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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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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姑娘朝座间通道走去。她的同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在她的身旁。萨特思韦特先生注意到了附近的每个男人看她的样子——不停地偷偷看她。

“太美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自言自语地说,“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东西,不是妩媚,不是魅力,也不是吸引力,不是我们随便说的任何一种东西——只是纯粹的美丽:她的脸形,眉形和下巴的弧度。”他低低地温柔地引证了一句话:

“一张使一千艘战舰出海的脸。”第一次,他明白了这些话的含义。

他看了奎恩先生一眼。后者正在用那种完全理解,明白的目光看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意识到他没有必要用言语表达什么。

“我一直想知道,”他简单地说,“这种女人到底像什么?”

“你认为呢?”

“海伦,克娄巴特拉,玛丽·斯图尔特这样的女人。”

奎恩先生沉思地点了点头。

“假如我们出去,”他建议,“我们就会明白。”

他们一起出来,他们的搜寻是成功的。他们要我的那一对正坐在楼梯间中间的一张安乐椅上。第一次,萨特思韦特先生注意了一下姑娘的同伴,一个黝黑的年轻人,不英俊,但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永不熄灭的激情。他的脸棱角分明,突出的颧骨,坚强略有点弯曲的下巴,深陷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好奇地闪光。

“一张有趣的脸,”萨特思韦特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一张真正的脸。它意味着什么东西。”

那个年轻人身子朝前倾着,热切地说着。那个姑娘在一旁聆听。他们两人都不属于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圈子。他把他们归做“自命的艺术家”那一类。姑娘穿着一件很难看的用廉价的绿丝绸做的外衣。她的鞋被杜松子酒弄脏了。那个年轻小伙子穿着夜礼服,一副穿着很不自在的样子。

萨特思韦特先生和奎恩先生两个人过去又过来许多次。他们第四次这样走来走去的时候,第三个人加入到了这一对中间——一个看上去像职员的年轻人。随着他的到来的是一种紧张气氛。新来者打着领带,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看上去心情很紧张。那个姑娘美丽的面孔看到他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同伴则是怒容满面。

“老故事。”当他们经过时,奎恩先生温和地说。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叹了口气,“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想。两只咆哮着的狗枪一块骨头。过去一直如此,将来也会永远如此。然而,人们可以期望一些不同的东西,美丽——”他打住了。美丽,对于萨特思韦特先生来说,意思是非常美妙绝伦的东西。他发现很难讲出来。他看了看奎恩先生,后者理解地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返回座位上继续看第二幕。

在演出快要结束时,萨特思韦特先生兴高采烈地转向他的朋友。

“今天是个多雾的夜晚。我的车就在这儿。你一定得让我把你送到——哦——什么地方。”

最后一个词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敏感产生的结果。他觉得“送你回家”会有爱打听别人事的味道。奎恩先生一直是出奇地含蓄。很奇怪,萨特思韦特先生了解他如此少。

“但是,可能,”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道,“你自己有车在外面等你。”

“那么——”

但是奎恩先生摇了摇头。

“你真太好心肠了,”他说,“但我更愿意我行我素。另外,”他非常神秘地微笑着说,“假如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该你去做。晚安,谢谢你。我们又一起看了一出戏。”

他离开得如此迅速,以致于萨特思韦特先生来不及反对。但是他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在搅动着他的心。奎恩先生指的是什么戏?《帕格里奇》呢还是另一出?

马斯特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司机,按习惯在一条小巷里等着主人。他的主人不喜欢耽搁很长时间等许多车辆在剧院门前依次停住。现在,和以往一样。萨特思韦特先生快步绕过拐角,沿着街道走向马斯特斯等他的地方。就在他前面是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就在他认出他们的时候,另一个人加入到了他们中间。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一个男人的声音,生气地高声喊着。另一个男人受到伤害似地抗议。然后是扭打。

互相袭击,愤怒地喘息,撕打得更厉害,一个警察的身影不知从哪儿威严地冒了出来。又转瞬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已经在那个姑娘旁边了。她靠着墙,缩成一团。

“对不起,”他说,“您一定不能呆在这儿。”

他抓住她的胳膊,带领着她迅速走出这条街。她回头看了一次。

“我不应该——吗?”她不敢肯定地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摇了摇头。

“你卷入这件事将会非常不愉快。你可能会被要求和他们一起去趟警察局。我确信你的两个朋友都不希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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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停住了,“这是我的车。假如你允许的话,我将很乐意送你回家。”

姑娘探询地看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稳重体面的外表使她油然而生好感。她低下了头。

“谢谢你。’’她说道。从马特斯特为她打开的车门上了车,算是对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个问题的回答,她告诉他一个在切尔西①的地址。他上了车坐在她旁边。

--------

①切尔西:伦敦自治城市,为文艺界人土聚会地。

姑娘心烦意乱,没有心情说话。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老练,知道此时最好不去打扰她的思绪。一会儿,她转向他,主动开口了。

“我希望,”她性急地说,“人们不会那么傻。”

“是件麻烦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表示赞同。

他实事求是的态度让她放宽了心。没什么拘束。她继续讲下去,好像有必要依赖某个人。

“其实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我的意思是,哦,事情是这样的。伊斯特尼先生和我是很久的朋友——自从我来到伦敦。他为我的嗓子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让我明白了许多非常好的入门知识。他对我的好远非我说得出。他是个完全为音乐疯狂的人。他真是太好了,今晚带我来这儿。我相信他不一定真能付得起。后来,伯恩斯先生走过来和我们说话——非常小心冀翼地,肯定是的。菲利普(伊斯特尼先生)就生气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这是个自由国家,毫无疑问。而伯恩斯先生总是令人愉快,和蔼可亲。然后就在我们朝地铁口走下去时,伯恩斯走过来加入我们,他还没来得及说两个字,菲利普就像个疯子似的朝着他勃然大怒,而且——哦!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温和地问道。

她脸红了,但只是一点点。她一点也没有对此产生警觉。她肯定会因为他们为她打架而有一定程度的激动,高兴——这是人的天性。但萨特思韦特先生判断出最前面还有一个令人烦恼的疑团。他转瞬间抓住了一点线索,当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我真希望他没有伤害他。”

“没伤着哪个‘他’?”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自己在黑暗中微微笑了。

经过自己的判断后,他说道:

“你希望——哦——伊斯特尼先生没伤害着伯恩斯先生?”

地点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话,看起来可怕极了。我希望我知道情况如何了。”

汽车停了下来。

“你会接电话吗?”他问道。

“会的。”

“假如你愿意,我会查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打电话告诉你。”

姑娘的脸庞一下子活跃起来。

“哦,那样您真是太好了。你觉得不太麻烦吗?”

“一点也不。”

她又谢了他一次,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我的名字是吉利恩·韦斯特。”

汽车行驶在夜色中,朝目的地直奔而去,一丝奇怪的微笑荡漾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唇边。

他想:“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那脸庞,那下巴的弧度!’”但是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接下来的星期日下午,萨特思韦特先生去基尤花园1,赏杜鹃花。很早以前(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很早以前),他曾经和某位年轻的女士驱车来丘花园看蓝色的风铃花。萨特思韦特先生事先很精心地准备好了他要说的话,以及他将用来向那位小姐求婚的词。当那震惊到来时,他正在心里默记着那些话,也有点心不在焉地响应着她对蓝色风铃花的欣喜若狂。那位年轻的女士停止了对蓝色风铃花的欢呼。突然信任地告诉萨特思韦特先生(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朋友)她爱另一个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收起他准备的那小段话,赶紧在他的大脑深处的抽屉里搜寻同情和友情。

--------

①基尤:英国英格兰萨里郡东北部的教区.伦敦的郊区;皇家植物园基尤花园所在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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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罗曼史——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那种非常冷淡而又有点热烈的罗曼史。但这段罗曼史使他对丘花园产生了一种罗曼蒂克的眷恋。他经常去那儿看蓝色风铃花,或是杜鹃花,假如他去国外比平常晚的话。

他会自己叹气,觉得很伤感,真正沉醉在那种旧式的,罗蔓蒂克的方式中。

就在这个特定的下午,他漫步回来经过茶室时,认出了草地上一张桌子旁坐着的一对男女,他们是吉利恩·韦斯特和那个金发小伙子。同时他们也认出了他。他看见姑娘脸红了,兴奋地对她的同伴说了些什么。转眼问,他就在以他传统,一本正经的方式和他们两个握手了。并且他接受了他们怯生生的邀请——和他们一起喝茶。

“我无法告诉您,先生,”伯恩斯先生说,“我是多么感激您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对吉利恩的照顾,她全都告诉我了。”

“是的,确实是这样,”姑娘说,“您太好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很高兴,而且对这一对年轻人产生了兴趣。他们的天真和真挚感动了他,而且,对他来说,也是窥探一下他不太熟悉的那个世界。这些人属于他一无所知的那个阶层。

尽管外表干巴瘦小,萨特思韦特先生其实极富同情心。

很快他就熟悉了关于他的新朋友的一切。他注意到伯恩斯先生的称呼变成了查理。他做好了听到他们订婚消息的思想准备。

“事实上,”伯思斯先生以他令人耳目一新的坦率说道,“今天下午刚决定,是吗,吉尔?”

伯恩斯是一家轮船公司的职员。他的薪水中等,自己有一点钱。他们两人打算很快结婚。

萨特思韦特先生倾听着,点点头,向他们表示祝贺。

“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自思自付,“一个非常平常的年轻人。挺好的一个年轻人,正直坦率,自信但不自负,长相不错,但不是过分英俊,他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永远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还有,那个姑娘爱他……”

他大声说道:“那么伊斯特尼先生——”

他故意突然不说了,但他所说的话已经足以产生他预想到的效果了。查理·伯恩斯的脸阴沉了下来,吉利恩看上去很不安,不仅仅是不安,他想,她看上去一副害怕的样子。

“我不希望这样,”她低声说。她的话是对萨特思韦待先生说的,好像她本能地知道他能够理解她的感觉。这种她的情人无法理解的感觉。“你知道——他为我做了许多事。他鼓励我从事演唱,而且——而且帮助我去做。但我一直知道我的嗓音并不是十分好——不是一流的。当然,有地方聘请我———”

她停住了。

“你也有一些麻烦,”伯恩斯说,“一个姑娘需要某个人照顾她。吉利恩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如你所看到的,于是——哦,这经常给一个姑娘带来麻烦。”

和他们一起聊着,萨特思韦特先生逐渐明白了伯恩斯先生含糊地称为“不愉快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一个开枪自杀的年轻人,一个银行经理(一个已婚男人)离奇的行为,一个疯狂的陌生人(肯定是个傻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艺术家狂热的表现。一系列伴随着吉利恩·韦斯特而来的暴力行为和悲剧结果。查理·伯思斯用平淡无味的口气列举到。

“就我看来,”他最后说道,“这个叫伊斯特尼的小于有点发疯。要是我不出面照顾吉利恩,她肯定会被他弄得很烦。”

他的笑在萨特思韦特先生听来有点傻。姑娘脸上没有泛起应答的微笑,她正恳切地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

“菲尔不错,”她慢慢地说,“他喜欢我,我知道,而且我像对一个朋友一样喜欢他—但是——但是仅此而已。我不知道他如何承受关于查理的消息。他—我真害怕他会她停住了,在她隐约感到的危险面前感到无话可说。

“假如我能帮你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温和地说,“请吩咐。”

他相信查理·伯恩斯好像隐约有点愤怒。但吉利恩马上说:“谢谢你。”

萨特思韦特先生答应在接下来的这个星期四和吉利恩一起喝茶,然后他离开了他的新朋友们。

星期四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心里一阵激动的震颤。他想:“我是个老头子了,但是还不至于老到不为一张脸激动。

一张面孔……”然后他有种预感地摇了摇头。

吉利思独自在那儿。查理·伯恩斯晚些时候来。她看上去快乐多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好像她心上卸下了一块石头。事实上,她也坦率地这样承认。

“我曾经害怕告诉菲尔关于查理的事。我真傻。我本应更了解菲尔的。他很难过,当然,但是没有比他更和蔼可亲的人了。他真是温柔。瞧,这是他今天早晨送给我的东西一一一件结婚礼物。难道它不出色吗?”

对于处于菲利普·伊斯特尼那样的境况的年轻人来说,它确实非常了不起。它是一个四个电子管的无线电收音机,是最新的款式。

“我们两人都很喜欢音乐,你知道,”姑娘解释道,“菲尔说我听收音机里播出的音乐会时,就会经常想一想他。我一定会的。因为我们曾经是这么好的朋友。”

“你一定会为你的朋友自豪,”萨特思韦特先生温柔地说,“他似乎接受了这个打击,像个真正的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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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吉利恩点了点头。他看见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请求我为他做一件事,今晚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纪念日。他问我是否愿意今天晚上安静地呆在家里,听无线电广播节目——不和查理出去到任何地方。我说,当然我会呆在家里听节目;而且我非常感动,我会充满感激和友爱地想起他。”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但他对此迷惑不解。他很少在勾画人的性格方面出错。他断定菲利普·伊斯特尼不太有可能有这种多愁善感的请求。这个年轻人比他设想的更老一套。吉利思显然认为菲利普的要求十分合乎一个被拒绝了的求爱者的心态。萨特思韦特先生有点——只是一点——失望。他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他知道这一点。但他希望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情况好一些。此外,感伤是属于他这把年纪的。在现代社会中它没有角色。

他请吉利恩演唱,她照着办了。他告诉她她的嗓子富有魅力,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她只是二流水平。在她选择的这个行当里,她可能取得的任何成功只能是靠她的脸蛋,而不是嗓子赢得。

他并不是特别想再见年轻的伯恩斯,所以不久他站起来准备走。就在这时,壁炉台上的一个装饰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和其它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相比,显得非常醒目,就像在垃圾堆上的一颗宝石。

它是一个浅绿色玻璃制成的曲形高脚杯,长长的颈,形状非常优雅。在杯子边缘稳稳地悬着看上去像个大肥皂泡的东西,一个彩虹色的玻璃球。吉利恩注意到了他的全神贯注。

“那是菲尔送给我的另一件结婚礼物。我觉得它十分漂亮。他在某个玻璃厂工作。”

“是很漂亮,”萨特思韦特先生虔诚地说,“莫拉诺的吹玻璃工人都会为此骄傲。”

萨特思韦特先生离去了,同时他对菲利普·伊斯特尼的兴趣莫名其妙地振作起来。一个非常有趣的年轻人。但是这个美貌的姑娘却更喜欢查理·伯恩斯。多么奇怪而不可思议的世界啊:

萨特思韦特先生刚想起来,因为吉利恩·韦斯特非凡的美貌,他和奎恩先生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在某种程度上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一般说来,每次和那神秘的奎恩先生见面都会发生一些奇怪而且始料不及的事情。抱着可能碰上这个神秘的人的希望,萨特思韦特先生朝Arlecchino餐馆走去。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曾经在此遇见过奎恩先生一次。

奎恩先生曾说过他经常光顾这家餐馆。

萨特思韦特先生在Arlecchino餐馆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满心希望地四下环顾,但没有看见奎恩先生那张黝黑,微笑的面孔。然而,有另外某个人独自坐在一张小桌旁——他是菲利普·伊斯特尼。

那个地方不宽敞,萨特思韦特先生坐在这个年轻人的对面。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莫名狂喜,好像有人给他提供了最新消息,他正经历着其中引人注目的部分,他身处其中——不管它是什么。他现在明白了那天晚上奎恩先生在歌剧院的话是什么意思。一出戏正在上演,其中有一个角色,一个重要的角色,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他一定得成功地扮演好这个角色。

他在菲利普·伊斯特尼对面坐下。抱着一种完成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的感觉,很容易他们就开始交谈。伊斯特尼看起来急于找人聊聊。萨特思韦特先生和往常一样,是个鼓舞人心,富于同情的听众。他们谈到战争,谈到炸药,毒气。

伊斯特尼对于最后提到的这些大有话说,因为在战争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一直从事炸药、毒气的制造。萨特思韦特先生发现他确实有趣。

有一种毒气,伊斯特尼说,从来未被实验过,停战日来得太快了。这种毒气曾被寄予厚望,吸一口就能置人于死地。他说得越来越起劲。

气氛活跃了起来,萨特思韦特先生渐渐又把话题转移到音乐上。伊斯特尼消瘦的脸庞一下子明朗起来。他说话的时候,饱含着一个真正的音乐爱好者的狂热和纵情。他们谈到了约士奇比姆,对此这个年轻人极感兴趣。他和萨特思韦特先生都同意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真正出色的男高音更动听的了。伊斯特尼在孩提时代就听过克鲁索的演唱,而且他永远也忘不了。

“你知道吗?他能对着一个酒杯演唱,把它震碎。”他问道。

“我过去一直认为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萨特思韦特先生微笑着说。

“不,这绝对是真的,我相信。这种事情是很可能的。这是——个共鸣性的问题。”

他开始谈技术细节。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似乎对这个主题很着迷,而且萨特思韦特先生注意到,他看上去对他所谈的东西特别地了解。老头意识到他在和一个具有罕见头脑的人交谈。一个几乎可以称作天才的大脑,才华横溢,难以捉摸,到目前为止尚对把他的才华释放出来的真正渠道犹豫不决。但毫无疑问,他是个天才。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起了查理·伯恩斯,惊讶于吉利恩·韦斯特的选择。

突然他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他叫侍者拿账单来。伊斯特尼看上去有点抱歉。

“我感到很惭愧——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他说,“但是你今晚来到这儿真是件荣幸的事。我——我今晚需要和某个人谈谈。”

他莫名其妙地一笑,结束了他的话,他的眼睛仍然在闪闪发亮,其中有一种克制的激动。然而,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悲剧性的东西,“非常愉快,”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们的谈话,我校感兴趣,而且对我很有启发。”

然后,他滑稽而有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走出了餐馆。

夜色很温和,他慢慢地沿着街走去。这时,他感到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他有一种感觉:他不是一个人——有个人走在他的身边。他徒劳地告诉自己这种念头只是一种错觉——

但这种错觉挥之不去。某个人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走在那条黑暗,寂静的街上,某个他看不见的人。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奎思先生的身影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真切地感到奎恩先生就在他身边,但他只能用眼睛说服自己,他是独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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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奎恩先生的身影挥之不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其它一些东西。某种需要,某种紧迫,一种沉重的灾难的预感。某件什么事情他必须去做——赶快去做。某件事情很不对劲,它就在他的掌握之中,需要他去纠正。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致于萨特思韦特先生停止去摆脱它。相反,他闭上眼睛,试图使脑子里奎恩先生的身影更清晰。要是他问问奎恩先生该多好——但就在这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时,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询问奎恩先生从来没有什么用。“线索在你自己手里”——这就是奎恩先生会说的那类话。

线索,什么线索?他仔细分析了自己的感觉和印象。现在,他有种危险的预感,它威胁的是谁?

一副情景马上跳到他的眼前:吉利恩.韦斯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听无线电广播的画面。

萨特思韦特先生扔给一个经过的报童一个便士,一把抓过一份报纸,他马上翻到伦敦的无线电广播节目那一版。

他饶有兴趣地注意到约士奇比姆今晚将在无线电节目中演唱。他将演唱《拯救蒂玛拉》,从浮士德开始,之后,是一系列他的民歌。《牧羊人之歌》,《金鱼》,《可爱的鹿》等等。

萨特思韦特先生把报纸揉成一团。知道了吉利恩收听的内容似乎使得她的形象更清晰了。独自坐在那儿……

菲利普·伊斯特尼的一个奇怪的请求。不像这个男人,根本不像他的性格。伊斯特尼性格中没有多愁善感,他是一个感情疯狂的男人,一个危险的男人,可能——

他的思绪猛地停了下来,一个危险的男人——这意味着某些东西。“线索都在你自己手中”。今晚与菲利普·伊斯特尼的会面——非常奇怪。一个幸运的机会。伊斯特尼曾说过。是个机会吗?还是萨特思韦特先生今晚曾一两次感觉到的那个混乱交织的阴谋的一部分?

萨特思韦特先生回忆往事。在伊斯特尼的话语里肯定有些什么东西,有什么线索。肯定有,否则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紧迫感?他谈了些什么?演唱,战时的特殊工作,克鲁索。

克鲁索——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沉思突然背离了原来的思路。约士奇比姆的嗓音和克鲁索的嗓音几乎完全相同。吉利恩坐着聆听演唱,歌声嘹亮、逼真、有力,回荡在房间里,使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屏住气。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克鲁索对着酒杯歌唱,酒杯被震碎。约士奇比姆在伦敦的播音间里演唱,约一英里多之外的一个房间里是玻璃破碎的叮当响声——不是酒杯,是一只浅绿色的高脚玻璃杯。一个水晶般的肥皂泡似的东西掉了下来,一个可能不是空的肥皂泡似的东西……

此刻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在路人看来,突然变疯了。他又一次打开报纸,很快扫了一眼无线电节目预告,然后拼命地在寂静的街道上跑起来。在街道尽头他找到了一辆慢行的出租车。他一下子跳上车,大声喊叫着给了司机一个地址,告诉他性命他关,赶快到那儿。司机断定他脑子里有问题但很富有,竭尽全力把车开快。

萨特思韦特先生仰靠在座位上,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槽,断断续续的思绪,已经被忘却了的在学校里学过的点滴科学知识,那天晚上伊斯特尼的措词,共鸣性——固有周期——假如力的周期与固定周期恰好一致——关于吊桥,土兵们冲上去,他们大踏步的摆幅和吊桥的周期相同。伊斯特尼研究过这个主题。伊斯特尼知道这一点。伊斯特尼是个天才。

约士奇比姆将在十点四十五分演唱。现在时间到了。但是浮士德在先。《牧羊人之歌》中的迭句之后,那出色的高喊声将——将——产生什么后果?

他的脑子嗡嗡地转了起来。基音,泛音,半音。他对这些东西不十分了解——但伊斯特尼懂。上天保佑他能及时赶到。

出租车停了下来。萨特思韦特先生冲出车门,像个年轻的运动员似的奔上通向三楼的石阶。公寓的门半开着。他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那出色的男高音。随着不落俗套的配曲而来的是熟悉的《牧羊人之歌》歌词。

牧羊人,看你的千军万马,就像流动的海水——

那么他及时赶到了,他猛地打开起居室的门。吉利恩正坐在壁炉旁的一张高背椅上。

贝拉·米沙的女儿今天要出嫁了:

我得赶快赶到婚礼上。

她肯定认为他疯了。他抓住她,大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半拉半拽着她出来,直到他们站在楼梯上。

我得赶快赶到婚礼上—呀—哈!

一个精彩的高音调,洪亮,有力,中气十足,任何一个歌唱家都会感到骄傲的音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声音,碎玻璃微弱的叮当声。

一只迷路的猫从他们的身边窜过,从开着的公寓门进去了。吉利恩动了一下,但萨特思韦特先生拉住了她,语无伦次地说:

“不,不——它能致人于死地。无味,没有任何使人警觉的表现。只要吸一口,就全完了。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致命。它不像以前实验过的任何东西。”

他反复说着菲利普·伊斯特尼在餐桌上告诉他的那些话。

吉利恩不解地盯着他。

菲利普·伊斯特尼掏出他的表,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半。在过去的三刻钟里,他一直在堤上踱来踱去。他朝泰晤士河望去,然后转过身来——窥视着与他共进晚餐的同伴的脸庞。

“真奇怪,”他说道,并且大声笑了,“我们今晚似乎注定彼此相遇。”

“假如你称之为命运的安排。”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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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伊斯特尼更专心地看了看萨特思韦特先生,他的表情变了。

“是吗?”他静静地说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直接切人正题。

“我刚从韦斯特小姐的公寓来。”

“是吗?”

同样的嗓音,同样死一般地沉寂。

“我们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只死猫。”

一阵沉默,然后伊斯特尼说:

“你是谁?”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了一会儿,他复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过程。

“所以你知道,我及时赶到了。”他暂停了一下,很温柔地加了一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某种感情爆发,某种疯狂的辩护,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没有。”菲利普·伊斯特尼平静地说,突然转身走开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不知不觉地,他对伊斯特尼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同情:一种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艺术家,一个感伤主义者对一个真正的爱人,一个普通人对一个天才的感情。

最后他猛地振作精神,开始朝伊斯特尼离去的方向走去。雾色开始浓起来。一会儿,他碰见了一个警察,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刚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了吗?”警察问。

“没有。”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警察仔细朝河上望去。

“又是一起这样的自杀事件,我猜,”他郁郁不乐地咕哝道,“他们总是这样做。”

“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们有自己的理由。”

“钱,大部分情况是这样,”警察说,“有时是因为一个女人,”他边说边准备离去,“并不总是他们的错,而是某些女人带来许多麻烦。”

“某些女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温和地赞同道。

警察继续朝前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坐在一个座位上,雾气弥漫在他的四周。他想起了特洛伊的海伦,心里疑惑她是否只是一个漂亮而普通的女人,一切幸运与灾难都是缘于她那张美丽的脸。

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悠悠地走在邦德大街上,尽情享受着阳光。他穿戴得像往常一样整齐、时髦,朗哈切斯特美术馆走去。那儿正在举办一个叫弗兰克·布里斯托的人的画展。此人是新近出现的艺术家,迄今为止尚鲜为人知。但有迹象表明他突然变得风靡一时。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一位艺术赞助者。

当萨特思韦特先生走进哈切斯特美术馆时,马上有人认出了他,带着愉快的微笑招呼他。

“上午好,萨特思韦特先生。我们原以为不久以后才会见到你。你知道布里斯托的作品吗?不错——确实很棒。非常独特。”

萨特思韦特先生买了一份目录,穿过开阔的拱廊,步入展出作品的那个狭长房间。它们是水彩画,但其制作极其完美,手法极其特别,以致于十分像彩色的蚀刻画。萨特思韦特先生沿四壁慢慢地边走边仔细看着画。总的说来,他对这些画是肯定的。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值得他来这儿一道。这个年轻人的画富有创造性和想象力,技法之精确、严谨,无可比拟。当然,还不是很成熟。虽然看来只是一个期望——

但其中也有些接近天才的东西。萨特思韦特先生在一幅小小的杰作面前停顿了一下:这是一幅威斯敏斯特桥的画。桥上是拥挤的公共汽车、有轨电车和匆忙的行人。很小的东西,但是完美得令人惊叹。他注意到,这幅画的名字叫“蚁群”。他继续向前走,突然他屏住了气,想象力和注意力完全被一幅画吸引了。

那幅画被命名为“死去的小丑”。画中最显著的位置是铺着黑白大理石块的地板。地板中央仰躺着的是小丑。他的胳膊平展着,穿着红黑相间的小丑衣服。在他身后的窗户外面有个人在注视着地板上躺着的他,那个人的轮廓衬着夕阳闪烁的红光,看上去和他竟是同一个人。

这幅画令萨特思韦特先生激动不已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他认出或者说他认为他认出了画中那个男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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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张和萨特思韦特先生熟知的某位奎恩先生极其相似的脸。萨特思韦特先生在有些神秘的情况下见过他一两次。

“无疑我不可能搞错,”他喃喃自语道,“假如果真如此——这意味着什么呢?”

因为,据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经验,奎恩先生的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某种明显的意义。

如前面已经提到的,萨特思韦特先生之所以对这幅画感兴趣还有第二个原因:他认出了画中的场景。

“查恩利带露台的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非常有趣。”

他更仔细地看了看这幅画,心里疑惑那位艺术家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一个死了的小丑躺在地板上,另一个小丑透过窗户看着——是同一个小丑吗?他顺着墙壁慢慢地走着,对其它的画视而不见,脑子里一直想着同样的问题。

他很激动。生活,今早还似乎有点单调乏味,现在却不再没有生气了。他很肯定地知道令人激动而且有趣的事情就要开始了。他走到科布先生坐着的桌前。科布先生是哈切斯特美术馆的要人,萨特思韦特先生认识他多年了。

“我有兴趣买第三十九号,”他说道,“如果它还没有被卖出的话。”

科布先生查阅了一下账簿。

“最好的一幅,”他低声说道,“是幅佳作,不是吗?对,还未卖出。”他开了个价。“是笔有把握的投资,萨特思韦特先生。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得付三倍的价钱才能买到它。”

“这是人们在这些场合经常说的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笑着说。

“哦,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科布先生质问道,“我相信,如果你打算卖掉你的收藏品,没有一幅面现在能卖到的价钱会比你当时买的时候低。”

“我要买这幅画,”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

“你不会后悔的。我们相信布里斯托。”

“他是个年轻人?”

“二十七岁或二十八岁,我想。”

“我想见见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或许,他愿意某个晚上来和我共进晚餐?”

“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给你。我确信他会抓住这个机会的。你的名字在艺术界代表许多许多。”

“你过奖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还打算继续说下去,这时科布先生打断了他的话:

“他过来了。我马上把你介绍给他。”

他从他的桌子后面站起来。萨特思韦特先生随他向一个高大、壮实的年轻人走去。那个年轻人正靠着墙站着。他身后的墙上是一幅一张怒容满面的脸自由地俯瞰着世界的画。

科布先生做了一番必要的介绍,然后萨特思韦特先生做了一段正式而彬彬有礼的小发言。

“我刚才荣幸地得到了您其中的一幅画——死去的小丑。”

“哦:你不会亏本的,”布里斯托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幅好画,尽管这是我说的。”

“我看得出来,”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对您的作品非常感兴趣,布里斯托先生。对于如此年轻的人来说,它超乎寻常地成熟。我是否可以荣幸地请你某个晚上和我共同进餐?你今晚有约会吗?”

“事实上,我没有。”布里斯托说道。依然没有过分夸张的表面礼貌。

“那八点怎么样?”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

“好的,”布里斯托先生说,“谢谢。”很明显是事后想起来才加上去的。

“一个对自己评价很低的年轻人,而且害伯世人也如此看他。”

这就是萨特思韦特先生跨出美术馆,步入邦德大街的’阳光时的结束语。而且,萨特思韦特先生对他的同胞们的判断很少会有偏差。

弗兰克·布里斯托大约八点五分到达。主人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在等他。萨特思韦特先生介绍说另一位客人是蒙克顿上校。他们几乎是马上进去用餐。椭圆形的桃花心木桌旁还摆了第四个座位。萨特思韦特先生解释道:

“我有点期望我的朋友奎恩先生可能会顺路拜访,”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遇到过他,哈利·奎思先生?”

“我从来没遇见什么人。”布里斯托咆哮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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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蒙克顿上校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艺术家,就好像在看新品种的海蛰。萨特思韦特先生尽其所能使谈话友好地进行下去。

“我对你的那幅画有特殊的兴趣是因为我认出那个场景是查恩利那个带露台的房间。对吗?”见艺术家点了点头,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讲。“非常有趣,我过去曾在查恩利住过许多次,可能你对这个家庭有所了解?”

“不,我不了解:“布里斯托说道,“那种家庭不会屑于知道我。我坐大型游览车去过那儿。”

“天啊,”蒙克顿上校说道,为的是说点什么,“坐着大型游览车!天哪。”。

弗兰克·布里斯托对他怒目而视。

“为什么不能?”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可怜的蒙克顿上校意识到说错了话。他责怪地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好像说:

“你作为一个自然学家可能对这些未开化的生活形式感兴趣,’但为什么要把我拉进来?”

“哦,大型游览车!那玩意儿可真糟糕!”他说道,“经过不平坦的地方时,你会被颠得够呛。”

“假如你买不起劳斯莱斯轿车,那么你就不得不坐大型游览车。”布里斯托凶巴巴地说。

蒙克顿上校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

“除非我能让这个年轻人放松,泰然自若,否则我们将渡过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夜晚。”

“查恩利一直令我着迷,”他说,“自从那场悲剧之后,我只去过那儿一次。一幢阴森的房子——一座鬼宅。”

“是这么回事。”布里斯托说。

“实际上有两个名副其实的鬼,”蒙克顿说道,“他们说,查尔斯一世把脑袋夹在腋下,在露台上走来走去——我忘记原因了,但毫无疑问。再就是拎着银水壶的哭泣女郎,在其中一位查恩利家族的人死后,人们经常看到她。”

“瞎扯。”布里斯托轻蔑地说。

“无疑,他们是个非常不幸的家族,”萨特思韦特先生急忙说道,“四位爵位拥有者全都暴死,最近死去的这位查恩利老爷又是自杀。”

“叫人毛骨惊然的一件事,”蒙克顿沉重地说,“这件事发生时我正好在那儿。”

“让我想想,那是十四年以前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从那时以后,那所房子就被封了起来。”

“对此我并不感到奇怪,”蒙克顿说,“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他们结婚才一个月,刚度蜜月回来。为了庆祝他们的到家将举行大型的化装舞会。就在客人们就要到达时,查恩利把自己反锁入橡木居,开枪打死了自己。事情并没有完结。请您再说一遍?”

他猛地把头转向左边,抱歉地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笑了。

“我开始觉得心神不宁,萨特思韦特先生。我刚刚觉得有人坐在那张空椅子上对我说了些什么。”

“是的,”过了一两分钟他又继续道,“这对阿利克斯·查恩利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打击。她是那种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会被发现的最美丽的姑娘,载满了人们所谓的人生的快乐幸福,而现在他们说她就像一个幽灵。我许多年未见她了。我想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国外。”

“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在伊顿公学。我不知道他成年后会干什么。

但无论如何,我认为他不会重开那所老房子。”

“它将成为一座很好的供人们娱乐的公园。”布里斯托说。

蒙克顿上校用冷漠、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不,不,你并非真是这个意思,”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假如你真这么认为你就不会画那幅画了。传统和氛围是不可分割的东西。他们花了几个世纪建成,假如你毁了它,你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重建起它来。”

他站了起来:“我们到吸烟室去。我有些查恩利的照片放在那儿,我想给你们看看。”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业余嗜好之一就是摄影。他也很自豪:他是一本画册《我的朋友们的家》的作者。上述的朋友们都地位很高。这本书本身把萨特思韦特先生以一种相当势利的形象公之于众,而这对萨特思韦特先生远失公正。

“这是一幅我去年拍的带露台的那个房间的照片,”他说道,把照片递给了布里斯托,“你看,它拍摄的角度和你画中它的角度几乎是一样的。那是一块非常好的地毯——可惜照片上显不出它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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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记得这块地毯,”布里斯托说道,“色彩令人赞叹,就像一团火焰在闪烁。不过这张地毯铺在那儿看上去有点不和谐。对于那个铺着黑白方块的大房间来说,地毯尺寸不合适。在房间的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有地毯。它破坏了整体效果——就好像一块硕大的血迹。”

“可能这一点给了你作那幅面的灵感?”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可能如此,”布里斯托若有所思地说,“就表面看来,人们会自然而然地会在一个装了嵌板。的房间里上演一出悲剧。”

“橡木居,”蒙克顿说,“是的,那是个闹鬼的房间。那儿有个牧师藏身的地洞——靠近壁炉有一块可以移动的嵌板,据说查尔斯一世曾在那儿藏身。在那个房间里,曾有两个人死于决斗。就我看来,雷吉·查恩利就是在那儿杀死自己的。”

他把照片从布里斯托手里拿过来。

“嗅,那是块布哈拉地毯,”他说道,“价值几千英镑,我想。我在查恩利的时候,它是铺在橡木厅的——它合适呆的地方。把它铺在大理石地板上让人觉得很滑稽。”

萨特思韦特先生正看着他拉到身边来的那张空椅子。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移走的?”

“肯定是最近。嗅,我想起悲剧发生的当天曾对此有过一段对话。查恩利当时说实际上应该把它压在玻璃下面。”

萨特思韦特先生摇了摇头:“那场悲剧之后,房子马上被关闭了起来。一切都保持原样。”

布里斯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提出了一个问题。他已经将他挑衅的态度抛到了一边。

“查恩利老爷为什么要射死他自己?”他问道。

蒙克顿上校不安地在他的椅子里移动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他含糊地说。

“我假定,”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慢地说,“他是自杀的。”

上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惊愕不已。

“自杀,”他说道,“当然是自杀。我的老伙计,我当时就在那儿。”

萨特思韦特先生朝他身旁的那个空椅子看去,微微笑了、奸像在笑某个别人看不见的秘密笑话,他平静地说道:

“有时候人们在事后几年之后看到的东西要比他们当时可能看到的东西清晰得多。”

“胡说,”蒙克顿激动而急促地说,“十足的胡话2你怎么可能在记忆模糊而不是清晰鲜明时看问题更明了呢?”

但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观点意外地得到了加强。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位艺术家说,“我倒想说可能你是对的。这是一个比例的问题,不是吗?可能还不仅仅是比例的问题。相对性之类的东西。”

“假如你们问我,所有爱因斯坦的这些东西全是胡扯。

和招魂之类的话、老掉牙的幽灵的故事一样全是胡扯。”说着,上校愤怒地四下瞪着。

“当然是自杀,”他继续道,“难道我不是几乎亲眼目睹事情的发生吗?”

“告诉我们关于这件事的情况,”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这样我们也就会亲眼看见了。”

有点平息了怒气地咕哝了一句,上校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了些。

“整件事情非常出入意料,”他开始道,“查恩利是他平常正常的样子。有一大群朋友为了这个舞会逗留在此。没有人能想到他会在客人们开始到达时开枪打死自己。”

“如果他等到他们都走了以后,可能会让人感觉舒服点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当然。简直太令人难过了——做那样一件事。”

“不典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的,”蒙克顿赞同道,“不像查恩利的性格。”

“然而他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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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他是自杀的。当时我们三四个人站在楼梯最上面一级,我,奥斯特兰德家的姑娘,阿尔吉·达西—哦,还有一两个其他人。查思利经过下面的大厅,进入了橡木居。奥斯特兰德家的姑娘说他的脸上有种令人毛骨依然的表情,而且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但是,当然这是胡说——她从我们站的地方甚至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走路的样子急匆匆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的双肩上。其中一个姑娘大声喊他——她是某人的家庭教师,我想查恩利夫人出于好意邀请她参加舞会。她正在找查恩利,要带个信儿给他。她大声喊道‘查恩利老爷,查恩利夫人想知道——’。他丝毫未在意,径直走入了橡木居,摔上了门,而且我们听见了钥匙在锁子里转动的声音。然后,一分钟后,我们听见了枪声。

“我们冲下楼梯来到大厅。从橡木居有另一扇门通向那个带露台的房间。我们试着打开,但发现它也被锁上了。最后我们不得不破门而入。查恩利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紧挨着他的右手有一支手枪。除了自杀这还会是什么?

意外?别这样告诉我。只有另外一种可能——谋杀——而在没有谋杀者的情况怎么会发生谋杀。我想你们承认这一点。”

“杀人犯可能已经逃跑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暗示道。

“这不可能。假如你给我一点纸和一支铅笔,我会给你画出那个屋子的略图。橡木居有两扇门,一扇通向大厅,一扇通向那个带露台的房间。两扇门都从里面被锁上了,钥匙在锁子上。”

“窗户呢?”

“关着,而且百叶窗都是放下来的。”

短暂的沉默。

“事情就是这样的。”蒙克顿上校得意洋洋地说。

“当然看起来如此。”萨特思韦特先生悲哀地说。

“请注意,”上校说,“尽管我刚刚嘲笑过那些巫师,我还是不介意承认关于那所房子有种可追溯的离奇古怪的氛围——尤其是关于那个房间。在墙壁的嵌板上有许多子弹孔,那是曾经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决斗的结果。而且,在地板上有块奇怪的污渍,尽管他们换过那块木板许多次,那污渍总是再现。我想现在那地板上会有另外一块血迹了——可怜的查恩利的血。”

“他流了很多血吗?”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非常少——少得不可思议——医生是这么说的。”

“他射中了自己哪里,子弹穿过头颅?”

“不,是穿过心脏。”

“这可不容易,”布里斯托说,“知道人的心脏在哪儿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我自己永远打不中自己的心脏的。”

萨特思韦特摇了摇头。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不满意。他本来希望发现什么东西的——他几乎没明白蒙克顿上校下面的话。

“查恩利是个幽灵般的住所。当然,我什么也没看见过。”

“你没有看见过拎着银水壶哭泣的女郎吗?”

“对,我没见过,先生,”上校强调道,“但我猜那所房子里的每一个仆人都会发誓他们见过。”

“盲目的恐惧是中世纪的祸根,”布里斯托说,“今天仍然处处有它的踪迹,但谢天谢地,我们正在摆脱它。”

“迷信,”萨特思韦特先生沉思地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张空椅子,“有时候,难道你不认为——它可能有用?”

布里斯托盯着他。

“有用,这是个奇怪的词。”

“好吧,我希望你现在被说服了,萨特思韦特。”上校说道。

“哦,有点,”萨特思韦特先生道,“表面看来是奇怪——

毫无意义,对于一个年轻、富有、幸福,正在庆祝他抵家的新婚男人来说——不可思议——但我同意我们没有无视事实。”他温和地重复道,“’事实。”并且皱起了眉头。

“我想有趣的事情是我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蒙克顿说,“隐藏在其后面的故事。当然有谣言——形形色色的谣传。你知道的,人们会说什么。”

“但是没有人知道任何事情。”萨特思韦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它不是一篇畅销侦探小说,对吗?”布里斯托说道,“没人能因查恩利的死得到什么。”

“除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萨特思韦特先生道。

蒙克顿突然低声笑了笑。“可怜的雨果·查恩利颇受打击,”他说道,“将有一个孩子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有了份体面的苦差事:静观事态发展,等着看是男是女。他的债权人们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最后结果是个男孩,这令他们许多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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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位寡妇情绪非常低落吗?”布里斯托问道。

“可怜的孩子,”蒙克顿道,“我永远忘不了她。她没有大声痛哭或是有任何类似情况。她好像——呆了。如我说的,她不久之后关闭了那所房子,而且就我所知,从那以后那所房子再没有被开启。”

“那么,我们对于动机是一无所知的,”布里斯托轻笑了一声说道,“有另一个男人或另一个女人,不是前者就是后者,嗯?”

“看起来像这么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很可能是另一个女人,”布里斯托继续说道。“因为那位美丽的寡妇没有再嫁。我憎恨女人。”他平心静气地加了一句,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笑了一下,弗兰克·布里斯托看见了那丝微笑,马上对此反击。

“你可以笑,”他说,“但我确实这么认为。她们搅乱所有的事情。她们碍事。她们横亘于你和你的工作之间。她们——我只遇见过一个女人能算——哦,有趣。”

“我想会有一个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不是你所想的那种。我——我只是偶然遇见了她。实际上——是在火车上。终归,”他愤然加了一句,“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在火车上碰到别人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萨特思韦特先生安慰地说,“火车上和其它任何地方一样好。”

“火车自北部开来。那个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们开始交谈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我想我不会再见到她了。我不知道我想再见她。这可能是——一桩遗憾。”他停顿了一下,努力想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她不是很真实。朦胧而虚幻。好像从盖尔人的神话里的山上下来似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温和地点点头。他的想象力已经毫不费力地勾画出了这个场景。过分自信而且讲究实际的布里斯托和一个披着银色光泽般的幽灵似的人影——朦胧而虚幻,就像布里斯托说过的那样。

“我猜想,如果是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其程度之严重几乎无法忍受,一个人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他或她可能会逃离现实,进入一个几乎只有自己的世界。然后,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中去了。”

“这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情况吗?”萨特思韦特先生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布里斯托道,“她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我只是在猜测。一个人要想知道任何结果就不得不猜测。”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悠悠地说,“人必须猜测。”

门开了,他抬头看了看。他飞快地寻找着什么,满眼期待,但管家的话令他失望了。

“先生,一位女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您。她是阿斯帕西姬·格伦小姐。”

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些吃惊地站起身来。他知道阿斯帕西姬·格伦的名字。在伦敦哪个人不知道呢?首先是被大肆宣传为带头巾的女人。她独自演出了一系列日间戏,一时风靡伦敦。借助她的头巾她迅速扮演了各种各样的角色。那块头巾依次是一个修女的贴头帽,一个工厂机械工人的围巾,一个农民的头巾和一百个其它的东西。她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与其它完全不同。作为一名艺术家,萨特思韦特先生对她十分崇敬。碰巧他从来没有结识过她。她在这样不平常的时刻来拜访他强烈地引起了他的兴趣。向其他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他离开房间穿过大厅来到会客室。

格伦小姐坐在一张铺着金色织锦套垫的大背长椅的正中央。如此泰然自若地处于房间的控制位置。萨特思韦特先生马上意识到她打算控制局势。很不可思议,他的最先感觉是反感。他过去一直对阿斯帕西姬·格伦的艺术真诚地崇拜。根据舞台上的脚灯传达给他的感觉,她的性格是有感染力而且令人愉快的。她在舞台上给人的感觉是沉思的、启发性的,而不是命令式的。但现在,面对面地和这个女人本人在一起,他领受到的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她身上有某种冷酷的——大胆的——强有力的东西。她高高的个子,黑色的头发,可能大约三十五岁的年纪。无疑,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她显然依仗这一事实。

“您得原谅我这次不合常规的拜访,萨特思韦特先生。”

她说道。她的声音洪亮、圆润而且有诱惑力。

“我不想说长久以来我一直想认识您,但我很高兴有这么个借口。关于今晚我的来访”——她大声笑了——“当我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等,当我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我只是一定要得到它。”

“不管是什么借口,把如此迷人的一位女士带到我这儿来做客,我都肯定欢迎。”萨特思韦特先生以一种旧式的骑士风度说道。

“您真是太好了。”阿斯帕西姬·格伦说道。

“我亲爱的小姐,”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请允许我在这儿谢谢您,以及您经常带给我的愉快——在我剧院包厢的座位上。”

她高兴地朝他微微笑了。

“我就开门见山切人正题了。我今天在哈切斯特美术馆。我看见了一幅面,没有它我简直不能活。我想买下来却不能,因为您已经买了它。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我实在很想要它,”她继续道。“亲爱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我简直一定要拥有它。我带来了支票簿。”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每个人都告诉我您是多么多么地富于同情心。人们对我都很友好,您知道的。这样会宠坏我的——但情况确实如此。”

这些就是阿斯帕西娅·格伦的手段。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内心对这种极端的女子气和这种被宠坏了的孩子似的装腔作势非常清楚、冷静。他想,这本应该打动他的,但实际上没有。阿斯帕西娅·格伦犯了一个错误。她把他看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艺术爱好者,一个漂亮女人能容易地讨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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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但萨特思韦特先生骑士风度的背后有着精明、有判断力的内心。他对人们的本来面目看得很准,而不是人们想展示给他的东西。他看清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迷人的女士在恳求得到她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的东西,而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人为了某个他不清楚的原因决心独行其事。而且他很肯定阿斯帕西姬不会胜利的。他不打算放弃那幅“死去的小丑”,他脑子里很快有了一个最好的办法:既能智胜她,又不显得公然的无礼。

“我确信,”他说,“每个人都尽他们所能地经常使您随心所欲,而且对此感到再荣幸不过了。”

“那么您真的打算把那幅画让给我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慢地、抱歉地摇了摇头。

“恐怕不可能。你要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我是为一位夫人买的这幅画。它是件礼物。”

“哦:但无疑——”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低声说了句抱歉的话,萨特思韦特先生拿起了听筒。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话,一个微弱、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请找萨特思韦特先生接电话好吗?”

“我就是萨特思韦特。”

“我是查恩利夫人,阿利克斯·查因利。我敢说你不记得我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自从我们见面之后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亲爱的阿利克斯。当然,我记得你。”

“我想问你件事。我今天在哈切斯特美术馆看画展。有一幅叫做“死去的小丑”的画,可能你认出来了——那是查恩利那问带露台的房间。我——我想要那幅画。而你买了它。”她停顿了一下,“萨特思韦特先生,由于我自己的原因,我想要那幅面。你能转售给我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这可真是奇事。”当他对着话筒讲话时,他庆幸阿斯帕西姬·格伦只能听见他这边的话。“假如您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亲爱的夫人,我将非常高兴。”他听见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赶快继续道:“我是为你买的。真的。但是听着,亲爱的阿利克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愿意。”

“当然。萨特思韦特先生。我非常荣幸。”

他继续说下去:“我想让你现在到我的住所来,马上。”

稍微的停顿。然后她沉静地回答说:

“我马上就来。”

萨特思韦特先生放下听筒,转向格伦小姐。

她迅速而生气地说:

“你们谈的是那幅画吗?”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那位夫人,我要送礼物给她的那位,几分钟之后就来这儿。”

突然,阿斯帕西姬·格伦的脸上又进发出了微笑:“你会给我一个机会说服她把那幅面转售给我?”

“我给你一个说服她的机会。”

他内心奇怪地激动。他正处于一出戏的中间。这出戏正朝着预先注定的结果发展。他,这个旁观者,扮演着主角。

他转向格伦小姐。

“请和我到另一个房间好吗?我想让你见见我的几个朋友。”

他为她打开门,穿过大厅,推开了吸烟室的门。

“格伦小姐,”他说,“请允许我把我的一位老朋友介绍给你,他是蒙克顿上校。这位是布里斯托先生,你非常祟拜的那幅画的作者。”然后,当第三个人从他放在他自己椅子旁的那张空椅子上站起身来时,他吃了一惊。

“我想今晚你期待我的到来,”奎恩先生说,“你不在期间,我向你的朋友们介绍了我自己。我很高兴我能顺路来访。”

“我亲爱的朋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我一直尽我所能让事情顺利进展,但——”在奎恩先生那稍有点嘲笑的注视下,他打住了话头。“让我来介绍一下。哈利·奎恩先生,阿斯帕西娅·格伦小姐。”

是错觉——还是真的她稍微有点畏缩,一丝奇怪的表情掠过她的脸庞。突然,布里斯托兴高采烈地插了一句。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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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是什么令我困惑了。有相像之处,有明显的相像。”他好奇地盯着奎恩先生。“你看出来了吗?”——他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和我画中的小丑有着明显的相似——那个透过窗户向里看的小丑?”

这一次不是幻觉。他清楚地听见格伦小姐突然吸了口气,而且甚至看见她向后退了一步。

“我告诉过你们,我在等着某个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洋洋得意地讲着,“我必须告诉你们,我的朋友,奎恩先生,是最非凡的人。他能拨开迷雾。他能让你们看清事情。”

“你是个巫师吗,先生?”蒙克顿上校问道,怀疑地看着奎思先生。

后者微微笑了,慢慢地摇了摇头。

“萨特思韦特先生过奖了,”他平静地说,“有一两次我和他在一起时,他完成了几件很精彩的侦探工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功劳记到了我头上。我想是因为他的谦虚吧。”

“不,不,”萨特思韦特先生激动地说,“不是的。你使我看清楚情势——我本应该看清楚的局势’——我实际上看见了——但却不知道我已经看见了。”

“听起来太复杂了。”上校说道。

“不一定,”奎恩先生说,“麻烦是我们不只是满足于看清情势——我们往往对我们看见的情势进行错误的诠释。”

阿斯帕西姬转向弗兰克·布里斯托。

“我想知道,”她紧张地说,“是什么使你产生作那幅画的灵感的?”

布里斯托耸了耸肩。“我不太清楚,”他坦白地说,“某件关于那所房子的事——关于查恩利的事,我的意思是,占据了我的想象力。空无一人很大的房间。外面的露台,关于鬼怪的念头和幻觉,我想是这些东西。我刚听说了新近死去的查恩利老爷的故事,他开枪打死了自己。设想你死了,而你的灵魂依然活着?你们知道的,这肯定很奇怪。你可能会站在外面露台上,透过窗户向里看你自己的尸体,而且你会看到一切。”

“你的意思是什么?”阿斯帕西姬·格伦说,“看到一切?”

“哦,你会看到发生过的事情。你会看到——”

门开了,管家通报说查恩利夫人到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去迎接她。他将近十三年没见她了。他记得的仍是她曾经的样子:一个热情、容光焕发的姑娘。而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个毫无表情的女郎。非常美丽,非常苍白,给人一种飘着而不是在走着的感觉,就像一片被寒冷的清风随意吹来的雪花。她身上有种不真实的东西。如此冷淡。如此遥远。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带她朝前走去。她对格伦小姐做了个认识的表示。然后,当后者对此毫无反应时,她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她低声说,“但我肯定在某个地方见过你,不是吗?”

“可能是通过舞台上的灯光,”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这位是阿斯帕西娅·格伦小姐,这位是查恩利夫人。”

“很高兴认识您,查恩利夫人。”阿斯帕西姬·格伦说道。

她的嗓音里突然稍微夹杂着大西洋彼岸的味道。萨特思韦特先生由此想起了她形形色色的舞台角色中的一个。

“蒙克顿上校,你认识的,”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道,“这是布里斯托先生。”

他看见她的脸颊上突然浮出一抹彩色。

“布里斯托先生和我也见过,”她说,并且微微笑了一下,“在火车上。”

“还有哈利·奎恩先生。”

他仔细地观察着她,但这次没有认识的迹象。他为她放了张椅子,然后,他自己在椅子上坐好,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地说。“我——这是一个很不平常的小聚会。它围绕着这幅画。我——我想假如我们愿意我们能够——弄清事情真相。”

“你不打算开一个降神会吧,萨特思韦特?”蒙克顿上校问道,“你今天晚上非常古怪。”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不完全是个降神会。但我的朋友奎恩先生相信,而且我也同意,回首过去,人们能够看清事情的本来面目,而不是看到它表面的样子。”

“过去?”查恩利夫人间道。

“我在谈你丈夫的自杀,阿利克斯。我知道这让你悲痛“不,”阿利克斯·查恩利说,“我不为此难过。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令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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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起了弗兰克·布里斯托的话。“她不是很真实。朦胧而虚幻。好像从盖尔人的神话里的山上下来似的。”

“朦胧而虚幻。”他这样形容她,这个词形容她非常确切。一个影子,另外其它东西的反射。那么,那个真实的阿利克斯在哪里?他的内心深处马上回答道:“在过去。时间隔开我们十四年了。”

“亲爱的,”他说,“你吓着我了。你就像那个拎着银水耀的哭泣女郎。”

哗啦!桌上阿斯帕西姬肘边的咖啡杯掉到地板上摔成了碎片。萨特思韦特先生没有理睬她的道歉。他想:“我们正在逼近,每一分钟我们都越走越近——但我们走近了什么?”

“让我们的思绪回到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说,‘‘查思利老爷打死了他自己。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查恩利夫人在椅子里微微动了动。

“查恩利夫人知道。”弗兰克·布里斯托突然说道。

“胡说!”蒙克顿上校说。然后他不说话了,皱着眉头好奇地看着查恩利夫人。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位艺术家身上。好像他把她的话引了出来。她讲话了,同时慢慢地点点头,她的声音就像一片雪花,冰冷而温柔。

“是的,你说得很对。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不再回查恩利。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的儿子迪克想让我重开查恩利,再去那儿住时,我告诉他不行。”

“您能告诉我们原因吗,查恩利夫人?”奎恩先生问道。

她看着他。然后,好像进入了催眠状态,她像个孩子似的平静、自然地讲了起来。

“如果你们想听,我就告诉你们。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我在他的文件中发现了一封信,我毁了它。”

“什么信?”奎恩先生问道。

“一个姑娘给他的信——那个可怜的孩子给他的信。她是梅里亚姆的保育员。他——他和她做爱了——是的,当时就在我们结婚之前,他和我已经订婚了。而且她——她也将要有一个孩子了。她写信告诉他这些,而且说她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所以,你们明白,他开枪打死了自己。”

她神情疲倦恍榴地四下看着他们,就像一个孩子背诵完了一篇她再熟悉不过的课文。

蒙克顿上校抽了抽鼻子。

“我的上帝,”他说道,“原来事情是这样。这下彻底阐明了这件事。”

“是吗?”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有一件事没有解释清楚,没解释布里斯托先生为什么要画那幅面。”

“你的意思是什么?”

萨特思韦特先生朝奎恩先生看去,好像在寻求鼓励,而且显然得到了鼓励,于是他继续道:

“是的,我知道,对你们所有人来说,我显得不大正常,但那幅面是整件事情的焦点。我们大家今晚都在这儿全是因为那幅画。那幅面必须被画出来——这就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橡木居神秘的影响力?”蒙克顿上校开始道。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不是橡木居,是那个带露台的房间。就是这么回事!死者的魂魄站在窗外向里看。看见了他自己躺在地板上的尸体。”

“这是不可能的,”上校说,“因为尸体在橡木居。”

“设想它不在那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设想它就正好在布里斯托看见它的地方,想象中看见它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在窗前铺着黑白地砖的地板上。”

“你在说胡话,”蒙克顿上校说,“假如尸体在那儿,我们就不会在橡木居里发现它了。”

“是不会,除非有人把它搬到那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么会看见查思利从橡木居的门里进去了呢?”蒙克顿上校质询道。

“哦,你们没有看见他的脸,对吗?”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我想说的是,你们看见一个穿着化装舞会服装的男人走进了橡木居里,对吗?”

“织锦做的衣服和一顶假发。”蒙克顿说。

“仅仅如此,你们就认为那是查恩利老爷,因为那个姑娘大声喊他查恩利老爷。”

“而且因为,当几分钟后我们破门而入时,只有死去的查恩利老爷在那儿。你不能忽略这一点,萨特思韦特。”

“对,”萨特思韦特先生泄气地说,“对’——除非那儿有某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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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是说过些关于那个房间里有个牧师藏身之处的话吗?”弗兰克·布里斯托插嘴说。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声喊起来,“假设——”他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另一只手放在前额上,然后迟疑而缓慢地说话了。

“我有一种想法——可能只是一个猜想,但我觉得它符合逻辑。假设有人开枪打死了查恩利老爷。在那个带露台的房间里开枪打死了他。然后他——和另一个人——把尸体拖到了橡木居。他们把它放在地板上,在它的右手旁搁了支手枪。现在我们继续下一步。必须看上去十分肯定查恩利老爷是自杀的。我想这一点很容易做到。穿着织锦衣服,戴着假发的那个男人经过大厅,来到橡木居通往大厅的门旁,某个人,为了确保事情万元一失,在楼梯最高一级处大声喊他查恩利老爷。他进去后把两个门都锁上,朝房间的墙壁木嵌板上开了一枪。如果你们记得的话,那个房间本来就有弹孔,所以多一个也不会引起注意。然后他静静地躲在那个秘密的分隔间里。门被打开了,人们冲了进来。看起来毫无疑问查恩利老爷是自杀的。人们甚至不会持其它任何假设。”

“我认为这些是胡言乱语,”蒙克顿上校说,“你忘了查恩利有一个足够正当的自杀动机。”

“事后发现的一封信,”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个非常聪明、无耻、打算某日成为查恩利夫人的小演员写的,一封残忍的信,谎话连篇。”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个姑娘与雨果·查恩利暗自勾结,”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你知道的,蒙克顿,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恶棍。他想他肯定会继承爵位。”他猛地转向查恩利夫人。

“写那封信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莫妮卡·福特。”查思利夫人说。

“蒙克顿,从楼梯最高处大声喊查恩利老爷的是莫妮卡·福特吗?”

“是的,现在你这么一提,我相信是她。”

“哦,那不可能,”查恩利夫人说,“我——我为此事去找过她。她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我后来只见她一次,但无疑她不可能一直演下去。”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落在了阿斯帕西姬身上。

“我想她能够,”他平静地说,“我认为她具有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演员所需要的素质。”

“有一件事你没有解释清楚,”弗兰克·布里斯托说,“在那个带露台的房间地板上会有血。肯定会有。他们不可能在匆忙之中清洗干净血迹。”

“对,”萨特思韦特先生承认道,“但有一件事他们能够做到——一件只需要一两秒钟的事——他们能在血迹上扔块布哈拉地毯。在那个夜晚之前,没有人曾在那个带露台的房间里见过那块布哈拉地毯。”

“我想你是对的,”蒙克顿说,“但尽管如此,那些血迹还是必须得在某个时候清洗掉吧?”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在午夜的时候。一个女人可以拎着水罐,端着水盆,走下楼梯,很容易地清洗掉那些血迹。”

“但是要是有人看见她呢?”

“这没关系,”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现在说的是事情的本来面目,我说的是一个拎着水壶,端着水盆的女人。但是如果我说的是拎着银水罐的哭泣的女郎,那么就是这件事表面看起来的情况了。”他站起来走到阿斯帕西姬·格伦面前。“这就是你干的事情,不是吗?”他说。“他们现在叫你‘带头巾的女人,’但就是在那个晚上,你扮演了你的第一个角色:‘拎着银水罐哭泣的女郎。’这就是为什么你刚才碰翻了桌子上的咖啡杯。当你看到那个画面时,你害怕了。你觉得有人知道事情真相。”

查思利夫人伸出了她苍白控诉的手。

“莫妮卡·福特,”她喘息着说,“我现在认出你来了。”

阿斯帕西娅·格伦尖叫了一声一跃而起。她用力把矮个子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推到一边,浑身发抖地站在了奎恩先生面前。

“那么我是对的。确实有人知道!哦,我没有被那件蠢事蒙骗。那个所谓解决了问题的自吹。”她指着奎恩先生。

“你在那儿。你在窗户外面朝里看。你看见了我们,雨果和我,干的事。我知道有人在朝里看,我一直感觉得到。然而当我抬头看去时,那儿一个人也没有。我知道某个人在观察着我们。我觉得有一次我瞥见了窗边的那张脸。这令我惊吓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现在打破沉默?这是我想知道的。”

“可能这样死者就可以安息了。”奎恩先生说。

突然,阿斯帕西姬·格伦猛地冲到门口,站在那儿,转过头愤怒地扔过一堆话来。

“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上帝才会知道有足够的证人听见了我说的那些话。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爱雨果,而且帮助他干了那件令人毛骨依然的事情。后来他抛弃了我,他去年死了。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让警察追踪我,但是,正如那个小个子的干巴老头所说的,我是个相当棒的演员。他们会发现很难找到我。”她狠狠地把身后的门撞上,一会儿他们听见前厅的门也被重重地摔上了。

“雷吉,”查思利夫人大声哭喊着,“雷吉。”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下来。“哦,亲爱的,亲爱的,我现在可以回查思利了。我能和迪基住在那儿了。我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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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关于对这件事必须做些什么,我们得非常认真地商量一下,”蒙克顿上校说。“阿利克斯,亲爱的,如果你允许我送你回家,我将很高兴和你谈谈这件事。”

查恩利夫人站起身来。她走过去来到萨特思韦特先生面前,把双手放在他的肩上,非常温柔地吻了吻他。

“死去这么久了又活过来真是太美妙了,”她说,“你知道的,我过去就像死了似的。谢谢你,亲爱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她和蒙克顿上校走出了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目送着他们。他已经忘记了弗兰克·布里斯托的存在,直到后者咕哝了一句他才猛地转过头来。

“她是个可爱的人儿,”布里斯托闷闷不乐地说,“但她不太像过去那样有趣。”他忧郁地说。

“是艺术家在说话。”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哦,她不是,”布里斯托先生说,“我想如果我冒冒失失地去查恩利打扰,只会遭到冷遇。我不想去我不被欢迎的地方。”

“亲爱的年轻人,”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假如你少在意一点你留给别人的印象,我想,你会更聪明、更快乐的。你最好还是除去你脑子里一些非常陈旧的观念,比如在我们的现代社会中人的出生背景有什么重要性呢。你是那种女人们一直认为很帅的高大、匀称的年轻人。而且,即使不能说肯定,你也可能有天赋。每天晚上上床之前反复地对你自己把这些话说十次,三个月之后去查恩利拜访查恩利夫人。这是我给你的忠告。而且我是一个有相当丰富生活经验的老人。”

一抹非常迷人的微笑突然绽开在艺术家的脸上。

“您对我真是太好了,”他突然抓住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手,用力地握着说,“我感激不尽。我现在必须得走了。非常感谢您让我渡过了一个最难忘的夜晚。”

他四下看了看,好像要和某个其他的人说再见,然而吃了一惊。

“我说,先生,您那位朋友已经走了。我根本没见他走。

他是个非常古怪的人,不是吗?”

“他来去都很突然,”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这是他的性格特征之一。人们不是总能看见他来来去去的。”

“像小丑一样,”弗兰克·布里斯托说道,“他是个隐形人,”说完为自己的玩笑开心地大笑起来。

萨特思韦特先生朝窗外看去。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他打了个寒颤。经过考虑他发现,很少国家的房子真的供暖适宜。想到几个小时以后他就要驶往伦敦,他振作了起来。人一旦过了六十岁,伦敦确实就是最理想的去处了。

他觉得有点衰老和凄凉。参加家庭聚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如此年轻。他们中四个人刚刚出去到书房去玩字谜游戏了。他们本来邀请他一起去的,但他拒绝了。他没觉得这种枯燥的把字母表中的字母数来数去的游戏以及这样的游戏拼出的那些没有意义的字母组合有任何乐趣。

是的,对他来说伦敦是最理想的去处。他很高兴半小时前马奇·基利小姐打电话邀请他去莱德尔时他拒绝了。无疑,她是个可爱的年轻人,但伦敦是最好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又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书房的炉火通常不错。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跨进被弄得光线很暗的房间。

“如果我不妨碍——”

“是N还是M?我们不得不再数一次。不会,当然不会,萨特思韦特先生。你知道吗,最激动人心的事情一直在发生。神灵说她的名字是艾达·施皮尔斯,而且约翰几乎马上会和某个叫格拉迪斯·邦的人结婚。”

萨特思韦特先生在炉火前一把大安乐椅上坐下。他耷拉下眼皮儿,打起盹来。他不时地醒过来一下,听见些谈话的片断。

“不可能是PABZL——除非他是个俄国人。约翰,你在移动。我看见你了。我想是一个新的神灵来了。”

又一个打盹的间隙。然后一个名字使他猛地完全醒了。

“Q—U—I—N。是吗?”“是的,又叩了一下‘是。’奎恩。

你有什么信儿带给这儿的某个人吗?是的。带给我吗?带给约翰?带给萨拉?带给伊夫林?不是——但没有其他人了呀。哦!可能,是带给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它说‘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信儿给你。”

“它说什么?”

现在萨特思韦特先生彻底清醒了。他神情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上身挺得笔直,眼睛闪闪发光。

桌子震动了一下,其中一个姑娘去数。

“LAI——不可能——这讲不通。没有词以LAI开头。”

“继续来。”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声音中的命令口气如此强烈,以致他们毫无异议地服从了。

“LAIDEL?又一个L一一哦!看起来这就是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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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

“请再告诉我们一些。”

停顿。

“好像再没有什么了。游戏台已经完全不转动了。多可笑。”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觉得可笑。”

他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径直来到电话旁。不一会儿他拔通了。

“请让基利小姐接电话好吗?是你吗,马奇,亲爱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改变主意,接受你的邀请。事情并不像我认为的那样紧急到我非得返回城里不可。好的——好的——我会及时到达吃晚餐。”

他挂断了电话,他干瘪的双颊上意外地浮起一抹红晕。

奎恩先生——那个神秘的哈利’奎思先生。萨特思韦特先生掰着指头数着他和那个神秘的男人接触的次数。哪儿与奎恩先生有关——哪儿就会有事情发生!发生了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事——在莱德尔?

不管是什么事,又要有工作需萨特思韦特先生做了。在某些方面,他将扮演一个积极的角色。对此他确信不疑。

莱德尔是一幢很大的住宅。它的主人大卫·基利是那种不作声的人,没有明确的存在,好像被看作是家具的一部分。这些人的难以让人察觉与大脑能力毫无关系——大卫·基利是一名最出色的数学家,他写了一本书,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完全不懂。但像许多具有杰出天才的人一样,他展示不出任何身体上的活力和魅力。大卫·基利是一个真正的“隐形人”,这是件老让人笑话的事。男仆们拿着蔬菜从他身边经过,客人们忘了和他打招呼或是说再见。

他的女儿马奇则大不相同。她是个正直的好姑娘,浑身散发着活力和生机。仔细周到,健康正常,而且非常美丽。

当萨特思韦特先生到达时,就是她接待了他。

“太好了,您来了——到底。”

“非常高兴你允许我改变主意。马奇,亲爱的,你看上去气色很好。”

“哦!我总是气色很好。”

“是的,我知道。但是不仅这些。你看起来——吧,我想到的词是容光焕发。发生了什么事吗,亲爱的?任何——嗯——特别的事情?”

她大声笑了——脸微微红了。

“太不幸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您总是猜中事情。”

他拉起她的手。

“那么是这么回事了?理想丈夫已经出现了?”

这是一种老式的表达方式,但马奇并不反对。她非常喜欢萨特思韦特先生旧式的举止行为。

“我想如此——是的。但我还没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个秘密。但我不十分介意您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您总是如此体贴而且富有同情心。”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喜欢听别人讲罗曼史。他多愁善感,是维多利亚式的人。

“我一定不要问这个幸运的人是谁?嗯,那么所有我能说的就是希望他值得你给他那份荣耀。”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老萨特思韦特先生,马奇心想。

“哦:我们会相处得非常好的,我觉得,”她说,“你看,我们喜欢做同样的事情,这一点非常重要,不是吗?我们实际上有许多共同之处——而且我们完全了解对方的一切。很长时间以来就是如此。这给人一种很好的安全感,不是吗?”

“毫无疑问,”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但就我的经验,一个人永远不会真正了解其他任何人的一切。那是生活趣味和魅力的一部分。”

“我要尝试尝试。”马奇大声笑着说,然后他们上去换衣服准备用餐。

萨特思韦特先生来迟了。他没有带名贴身男仆,而让一个陌生人开箱取出他的东西总是让他有点慌张。他下来后发现所有人都到齐了,马奇以一种时髦的风格只说了一句:

“哦!这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我饿了。我们进去吧。”

她和一位灰白头发的高个女人领路。那个女人有着引人注目的特征。她的声音非常嘹亮、尖利刺耳,而她的脸棱角分明,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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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好,萨特思韦特先生。”基利先生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惊跳起来。

“你好,”他说,“我恐怕没看见你。”

“没有人看得见。”基利先生悲哀地说。

他们走了进去。椭圆形的餐桌不高,是桃花心木制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被安排在年轻的女主人和一个矮个子的黑发姑娘之间。后者是个非常热情的大嗓门姑娘。她那清脆响亮、坚定的大笑声表达的与其说是任何真正的欢乐,倒不如说是不计任何代价兴高采烈的决心。她的名字好像是多丽丝,她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年轻女人。

坐在马奇另一侧的是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和那个灰白头发的女人相像的长相表明他们是母子俩。

他的旁边——

萨特思韦特先生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它不是美丽。它是另外别的东西——某种比美丽难以捉摸、模糊得多的东西。

她正在倾听基利先生相当冗长的餐桌谈话。她的头略偏向一边。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看来,她在那儿——然而她又不在那儿!她在某种程度上远远不及环坐在椭圆形桌旁的其他任何人真实,在她斜向一边下垂的身体中某种东西是美丽的——不仅仅是美丽。她抬头看了一下——她的目光一瞬间和餐桌对面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相遇了——他想找到的那个词跳出了他的脑际。

令人陶醉——就是它。她有种令人着迷的气质。她可能不完全是人——而是隐居在深山里的。她使得其他每个人都显得过分真实……

但同时,她奇怪地激起了他的同情。好像一半是人使她残缺。他努力想找出一句短语,最终找到了它。

“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满意地把心思转回到女童子军的话题上,希望那个叫多丽丝的姑娘没有注意到他心不在焉。当她转向她另一侧的那个男人——萨特思韦特先生几乎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男人时,萨特思韦特先生转向马奇。

“坐在你父亲旁边的那位女士是谁?”他低声问道。

“格雷厄姆太大?哦,不!你问的是梅布尔。你不认识她吗?梅布尔·安斯利。她是克莱德斯利家族的一员——

那个不幸的克莱德斯利家族。”

他吃了一惊。那个不幸的克莱德斯利家族。他想起来了。一个兄弟开枪打死了自己,一个姐妹被淹死了,另一个在一次地震中死去。一个奇怪的充满厄运的家族。这个姑娘肯定是最年幼的一个。

他的思绪突然被唤了回来。马奇的手碰了碰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其他人都在交谈。她的头稍微向左点了一下。

“就是他。”她词不达意地小声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会意地迅速点点头。这么说这位年轻的格雷厄姆先生就是马奇选定的人了。嗯,就外表而言,他的表现再好不过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个敏锐的观察者。他是一个外表悦人、讨人喜欢、相当实际的年轻人。他们是很好的一对——两个人都严肃稳重——健康合群的好青年。

莱德尔的规矩习惯都是旧式的。女士们先离开餐厅。萨特思韦特先生走到格雷厄姆那儿,开始和他交谈。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估计得到了证实,然而他感到后者身上有些不太正常的东西。罗杰·格雷厄姆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好像跑得很远,他替换桌子上的玻璃杯时,手颤抖着。

“他心里有事,”萨特思韦特先生敏感地想道,“我想,事情没有近乎他认为的那么重要。但是,我想知道是什么事。”

萨特思韦特先生习惯饭后吃两粒消化糖锭。刚才忘了拿下来,于是他上他的房间去取。

在他下来去起居室的路上,他沿着楼房一层的那条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大约在半路有一个带露台的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经过时顺着开着的门朝里看了一眼,他突然停住了。

月光流水般地淌入房间。网格状的玻璃窗使房间有一种奇怪的韵律格调。一个人影坐在低低的窗台上,略朝一边侧着身子,温柔地弹拨着一把尤克里里琴的弦——不是爵士乐的节奏,而是一支非常古老的韵律,神话中的马儿奔驰在神话中的山间,发出有节奏的马蹄声。

萨特思韦特先生站在那儿陶醉了。她穿着一件暗色的深蓝薄绢做的衣服,打着裕搁的饰边使这件衣服看起来就像一只鸟儿的羽毛一样。她俯身看着那件乐器,以感伤的情调低声吟唱着。

他走进房间——慢慢地,一步一步。他走近她,她抬头看见了他。他注意到,她没有受惊,或是看上去觉得奇怪。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他开始道。

“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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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坐在她旁边一张光亮的橡木椅上。她温柔而小声地哼着曲子。

“今晚四周充满了魔力,”她说,“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的,四周有许多充满魔力的东西。”

“他们要我来取我的尤克琴,”她解释道,“当经过这儿时,我想,单独呆在这儿——呆在黑暗和月光中会非常美好。”

“那么我——”萨特思韦特先生正欲站起来身来,但她制止了他。

“别走。你——你适合,不知怎的。很奇怪,但你确实适合呆在这儿。”

他又坐下来。

“今天是个奇怪的夜晚,”她说,“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在外面的林子里碰见了一个男人——如此奇特的那种人——高大而且颗黑,像一个迷途的亡灵。太阳正在西沉,在树缝间透过来的夕阳中,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小丑。”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一跃——他的兴趣被激了起来。

“我想和他说话——他——他看起来极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在树林中我找不见他了。”

“我想我认识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吗?他——很有趣,不是吗?”

“是的,他很有趣。”

一阵停顿。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困惑不解。他觉得有某种事情他应该去做——而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毫无疑问,此事与这个姑娘有关。他很不得体地说:

“有时候——当人们不快乐的时候——人们就想逃开“是的,是这么回事。”他突然不说话了,“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错了。恰恰相反,我想独自一个人呆着是因为我快乐。”

“快乐?”

“非常非常地快乐。”

她说得相当从容,但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震惊。同样说的是快乐,这个奇怪的姑娘言下的快乐却与马奇·基利所讲的快乐同语不同义。快乐,对于梅布尔.安斯利来说,是某种热烈而逼真的心醉神迷……某种不仅仅是人类的,而是超乎人类的东西。他有点退缩了。

“我——不明白。”他笨拙地说。

“当然你不能明白。而且这还不是——目前的事——我现在还不快乐——但我马上会快乐的。”她向前倾了倾。“你知道站在林中是什么情形——一大片树阴蔽日的树林中,树木完全包围着你——一片你可能永远走不出去的林子——然后,突然——就在你的面前,你看见了你梦中的那个地方——你只要跨出树林和黑暗,你就找到了它……”

“如此多的东西看上去是那么美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在我们得到它们之前。一些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看上去却是最美丽的……”

地板上有脚步声。萨特思韦特先生转过头来。一个头发金黄的男人站在那儿,他表情呆板、乏味。他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在餐桌上几乎没有注意到的那个男人。

“他们在等你,梅布尔。”他说。

她站起来,刚才的那种表情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声音模糊而且平静。

“我就来,杰拉尔德,”她说,“我刚才一直在和萨特思韦特先生谈话。”

她走出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尾随其后。他离开时扭头看了一下,看见了她丈夫脸上的表情。一种饥渴而且绝望的表情。

“令人迷醉,”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他很明白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怜的人儿——可怜的人儿。”

起居室的光线很好。马奇和多丽丝·科尔斯责备地大声吵吵着。

“梅布尔,你这个小东西——去了这么久。”

她坐在一个矮凳上,调了调那把尤克里里琴,唱了起来。他们都加入进去。

“这可能吗,”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关于我的宝贝能写出这么多傻今今的歌。”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采用切分音节奏的哀婉动人的调子激动人心。尽管如此,当然,它们远远比不上老式的华尔兹。

气氛非常热烈。切分音节奏的曲子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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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交谈,”萨特思韦特先生想,“没有好的音乐,没有安宁。”他希望世界没有变得如此嘈杂。

突然梅布尔·安斯利不唱了,远远朝他微微一笑,开始唱格里格的一首歌。

我的天鹅——我美丽的……

这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很喜欢的一首歌。他喜欢末尾那单纯无邪的惊讶的调子。

难道只是一只天鹅吗?一只天鹅吗?

之后,聚会散了。马奇给大家拿出了饮料来,她父亲拿起被放在一边的尤克里里琴,开始漫不经心地拨弄它。大家互道了晚安,陆陆续续地向门口越走越近。每个人马上都说起话来。杰拉尔德·安斯利悄悄地溜走了,离开了大伙。

在起居室外面,萨特思韦特先生向格雷厄姆太大礼节性地道了晚安。有两个楼梯,一个近在眼前,另一个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格雷厄姆太大和她的儿子经过旁边的楼梯,而杰拉尔德·安斯利已经从这儿走在了他们前面。

“你最好拿上你的尤克里里琴,梅布尔,”马奇说,“要是你现在不拿,明天一早你会忘了的。你一大早就得出发。”

“过来,萨特思韦特先生,”多丽丝·科尔斯边说边粗鲁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早点睡觉——等等。”马奇挽着他的另一只胳膊,三个人在多丽丝的阵阵笑声中走过走廊。他们在走廊尽头停下来等着大卫·基利过来,后者迈着均匀缓慢得多的步子,边走边关掉电灯。他们四个人一起走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萨特思韦特先生正准备下楼去餐室吃早饭,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门,马奇·基利走了进来。她的脸死人般地苍白,浑身抖个不停。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

“亲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握住她的手。

“梅布尔——梅布尔·安斯利……”

“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某件可怕的事情——他知道这一点,马奇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她昨晚上吊死在……在她的门后。哦:太恐怖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咽着哭了。

上吊死了。不可能。不可思议。

他对马奇说了几句理解的安慰的话,匆匆下楼了。他发现大卫·基利看上去困惑不解,无能为力。’“我给警方打电话了,萨特思韦特。显然是感到厌倦了。

医生也这么说。他刚检查完那个——那个——天哪,那可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她肯定极度地不快乐——才会那样做——还有昨晚那首奇怪的歌。天鹅之歌①,嗯?她看上去特别像只天鹅——一只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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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Swan Song:天鹅临死时发出的忧伤动听的歌声。此处译作天鹅之歌。——译注。

“是的。”

“天鹅临死时发出的忧伤动听的歌声,”基利重复道。

“表明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是吗?”

“看上去是这样——是的,无疑看起来如此。”

他犹豫着,然后问他是否可以看看——如果,那……

男主人明白了他吞吞吐吐的请求。

“要是你想——我忘了你对人间的悲剧有着强烈的爱好。”

他带路走上宽阔的楼梯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尾随其后。

楼梯最前面的房间是罗杰·格雷厄姆住着,在过道另一侧与之相对的是他母亲的房间。后者的门半开着,一缕清烟从里面飘出来。

一霎时的惊讶占据了萨特思韦特先生的脑际。他没有判断出格雷厄姆太太是个一大早就抽烟的女人。事实上,他曾以为她根本不抽烟。

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倒数第二个门。大卫·基利走进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也跟着进去了。

这个房间不是很大,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墙上的一个门通向第二个房间。一段剪断的绳子还在门上高高的钩上晃着。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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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萨特思韦特先生站了一会儿俯身看了看那堆揉成一团的薄绢。他注意到它打着褶裥饰边的样子就像一只鸟儿的羽衣。她的脸,他只扫了一眼,就再没有看第二眼。

他的目光从晃着绳子的门移向他们进来的那个门。

“它昨晚是开着的吗?”

“是的。至少女仆是这样说的。”

“安斯利睡在这儿吗?他听到什么了吗?”

“他说——什么也没听见。”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萨特思韦特先生小声地说。他回身望了望床上的布局。

“他在哪儿?”

“安斯利?他和医生在楼下。”

他们下楼后发现警方的一个警督已经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高兴而惊奇地认出了他的老相识:威克菲尔德警督。

警督和医生上了楼,几分钟后传下来一个要求:所有参加这次家庭聚会的成员都到起居室集合。

百叶窗被拉了下来,整个房间一副葬礼的样子。多丽丝·科尔斯看上去被吓坏了,闷闷不乐,不时地用一块手绢擦擦眼睛。马奇坚定而敏锐,她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格雷厄姆太太镇静自若,像往常一样,她的脸色严肃、毫无表情。看上去这场悲剧对她儿子的影响比对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强烈。他看上去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大卫·基利,像平常一样,退到了不显眼的地方。

那位失去妻子的丈夫孤单地坐着,和其他人有点距离。

他的表情古怪而茫然,好像他几乎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萨特思韦特先生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为很快就要承担的任务的重要性激动不已。

威克菲尔德警督和莫里斯大夫走了进来,关住了门。威克菲尔德警督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这是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件——非常不幸。在这种情形下,我需要问每个人几个问题。我想你们是不会反对的。

我从安斯利先生开始。请原谅我的提问,先生,您的妻子曾经威胁说要自杀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冲动地张开了嘴,然后又闭上了。有足够的时间,最好不要讲得太早。

“我——不,我认为没有。”

他的声音极其犹豫不决,如此特别,以致每个人都偷偷看了他一眼。

“你不确切,先生?”

“不——我——很确切。她没有。”

“哦!不管怎样您知道她不快乐吗?”

“不。我——不,我不知道。”

“她什么也没和您说过。比如,关于觉得抑郁?”

“我——对,什么也没和我说过。”

不管警督问什么,他都说一无所知。于是,他继续问下一个要点。

“你给我描述一下昨晚的事情好吗?”

“我们——都上楼睡觉。我很快就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今天早晨女仆的尖叫把我吵了醒来。我冲进隔壁的房间,发现我妻子——发现她——”

他语不成声。警督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足够了。我们不必谈论这些了。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妻子是什么时候?”

“我——在楼下。”

“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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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我们大家一块儿离开起居室。我直接上了楼,别人在大厅里交谈。”

“然后你再没有看到你的妻子?难道她上来睡觉时不向你道晚安?”

“当她从楼下上来时我已经睡着了。”

“但她只比你晚几分钟上来。对吗,先生?”他看了看大卫·基利,后者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她还未上来。”

安斯利固执地说。警督的目光温和地移向格雷厄姆太大。

“她没有呆在您房间里聊天吗,夫人?”

不知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幻觉,还是确实格雷厄姆太大在以她一贯的平静果断语气说话时有一丝微微的迟疑:

“是的,我径直进了我的房间,关上了门。我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道,先生”——警督把他的注意力转回到安斯利身上——“你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和你房间相通的那个门是开着的,对吗?”

“我——我想是这样。但我妻子很可能从开在走廊里的另一个门进入她的房间。”

“即使如此,先生,也应该有某些响声——吱吱呀呀的噪音,鞋跟走在地板上笃笃的声音。”

“没有。”

讲话的人是萨特思韦特先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脱口而出。每个人都将惊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脸微微红了。

“请原谅,警督。但是我一定得讲。您的路线是错误的——完全是错误的。安斯利太大不是自杀——我对此确信无疑。她是被谋杀的。”

死一般的沉寂,然后威克菲尔德警督平静地说:

“您这么讲的根据是什么,先生?”

“我——一种感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但我认为,先生,肯定不止于此。肯定有某种特别的理由。”

哦,当然有特别的理由。有来自奎恩先生的神秘的预言。但你不能把这告诉一个警方的警督。萨特思韦特先生渴望地四下搜寻着,但什么也没发现。

“昨天晚上——我们一起交谈时,她说她非常快乐。非常快乐——就是这么说的。这不像是一个考虑着自杀的女人的行为。”

他胜利了。他加了一句:

“她返回起居室去取她的尤克里里琴,这样第二天早上她就不会忘记了。这也不像是要自杀的迹象。”

“对,”晋督赞同道,“对,可能不是自杀。”他转向大卫·基利。“她拿着尤克里里琴上楼了吗?”

这位数学家试图想起来。

“我认为——是的。她手里拿着它上楼了。我记得就是在她转过楼梯间的那个拐角时我看见了那把尤克里里琴,当时我还没有关掉这儿的灯。”

“哦!”马奇大声叫起来,“但它现在在这儿。”

她戏剧性地指着桌子上那把尤克里里琴躺着的地方。

“不可思议。”警督说。他疾步走过去摇了摇铃。

他简明扼要地吩咐管家把负责早晨房间清洁的女仆找来。她来了,对她的回答非常确定:她清早打扫房间时,那把尤克里里琴是她首先看到的东西。

威克菲尔德警督打发走女仆,然后简短地说:

“我想和萨特思韦特先生单独谈一谈。其他人可以走了。但谁也不许离开这所房子。”

门一关,萨特思韦特先生就开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我——我保证,警督,这个案子已在你很好的掌握之中了。我只是觉得——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警督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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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说得非常正确,萨特思韦特先生。那位女士是被谋杀的。”

“你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有些窘。

“有些情况令莫里斯医生困惑不解。”他朝留下来的医生看去,医生同意地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们做了彻底的检查。套在她脖子上的绳子不是勒死她的绳子——勒死她的是某种细得多的东西,某种更像金属丝的东西。它正好嵌进了皮肤里。绳子的痕迹是之后印上去的。她先被勒死,然后又被吊在门上,看起来就像自杀。”

“但谁——”

“是的,”警督说,“是谁干的呢?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个睡在隔壁,从来不和妻子道晚安、什么也没听见的丈夫怎么样?我倒想说事情离我们期待的不远了。我们一定得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你对我们有帮助的地方,萨特思韦特先生。你明白这儿的内幕。可以这么说,你熟悉这些事情的做法,而我们却不行。你能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并不愿意——”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自然地开口道。

“这不是第一件你帮我们侦破的谋杀案了。我记得斯特兰奇韦斯太太一案。你对这类事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先生。纯粹是天赋。”

是的,这是真的——他有着这方面的天赋。他平静地说:

“我会尽力而为,警督。”

杰拉尔德·安斯利杀了他的妻子吗?是他吗?萨特思韦特先生回忆起昨晚他那副痛苦的表情。他爱她——而且他在遭受着痛苦。痛苦会驱使一个男人去做些古怪的事。

但还存在其它某种东西——某种别的因素。梅布尔曾说过从树林中出来——她在期望快乐——不是安谧悠闲、理性的快乐——而是那种非理性的快乐—一种疯狂的喜悦……

如果杰拉尔德·安斯利讲的是真话,那么就是说梅布尔至少比他晚半小时回房间。而大卫·基利说曾看见她上楼。在那边还有另外两个房间住着人。一个是格雷厄姆太大的房间,另一个是她儿子的房间。

她的儿子的房间。但他和马奇……

无疑马奇应该猜测到……但马奇不是那种善于猜测的人。但是,无火不起烟——烟!

啊!他想起来了。一缕清烟从格雷厄姆太大的卧房门口飘出来。

他马上行动。他径直上楼进了她的房间。房间里没人。

他随手关上门,并且上了锁。

他走到壁炉跟前。一堆烧焦的碎纸片。他非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它们耙平。他很运气。在正中间是一些没有被烧掉的碎片——一封信的碎片……

非常不连贯的只字片语,但它们告诉了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生活可能会很美妙,亲爱的罗杰。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的一生一直是一个梦,直到我遇见你,罗杰……

……我觉得杰拉尔德知道……我很抱歉但我能做什么呢?除了你,罗杰,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不真实的……

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

罗杰,你在莱德尔打算告诉他什么?你写得很奇怪——

但我不害怕……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仔细地把这些碎片放进写字台上的一个信封里。他走到门口,开了锁,推开门,发现格雷厄姆太太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时窘迫不堪。他所做的可能是最好的选择,那就是直率地处理这个局面。

“我刚才在搜查你的房间,格雷厄姆太太。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一小捆没有完全烧完的信件。”

一阵惊恐掠过她的脸庞。它瞬间即逝,但确实存在过。

“安斯利太大写给你儿子的信。”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原来如此。我本以为它们会被烧得更好些的。”

“为什么?”

“我儿子正准备结婚。这些信件——如果通过那个可怜的姑娘的自杀而被公之于众——可能会引起许多痛苦和麻烦。”

“你儿子可以自己烧掉他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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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此她没有现成的回答。萨特思韦特先生乘胜追击。

“你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些信,把它们拿到你的房间付之一炬。为什么?因为你害怕,格雷厄姆太大。”

“我没有害怕的习惯,萨特思韦特先生。”

“对——但这是一桩极端危险的案子。”

“极端危险?”

“你儿子可能会处于被逮捕的危险——因为谋杀。”

“谋杀!”

他看见她的脸变白了。他很快继续道:

“你昨晚听见了安斯利太太进了你儿子的房间。他曾经告诉过她他的婚约了吗?没有,我看得出他没有。然后他告诉了她。他们吵了起来,他——”

“谎言!”

他们如此专心于他们的舌战以致没有听见走近的脚步声。罗杰·格雷厄姆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没什么的,妈妈。别——担心。请到我的房间里来,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跟着他进了房间。格雷厄姆太大转身走开了,并没有跟着进去的意图。罗杰·格雷厄姆关上了门。

“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你认为我杀了梅布尔。你认为我在这儿勒死了她——之后——又把她移走,吊到那扇门上——趁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

萨特思韦特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出人意外地说:

“不,我不这样认为。”

“谢天谢地。我不可能杀死梅布尔。我——我爱她。或许不爱?我不知道。它像一团乱麻,我无法解释。我喜欢马奇——我一直喜欢她。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我们彼此适合。但梅布尔不同。那是——我无法说清——一种令人陶醉的东西。我,我觉得——害怕她。”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疯狂——一种令人迷惑的心醉神迷……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不可能实现。那种东西——不会持久。我现在明白被施了魔法是怎么回事了。”

“是的,肯定像那个样子。”萨特思韦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我——我想完全摆脱它。昨晚——我本打算告诉梅布尔。”

“但你没有?”

“是的,我没有,”格雷厄姆慢慢地说,“我向你发誓,萨特思韦特先生,我在楼下说晚安之后再没有见过她。”

“我相信你。”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站起来。杀死梅布尔·安斯利的不是罗杰·格雷厄姆。他可能从她身边逃开,但他不可能杀死她。他害怕她,害伯她那种疯狂的、无形的、有仙人气的特性。他知道令人心醉神迷这种东西——他拒绝了它。他去寻求他知道的“会成功”的那种安全的、理性的东西,而放弃了他不知道会把他带到何处的那个无法捉摸的梦。

他是个理性的年轻人,而像这样的人,对于萨特思韦特先生——生活中的一位艺术家和鉴赏家来说,是乏味的。

他留下罗杰·格雷厄姆呆在房间里,自己下了楼。起居室空无一人。梅布尔的尤克里里琴躺在窗边的一张凳子上。

他拿起来,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他对这种乐器一无所知,但他的耳朵告诉他这把琴走调走得极其厉害。他尝试着调了调音调。

多丽丝·科尔斯进了房间。她责备地看着他。

“可怜的梅布尔的尤克里里琴。”她说。

她明显的谴责使萨特思韦特先生产生了一种对抗心理。

“帮我调一调音。”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会调的话。”

“我当然会。”多丽丝说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暗示她不行的话刺伤了她。

她从他手里把尤克里里琴拿过来,拔了拨弦,麻利地调了调,而弦啪的一声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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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从来没有这样。哦:我明白了——但多么不可思议!

这根弦不对——太大了。这是一根A弦。把它上上来是多么愚蠢啊。当然当你试图给它定弦时它会折断了。人们真傻!”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们是—即使当他们试图聪明些的时候……”

他的语调极其古怪,以致她直直地盯着她。他从她手个拿过尤克里里琴来,卸下了那根折断的弦。他手里拿着它走出了房间。在书房里,他找到了大卫·基利。

“看这儿。”他说。

他拿出那根弦。基利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

“一根断了的尤克里里琴弦。”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把另一根怎么处理了?”

“另一根?”

“你用来勒死她的那一根琴弦。你非常聪明,不是吗?干得非常利落——就在我们都在大厅里大笑、谈话的那一刻。

“梅布尔回房间来取她的尤克里里琴。你适才摆弄它的时候,把那根弦取了下来。你用那根弦套住了她的喉咙,勒死了她。然后你出来锁住门,加入到我们中。后来,在夜深人静时,你下来——把她的尸体挂在了她房间的门上。然后你在尤克里里琴上装了另一根弦——但却是一根不合适的弦,这就是你愚蠢的原因。”

一阵停顿。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干?”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

基利先生大声笑了,他那古怪的格格的短笑让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非常恶心。

“它太简单了,”他说,“这就是原因:然后——没有人曾注意到我。没有人曾注意过我在干什么。我想——我想我使嘲笑别人的人们反而受到了嘲笑……”

接着他又发出了那种狡黠的格格的短笑声,疯狂的双眼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很高兴就在这时威克菲尔德警督走进了房间。

二十四小时后,在他去伦敦的路上,萨特思韦特先生从一阵小睡中醒来时,发现一个别黑的高个子男人坐在列车车厢中他的对面。他并不十分惊讶。

“亲爱的奎恩先生!”

“是的——我在这儿。”

萨特思韦特先生悠悠地说:“我几乎无法面对你。我很惭愧——我失败了。”

“你很肯定?”

“我没有救了她。”

“但是你发现了真相?”

“是的——是这么回事。本来,那些年轻人中或者这个或者那个会被控告——甚至可能会被宣判为有罪。所以,无论如何,我救了一个人的命。但,她——她——那个古怪的令人陶醉的人儿……”他的嗓子哽咽了。

奎恩先生看着他。

“难道死亡是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最可怕的灾难吗?”

“我——哦——可能——不……”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起来了……马奇和罗杰·格雷厄姆……梅布尔在月光下的脸庞——她那安样的神秘的快乐“不,”他承认说,“不——可能死亡不是最大的不幸他想起了她那件打着褶裥的蓝色薄绢衣服,在他看来就像一只鸟儿的羽衣……折断了一只翅膀的鸟儿……

当他向上看时,他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奎恩先生已经不在那儿了。

但他忘了带走件东西。

座位上是一只用暗蓝色的石头制成的鸟,雕刻得很粗糙。可能,没有什么艺术方面值得称赞的地方。但它包含某种其它的东西。

它有种朦胧的令人陶醉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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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萨特思韦特先生是这样说的——而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个鉴赏家。

萨特思韦特先生来切尔西是因为公爵夫人。这超出了他所熟悉的范围。在里维埃拉,他可以确保自己过得很舒适,而且对萨特思韦特先生来说,舒适是非常重要的。但尽管他喜欢舒适,他也喜欢一位公爵夫人。以他自己的方式:

一种无害的、绅士的、老式的方式,他是个自命不凡的人。他喜欢上流社会人士。利斯伯爵夫人是位名副其实的公爵夫人。她的祖先中没有芝加哥的杀猪屠夫。她不仅是一位公爵的妻子,而且是一位公爵的女儿。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则是一个外表非常不体面的老妇人,喜爱在衣服上挂黑色的珠状饰物。她式样过时的珠宝镶座里有许多钻石首饰。她像她母亲那样戴着它们:随意地别在全身。有人曾暗示说,公爵夫人站在房间中央,她的女仆随手将饰针、胸针等东西乱扔。她慷慨地为慈善事业捐款,把她的房客和受赡养人照拂得很好,但对小数目非常吝啬。

她向她的朋友们蹭着搭车,在可以讨价还价的地下室里买东西。

公爵夫人来科西嘉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她厌倦了夏纳,和那儿饭店的经营者因她的房间价格激烈地争执了一番。

“你要和我一起去,萨特思韦特,”她坚决地说,“在我们这个年纪,我们没必要担心流言蜚语。”

萨特思韦特先生被巧妙地恭维了。以前从未有人提到他与流言蜚语有联系。他太不重要了。流言蜚语——和一位公爵夫人——非常有趣!

“你知道的,风景如画,”公爵夫人说,“强盗———诸如此类的事情。而且非常便宜,我听说是这样的。曼纽尔今天早晨太粗鲁了。应该煞煞这些饭店经营者的气焰。如果他们照这样下去,他们别指望上流社会人士会来他们这儿。我非常坦白地这样告诉了他。”

“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人们可以很舒服地坐飞机来。从昂蒂布。”

“他们可能会收你相当一笔费用。”公爵夫人尖锐地说。

“当然,公爵夫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仍然处于喜悦带来的心慌意乱之中,尽管他的角色显然是那种洋洋得意的随从。

当地知晓这段航线的机票价格后,公爵夫人马上拒绝了。

“他们别认为我会花那么一大笔钱坐他们那些又差又危险的玩意儿。”

于是他们乘船去,萨特思韦特先生忍受了十个小时严重的不适。最初,当船七点出发的时候,他误以为船上会有午餐。但其实没有。船小浪猛。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大早在阿雅克肖下船时与其说是活着倒不如说是死着。

而公爵夫人恰恰相反,非常精神抖擞。如果她觉得她在省钱,她根本不介意不适。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码头上的景色,棕搁树,冉冉升起的太阳。好像所有的人都跑出来看这条船,伴随着人们激动的喊叫声,下船的通道开始被搭建。

“On dirait,”站在他们旁边一个健壮的法国人说,“que jamais avant on n’a fiat cette manoeuvre Lal!①”

--------

①法语:他们说,他们从未受过这种折腾。—译注。

“我的那个女仆整夜在呕吐,”公爵夫人说,“那个姑娘是个十足的傻瓜。”

萨特思韦特先生病恹恹地微微笑了一下。

“简直是在浪费好吃的东西。”公爵夫人继续坚定地说。

“她弄到了什么食物?”萨特思韦特先生嫉妒地问。

“我碰巧带了一些饼干和一块巧克力,”公爵夫人说,“当我发现船上没有午餐时,我就全都给了她。那些下层的人们总是对没饭吃大惊小怪。”

随着一声胜利的呼叫,下船的通道搭好了。一群音乐喜剧中海盗样的人冲到船上,强行夺走了旅客手中的行李。

“快走,萨特思韦特,”公爵夫人说,“我想洗个热水澡,喝些咖啡。”

萨特思韦特先生也是如此。但他不太顺。一位点头哈腰的经理把他们迎进了饭店,带他们去看他们的房间。公爵夫人的房间带着一个洗澡间。而萨特思韦特先生发现他可以洗澡的地方安置在别人的卧室里。在早晨这个钟点期望有热水可能是缺乏理智。后来他喝了些清咖啡,是用一个没有盖子的壶端上来的。他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吹进房间。阴暗而暖和的天气,令人眼花缭乱。

侍者挥舞着手臂,让大家注意这些景色。

“阿雅克肖,”他郑重其事地说,“Le plus beau port du monde!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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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语:世界上最美丽的港口。——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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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然后他突然离开了。

看着外面深蓝色的海湾,远处白雪覆盖的群山,萨特思韦特先生差点就同意侍者的话了。他喝完咖啡,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午餐的时候,公爵夫人情绪高涨。

“这会对你有好处,萨特思韦特,”她说道,“去掉你那些一本正经、枯燥无味的习惯。”她举起长柄望远镜四处瞧了瞧:“真没想到!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在这儿。”

她指的是一位独自坐在窗前桌子旁的姑娘。她肩部向前弯曲,没精打采地坐着。她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用棕色的麻袋布做的。她黑色的短发乱七八糟。

“是位艺术家?”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他总是善于估计出人们的身份。

“非常正确,”公爵夫人说,“不管怎样她自称是。我知道她在地球上某个奇怪的地方闲逛。一贫如洗,却又目空一切,像所有卡尔顿·史密斯家的人一样爱胡思乱想。他的母亲是我的表姐妹。”

“她是诺尔顿那一群人之一了?”

公爵夫人点点头。

“是她自己害了自己,”她主动说道,“她是个机灵姑娘。

曾和一个最不受欢迎的年轻人搅和在一起。是切尔西那帮人之一。写戏剧、诗歌还有一些不健康的东西。当然,没有人理解他们。然后他偷了某人的珠宝,被抓了起来。我忘了他们判了他多少年。我猜是五年,但你肯定记得?那是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我在埃及,”萨特思韦特先生解释道,“一月末我患了重感冒,医生坚持要我呆在埃及。我错过了许多事情。”

他的嗓音里有一丝真实的遗憾。

“在我看来,那个姑娘很忧郁,”公爵夫人又举起了她的长柄望远镜说道,“我不能听之任之。”

在她出去的路上,她在卡尔顿·史密斯小姐的桌子旁停下了,拍了拍那个姑娘的肩膀。

“哦,内奥米,你不是不认识我了吧?”

内奥米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不,我记得你,公爵夫人。我看见你走进来了。我想很可能你大概认不出我了。”

她慢慢吞吞、懒洋洋地说着这些话,一副非常冷漠的态度。

“你吃完午饭后,来露台上和我谈谈。”公爵夫人命令道。

“很好。”

内奥米打了个呵欠。

“骇人的举止,”公爵夫人对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卡尔顿·史密斯家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他们在外面阳光下喝咖啡。他们在那儿呆了大约六分钟时,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懒洋洋地从旅馆里走了出来,加入到他们中间。她懒散地坐到一张椅子上,两条腿很不优雅地伸展在前面。

一张不寻常的脸,突出的下巴,深陷的灰眼睛。一张聪敏、不快乐的脸——一张恰恰缺少美丽的脸。

“哦,内奥米,”公爵夫人尖刻地说,“你在忙些什么?”

“哦,我不知道。混时间。”

“一直在画画儿?”

“有时候。”

“让我看看你画的画儿。”

内奥米咧开嘴笑了笑。她并不怕专横霸道的人。她被逗乐了。她走进旅馆,再出来时拿着她的画。

“你不会喜欢它们的,公爵夫人,”她警告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会伤害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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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萨特思韦特先生稍稍把他的椅子往近拉了拉。他的兴趣被勾了起来。一会儿他更感兴趣了。公爵夫人明显地毫无同情心。

“我甚至看不出这些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她抱怨道,“天哪,孩子,从来没有那种颜色的天空——也没有那种颜色的大海。”

“那是我看到的它们。”内奥米平静地说。

“哦!”公爵夫人说,审视着另一幅,“这幅画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照道理应该是这样,”内奥米说,“你在不自觉地夸奖我。”

那是一张用漩涡画派画法画出的仙人学植物——仅此一点可以辨认出来。灰绿色中夹杂着强烈的颜色,果实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一个魔鬼的同色扩散状派涡,多肉——像毒疮般四周扩散。萨特思韦特先生打了个寒颤,把头扭到一边。

他发现内奥米正在看着他,理解地点着头。

“我明白,”她说,“但它确实令人不快。”

公爵夫人清了清嗓子。

“现如今当个艺术家好像特容易,”她挖苦地说,“没有任何临摹的痕迹。你只是画了一些画——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画的,但我敢肯定不是用画笔画的——。”

“调色刀。”内奥米打断了她的话,又宽容地笑笑。

“一下子太多了,”公爵夫人继续道,“简直是在堆砌。你瞧!我说对了吧:每个人都说:‘多聪明啊。’好了,我对这种东西没耐心。给我——”

“一幅精彩的画狗或马的图,埃德温·兰西尔画的。”

“为什么不能呢?”公爵夫人质问道,“兰西尔有什么不对?”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内奥米说,“他没错。你也没错。事物的最精华的部分总是漂亮、光洁、平滑的。我尊敬你,公爵夫人,你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你遇到的生活是公平的,令人满意的,你的结局是成功的。但是下层的人们看到的是事物下面的部分。就这一点来看,这是很有趣的。”

公爵夫人盯着她。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谈什么。”她宣布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仍在观看那些草图。他意识到在这些画后面隐藏着完美的技法,这是公爵夫人意识不到的。他又惊又喜。他抬起头看着那姑娘。

“你愿意卖给我其中一幅吗,卡尔顿·史密斯小姐?”他问道。

“你可以挑你喜欢的任何一幅,只需五个几尼①。”那姑娘冷漠地说。

--------

①几尼:指一六六三年英国发行的一种金币.等于二十一先令,一八一二年停止流通,后仅指等于二十一先令即一点O五英镑的币值单位,常用于规定费用、价格等。——译注。

萨特思韦特先生犹豫了一两分钟,然后挑了那幅仙人掌果和芦荟的草图。最显著的位置是一株色彩艳丽的模糊的黄色含羞草,猩红的芦荟花朵在画面内外跳动,暗示着整个画面的那种不屈不挠和一丝不苟的则是椭圆状的仙人掌果和基本花纹呈剑状的芦荟。

他朝那个姑娘微微鞠了一躬。

“我很高兴得到了这幅画,我想我是赚了。某一天,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我能以很可观的价格卖掉这幅画——如果我想的话!”

那个姑娘探前身子,看他选中的是哪一幅。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新的光芒。第一次,她真正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在她朝他迅速的一瞥中含着尊敬。

“你挑了最好的那幅,”她说,“我——我很高兴。”

“哦,我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公爵夫人说,“而且我打赌你是对的。我听说你确实是个行家。但你别告诉我所有这些废物是艺术,因为它不是。当然,我们不必深究这些。现在我只是打算在这呆几天,我想看看这个岛上的东西。你有一辆车,是吗,内奥米?”

姑娘点了点头。

“太好了,”公爵夫人说,“我们明天要去某个地方进行次旅行。”

“它是辆双座汽车。”

“胡说,还有一个汽车后座,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可以坐在那儿。”

萨特思韦特先生颤栗着叹了口气。他早上观察过科西嘉的公路。内奥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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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恐怕我的汽车不行,”她说,“那是辆非常破烂的旧车。

我以很便宜的价格买来的二手车。它刚好能把我载到山上——还得耐心摆弄它。但我不能带乘客。在城里有一个很好的汽车行,你可以到那儿租辆车。”

“租辆车?”公爵夫人愤慨地说,“多可笑的想法。那个长得很帅、皮肤很黄,午饭前驾着一辆四座汽车驶来的男人是谁?”

“我猜你指的是汤姆林森先生。他是一位退休的印度法官。”

“怪不得是黄皮肤,”公爵夫人说,“我曾担心他是肝炎患者呢。他看起来确实是个很体面的人。我要和他聊聊。”

那天晚上下来吃晚饭时,萨特思韦特先生发现公爵夫人显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她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衣服,戴着钻石首饰,正在热情地和那个四座汽车的主人交谈。她命令式地招招手。

“来这儿,萨特思韦特先生,汤姆林森先生正在给我讲述一些最有趣的事情,你认为怎样?——他真的打算明天用他的车载我们去探险。”

萨特思韦特先生赞叹地看着她。

“我们必须进去吃饭了,”公爵夫人说,“你一定要过来坐到我们的桌子旁来,汤姆林森先生,那么你就可以继续讲你正在讲给我的故事了。”

“的确是体面人。”公爵夫人后来宣布道。

“还有一辆很体面的车。”萨特思韦特先生反击道。

“淘气。”公爵夫人边说边用她经常带着的那把破旧的黑扇子响亮地打了他的手指关节一下。萨特思韦特先生因疼痛退缩了一下。

“内奥米也要来。”公爵夫人说,“驾着她的车。这个姑娘需要有人报复她一下。她非常自私。虽不完全是自我中心,但也是对所有的人和事绝对漠然。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我认为这不可能,”萨特思韦特先生缓缓地说,“我的意思是,每个人的兴趣肯定会有个去处。当然,有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她不是那种人。她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然而她的性格很坚强——肯定有某种东西。我起初认为那是她的艺术——但结果不是。我从未见过如此与生活隔绝的人。那很危险。”

“危险?你的意思是什么?”

“嗯,你明白——这肯定意味着某种无法摆脱的意念,而无法摆脱的意念通常是很危险的。”

“萨特思韦特,”公爵夫人说,“别傻了。听我说,关于明天———”

萨特思韦特先生倾听着。这无疑是他在生活中的角色。

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带着他们的午饭。内奥米已经在这个岛上呆了六个月了,她将做先锋。当地坐在那儿等待出发时,萨特思韦特先生走到她身边。

“你肯定——我不能和你一块去?”他沉思着说。

她摇了摇头。

“你在另一辆车的后座上会更舒服些的。放着很好的座垫还有诸如此类的东西。这辆车是辆十足的吱吱嘎嘎的旧破车。路面不平时,你会被颠到空中。”

“那么,当然,过山路的时候也一样。”

内奥米大声笑了。

“哦,我那么说只是为了使你免于坐汽车后座。公爵夫人完全支付得起租一辆汽车的费用。她是英格兰最吝音的女人。不过,这个老东西依然是个讲交情的人,我没法不喜欢她。”

“那么我可以和你一块儿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兴冲冲地说。

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一块走?”

“用问吗?”萨特思韦特先生以他那种滑稽老式的方式鞠了一躬。

她微微笑了,但摇了摇头。

“那不是原因,”她若有所思地说,“很奇怪……但你不能和我一块走——今天不能。”

“可能,另一个日子可以。”萨特思韦特先生礼貌地暗示道。

“哦,另一天!”她突然大声笑了,非常奇怪的笑声,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另一天:好吧,我们看情况如何。”

他们出发了。他们驾车穿过城里,然后绕过海湾长长的弯曲的海岸线,绕内陆婉蜒前进穿过河流,然后又回到有着成百个小沙滩的海湾。然后他们开始向上攀登。他们朝下望去,远远的是蓝色的海湾,另—一侧,阿雅克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一座神话中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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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道路弯弯曲曲,他们身边是接二连三的悬崖峭壁。萨特思韦特先生有点头晕目眩,还觉得有点恶心。路面不太宽。

他们依然在向上行驶着。

天气很冷。风夹杂着雪片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吹来。萨特思韦特先生树起衣领,在下巴下紧紧地扣住。

温度非常低。水面那边,阿雅克肖依然沐浴在阳光里,但在这儿,厚厚的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的脸。萨特思韦特先生停止惊叹这景色。他渴望蒸汽供暖的饭店和一张舒适的扶手椅。

内奥米的小双人座汽车在他们前面稳稳地向前行驶着。向上,仍然向上。他们现在在世界的最高处了。他们的两侧都是低矮的群山,山峦倾斜下去是山谷。他们径直向雪峰看去。吹过来的风像锋利的刀子割在他们脸上一样。突然内奥米的车子停住了,她回头看看。

“我们到达了”,她说,“世界的尽头。我不认为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们都下了车。他们来到一个有半打小石屋的小村庄,几个一英尺高的字母组成一个令人难忘的名字。

“COti Chiavecri。①”

--------

①音译:科蒂恰维里。—译注。

内奥米耸了耸肩。

“那是官方命的名,但我更喜欢叫它世界的尽头。”

她继续走了几步,萨特思韦特先生陪着她。他们现在在房子的另一边。路终止了。正如内奥米刚说的,这是尽头,天涯海角。他们身后是白色飘带般的公路,他们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下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海……”

萨特思韦特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这儿让人觉得可能发生任何事情,可能会遇到——任何人——”

他停住了,因为就在他们前面,一个男人坐在一块巨栎上,面朝大海。他们刚看到他,他的出现就像突然变魔术变出来似的。他好像从地面上冒出来似的。

“我不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始道。

但就在那一刻,那个陌生人转过了身子,萨特思韦特先生看到了他的脸。

“哦,奎思先生!多么不可思议啊。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我想把我的朋友奎恩先生介绍给你。他是最不平凡的一个人。你是的,你知道这一点。你总是在紧要关头出现——”

他不说了,有一种感觉:他说了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内奥米以她惯常的生硬的方式和奎恩先生握了握手。

“我们来这儿野餐,”她说,“我看我们差不多要冻僵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颤抖了一下。

“可能,”他不确定地说,“我们该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

“这话不错,”内奥米赞同道,“但这个地方依然值得一看,是吗?”

“是的,确实如此。”萨特思韦特先生转向奎恩先生,“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把这个地方称作世界的尽头。很好的一个名字,是吗?”

奎思先生不住地慢慢点头。

“是的——一个非常容易引起联想的名字。我想一个人一生中只会来那样的地方一次——一个人们无法继续再走下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什么?”内奥米尖锐地问道。

他转向她。

“哦,通常,人们有一个选择,不是吗?向右或向左。朝前或朝后。在这儿——在你身后有条路,而在你面前——什么也没有。”

内奥米盯着他。突然,她打了个哆嗦,开始顺原路返回,朝其他人走去。两个男人伴在她身边。奎恩先生继续谈着,但他的语气无疑是亲切随便的。

“这辆小汽车是您的,卡尔顿·史密斯小姐?”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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