是最为艰巨而庞杂的。对于我个人的能力而言,这其实又是一项勉为其难的工程,我没有经受过历史学专业的训练,也不是经济学科班出身,虽然多年从事传媒工作的经历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事实,并在某些时刻亲历现场,虽然我也曾出版过将近10本财经类书著,可是,要完成一次跨度长达30年的宏大叙事毕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我的学术基础、掌握历史的经验、创作的技巧和方法论,甚至是我的时间和体力等等,都面临空前的考验。

但是,毕竟要有人去完成这一项工作。在哈佛大学查尔斯河畔的那个阳光熙和的午后,它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使命凌空而降,庞然无声地站立在我的面前,俯看着我。在那场夹杂着英语与汉语的讨论中,我知道自己已无处可逃,未来四年的劳累似乎是命中注定。“我认为现在是开始为这项工作做准备的时候了。”我在MSN上热切地这样写道,在这个时刻,我突然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到100多年前托尔斯泰写信时的那份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另辟蹊径的自信和即将开始一段充实工作的满足。



尽管任何一段历史都有它不可替代的独特性,可是,1978年~2008年的中国,却是最不可能重复的。在一个拥有近13亿人口的大国里,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日渐瓦解了,一群小人物把中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试验场,它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向商业社会转轨。

在过去的20多年中,世景变迁的幅度之大往往让人恍若隔世。有很多事实在今天看来竟是如此的荒谬和不可思议,在1983年之前,政府明令不允许私人买汽车跑运输,一个今天已经消失的经济犯罪名词—“投机倒把”在当时是一个很严重的罪名。在江浙一带,你如果骑着自行车从这个村到另外一个村,而后座的筐里装了3只以上的鸡鸭,如被发现的话,就算是投机倒把,要被抓去批斗,甚至坐牢。在温州地区,我们还找到了一份这样的材料,一位妇人因为投机倒把而被判处死刑。到20世纪80年代末,买空卖空还是一个恶劣名词,茅盾在小说《子夜》里生动描写过的那些商人给人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到1992年前后,商业银行对私营企业的贷款还规定不得超过5万元,否则就算是“违纪”。

整个20世纪80年代,在很多城市,到民营工厂上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而自己开一个小铺子做一点小生意,就会被蔑称为“个体户”,也就是一个“没有组织的人”,一个不受保护的体制外的流浪汉。这个社会印象一直要到“万元户”这个名词出现之后,由蔑视到暗暗的羡慕,再到全社会的无度的称颂。20年前的国营和集体企业都是一些可怕的庞然大物,很多大型国有工厂几乎具备一切的社会功能,“除了火葬场,什么都有”。一个工作岗位是很珍贵的,是可以“世袭”的,父亲在退休之后可以马上指定一个自己的子女顶替,企业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重要得像“一个更大的家庭”。现在已经是富豪的宗庆后当年就是在乡下“插队落户”,为了回到城里,他恳请在一间区校办工厂上班的母亲提前退休,她把这个岗位让给了儿子,后者骑着三轮车到各个学校的门口卖练习簿和铅笔,筹足了一点钱后他创办了娃哈哈儿童保健品厂,现在它已是中国最大的饮料公司。

在刚才,我提到了“一群小人物”,也许没有别的称谓更适合这一群改造历史的人们。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将在历史上扮演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一位温州小官吏曾慨然地对我说,“很多时候,改革是从违规开始的。”谁都听得出他这句话中所挥散着的清醒、无奈和绝然,你可以反驳他,打击他,蔑视他,但你却无法让他停止,因为,他几乎是在代替历史一字一句地讲出上述这句话。

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不用传统的教科书或历史书的方式来写作这部著作,我不想用冰冷的数字或模型淹没了人们在历史创造中的激情、喜悦、呐喊、苦恼和悲愤。其实,历史本来就应该是对人自身的描述,司马迁的《史记》在这方面是最好的借鉴,它应该是可以触摸的,是可以被感知的,它充满了血肉、运动和偶然性。
我想多写一点人的命运。我真的找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例子。

1978年,高考恢复,上百万青年如过江之鲫般地涌向刚刚打开大门的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的无线电专业便招进了几十个年龄相差超过20岁以上的学生,其中3位是李东生、陈伟荣、黄宏生。十多年后,他们三人分别创办了TCL、康佳和创维,极盛之时这三家公司的彩电产量之和占全国总产量的40%。

也是1978年前后,从湖南和四川的监狱里先后走出了两个当地口音很重的男人,他们一个叫杨曦光,一个叫牟其中,他们入狱是因为他们分别写了一个同题的万言书《中国往何处去》而被打成反革命。在向来崇尚忧国论道的湖南和四川,他们是公认的“地下青年思想家”,是时刻准备用热血去唤醒迷乱中的祖国的大好男儿。这是两个如此相似的男子。杨曦光出狱后就参加了全国高考并一举登榜,3年后他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研究生,再两年考入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研究生,他后来改名杨小凯,成为中国经济学界的代表人物,他用模型、数据和十分尖利的思想在理性层面上一次又一次地拷问年轻时提出过的那个问题,在2004年,皈依基督教的他离开人世。而牟其中则走上了另外一条更惊心动魄的道路,他出狱后当即借了300元,创办了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随后的10年里他通过“罐头换飞机”等手法迅速暴富,竟成为最早的 “中国首富”之一,他的政治热情从来没有丧失过,反而在首富的光环下越来越浓烈,终而他在年过50之际再度入狱,至今还在武汉的监狱中日日读报,有时还写出一两封让人感慨万千的信件来。

这样的关于命运的故事将贯穿在整部企业史中。在我看来,企业史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企业家创造历史的过程。只有通过细节式的历史素描,才可能让时空还原到它应有的错综复杂和莫测之中,让人的智慧光芒和魅力,以及他的自私、愚昧和错误,被日后的人们认真地记录和阅读。在1978年到2008年的中国商业圈出没着这样的一个族群:他们出身草莽,不无野蛮,性情漂移,坚忍而勇于博取。他们的浅薄使得他们处理任何商业问题都能够用最简捷的办法直指核心,他们的冷酷使得他们能够拨去一切道德的含情脉脉而回到利益关系的基本面,他们的不畏天命使得他们能够百无禁忌地去冲破一切的规则与准绳,他们的贪婪使得他们敢于采用一切的手法和编造最美丽的谎言。

他们其实并不陌生。在任何一个商业国家的财富积累初期都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人群,而且必然会出现这些人。我相信,财富会改造一个人,如同繁荣会改变一个民族一样。在书稿整理的某一个夜晚我甚至突然生出过一个很怪异的感慨:我很庆幸能生活在这个充满了变化和激情的大时代,但是说实话,我希望它快点过去。



过去20多年里,中国市场上存在着三股力量:国营公司、民营公司、外资公司。在我看来,一部中国企业历史,基本上是这三种力量此消彼长、相互博弈的过程,它们的利益切割以及所形成的产业、资本格局,最终构成了中国经济成长的所有表象。

在很大程度上,民营经济的萌芽是一场意外,或者说是预料中的意外事件。当市场的大闸被小心翼翼地打开的时候,自由的水流就开始渗透了进来,一切都变得无法逆转,那些自由的水流是那么的弱小,却又是那么的肆意,它随风而行,遇石则弯,集涓为流,轰然成势,它是善于妥协的力量,但任何妥协都必须依照它浩荡前行的规律,它是建设和破坏者的集大成者,当一切旧秩序被溃然推倒的时候,新的天地却也呈现出混乱无度的面貌。20多年来,中国公司一直是在非规范化的市场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数以百万计的民营企业在体制外壮大,在资源、市场、人才、政策、资金甚至地理区位都毫无优势的前提下实现了高速的成长,这种成长特征,决定了中国企业的草莽性和灰色性。

我将用相当多的篇幅记录著名跨国公司在中国的成长轨迹,它们是一股根本不可能被绕过的势力,在某种程度上,自它们进入中国市场的那一天起,它们便已经是中国企业,在将近30年的时间里,这些外国公司在中国的起伏得失本身又是一部很有借鉴价值的教案。在20世纪80年代初,最早进入中国的是以松下、索尼、东芝为代表的日本集团,松下幸之助是第一个访问中国的国际级企业家,而东芝在中央电视台的“TOSHIBA TOSHIBA,大家的东芝”让人至今难忘,这与当时日本公司在全球的强势是密不可分的。至今,在各项利益密集的领域,外资的力量以及其经理人群体的智慧仍然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经济及政策的走向。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中国的商业变革是一场由国家亲自下场参与的公司博弈,在规律上存在着它的必然性与先天的不公平性。也许只有进行了全景式的解读后,我们才可能透过奇迹般的光芒,发现历史深处存在着的那些迷雾,譬如,国家在这次企业崛起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为什么伟大的经济奇迹没有催生伟大的公司?中国企业的超越模式与其他超越型国家的差异在哪里?我们才可能在为经济增长率欣喜的同时,观察到另外一些同等重要却每每被忽视的命题,如社会公平的问题,环境保护的问题,对人的普遍尊重的问题。

在这种框架性结构之外,我还尝试论证,在商业史上,并不是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必然的。如果当年联想的倪光南和柳传志没有反目成仇,联想有没有可能就走上另一条更具技术色彩的道路?如果张瑞敏和他的团队早早地成为了海尔集团的资产控制者,也许他就不会让海尔的资本结构如此繁杂,海尔的成长轨迹或许会更透明和清晰一些?如果没有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的突然出现,中国政府很可能着力去培育日韩式的财团型大公司,那么,中国公司的成长版图会不会全然改变?

如果你认为这些设问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你可能就无法体味到历史的内在戏剧性。

我还将在日后的写作中证明,在这个至今充满神怪气质的地方,以下描述已经被一再地证实:任何被视为奇迹的事物,往往都很难延续,因为它来自一个超越了常规的历程,处身其中的人们,因此而获得巨大利益的人们,每每不可能摆脱那些让他们终身难忘的际遇,他们相信那就是命运,他们总希望每次都能红运高照,每次都能侥幸胜出,最后,所有的光荣往往枯萎在自己的光环中。

任何貌似理所当然的神话,往往都是不可信的,越是无懈可击,往往越值得怀疑。我们从来相信,事物的发展是粗劣的,是有锋芒和缺陷的。当一个商业故事以无比圆滑和生动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首先必须怀疑,而所有的怀疑,最终都会被证明是正确的,或者至少是值得的。

中国企业界是一个迷信奇迹的商业圈,但是30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这个圈子里的人们开始重新思考超常规所带来的各种效应。真相如水底之漂,迟早会浮出水面。我甚至相信,在企业界是存在“报应”的。



企业史写作使我开始整体地思考中国企业的成长历程。这是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这过去的30年是如此的辉煌,特别对于沉默了百年的中华民族,它承载了太多人的光荣与梦想,它几乎是一代人共同成长的全部记忆。当我感觉疲惫的时候,我常常用沃尔特·李普曼的一段话来勉励自己,这位美国传媒史上最伟大的记者在他的70岁生日宴会上说:“我们以由表及里、由近及远的探求为己任,我们去推敲、去归纳、去想象和推测内部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它的昨天意味着什么,明天又可能意味着什么。在这里,我们所做的只是每个主权公民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其他人没有时间和兴趣来做罢了。这就是我们的职业,一个不简单的职业。我们有权为之感到自豪,我们有权为之感到高兴,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

李普曼说得多好—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想我是快乐的。自从2004年的夏天决定这次写作后,我便一直沉浸在调查、整理和创作的忙碌中,它耗去了我生命中精力最旺盛、思维最活跃的一大块时间。一个人要让自己快乐其实是一件不难的事,你只要给自己一个较长时间的目标,然后按部就班地去接近它,实现它。结果如何,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非常的单纯和满足。

每当月夜,我便孤身闯入历史的迷雾。我的书屋正对着京杭大运河,河水从我窗下流过,向西三公里拐过一个弯,就是运河的起点处—拱宸桥。这一线河水向北蜿蜒,在日升月落间横贯整个华北平原,最后进入北京城,到积水潭、鼓楼一带戛然而至,710年来,世事苍茫,却从来没能阻挡过它的无言流淌。20多年前,杭州段运河清澈可见游鱼,20多年来,楼宇日见林立,水体终而浑浊,现在,当地的政府突然又回过头来搞运河的治理,想要把它开发成夜游江南的一个景点去处。此刻,我正在写作这篇文字的时候,窗下正有拉物品的夜航船隆隆地驶过。据说过了今年,这些水泥船因为噪声太大影响两岸居民而不能在运河里夜行了。

我的思绪便常常在这种貌似相关实则相去万千的时空中游荡,法国人罗兰·巴特曾经说过一句很妙的话,“我对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以及历史的本质始终迷惑不解。”写作当代史的快感和诡异,便全部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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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4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1978 中国,回来了

我流浪儿般地赤着双脚走来,深感到途程上顽石棱角的坚硬,再加上那一丛丛拦路的荆棘,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食指:《热爱生命》,1978年

  1978年11月27日,中国科学院计算所34岁的工程技术员柳传志按时上班,走进办公室前他先到传达室拎了一把热水瓶,跟老保安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从写着自己名字的信格里取出了当日的《人民日报》,一般来说他整个上午都将在读报中度过。20多年后,他回忆说: “记得1978年,我第一次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篇关于如何养牛的文章,让我激动不已。自打‘文化大革命’以来,报纸一登就全是革命,全是斗争,全是社论。在当时养鸡、种菜全被看成是资本主义尾巴,是要被割掉的,而《人民日报》竟然登载养牛的文章,气候真是要变了!” 从现在查阅的资料看,日后创办了赫赫有名的联想集团的柳传志可能有点记忆上的差失。因为在已经泛黄的1978年的《人民日报》中,并没有如何养牛的文章,而有一篇科学养猪的新闻。在这天报纸的第三版上,有一篇长篇报道是“群众创造了加快养猪事业的经验”,上面细致地介绍了广西和北京通县如何提高养猪效益的新办法,如“交售一头可自宰一头”、“实行公有分养的新办法”等等。柳传志看到的应该是这一篇新闻稿。不过,是养牛还是养猪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举国之内,确有一批像柳传志这样的人“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们在这个寒意料峭的早冬,感觉到了季节和时代的变迁。 …… 4月,教育部决定恢复和增设55所高等院校,其中包括著名的暨南大学等。很快,恢复全国统一高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龙门陡开,江鲫飞跃。积压了十多年的人才狂潮一旦喷涌,40余万人众里怎么可能没有龙虎之士。在辽宁,沈阳铁路局当工人的马蔚华考入吉林大学经济系国民经济管理专业,11年后他出任招商银行总行行长;杭州出生的张征宇考上了北京工业学院(后更名为北京理工大学),他一直读到博士毕业,1987年自创公司,后来做出第一代PDA掌上电脑“商务通”;北京176中学的青年老师段永基考上北京航空学院(后更多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研究生,6年后创办四通公司,后来成为北京中关村的风云人物。在四川,刘永行三兄弟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都上了分数线但是因为“出身成分”不好而没有被录取,兄弟三个一怒之下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养殖场,20年后他们成为当时的“中国首富”。跟全国所有的大学一样,广州的华南工学院(1988年改名为华南理工大学)也迎来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学生,无线电班的教室里济济一堂,学生们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彼此。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已经40岁,最小的只有18岁,其中,三个年纪相近的同学很要好,最小的陈伟荣,来自广东罗定县,还有两个比他大一岁多的黄宏生和李东生分别来自海南五指山和惠州。他们的同学后来回忆说:“黄宏生最老成,是全班的老大哥,在学校里没有少照顾他的学弟们。陈伟荣是穿着露出大脚指的解放鞋走进教室的,他是班长,在校的四年时间他几乎全部泡在了图书馆。李东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他性格很内向,平时不太爱和其他同学玩,特别是见到女生还会脸红,因此一些女同学毕业时还不太叫得清他的名字。”这三个人,日后分别创办了康佳、创维和TCL三家彩电公司。极盛之时,这三家公司的彩电产量占到全国总产量的40%。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知识青年,都像段永基和李东生们那么幸运。在湖南长沙,坐了十年监狱的杨曦光回家了。他是在1968年2月,被作为重要“钦犯”而被捕入狱的,当年,21岁的他因为写了洋洋万言的《中国往何处去》,而被极左的“文革”领导人康生三次点名,判刑十年。出狱之后,杨曦光报考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虽有几名专家看中他的才能,但终因“政审”不合格,未能录取。直到两年后,经他四处上告奔波,时任中央书记处总书记的胡耀邦对他的冤案亲自批示中央组织部,杨曦光的问题要由法院依法处理,他才恢复了“政治的清白”。此后,他用乳名“杨小凯”再考社科院研究生,并终于成为当代中国最有人文批判精神的经济学家。(有意思的是,另一个也因为写了《中国往何处去》的四川万县人牟其中要等到1979年12月31日才能出狱。他没有去考大学,却办起了一个销售部,以后的10多年里,他由“中国首富”而成“中国首骗”。 2004年,皈依基督教的杨小凯去世,牟其中则在1999年又被关进了监狱。)

[ 本帖最后由 others 于 2007-11-4 19: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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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4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1979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我的时代在背后突然敲响大鼓 —北岛:《岗位》,1979年

  面对汹涌的就业压力,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开闸放水”。中国经济民营化的必然性,在1979年毕露无遗,顺之则存,逆之则亡。在法律和政策意义上,中国民营公司的合法性,是在1979年被确定下来了。在两年后,它将遇到第一个考验,而它要构成一个完整的法律保护还要断断续续地进行20年。但是,新的故事真的开始了,尽管开始得不情不愿,磕磕绊绊。在安徽芜湖,一个目不识丁、自称是“傻子”的小商贩给全中国的理论家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42岁的年广久在当地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是个文盲,7岁开始在街巷捡烟头挣钱,9岁做学徒经商,十几岁接过父亲的水果摊开始持家。1963年他因 “投机倒把罪”① 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出狱后为了维持生活,年广久炒起了瓜子。他不知从哪里偷学了一门手艺,炒出来的瓜子竟非常好吃,一磕三瓣,清香满口,慢慢地出了名。这一年,他想给自己的瓜子起一个名字,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他的父亲被街坊称为“傻子”,他自小也被叫成“小傻子”,于是索性叫个“傻子瓜子”得了。 “傻子瓜子”的牌子一挂出,没想到因为特别竟引来一片叫好声,他的生意越来越兴旺,一天的瓜子可以卖出两三千斤,他便请来一些无业青年当帮手,这些人一个个多起来,到秋天,别人帮他一点数,居然有了12个,这下子捅出一个大娄子了。年广久生意好,本来就让四周的人眼红,现在他请的雇工居然有了12个,有人马上联想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做出的那个著名论断:“雇工到了8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于是,“安徽出了一个叫年广久的资本家”、“年广久是剥削分子”的流言顿时传遍安徽。这场争论好像没有在当时的公开报纸上出现过,但是,在政府官员中却流传甚广,“安徽有个年广久,炒瓜子雇用了12个人,算不算剥削?”这成了一道十分敏感的命题流转在全国各地,争论,辩护,讨伐,一场带有浓烈的意识形态特征的大辩论开始了。很显然,在当时正统的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中,年广久的剥削性质是毋庸置疑的。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篇第九章《剩余价值率和剩余价值量》中,曾经明确地划分了“小业主”与“资本家”的界线,按他的计算,在当时(19世纪中叶),雇工8人以下,自己也和工人一样直接参加生产过程的,是“介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中间人物,成了小业主”,而超过8人,则开始“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是为资本家。在几乎所有的社会主义理论中,“七下八上”是一条铁定的界线。如今,年广久的瓜子工厂居然雇工12人,其性质几乎不言自明。傻子是资本家,说了谁也不信,但用理论一套却还真是的。在鲜活的现实面前,“经典”终于显出它的苍白和尴尬来。如果年广久的傻子瓜子应该被清除的话,那么,“家庭副业”怎么能够发展得起来?难道所有的工厂人数都必须控制在7个人之下?“傻子”出的这道难题,让全中国的理论家们争辩得面红耳赤。事实上,在当时中国,年广久绝非孤例。对于刚刚开业的10万工商户来说,雇工数量是否应该限制,到底能不能超过八个,已经从一个抽象的理论问题直接衍变成了实际难题。在广东高要县,一个叫陈志雄的农民承包了105亩鱼塘,雇长工一人,临时工400个工日,当年获纯利一万多元,这在当地引起一阵激辩。在广州,一个叫高德良的个体户,下海创办“周生记太爷鸡”,做了不到半年就雇了六个帮工,被社会上指责是剥削,他很不服气,写了一封长信上书中央领导人,反映放开雇工等问题。1979年底,任仲夷到广东任省委书记,发现广东的个体户相当多,雇工十几个,二十几个,甚至几百个都有。这个问题到底怎么办?他也很苦恼,当时就要广东社科界“好好研究”。这场大辩论要一直持续到1982年,年广久的瓜子工厂已经雇工105人,日产瓜子9 000公斤,赚的钱据说也过100万元了,关于“个体户到底雇几个人算是剥削”的争论却是尘埃未定。这时候,邓小平出来讲话了。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的一次讨论会上,邓小平建议对私营企业采取“看一看”的方针,他当时便举到了年广久的例子。年广久因邓公一言而名留中国改革史。而在对待民间企业的政策上,这仅仅是第一道撕开的小口子,一道很小很小的,却决定了中国企业命运的小口子。在政策上,真正去掉对雇工数量的限制,还要等到1987年,在那一年的中央5号文件中,私营企业的雇工人数才被彻底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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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匿名  发表于 2007-11-5 11:12
 楼主| 发表于 2007-11-5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1980 告别浪漫的年代


  我无法反抗墙,只有反抗的愿望。 我首先必须反抗的是:我对墙的妥协,和对这个世界的不安全感。 —舒婷:《墙》,1980年

  这个日后影响了中国开放走向的计划,便是在南方设立“经济特区”。 “特区”这个经济名词是中国人的一个新发明。据《深圳的斯芬克斯之谜》一书记录,它的发明人也是邓小平。在上一年的4月,他与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省长习仲勋商讨开放事宜,提出在深圳建立一个新的开放区域,全力引进外来资本,实行特殊的经济政策,并且建议这个开放区域就叫“特区”。在邓小平提出“特区”这个概念的时候,袁庚已经奔赴南方去启动他的蛇口工业区了。“特区”一词既出,心领神会的习仲勋马上加快了开放的速度。很快,到7月 15日,一个《中共中央、国务院批转广东省委、福建省委关于对外经济活动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的两个报告》就形成了,报告明确提出:“在深圳、珠海和汕头试办出口特区。特区内允许华侨、港澳商人直接投资办厂,也允许某些外国厂商投资设厂,或同他们兴办合营企业和旅游事业……三个特区建设也要有步骤地进行,先重点抓好深圳市的建设。” 深圳特区的创办思路渐渐明确下来,它被明确定义为“经济特区”。国家拿出3 000万元贷款,专供开发深圳经济特区—这个数字的微不足道与日后开发浦东相比,真不可同日而语,由此可见,特区在当时纯属试验性质,中央政府对之并不抱战略性期望。深圳由一个县级城市一跃而升格为正地级市。这回,特区的手笔还是要比袁庚的蛇口大很多。深圳市的总面积2 020平方公里,划为经济特区的总面积有327.5平方公里,东西长50余公里,南北平均宽度为6公里多。从飞机上鸟瞰特区全貌,仿佛是条狭长的海带漂浮在山脚下、大海边。其中可规划开发的有110平方公里。面积大则大矣,却还是只有3 000万元的贷款—这点钱还不够搞2平方公里的三通一平。开发者百思之下唯有一计可施,那就是出租土地,用地金来换现金。这个想法,在当时国内可谓“大逆不道”。反对者的理由很简单:共产党的国土怎么可以出租给资本家?当时一位叫骆锦星的房地产局干部翻遍马列原著,终于在厚厚的《列宁全集》中查出列宁引用恩格斯的一段话来:“……住宅、工厂等等,至少是在过渡时期未必会毫无代价地交给个人或协作社使用。同样,消灭土地私有制并不要求消灭地租,而是要求把地租—虽然是用改变过的形式—转交给社会。”骆锦星查到这段话后一阵狂喜,当晚就奔去敲市委书记张勋甫的家门。据说,当时的深圳干部人人会背这段语录,有考察和质问者远道前来,他们就流利地背诵给那些人听。深圳的第一块土地出租协议,便签订于1980年的1月1日。第一个吃螃蟹的香港商人名叫刘天竹,跟他谈生意的就是那个在《列宁全集》中找到了恩格斯原话的骆锦星。据骆日后回忆,当时的谈判对话是这样的,刘说:“只要划出一块合适的地皮就行。由我组织设计,出钱盖房,在香港出售,赚得的钱中方得大头,我得小头。”骆说:“东湖公园附近,可以划出一块地方来,如何?”刘说:“那好,所得利润,你拿七,我拿三。”骆摇摇头:“你拿得太多了。”刘笑道:“你拿八,我拿二,如何?”骆说:“我拿八点五,余下的是你的!”刘说:“我们初次打交道,往后要做的事还很多,这次就依你的!”这样的对话果然已经是在谈生意了。刘天竹开发的这个楼盘叫“东湖丽苑”,第一期共有108套新房,他把房子的图纸设计出来后就开始在香港叫卖,仅三天,108套还在图纸上的房子就一售而空了。 “东湖丽苑”的一炮成功,让深圳人大大开窍,他们很快拿出新方案,提出了收取土地使用费的思路,每平方米收土地使用费4 500港币,这个地价仅相当于河对岸的香港的1/11。深圳用收进的数亿元钱削掉土丘、填平沟壑,开通公路,通电、通水、通邮政。从1980年至1985 年的5年里,深圳实际利用外资12.8亿元,累计完成基建投资76.3亿元,建成了一大批新的能源、交通、通信等基础设施工程,初步形成了九个工业区,香港和国外商人纷纷涌进特区办厂、开公司。南风自此一路北上,开放之势再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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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8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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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8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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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8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谢谢others斑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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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都有些泄气,不知道这个读书会还办不办呢。$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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