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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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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自己驾驶?我想,一个人需要很沉着才敢这样做。拐弯处令人胆战心惊。一个不留神,一下子没刹住车,就会摔下悬崖。这太容易了。”

他们现在加入到其他人中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大家介绍了他的朋友。他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手臂。原来是内奥米。她拉着他离开众人。

“他是谁?”她凶巴巴地问。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惊地看着她。

“哦,我几乎不知道。我是说,我认识他有些年了——我们不时地碰见彼此,但谈到真正了解——”

他不说话了。他这些话都白说了,他身畔的姑娘根本没听。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紧握着双手。

“他了解许多事,”她说,“他了解许多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无言以对。他只能无言地看着她,不明白是什么使她心神不宁。

“我害怕。”她小声说。

“害怕奎思先生?”

“我害怕他的眼睛。他能看透事情的真相……”

某种又冷又湿的东西落在萨特思韦特先生面颊上。他抬头看看。

“哦,下雪了。”他惊呼道。

“选了个好日子来野餐。”内奥米说。

她努力恢复了常态。

下一步做什么?大家叽叽喳喳提了许多建议。雪下得又厚又大。奎思先生提了个建议,大家都赞成。在那排房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快餐馆。大家蜂拥而去。

“你们带着食物,”奎恩先生说,“他们可以给你们煮些咖啡。”

那是个很小的地方,非常暗,那扇小窗户照不进多少光来,但是在房间的另一头闪着令人欣慰的火光,传来阵阵温暖。一个科西嘉老妇人刚往火里扔了一把树枝。火熊熊燃烧起来,借着火光,这些新来者发现原来已经有人在这儿了。

三个人坐在一张空木桌的另一端。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看来,这情景看上去有些不真实的东西,而那些人看上去更不真实。

坐在桌子那一端的那位妇女看上去像位公爵夫人——

也就是说,她看上去更像人们通常想象中的公爵夫人。她是舞台上理想的贵妇人。她高贵的头颅昂得高高的,雪白的头发整理得完美元缺。她穿着灰色的衣服——柔软的布饰垂在她的周围,打成很艺术的褶层。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幅展开的纸卷Pate de foie gras。1她的右侧是个面庞十分白皙的男人,非常黑的头发,戴着一副角质框眼镜。他穿得极其华丽漂亮。就在那时他的头朝后一仰,他的左臂向外一挥,好像要做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说。

那位白发女士的左侧是位乐呵呵的矮个子男人,秃顶。

看了他第一眼之后,没有人再看他了。

只是刹那的犹豫,然后公爵夫人(那位名副其实的公爵夫人)说话了。

“这场暴风雨太可怕了,不是吗?”她愉快地说着,朝前走过来,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她在为福利机关和其它委员会工作时发现这一微笑非常有用,她说:“我想你们是和我们一样被困住了?但科西嘉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只是今天上午才到。”

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站了起来,公爵夫人优雅地笑笑,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那位白发的女士讲话了。

“我们在这儿呆了一星期了。”她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有谁曾经听过这声音之后会忘记呢?它回响在石屋中,充满了激情——带着微妙的忧郁。在他看来,她说了些美丽动听,令人难忘,饱含深意的话。她的话是从心底里说出来的。

他急忙对汤姆林森先生说了句题外话。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维斯先生——制片商,你知道。”

那位退休的印度法官正极其厌恶地看着维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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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制出了什么?”他问道,“孩子们?”

“哦,天哪,不,”萨特思韦特先生震惊于把维斯先生和如此粗鲁的话语联系在一起,“戏剧。”

“我觉得,”内奥米说,“我得再出去一下。这儿太热了。”

她的声音有力而且粗鲁,这使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看上去,她简直是麻木地向门口冲去,把汤姆林森先生拨到一边。但在门口她面对面地碰上了奎恩先生,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回去坐下。”他说。

他的声音是命令性的。使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奇的是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服从了。她在桌脚旁坐下,尽可能离其他人远些。

萨特思韦特先生急忙走前去,强拖住那位制片人说话。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他开始道,“我的名字是萨特思韦特。”

“当然!”一只修长的、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伸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亲爱的。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你当然知道纳思小姐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惊。怪不得那个声音那么熟悉。成千上万的人们,乃至整个英格兰,都曾为那绝妙的充满激情的嗓音所震颤。罗西娜·纳思:英格兰最有感染力的女演员。萨特思韦特先生也曾为她着迷。没有人能像她那样表现角色——展示出最细微的差别。他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有天赋的女演员,一个能理解、进入到她的角色的灵魂里的演贝。

没认出她是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借口。罗西娜·纳恩的爱好极不稳定。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是金发。一趟美国之行,她回来时头发就黑油油的了,开始认真地研究悲剧。这个“法国贵妇人”的形象是她最近的心血来潮。

“哦,顺便说一句,贾德先生——纳恩小姐的丈夫。”维斯漫不经心地介绍了那个秃顶的男人。

罗西娜·纳恩曾有过许多任丈夫,这萨特思韦特先生是知道的。贾德先生显然是最近的一任。

贾德先生正忙着把那些从他身边那个有盖的大篮子里取出的东西打开。他对他的妻子说道:

再来些pate①,亲爱的?那些没有你喜欢的那么厚。”

--------

①法语:pate:馅饼。——译注。

罗西娜·纳恩把她手里的纸卷交给他,一边小声说:

“亨利总是能想出最醉人的膳食。我总是把给养留给他。”

“喂动物。”贾德先生说,大声笑了。他拍拍他妻子的肩膀。

“对她就好像对待一只狗,”维斯先生忧郁的嗓音在萨特思韦特先生耳边轻声说道。“为她切好食物。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萨特思韦特先生和奎恩先生放着打开的午餐。煮得很老的鸡蛋,冷火腿,格律耶尔干酪,大家沿桌分发。公爵夫人和纳恩小姐看起来专心小声聊着知心话。女演员深沉的女低音传过来只字片语。

“面包一定得轻微地烤一下,明白吗?然后只涂薄薄的一层柑梧果酱。卷起来,放进烤炉里烤一分钟——别多烤。

简直味道美极了。”

“那个女人为食物活着,”维斯先生小声说,“只为食物活着。她想不起其它任何东西。我记得在‘海上骑士’——

剧中——你知道‘我想要的是那种安静、祥和的氛围效果,,我死活得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最后,我告诉她想想薄荷冰激淋——她非常喜欢薄荷冰激淋。我马上得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一种穿透你灵魂的恍惚的神色。”

萨特思韦特先生默不做声。他在回忆着。

对面的汤姆林森先生清清喉咙,准备加入谈话。

“你制作戏剧,我听说,是吗?我本人很喜欢好剧作。

‘抄写员吉姆’那才是剧作。”

“上帝呀。”维斯先生说,全身打了个寒颤。

“放一点嫩蒜,”纳恩小姐对公爵夫人说,“你告诉你的厨子,这样味道美极了。”

她愉快地叹了口气,转向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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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亨利,”她哀怨地说,“我甚至从来没见过鱼子酱。”

“你差不多就要坐在它上面了,”贾德先生欢快地回答道,“你把它放在你身后的椅子上了。”

罗西娜·纳思匆匆地找到鱼子酱,热情地朗坐在桌子四周的人们笑笑。

“亨利太了不起了。我太健忘了。我永远记不住我把东西搁哪儿了。”

“就像那天你把你的珍珠放在盥洗用品袋中。”亨利开玩笑地说,“然后把袋子遗忘在饭店里。好家伙,那天我可打了不少电报和电话。”

“它们是保了险的,”纳恩小姐神情恍您地说,“不像我的蛋白石。”

一阵令人心碎的痛苦的抽搐掠过她的脸庞。

当和奎恩先生在一起的时候,萨特思韦特先生多次有过在参与一部戏的感觉。他现在又很强烈地感到了这种幻觉。这是一场梦。每个人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我的蛋白石”是提示他出场的台词。他向前倾了倾身子。

“您的蛋白石,纳恩小姐?”

“你带黄油了吗,亨利?谢谢你。是的,我的蛋白石。你知道,它被偷了。我再没找到它。”

“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哦——我出生在十月——所以蛋白石是我的吉祥物,而且因此我想要一件真正的绝妙的东西。我等了很久才得到它。他们说它是最完美的。不是非常大——大约两先令的硬币那么大小——但是,哦:那颜色像火一样。”

她叹了口气。萨特思韦持先生注意到公爵夫人一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纳恩小姐讲下去了。她继续说着,她优美的曲折变化的声音使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像某个悲伤古老的传记故事似的。

“它是被一个叫亚历克斯·杰勒德的年轻人偷走的。他写过剧本。”

“非常好的剧本,”维斯先生职业地插嘴道,“哦,我曾经把他的其中一个剧本保存了六个月。”

“你把它制成片子吗?”汤姆林森先生问。

“哦’,没有,”维斯先生对这个想法感到很震惊,“但你知道吗,我一度确实想到这样做?”

“里面有一个很好的角色适合我,”纳恩小姐说,“‘雷切尔的孩子们’,这是那部戏的名字——尽管剧中无人叫雷切尔这个名字,他来找我谈这部戏——在剧院里。我喜欢他。

他长得很英俊——非常害羞,可怜的孩子。我记得”——一种美丽的恍倪的神情悄悄掠过她的脸庞——“他给我买了些薄荷冰激淋。那块蛋白石躺在梳妆台上。他曾去过澳大利亚,知道一些关于蛋白石的事情。他拿过去就着光线看蛋白石。我想他肯定悄悄地把它装在了他的口袋里。他一离开,我就找不见它了。你记得吗?当时一阵大惊小怪。”

她转向维斯先生。

“哦,我记得。”维斯先生咕哝了一句。

“他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那个空盒子,”女演员继续道,“他原本极其桔据,但就在这之后第二天他就把一大笔钱存入了他的银行户头。他假装解释说他的一个朋友替他赌马赢了钱,但他造不出一个朋友来。他说他肯定是无意中错把那个盒子放进了口袋里。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站不住脚的借口,不是吗?他本可以找到一个更好些的理由的……

我不得不去作证。我的照片遍布所有报纸。我的新闻广告员说这是引起公众注意的好办法一—但我更愿意找回我的蛋白石。”

她悲哀地摇了摇头。

“要些菠萝酱吗?”贾德先生说。

纳恩小姐一下子笑逐颜开。

“在哪儿?”

“我刚给了你。”

纳恩小姐看看她后面,又看看她前面,看见了她灰丝绸的信封式女用小提包,然后又把放在她旁边地上的一个大紫色包拿起来。她开始慢慢地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更多的是为了满足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好奇。

里面有一个粉扑,一支口红,一个小珠盒,一束羊毛状物,又一个粉扑,两方手帕,一盒巧克力奶油食品,一把彩釉的裁纸刀,一面镜子,一个深褐色的小木盒,五封信,一个胡桃,一小方淡紫色的中国绉纱,一条缎带和一些羊角面包屑。最后是菠萝酱。’“Eurcka。1”萨特思韦特先生温柔地小声说。

--------

①Etlreka:希腊语。我找到了!我想出了!—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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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请您再说一遍?”

“没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匆匆地说,“多么漂亮的裁纸刀啊。”

“是啊,确实是。某个人送给我的。我想不起是谁了。”

“那是个印度盒子,”汤姆林森先生说道,“设计新颖的小玩意儿,不是吗?”

“也是某个人送给我的,”纳恩小姐说,“我拥有它好久了。它过去通常是放在我在剧院的梳妆台上的,我不认为它很漂亮,你看呢?”

那个盒子是用没有花纹的褐色木头做的。开关在侧面。

盒子上方是两片木头口盖,可以扭来扭去。

“可能不漂亮,”汤姆林森先生轻笑了一声说,“但我打赌你从未见过类似的盒子。”

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他有一种激动的感觉。

“为什么你说它设计新颖?”他质问道。

“哦,不是吗?”

法官求助于纳恩小姐。她茫然地看着他。

“我想我不一定非得表演这个小把戏了吧——呢?”纳思小姐依然看起来一片茫然。

“什么把戏?”贾德先生问。

“上帝保佑,你不知道吗?”

他望了望四周疑惑的面孔。

“真想不到。我能把盒子拿过来一分钟吗?谢谢你。”

他把盒子打开。

“现在,谁能给我点什么东西好放进去——不要太大。

这是一小块格律耶尔干酪。这就很管用了。我把它放进去,关上盒子。”

他用手摸索了一会儿。

“现在看着——”

他又打开了盒子。里面是空的。

“哦,我从来不知道,”贾德先生说,“你是怎么弄的?”

“非常简单。把盒子上下颠个个儿,把左边的那个口盖转半周,然后关住右边的那个口盖。现在要想再让我们的那块奶酪回来,我们必须反过来。右边的那个口盖转半周,关住左边的口盖,仍然让盒子上下颠倒着。现在——说变就变!”

盒子开了。桌子四周一阵惊呼。那块奶酪在那儿——

但还有其它东西。一个圆圆的东西闪烁着彩虹的七彩光芒。

“我的蛋白石!”

叫声响亮清晰。罗西娜·纳恩直直地站着,两手紧紧握在胸前。

“我的蛋白石!它怎么会到了那儿呢?”

亨利·贾德清了清嗓子。

“我——哦——我想,罗西,亲爱的,肯定是你自己放在那儿的。”

有个人从桌边站起来,踉跄地冲到外面。那人是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奎恩跟着她。

“但是什么时候?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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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着她渐渐明白真相。她花了两分多钟才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去年——在剧院。”

“你明白的,”亨利抱歉地说,“你确实是乱扔东西,罗西。瞧你今天搁鱼子酱的事。”

纳恩小姐正在痛苦地对她的思路寻根究底。

“我随意把它放了进去,然后我想我是转动了盒子,碰巧拨弄了它一下,但是然后——然后——”最终她说了出来,“但是亚历克·杰勒德根本没偷东西。哦!”——一声洪亮的叫声,深深打动人心——“多么可怕啊!”

“哦,”维斯先生说,“现在可以纠正过来了。”

“是的,但是他已经在监狱里呆了一年了。”然后她使大家吃了一惊。她猛地转向公爵夫人间道:“那个姑娘是谁——那个刚刚出去的姑娘?”

“卡尔顿·史密斯小姐,”公爵夫人说,“已和杰勒德先生订婚了。她——对此事感到非常伤心。”

萨特思韦特先生偷偷溜了出来。雪已经停了,内奥米坐在一堵石墙上。她手里拿着一本素描,一些彩色蜡笔散落在四周。奎恩先生站在她身边。

她把素描本递给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粗糙——但很有天分。万花筒般的雪花漩涡,中心有个人影。

“非常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奎恩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

“暴风雪结束了,”他说,“路会很滑,但我认为不会出什么事——现在。”

“不会出事的。”内奥米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萨特思韦特先生不懂的含义。她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突然灿烂的一笑。“如果萨特思韦特先生愿意,他可以和我一道乘车回去。”

他然后明白了,她曾是被多么深的绝望所驱使。

“哦,”奎恩先生说,“我必须得和你们说再见了。”

他走开了。

“他要去哪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盯着他的身影。

“我想,是回到他来的地方。”内奥米以一种奇怪的声音说。

“但——但那儿没有任何东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因为奎恩先生正朝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悬崖尽头走去。“你知道,你自己说过那是世界的尽头。”

他递还给她素描本。

“非常好,”他说,“非常像。但为什么——呃——为什么你把他画成是穿着化装服装?”

她的眼睛在一刹那间和他的眼睛相遇了。

“我看到的他就像那个样子。”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直不太确信是什么使他去登曼家做客。他们和他不是一类人——也就是说,他们既不属于上流社会,也不属于那个非常有情趣的艺术圈子。他们是很平庸的人。萨特思韦特先生第一次遇见他们是在比亚里茨”,他接受了他们邀他做客的请帖,赴约,呆烦了,然而奇怪的却是一次次去了又来。

为什么?六月二十一日,当他坐着他的劳斯莱斯汽车驶出伦敦时,他这样问自己。

约翰·登曼四十岁,体格健壮,在商界有一定地位,受人尊敬。他的朋友们不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朋友,他的观点更与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同。他在他自己那一行是个非常机灵的人,但在此之外却是毫无想象力。

我为什么这样做?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问自己——

而唯一能找到的答案在他看来又是如此模糊,如此荒谬,以致于他简直要弃之一旁。因为唯一的原因是,那所房子(一所舒适、设备完善的房子)的其中一个房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那个房间就是登曼夫人自己的起居室。

它很难被看作是她个性的体现,因为,就萨特思韦特先生目前的判断来看,她根本没有个性。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彻底没有表情的女人。他知道她在血统上是俄国人。约翰·登曼在欧战爆发时曾去过俄国,曾与俄军打仗,在革命爆发时侥幸逃生,带回了这个身无分文的俄罗斯难民姑娘。面对着来自他父母强烈的反对,他娶了她。

登曼夫人的房间丝毫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质地很好的赫普尔怀特家具①把房间装饰得非常出色——格调上有点男性化胜过女性化。但有一样东西与整个房间很不协调:一面中国漆器屏——一件奶黄与淡粉相间的东西。任何一家博物馆都会很高兴拥有它。它是件珍品,稀有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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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HePplewhite赫普尔怀特式的家具。十八世纪英国的一种家具式样,以轻巧,雅致著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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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它与房间浓重的英国背景极其不协调。它本应是房间的基调,放置的一切东西都应和它精巧地协调。然而,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能归咎于登曼夫妇缺乏品味,整所房子的其它一切东西都极其完美地协调。

他摇了摇头。那件东西——尽管微不足道——却令他困惑。他完全相信,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来这所房子。可能,它是一个女人的一时兴致——但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当他想起登曼夫人的样子来时——一个沉默、面貌严厉的女人,讲着准确的英语,以致无人会猜到她是个外国人。

汽车在他的目的地停下来,他下了车,思路依然停留在那个中国屏风上。登曼夫妇的那房子的名字是“榛木坪”,占地五英亩左右,在梅尔顿市,离伦敦三十英里,海拔五百英尺,住在那儿的人们大部分收入富足。

管家礼貌地接待了萨特思韦特先生。登曼先生和登曼夫人都出去了——去参加一个彩排——他们希望萨特思韦特先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等他们回来。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便照这些吩咐做了:进了花园。草草地查看了一下花圃,他溜达到林荫路上,不一会儿来到一扇开在墙上的门前。门没上锁,他穿过门,出来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径。

萨特思韦特先生左右看看。一条非常迷人的小径,阴凉碧绿,高高的灌木篱——一条迂回曲折的老式乡间小径。他想起了那个盖着邮戳的地址:榛木坪,小丑路——也想起了登曼夫人曾经告诉过他的当地人给它起的名字。

“小丑路,”他温柔地自言自语道。“我想知道——”

他拐了个弯。

不是当时,而是事后,他疑惑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觉得惊讶见到他难以捉摸的朋友:哈利·奎恩先生。两个男人紧紧地握了握手。

“所以你来这儿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的,”奎恩先生说,“我和你在同一所房子做客。”

“逗留在那儿?”

“是的。这位你吃惊吗?”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悠悠地说,“只是——哦,你从来不在任何地方久住,是吗?”

“只呆必要的时间。”奎恩先生严肃地说。

“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们继续默默地走了几分钟。

“这条小径。”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口道,又停住了。

“属于我。”奎恩先生说。

“我想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不管怎样,我想肯定是的。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当地人结它起的名字。他们称它‘情人路’。你知道吗?”

奎恩先生点点头。

“但无疑,”他温柔地说,“每个村子里都有一条‘情人路’?”

“我想如此。”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微微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老了,与形势不相宜,一个瘦小于巴的老顽固。他的两旁都是灌木篱,非常青翠,生机勃勃。

“我想知道,哪儿是这条小径的尽头?”他突然问道。

“它的尽头——在这儿。”奎恩先生说。

他们绕过最后一个弯。小径尽头是一块荒地,几乎就在他们的脚下,是一个敞着的大坑。在里面,罐头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有一些已经生了锈成了红色的罐头盒,已经没有了光泽;还有旧靴子,报纸碎片;不计其数的零碎东西,对任何人都没有价值。

“一个垃圾堆。”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呼了一声,深叹了口气,愤愤不平。

“有时候,在垃圾堆上有很美妙的东西。”奎恩先生说。

“我知道,我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叫喊道,然后稍微有点忸怩地引述,“把那个城市里最美丽的那两件东西拿给我,上帝说。你知道后面是什么了吧,呃?”

奎恩先生点点头。

萨特思韦特先生抬头看了看座落在悬崖峭壁边缘的那座小屋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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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大可能成为一所房子的一道漂亮的风景。”他评论道,“我猜在那些日子里,这儿不是个垃圾堆,”奎恩先生说,“我想,登曼夫妇刚结婚的时候住在那儿。老人们去世后,他们搬进了大房子。那所小屋被拆除了,他们开始挖掘这儿的岩石——但没多少东西可挖,如你所见。”

他们转过身来,顺原路返回。

“我猜,”萨特思韦特先生微笑着说,“在温暖的夏夜,许多夫妇来这条小路散步。”

“可能。”

“情人们,”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词,根本没有英国人通常的局促不安。奎恩先生对他有很大影响。他继续说:“情人们……你为情人们做了很多事,奎恩先生。”

对方低着头没有答腔。

“你使他们免于悲痛——免于比悲痛更惨的遭遇,免于死亡。你一直是那些死者的辩护人。”

“你在说你自己——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是在说我。”

“是一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你知道这是一回事,”他坚持道,而对方并不开口。“你进行行动——通过我。

因为某种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不直接行动——不亲自行动。”

“有时候我亲自行动。”奎恩先生说。

他的声音中有种新的口气。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自觉地微微哆嗦了一下。他想,那天下午肯定会变得很冷。然而太阳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明媚。

就在那时,一个姑娘从他们前面的拐角走了出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金发碧眼,穿着件粉红色的女棉上衣。萨特思韦特先生认出她是莫利·斯坦韦尔,他以前曾在这儿碰见过她。

她挥挥手和他打招呼。

“约翰和安娜刚回来,”她大声道,“他们想你肯定已经来了,但他们实在是不得不去参加那个彩排。’’“什么彩排?”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这种涂了层油彩的事儿——我不太知道你会称它什么。里面有唱歌、跳舞以及所有类似的事情。你记得来过这儿的那个曼利先生吗?他是个极棒的男高音。他演男丑角,我演女丑角。两位内行为跳舞而来——Harlequin①和科伦芭茵②,你知道的。然后有一个姑娘们的大合唱。罗斯凯梅尔夫人非常喜欢训练村于里的姑娘们唱歌。她实际上正在准备演出。音乐很美——但非常现代——简直没有任何主调。克劳德·威卡姆。可能你知道他?”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因为,如前面已经提到过的,认识每个人是他的m6tier ③。他知道关于那个雄心勃勃的天才克劳德·威卡姆的全部情况,也了解那个对爱好艺术的年轻小伙子有着Penchant④的胖犹太女人罗斯凯梅尔夫人的一切。他也知道利奥波德·罗斯凯梅尔爵土的全部,这位爵士希望他的妻子快乐,而且,在丈夫们中很少见的是,他不介意他妻子随心所欲地快乐。

--------

①Harlequin:意大利、英国等喜剧中或哑剧中剃光头、戴面具、身穿杂色衣服、手持木剑的诙谐角色,喜剧角色,丑角。——译注。

②Columbine.:意大利传统喜剧及哑剧中丑角Harlequin的情人。—译注。

③法语:职业,工作。——译注。

④法语:强烈的偏爱。——译注。

他们发现克劳德·威卡姆先生在和登曼夫妇吃下午茶,他不加选择地把手边的任何东西塞进嘴里,很快地聊着,挥动着他那双关节很长而且白皙的手。他那双近视眼透过一副大角质框眼镜凝视着。

约翰·登曼坐得笔挺,气色红润,几乎没有什么圆滑的可能意向,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注意倾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出现,那位音乐家就把谈话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安娜’登曼坐在那些茶点后面,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萨特思韦特先生偷偷地瞥了她一眼。高大、眼睛凹陷,非常消瘦,皮肤紧紧地绷在高高的颧骨上,黑发中分,饱经风霜的面庞。一个常在户外的女人,从不使用化妆品。一个有关节的木偶女人,毫无表情,没有活力——然而……

他想:“那张脸的后面本应该有些含义,但事实上却没有。这就是一切不对劲的地方。是的,完全不对劲。”他对克劳德·威卡姆说:“请您再说一遍您刚说的话好吗?”

克劳德·威卡姆很喜欢自己的嗓音,他重新开始说。

“俄国,”他说,“那是世界上惟一值得人感兴趣的国家。他们进行实验。可以说,是用活人实验。但他们仍然进行实验。

太了不起了!”他用一只手把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又吃了一口他拿在另一只手里挥舞的巧克力奶油卷。“比如,”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说道,“俄国芭蕾舞。”他想起了他的女主人,转向她,问她如何看俄国芭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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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问题显然只是另一个重点的序幕——克劳德·威卡姆怎样评价俄国芭蕾舞,但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完全使他乱了阵脚。

“我从来没观看过。”

“什么?”他大张着嘴,吃惊地盯着她。“但——无疑她的声音继续着,平稳而且没有感情色彩。

“我婚前是个舞蹈演员。所以现在——”

“照常工作的例假日。”她丈夫说。

“舞蹈。”她耸了耸肩。“我知道它所有的把戏。它不使我好奇。”

“哦!”

只用了一会儿克劳德就恢复了镇静。他继续说下去。

“谈到生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和对他们进行的实验。俄国人做了一个代价极其昂贵的试验。”

克劳德·威卡姆突然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大声喊道,“卡萨诺娃!不朽的,惟一的卡萨诺娃!你看过她的舞蹈?”

“三次,”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两次在巴黎,一次在伦敦。我将——永不会忘记。”

他几乎是恭敬地说。

“我也见过她。”克劳德·威卡姆说,“我当时十岁。一位叔叔带着我。上帝:我将永远不会忘记。”

他猛地把一块小面包扔到花圃里。

“在柏林的一家博物馆里有一草她的雕像,”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令人难以置信。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好像你用指甲轻轻一弹,她就会成为碎片。我看过她扮演的科伦芭茵,还有在‘天鹅’中扮演垂死的林中仙女。”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天才。再诞生另一个这样的天才需要好多好多年。她当时也年轻。在革命一开始的那些日子里就被野蛮地毁掉了。”

“傻瓜!疯子2笨蛋!”克劳德·威卡姆说。他嘴里含着一口茶,噎住了。

“我和卡萨诺娃学习过,”登曼夫人说,“我很清楚地记得她。”

“她很出色吧?”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的,”登曼夫人平静地说,“她是很出色。”

克劳德·威卡姆离开了,约翰·登曼欣慰地长出了口气,把他的妻子逗得大笑。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不管怎样,那位老兄写的音乐确实是音乐。”

“我想是的。”登曼说。

“哦,当然。不过,会是多长时间——哦,那就不同了。”

约翰·登曼好奇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成功来得早了些。这很危险。一般很危险。”他看着对面的奎恩先生,“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你总是正确的。”奎思先生说。

“我们到楼上我的房间吧,”登曼夫人说,“那儿很舒适。”

她带路,他们跟着她。当萨特思韦特先生看到那个中国屏风时,他深吸了口气。他抬头一看,发现登曼夫人正看着他。

“你是个一贯正确的人,”她慢慢地朝他点点头说,“你怎样解释我的屏风呢?”

他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话对他是个挑战,他几乎犹豫地作了回答,有点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词。

“嗯,它——它很漂亮。此外,它很特别。”

“你是正确的。”登曼从后面走过来。“我们结婚初期买了它。花的钱只不过是它价值的十分之一,但尽管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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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它还是使我们桔据了一年多。你记得吗,安娜?”

“是的,”登曼夫人说,“我记得。”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理由买它——当时是这样。现在,当然,情况不同了。几天前,克里斯蒂家低价出售一些非常好的漆器。正是我们需要的,使这个房间完美。这一下就全是中国风格了。把其它东西清除出去。你相信吗,萨特思韦特,我妻子不听这些?”

“我喜欢这个房间现在的样子。”登曼夫人说。

她脸上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觉得她在向他挑战,他被打败了。他看了看四周,第一次注意到房间里没有任何个人特有的格调。没有照片,没有鲜花,没有小摆设。根本不像一个女人的房间。要不是那面与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中国屏风,这房间看起来简直就是某个大家具公司的样品陈列室。

他发现她正朝他微笑着。

“听着,”她说。她俯身朝前,一时间,她好像不太英国式,而更确切地说是个外国人。“我对你说是因为你会明白。

我们买那个屏风用的不只是钱——还有爱。喜欢它,因为它漂亮,独特,我们没有其它东西,我们需要和想要的东西,也应付得过去。对于我丈夫提到的这些其它的中国的东西,那些我们只用钱买的东西,我们不应该付出我们自己的任何东西。”

她的丈夫大声笑了。

“哦,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他说,但声音里有一丝恼怒,“但它与这个房间的英式背景一点也不协调。这其它的家具什物,绝对是同类中的好产品,名副其实,不掺假一一但质量中等。挺好的最新无花纹赫普尔怀特式家具。

她点点头。

“优良,名副其实的英国货。”她小声温柔地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盯着她。他发现这些话后面有什么含义。英国风格的房间——中国屏风燃烧的美丽……不,它又溜走了。

“我在那条小路上遇见了斯坦韦尔小姐,”他随意地说,“她告诉我她将在今晚的演出中扮女丑角。”

“是的,”登曼说,“她也非常地棒。”

“她的脚不灵巧。”安娜说。

“胡说,”她丈夫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萨特思韦特。

忍受不了别的女人被夸奖。莫利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所以当然每个女人都想不断找机会攻击她。”

“我谈的是舞蹈,”安娜·登曼奸像有点吃惊地说,“……她是非常漂亮,是的,但她的脚移动不灵活。你不可能告诉我其它任何东西,因为我知道舞蹈是怎么回事。”

萨特思韦特先生巧妙地把话题岔开了。

“你请了两位从大城市来的专业舞蹈家,据说?”

“是的。严格意义上的芭蕾。奥拉诺夫王子开车接他们来。”

“瑟吉厄斯·奥拉诺夫?”

这个问题是安娜·登曼问的。她丈夫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认识他?”

“我过去认识他——在俄国。”

萨特思韦特觉得约翰·登曼看上去心烦意乱。

“他会认识你吗?”

“是的,他会认识我的。”

她大声笑了——一种低低的,几乎是胜利的笑。现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木偶的表情了。她肯定地朝她丈夫点点头。

“瑟吉厄斯。这么说他带来两个舞蹈家。他一直对舞蹈感兴趣。”

“我记得。”

约翰·登曼突如其来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奎恩先生尾随其后。安娜·登曼走到电话旁,问了问号码。当萨特思韦特先生正准备像其他两个男人那样出去时,她打了个手势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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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请找罗斯凯梅尔夫人接电话。哦:你就是。我是安娜·登曼。奥拉诺夫王子到达没有?什么?什么?哦,天哪!

但多可怕啊。”

她倾听了有一会儿,然后将听筒放回原处。她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

“出了场车祸。这就是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驾车的结果。哦,他这些年来一点没变。那个姑娘伤得不很重,但擦伤很厉害,而且被惊吓得够呛,所以今晚无法跳舞。那位男士的胳膊断了。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本人没有受伤。魔鬼总是很照顾他,可能。”

“那今晚的演出怎么办?”

“不错,我的朋友。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她坐在那儿沉思着。不一会儿她看着他。

“我是个很糟的女主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我没有招待好你。”

“我向你保证这没有必要。有一件事,登曼夫人,我非常想知道。”

“什么?”’“您是怎么遇上奎恩先生的?”

“他经常来这儿,”她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他拥有这一块地方。”

“是的,是的。他今天下午也这样告诉我。”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是——”她犹豫了一下。她的目光和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相遇了。“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最后说道。

“我?”

“不是这样吗?”

他觉得很苦恼。他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心烦意乱。他觉得她希望他更深入一些,而这个深度是超过他的准备的,她想让他把那些他自己还未准备好承认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

“你知道的!”她说,“我认为你知道大多数事情,萨特思韦特先生。”

这是恭维,但这一次萨特思韦特先生没有陶醉。他以少有的谦逊态度摇了摇头。

“人们能知道什么呢?”他问道,“极其少——极其极其地少。”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不久她又说话了,声音奇怪地沉重压抑,没有看他。

“如果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不会笑吧?对,你不会笑的。那么,假如,为了继续一个人的”——她踌躇了一下——“一个人的职业,一个人的专业,这个人要是制造一种假像——这个人要是假装自己是某个不存在的人——这个人要是想象出某个特定的人……你明白,这是假装——没有别的什么。但某一天——”

“有什么事吗?”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这不是把想象变成了真事:想像的那件事——不可能的那件事——是真的:这是疯了吗?告诉我,萨特思韦特先生。这是疯狂的举动——或是你也这样认为吗?”

“我——”奇怪的是他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面。

“傻瓜,”安娜·登曼说,“傻。”

她一阵风似地走出了房间,把萨特思韦特先生留在那儿,还有他未说出的表白。

他下来吃晚餐时发现登曼夫人正在招待一位客人,一个将近中年的高大黝黑的男人。

“奥拉诺夫王子——萨特思韦特先生。”

两个鞠躬致意。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一种感觉:因为他的介入,某个谈话被打断了,而且不会再重新继续下去。但并没有紧张的气氛。两个俄国人轻松自然地谈着那些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最亲切的话题。他是个非常有艺术品位的人,他们很快发现他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约翰·登曼加入到他们中来,谈话变得集中了。奥拉诺夫对车祸表达了他的歉意。

“那不是我的过错。我喜欢开快车——是的,我是个好司机。那是命运——运气”——他耸了耸肩——“主宰我们所有人。”

“你身上表现出了俄国人的性格,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登曼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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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你那里找到了回应,安娜·米卡罗夫娜。”他迅速回击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挨个儿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约翰·登曼,金发,冷淡,英国人,另外两人,黝黑,瘦削,令人奇怪地相似。某种东西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那是什么?哦!

他现在明白了。《女武神》中的第一幕。西格蒙德和西格林德——非常相像——还有身处他乡的异客。他脑子里开始猜测。这就是奎恩先生出现的含义吗?他深信的一点是——不论奎恩先生在哪儿露面——哪儿就有戏上演。这就是吗——老掉牙的三角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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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女武神》是德国作曲家R.Wagner所作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第二部分。—译注。

他隐约有些失望。他本来希望较好的事情。

“安排好了什么,安娜?”登曼问道,“我想这件事不得不推迟。我听见你给罗斯凯梅尔夫妇打电话了。”

她摇了摇头。

“不——没必要推迟。”

“但没有芭蕾肯定是不行。”

“没有男女丑角Harelquin和科伦芭茵,当然无法算哑喜剧,”安娜·登曼冷淡地赞同道,“我打算演科伦芭茵,约翰。”

“你?”他大吃一惊——心慌意乱,萨特思韦特先生想。

她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我不必害怕,约翰。我不会给你丢脸。你忘了——那曾是我的职业。”

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人的嗓子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东西啊!它说的话——和它未说的那些话和那些话的含义!我希望我知道……”

“哦,”约翰·登曼勉强地说,“那就解决了问题的一半。

但另一半怎么办?你从哪儿能找到男丑角?”

“我找到他了——在那儿!”

她朝敞着的门口做了个手势,奎思先生刚好在那儿露面。他朝她微微一笑。

“上帝呀,奎恩,”约翰·登曼说,“你了解这出戏吗?我永远想不到这一点。”

“一位专家为奎恩先生作保,”他的妻子说,“萨特思韦特先生为他负责。”

她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笑了,那个矮小的男人发现自己小声说:

“哦,是的——我为奎恩先生作保。”

登曼的注意力转到了其它地方。

“你知道,之后要有一个化装舞会。真烦人。我们不得不给你我衣服,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的年龄为我提供了一个借口。”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把一块餐巾挟在腋下,“我是一个经历过好日子的上了年纪的侍者。”

他大声笑了。

“一个有趣的职业,”奎恩先生说,“一个能看到许多事情的职业。”

“我得为丑角找些衣服,”登曼忧郁地说,“不管怎样,天气凉了,这一点得考虑。你认为如何?”他看着奥拉诺夫。

“我有一套丑角服装。”那个俄国人说。他的目光在女主人的脸上徘徊了一阵子。

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却又怀疑这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可能要有三个小丑啦,”登曼笑着说,“我有一套旧的丑角服装。那是我和我的妻子新婚不久之后参加演出时,她为我做的。”他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宽阔、平坦的前胸:

“我估计现在我已经穿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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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他的妻子赞同道,“现在你穿不下了。”

她的声音中再次透出弦外之音。

她抬头扫了一眼挂钟。

“如果莫利再不来,我们就不等她了。”

她话音刚落,仆人便进来传报莫利到了。她已经穿好了女丑角的白、绿相问的服装。模样很漂亮,萨特思韦特先生想道。

她对即将来临的演出兴奋异常、充满热情。

“可是我紧张得不得了,”她向众人说道(他们已经吃过晚餐,正在享用咖啡),“我知道我的声音会颤抖,而且我会忘记台词。”

“你的嗓音很迷人,”安娜说道,“如果我是你,是不会担心的。”

“哦,可是我真的担心。其它的我倒不担心——我的意思是舞蹈。肯定不会出漏子。我是说,我的脚是不会出太大的错误的,你说呢?”

她希望得到安娜的认同,可是安娜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相反,她说道:

“给萨特思韦特先生唱几句。你会发现他会鼓励你。”

莫利走到钢琴前。她的声音像银玲一般清新而富有韵味。她唱的是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谣。

希拉,黑黑的希拉,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你在火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爱我的小伙子——我看到一个离我而去的小伙子,第三个小伙子,他是个幻影——是他令我伤心至今。

她继续唱着。唱完之后,萨特思韦特先生使劲点着头,赞不绝口。

“登曼夫人说得不错。你的嗓音真迷人。也许并未受过全面的训练,可是自然得令人欣喜,里面充溢着毫不造作的青春气息。”

“没错,”约翰·登曼说,“你就勇敢地向前去吧,莫利,别因为怯场而退缩。我们现在该去罗斯凯梅尔爵士家了。”

他们分别穿上自己的披肩。夜色迷人,他们都同意步行到相距只有几百码的目的地。

萨特思韦特发现走在自己身旁的是他的老朋友。

“真奇怪,”他说,“那首歌让我想到了你。第三个小伙子——他是个幻影——听起来很神秘,而每当有神秘的事情出现,我——哦,都全想到你。”

“我这么神秘吗?”奎思先生对他微笑着。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是,真的。你知道吗,在今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个职业舞蹈演员。”

“真的吗?”

“你听,”萨特思韦特先生哼着沃尔克的爱情主题,“吃晚餐的时候,我一看到他们两个人,脑子里就盘旋着这个曲调。”

“哪两个人?”

“奥拉诺夫王子和登曼夫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她今晚与平时不大一样吗?就好像——就像一扇百页窗突然被打开了,你可以看见里面的光芒。”

“是,”奎思先生说,“也许的确如此。”

“又是一出老戏,”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我说得不错,对吗?他们两个人很相配。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他们的想法相同,他们的梦想也相同……谁都能看出一切的起因。十年前,登曼一定十分英俊;他年轻,精干,浑身都是浪漫。他救了她的命。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如今——他究竟怎么样?一个好人——富有,成功——可是——噢,平庸。坦城老实的英国男人——很像楼上的赫普尔怀特式家具。他英国化得——而且普通得——就像那位未经训练的嗓音清新的漂亮英国姑娘。噢,你可以微笑,奎恩先生,可是你无法否认我说的话。”

“我什么都不否认。你的观点一贯正确。不过——”

“不过什么?”

奎恩先生的上身向他斜倾着。他黑色而忧郁的双眼追寻着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

“你对人生的感悟难道如此少吗?”他吐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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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话令萨特思韦特先生隐约感到忐忑。他陷入了沉思。待他回到现实中,他发现由于他迟迟选不出围在脖子上的三角巾,别人都已撇下他出发了。他从花园穿了出去,走的是下午走过的同一道门。小路沐浴在月光中。虽说他站在门旁,却可以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四臂交缠,拥在一起。

起初,他认为是——

但是他立即把他们看清了。约翰·登曼和莫利·斯坦韦尔。登曼的声音飘了过来,粗哑而痛苦。

“没有你我无法生活。我们该怎么办?”

萨特思韦特先生转身想从原路退回去,却被一只手止住了。还有一个人站在门边,站在他身旁;这个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萨特思韦特先生刚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便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多么不着边际。

她那只传递着痛苦的手一直抓着他,直到他们前面的两个人走上小路,消失在视野之外。他听到自己对她说话,说的全是意在安慰的傻话,可又根本无法缓解他可以料想到的痛苦。他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她只说了一句话。

“请你,”她说,“不要离开我。”

他觉得他的话出人意料地令他感动不已。就在那一刻,他是一个有用的人。他继续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可这些话无论如何胜于沉默。他们向罗斯凯梅尔爵士家走去。她搭在他肩头的手不时地抓紧一些,又放松开来。他明白,她很高兴他陪在她身边。等他们走到目的地,她才把手放了下来。她全身挺拔,高扬着头。

“现在,”她说,“我要跳舞:别为我担心,我的朋友。我要跳舞。”

她蓦地转身走了。罗斯凯梅尔夫人扑到他的身边。她珠光宝气,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失望。她又把他介绍给了克劳德·威卡姆。

“毁了!全毁了。这种事总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乡巴佬儿都觉得自己会跳舞。甚至没有人征询过我的意见——”他不停地说着,不容他人打断。他终于找到了一位耐心的听众,一个懂行的人。他毫无节制地自怜不已。第一串音符响起的时候,他才不得不住了嘴。

萨特思韦特先生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他十分警觉,又一次开始审视形势。威卡姆是一个十足的蠢驴,可是他会作曲——精致而像游丝般虚无缥缈的音乐,就像神话中的蛛网一样不可捉摸——然而却毫无悦耳、美妙可言。

场景布置得很好。罗斯凯梅尔夫人资助她的被保护人时从不计较开支。灯光照明的效果给阿卡迪的林问空地营造了恰如其分的非现实的气氛。

两位演员舞蹈着,仿佛他们穿越了远古洪荒。身形细长的男丑角服装上的亮片在月光下闪着光;他手持魔杖,脸罩面具……身着白色服装的科伦芭茵脚尖立地,不停地旋转着,就像不醒的长梦。

萨特思韦特先生端坐了起来。他经历过这种场面。是的,毫无疑问……

此时,他的身躯已不在罗斯凯梅尔夫人的客厅。他身处柏林的一家博物馆,站在不朽的科伦芭茵的小雕像旁。

小丑和科伦芭茵继续舞蹈着。此时,他们的世界十分广阔……”

月光中——出现了一个人形。皮埃罗在树林中四处游荡,对着月亮歌唱着。这是见过科伦芭茵美貌的皮埃罗,他不知疲倦。两位仙人消失在幕后,但临走之时,科伦芭茵回眸一瞥。她已经听到了发自一个人的心灵的歌声。

皮埃罗在林中继续游荡着……灯光灭了……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方……

村头的草坪上——村里的姑娘们在跳舞——男丑角和女丑角。莫利是女丑角之一。没有人领舞——安娜·登曼就在一旁——可是她唱起她的歌“草坪上的跳舞女丑角”,嗓音清新而富于韵致。

曲调很美——萨特思韦特先生边想边点了点头。需要的时候,威卡姆反而写不出好曲子。乱舞着的那群村里的姑娘们令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寒而栗,不过他意识到罗斯凯梅尔夫人决意要做个慈善家。

她们催着皮埃罗,要他加入她们的舞群。他拒绝了。面孔涂成白色的他继续游荡着——永恒的恋人在追寻他的理想情人。夜幕降临。小丑和科伦芭茵在舞群中穿进穿出地舞蹈着,却不为她们所知。群舞者退场之后,场景中只有皮埃罗一人。他精疲力竭,在长满绿草的河岸上熟睡着。小丑和科伦芭苗围着他翩然起舞。他醒来了,看到了科伦芭茵。

他向她求爱,却只是徒劳一场;他请求着,哀求着……

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小丑在召唤她离去。可是她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她正在倾听皮埃罗再次咏出的恋歌。她倒在他的怀内。幕落。

第二幕是在皮埃罗的农舍。科伦芭茵坐在壁炉边。她面色苍白,精神萎顿。她侧耳谛听——听什么?皮埃罗对她唱着歌——把她的思绪又引回到他身上。夜色降临。雷声阵阵……科伦芭苗把纺车推到一旁。她心绪激动,波澜起伏……她不再听皮埃罗的歌声。她听到的是续渺于空中她自己的音乐,属于小丑和科伦芭茵的仙乐……她醒了。她想起了过往。

一声炸雷!小丑站在门口。皮埃罗看不到他,可是科伦芭茵欢笑一声,一跃而起。小孩子相拥着向她跑来,可是她把他们拨在一边。又一声炸雷之后,农舍的四壁倒塌了。科伦芭茵随着小丑一起向茫茫夜色中舞去。

黑暗中,女丑角唱过的曲调重新响了起来。灯光渐明。

农舍又出现了。皮埃罗和女丑角都变老了。他们浑身灰黯,坐在壁炉前的两把扶手椅上。音乐很欢快,但是也很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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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丑角坐在椅子中点着头。透过窗户,一束月光射了进来。

早已遗忘的皮埃罗的恋歌主题响了起来。他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缥缈的音乐——仙乐……小丑和科伦芭苗站在门外。

门被推开。科伦芭茵舞蹈着进了农舍。她俯身亲吻着睡梦中的皮埃罗的嘴唇……

轰隆!一声雷鸣。她出了农舍。舞台中央是被照亮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小丑和科伦芭茵两人的身影渐舞渐远,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根圆木从屋顶上落下来。女丑角愤怒地跳了起来,冲到窗口,拉下白页窗。在一阵突然的不合谐音调中,舞剧结束了,在一片鼓掌声和喝采声中,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最终,他起身从众人之间走了出去。碰巧,他遇到了莫利·斯坦韦尔。她满脸红晕,激动不已,接受着大家的.祝贺。他也看到了约翰·登曼在人群中左推右挡,向她挤了过来,眼中燃烧着新的火焰。莫利向他迎上前去,可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拔到了一旁。他要寻找的不是她。

“我的妻子呢?她在哪儿?”

“我想她出去到花园里了。”

然而,找到她的人却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她正坐在一株柏树下的大石头上。他向她走了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单膝点地,把她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啊!”她说,“你认为我跳得很好?”

“你今天和以往一样,卡萨诺娃夫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你猜到了。”

“卡萨诺娃只有一个。任何人看过你的演出都无法忘记。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还会有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是——?”

她谈吐一向简练。现在,她的话一样简洁。“噢!不过你会理解的。你阅历丰富。一个杰出的舞蹈家——她可以有情人,是的——可是说到丈夫——就不同了。他——他不希望有其他人出现。他希望能完完全全拥有我——可是卡萨诺娃从来不可能完全属于某一个人。”

“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把他放弃了?”

她点了点头。

“你一定深爱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轻轻说。

“做出这样的牺牲?”她笑了。

“不全是。是为了让他开心。”

“啊,是的——也许——你说得很对。”

“现在呢?”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

“现在?”她停下来,然后又扬声向树影深处喊了一句。

“是你吗,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

奥拉诺夫王子应声走到月光中。他握住她的手,毫不仅恨地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一笑。

“十年前,我为安娜·卡萨诺娃的去世痛苦不堪,”他简单说道,“她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另一半。今天,我又找到了她。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十分钟之后,在小路尽头,”安娜说道,“我一定不爽约。”

奥拉诺夫点头离去。她重又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丝笑意在她嘴角若隐若现。

“怎么——你还不满意吗,我的朋友?”

“你知道吗,”萨特思韦特脱口而出,“你的丈夫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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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看到一阵颤栗在她的面庞上一闪而过,可是她的声音依旧十分坚定。

“是啊,”她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吧。”

“我看到了他的双眼。它们——”他又猛地停了不说了。

她依旧无动于衷。

“是的,也许是的。一个小时而已。一个小时的奇迹,来自于往昔的记忆,来自于音乐,来自于月光——仅此而已。

“这么说,我说什么都没用吗?”他突然觉得老迈而灰心。

“这十年以来,我和我爱的人生活,”安娜·卡萨诺娃说道,“现在,我要去和这十年以来爱我的人生活。”

萨特思韦特先生沉默不语。他对此无法辩驳。而且,这其实似乎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只不过——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感到她把手搭在他的肩头。

“我明白,我的朋友,我明白。可是没有第三种办法。人总是在寻找一种东西——爱情,完美的、永恒的爱情……人们听到的是丑角的音乐。任何情人都无法使他们满足,因为所有情人都是人。可是这个丑角只是神话中的人物,一个无影无形的人物……除非——”

“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的名字是——死亡!”

萨特思韦特先生浑身一颤。她从他身边走开了,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不过,他猛地清醒了,觉得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他急匆匆地迈开步子,几乎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上小路的时候,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不是行走在现实中。奇迹——奇迹,月光!两个人影向他走了过来。

身着丑角服装的奥拉诺夫。起初,他这样想道。后来,他们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搞错了。那个柔软而摇摆的身形只属于一个人——奎恩先生……

他们沿着小路继续走着——他们的步履轻盈得仿如踩着空气。奎恩先生回头张望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以前见到的奎恩先生的脸孔。那张脸属于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啊:他认出来了,那是尚未经历今日的春风得意的约翰·登曼的脸。富于渴望和冒险精神,既是一张小伙子的脸庞也是一个情人的脸庞她的笑声向他飘来,清晰而快乐……他目送他们远去;

远处闪着一间小农舍的灯光。他像梦中人一样凝神目送着他们。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把他粗鲁地摇醒了。他的上身被扳过去面对着瑟吉厄斯·奥拉诺夫。他面色苍白,焦虑不安。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向我许了诺——可是她没来。”

“夫人沿着小路走了——独自一人。”

说话的是登曼夫人的女仆。她站在他们身后门的暗影里,手中抱着她的女主人的外衣,在那里等着。

“我一直站在这儿,看见她过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萨特思韦特先生对她厉声喝道:

“独自一人?你是说,独自一人?”

女仆的眼睛惊奇地睁大了。

“是的,先生。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把抓住奥拉诺夫。

“快,”他低语道,“恐怕——恐怕。”

他们匆忙沿着小路奔去。奥拉诺夫不停地快速说着话,句子缺乏连贯。

“她真是不可思议的上帝的创造物。啊!她今晚的演出多迷人。还有你们的那位朋友。他是谁?啊!不过他真棒——绝无仅有。以前,她扮演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科伦芭茵的时候,从未找到完美的丑角。莫多夫,卡斯宁——他们都不够完美。她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我说道一次。她一直和她梦中的丑角跳舞——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她说,和她一起跳舞的是丑角本人。正是她的幻想使她的科伦芭茵如此成功。”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着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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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快,”他说,“我们得及时。嗅!我们一定要及时:“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大坑旁,里面躺着以前没有的一具女人的躯体,姿势美妙绝伦,双臂张开,头颅后仰。月光下死寂的面孔和躯体欢欣,美丽。

几个词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萨特思韦特先生脑中——奎思先生的话:“垃圾堆上有很美妙的东西”……他现在明白它的意思了。

奥拉诺夫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泪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

“我爱她。我一直爱她。”他说的话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今天不久前偶然想到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她和我。我们有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梦想。我会永远爱她。一。”

“你怎么知道?”

奥拉诺夫愕然看着他,为他话语中令人恼火的不耐烦的语气忿忿不平。

“你怎么知道?”萨特思韦特继续说道,“所有恋人都这样想——都这样说——真正的情人只有一个——”

他转过身,几乎撞在奎恩先生身上。他焦急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把他拉到一边。

“是你,”他问,“刚才是你和她在一起吗?”

奎恩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

“如果你想这么说,也无妨。”

“女仆没有看到你?”

“她没有看到我。”

“可是我看到了。为什么?”

“也许,因为你所付出的代价,你可以看到一些东西,是别人——看不到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浑身发抖,像一只白杨树叶。

“这是什么地方?”他低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这是我的小路。”

“情人路,”萨特思韦特先生嘟囔着,“人们都会沿着它走过。”

“大多数人,迟早会的。”

“在路的尽头——他们找到的是什么?”

奎恩先生笑了。他的声音极其轻柔。他指着他们视线上方破败的农舍。

“他们梦想中的房子——或者是垃圾堆——谁知道呢?”

萨特思韦特先生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股狂热的反抗力涌到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玩弄了。

“可是我——”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从来没有走到你的小路的尽头……”

“那你后悔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泄气了。奎恩先生似乎膨胀得硕大无边……萨特思韦特先生眼前的一切既对他形成威胁,又令他恐惧……欢乐,悲伤,绝望。他原本坦然、弱小的灵魂被吓得缩了回去。

“你后悔吗?”奎恩先生又问了一次。他令人感到恐惧。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嗫嚅道,“不。”

说过之后,他突然精神重振。

“可是我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他喊道,“我也许只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可是我可以看到旁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你自己也这样说过,奎恩先生……”

可是奎恩先生已经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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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犯罪团伙短篇集


第一章 屋内精灵

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

“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

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

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

“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任何事情的结局都是你始料不及的。”

“多么精彩的言辞,塔彭丝。可惜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著名的诗人和更为著名的牧师过去也曾如此说过,倘若你能原谅我这样说的话,他们都说得比你更精彩。”

“六年前,”塔彭丝继续说道,“我就发过誓,只要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只要有你作为丈夫,我的整个生活就应该是一首辉煌的、甜蜜的诗歌。你似乎熟悉的某位诗人就是这样说的。”

“是我、还是钱使你厌烦了?”汤米冷冷地问道。

“厌烦?你用词不当,”塔彭丝友善地说,“我只是习惯于我自己的祷告,仅此而已。这正如人不到头疼脑热,就绝不会想到能用鼻子自由地呼吸是多么惬意。”

“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汤米建议道,“你最好在附近找其他的女人,带她上夜总会去。诸如此类的事,随你的便。”

“这毫无用处,”塔彭丝说,“你在那儿也只能看见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真应该完全了解体居然不介意其他女人,而你也绝不会相信,我过去对其他男人也不在乎。女人就是这样,通情达理。”

“男人们也仅仅是出于谦虚,才往往拿最高分的。”她丈夫低声说道,“塔彭丝,你到底怎么啦?为何老忘不掉令人心烦的事?”

“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有点什么事发生就好了。令人兴奋的事。汤米,难道你就不再想追捕德国间谍了吗?想想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危险而又刺激的日子。当然啰,我知道你现在或多或少还在干谍报机关里的事,但是那纯粹是坐办公室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倒宁愿他们把我送到最阴暗的俄国去,装扮成布尔什维克的走私贩酒者,或者类似的角色。”

“那可并不理想,”塔彭丝说,“他们不可能让我和你一块去。而我是那类特别闲不住的人。管他是什么,只要有事干就行。这就是我整天说个不停的意思。”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解。”汤米嘲讽道,挥了挥手。

“每天早餐后,只需二十分钟,我便能使一切保持尽善尽美。你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是吧?”

“塔彭丝,你的家务活是无可挑剔的。简直到了简单划一的程度。”

“我确实喜欢别人感恩不尽。”塔彭丝说道。

“你当然忙于你的工作,”她接着说,“但是,汤米,请老实告诉我,你就真没有暗地渴望着有点刺激,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汤米矢口否认,“至少我不这样想。希望发生事情是非常合情合理的,然而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令人不快。”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塔彭丝叹了口气,“难道你内心深处对浪漫情调、对冒险、对生活压根儿就没有强烈的渴望?”

“塔彭丝,你最近究竟一直在看什么书?”汤米问道。

“想想看,那会多么令人兴奋,”塔彭丝继续说着,“倘若我们听到一阵喷喷的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一具尸体就摇摇摆摆地闯进屋来。”

“如果是具尸体,那就完全不可能摇摆着行走。”汤米挑剔地说。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塔彭丝辩解道,“在他们奄奄一息之前,总是踉跄地倒在你面前,只能气喘吁吁地吐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几个字,‘花斑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我建议你认真学一学叔本华①或者伊曼纽尔·坎特的哲学课程。”汤米说道。

①叔本华(SchopenhaLjer):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译注。

“对,这倒对你很适合。”塔彭丝针锋相对,“你愈来愈大腹便便,无所事事。”

“谁说的:“汤米愤慨地说,“倒是你有闲心做健美运动去保持身材苗条。”

“人人都如此。”塔彭丝说,“当我说你愈发大腹便便,仅是一种隐喻罢了。我的真实意思是你愈来愈发福了,变得既时髦又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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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真不明白究竞是什么使你着了魔。”她丈夫说道。

“冒险精神,”塔彭丝压低嗓门说,“这要比渴望浪漫情调更让人兴奋。当然,有时我也追求浪漫。我梦想邂逅一位男人,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

“你可是邂逅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让你满足吗?”汤米说。

“一位棕色皮肤、瘦削身材而又特别强健的男人,他能驾驭世间的一切,能套住所有桀骜不驯的野马——”塔彭丝自顾梦呓着。

“还应该穿上羊皮裤,再戴上牛仔宽沿帽。”汤米讥讽地插了一句。

“并且,他长期居住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塔彭丝毫不理会,“我要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地掉入爱河之中。而我呢,当然要保持贞操,断然拒绝他的求爱。我肯定要信守我的结婚誓言。但是,我的内心却会秘密地与他同在。”

“妙极了,”汤米接着她的话头,“我常希望我能邂逅一位无与伦比、金发碧眼、美丽动人的姑娘,她疯狂地掉人爱河之中。与你不同的是,我并不会断然拒绝她——坦率地说,我敢非常肯定我决不会那样做。”

“那属于粗鄙的禀性。”塔彭丝说。

“你究竟怎么啦,塔彭丝?你平常可从不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汤米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一直如沸水般无法平静,”塔彭丝说,“要占有你想要获得的一切是多么危险,这也包括你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你看,商店里总有那么多的帽子出售。”

“你不是已经有大约四十顶帽子了吗?”汤米说,“并且它们都差不多是一个款式。”

“像那类帽子,它们倒真不一样,相互之间都有细微差异。今天上午我在维奥莱特商店就看见一顶相当不错的。”

“除了不断地去买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帽子外,你就不会干点更有趣的事……”

“正是如此,”塔彭丝说,“你的话千真万确。倘若我有更有趣的事去做,我相信我应该处理得有条不紊。唉:汤米,我真希望有点令人刺激的事发生。我认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我们大家都好。如果我们能发现一个精灵——”

“哼:你说这番话,真让人莫名其妙!”汤米说。

他站起身来,向写字台走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小小的快照相片,并将它送给了塔彭丝。

“啊!想不到你把它们都冲洗出来了。这张是什么?是你拍房间的那张,还是我拍的那张?”

“当然是我拍的那张。你拍的无法冲洗出来。你拍的照片总是曝光不足。”

“这可真是了不起,”塔彭丝说,“你还能想出一件你能比我干得更好的事来。”

“荒谬之极的言论!”汤米不满地说,“但我暂时不与你计较。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小道白斑。

“这有什么,这只不过是在底片上的一条擦痕而已。”塔彭丝不以为然。

“你完全错了,塔彭丝。那是一个精灵。”

“汤米,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瞧!”

他递给她一个放大镜。塔彭丝透过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照片。是啊,稍稍凭借幻想,在照片上的那道斑痕确实显现出一个小巧的、长着翅膀的精灵,就站在壁炉围栏上。

“它居然长着翅膀:“塔彭丝惊叫道,“多么让人吃惊,我们的房间里竟会有精灵。噢!汤米,我们是不是应该写信告诉科南道尔?你认为她是否会给我们美好的祝愿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汤米说,“你整个下午不是一直很渴望发生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瘦高男孩走了进来。从相貌上看,还真难判断他是个男仆,还是个小听差。他以十分温文尔雅的口气问道:“你有空吗,夫人?刚才有人在前门摁铃。”

“但愿艾伯特你不会去看电影。”塔彭丝叹了一口气。在她点头表示认可后,艾伯特走出了门外。“他现在正模仿长岛的男仆行事。感谢上帝:我终于纠正了他向客人要名片,再用托盘把名片送给我的习惯。”

门再次打开,艾伯特郑重其事地说:“是卡特先生阁下。”听他的口气,来者似乎是王室的成员。

“是警察局长!”汤米小声说道,颇感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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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塔彭丝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跑去迎接客人。来者高高的个子,满头灰发,目光敏锐,脸上露出倦乏的笑容。

“卡特先生,见到你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非常感谢,汤米太太。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日常生活如何?”

“很满意,只是太乏味。”塔彭丝答道,两眼闪闪发光。

“那再好不过了!”卡特先生说,“我显然觉察到你情绪正佳。”

“是啊!你的话听起来多么让人兴奋。”塔彭丝说。

艾伯特仍然以长岛男仆特有的姿势把茶端进来。在他无可指责地做完这项工作后,便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这时,塔彭丝又大声说道:“卡特先生,您真有什么事让我们去做,是吗?你要送我们到最黑暗的俄国去执行某项使命吧?”

“并非如此。”卡特先生说。

“但终归有什么事吧。”

“是的——是有点事。我想你不是那种回避危险的人,对吧,汤米太大?”

塔彭丝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我们侦察处确实有点事要做——我设想——我也是刚想到——这项任务可能会适合你俩。”

“请赶快告诉我们。”塔彭丝已经迫不急待。

“我发现你订阅了《每日论坛》。”卡特先生继续说道,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那份报纸。

他翻到广告栏,用手指了指一条广告,并把报纸推给桌子对面的汤米。

“请大声读一下。”他说。

汤米大声读道:

“国际侦探所,所长:西奥多·布伦特;提供私家侦探服务。本所拥有大批严守机密、技术精湛之探员。绝对明察秋毫。免费咨询。地址:霍尔哈姆大街118号,邮区代码W.C。”

汤米疑惑地看着卡特先生,后者点了点头。

“该侦探所濒临关闭已有一段时间”他低声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它。我们正设法使其再次运转——比方,先尝试六个月。其间,该侦探所必须有一位所长。”

“西奥多·布伦特先生为何不接着干呢?”汤米问道。

“我认为布伦特先生办事太轻率。事实上,伦敦警察厅已经干预此事。女王陛下已批准将其拘留,他自然对我们想了解的东西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点我明白,长官,”汤米说,“至少,我想我是清楚的。”

“我建议你向你的办公室请假六个月。理由是身体状况欠佳。当然,如果你想以西奥多·布伦特的名义开办一个侦探所,那也与我毫不相干。”

汤米坚定地看着他的上司:“还有别的指示吗,长官?”

“我相信布伦特先生已经办理过几件涉外事务。你要特别留意那些贴着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的信件。它们都是由一位火腿商寄出,他急切要找到几年前到我们国家来避难的妻子。你把邮票弄潮,便会发现写在邮票背面的数字十六。你要复制这些信件,然后把原件送给我。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到你办公室提及数字十六,不管是谁,你都必须立刻通知我。”

“我一定照办,长官!”汤米说,“就这些要求吗?”

卡特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他的手套,准备告辞。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管理该侦探所。我还认为。”他双眼诡秘地眨了眨,“这项工作可能会满足尊夫人的好奇心,她可以在某些普通侦探工作中一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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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一壶茶

几天后,贝雷斯福德夫妇正式全面接管了国际侦探所的工作。他们的办公室设在一座较为破旧的楼房的三楼上,地处布卢姆斯伯里。他们的办公室外有一个小小的写字间,艾伯特不再扮演长岛男仆,而扮演起办公室勤杂工的角色来。这种角色他表演起来可谓轻车熟路、维妙维肖。一纸袋糖、墨水弄脏的双手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俨然是这种角色所应有的形象。

从外面的写字间有两扇门通往里面的办公室。一扇门上赫然钉着“办公重地”的牌子;另一扇门上则是“非请莫入”。在这扇门的里面,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硕大的写字台;台上放着许多标有精美标签的文件袋,但全都空空如也;另外还有几把硬皮座的椅子。在那硕大的写字台后,端坐着假冒的布伦特先生,他极力表现出一副一辈子都在精心经营侦探所行业的派头,当然,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台电话。塔彭丝和他已多次成功地排演了内部电话通话,艾伯特自然也熟谙其中奥秘。

毗邻的房间则属于塔彭丝,在这里她是位打字员。屋内摆着必要的桌子,椅子。这些摆设与那些在她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的相比较。显然档次要低得多,也不那么气派。房间里当然还少不了带环形喷头的小煤气炉,供煮咖啡用。

万事俱备,只欠顾客了。

塔彭丝首次处于这般狂喜的境地,她心中有不少奇妙的念头。

“这简直是太棒了!”她大声宣告,“我们将要追捕凶手,发现丢失的金银珠宝,找回失踪的人和侦破贪污案。”

在这当儿,场米感到自己有责任把她的狂热降降温。

“先别太激动,塔彭丝。你应该尽量把你消遣时所读的那些小说统统忘掉。我们的委托人——倘若我们真会有委托人找上门来的话,也仅仅是那些想对太大盯稍的丈夫们,或者想对丈夫盯梢的太太们。提供离婚的证据是私家侦探的主要职责。”

“咄!”塔彭丝不屑一顾,耸了耸她那高傲的鼻子,“我们根本不接什么离婚案子。我们必须把我们新工作的基调定高点才行。”

“是——是吗?”汤米疑惑地说。

在走马上任一周之后,他们非常沮丧地讨论着工作记录。

“只有三个白痴似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几星期外出未归。”汤米叹了口气,“我出去吃午饭时,还有人来过吗?”

“一位胖胖的老头和他那轻佻的老婆,”塔彭丝悲伤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总在报纸上看到离婚率发疯似的增长。但是直到上一周,我才似乎认识到问题果真如此严重。那天我还郑重宣布,‘我们根本不接离婚案子。’我为此非常懊悔。”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广告里强调受理这类案件了吗?”汤米提醒道,“因此,大可不必这样悲伤。”

“我敢肯定我们的广告词也是最诱人的。”塔彭丝忧郁地说,“反正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若有必要,我就自己犯一回罪,再由你来侦破。”

“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多考虑考虑我的情感吧:就是那次在弯弓街——或许是在藤树街我向你深情告别时的心境。”

“你是在回忆你单身汉的日子吧?”塔彭丝直率地说。

“不对,伦敦中央刑事法庭,那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汤米说。

“算了,”塔彭丝说,“总之,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我们都很有才干,并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在这儿竟然没有机会去施展。”

“塔彭丝,我永远喜爱你那催人奋进的乐观主义精神。

你似乎对凭你的才能去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信心。”

“那是当然。”塔彭丝把双眼睁得大大的。

“遗憾的是,你并不具备任何一门专业知识。”

“那倒也是,然而过去十年里出版的所有侦探小说我都读过。”

“我也都读过。”汤米说,“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些侦探小说并不能真正帮我们多少忙。”

“你永远是个悲观主义者,汤米。充满自信——那才真正了不起。”

“是的,你完全正确。”她丈夫接着说。

“再难办的事在侦探小说里都易如反掌,”塔彭丝沉思着,“那是因为作家都是逆向写作。我的意思是——如果作家事先知道了结论,他便可以自由安排案情和线索。现在,我想——”

她停顿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

“接着往下说。”汤米有点迫不急待。

“我有——个主意,”塔彭丝说,“还不成熟,但是正在成形。”她果断地站起身来,“我想我应该去买我曾告诉过你的那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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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我的上帝:“汤米说,“又是买帽子!”

“那是顶挺不错的帽子。”塔彭丝极庄重地说。

她走出办公室,脸上露出坚忍不拔的神气。

在以后的几天里,汤米曾一两次好奇地问过塔彭丝,到底她的主意是怎么回事。而塔彭丝只是摇摇头,要他给她点时间。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第一个顾客登门了。这之后,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暂告一段落。

办公室门外一阵敲门声,艾伯特正巧刚把一粒酸味糖放在两唇之间。他赶紧大声而又模糊不清地喊道:“请进!”

随即在惊喜慌乱之中将那粒糖囫囵吞进肚里。凭他的感觉,这一次他们企盼已久的事件可能要发生。

一位年轻人,高高的个头,穿着讲究典雅,站在门口,他显得有点犹豫。

“如果要找纨绔子弟的话,这位就是最标准的。”艾伯特自言自语道。他对这类事情的判断十拿九稳。

这年轻人大约二十四岁,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有将眼圈涂成粉红色的癖好,并且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艾伯特欣喜地摁了一下装在桌子下面的按钮。几乎与此同时,打字机节奏明快地响了起来,哒哒声从挂着“办公重地”牌子的那个方向传了过来。很显然塔彭丝正紧张地处理公务。这种紧张繁忙而又有条不紊的工作状况极有效地、并且更进一步地镇慑住了这位年轻人。

“我说,”那年轻人问道,“这儿就是那个——那个称之为侦探所——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吗?所谓资深的探员就是你们?嗯?”

“先生,你是想亲自与布伦特先生本人见面交谈吗?”艾伯特反攻为守,语气中透出不敢肯定能否作这样的安排。

“对——是的,小伙子,这是个极好的建议。我能如愿以偿吗?”

“我想,你并没有预约,是吧?”

来访者愈发显得不安,他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有。”

“先生,应该先打电话联系才是聪明之举。布伦特先生总是忙得不可开交。眼下他正忙着接电话。伦敦警察厅正打电话向他求教呢!”

这番话恰到好处地使那年轻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艾伯特压低嗓门,以朋友的语气向对方透露道:“政府部门的重要文件失窃。伦敦警察厅想请布伦特先生处理这个案件。”

“噢!真的?我说嘛,他准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一点不错,先生。我们老板算是位大人物。”

那年轻人坐在一把硬椅子上。他丝毫也未察觉到,此刻有两双眼睛透过设计巧妙的窥视孔,正敏锐地窥探着他。一双是塔彭丝的,她是在急如暴雨般打字的短暂间歇来窥探;

而另一双则是汤米的,他犹如猎手正等待着下手的最佳时刻。

突然,艾伯特桌子上的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老板现在有空了。我去落实一下他是否肯见你。”说着,艾伯特推门走进了那问标有“非请莫入”的办公室。

转瞬之间,他就走了出来。

“请这边来,先生!”

来访者被引进那间私人办公室,一位笑容可调、精力充沛的红头发年轻人站起身来迎接他。

“请坐!是你想向我咨询吗?我是布伦特。”

“噢!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如此年轻。”

“老年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汤米说道,挥了挥他的手,“谁酿成战争?老年人。谁应对目前的失业状况负责任?

老年人。谁应对所发生的每一件令人作呕的事负责任?我还得说,是老年人!”

“我想你是正确的。”来者说,“我认识一个人,是位诗人——至少他自称为诗人——他的见解和你的一致。”

“先生,让我再告诉你,在我训练有素的所有职员中,没有谁是二十五岁多一天的。这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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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这训练有素的职员队伍是由塔彭丝和艾伯特所组成,这种事实本身就无可否认。

“好了——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布伦特先生说。

“我想请你找一个现已不知下落的人。”那年轻人脱口而出。

“是这样。你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噢!这事相当复杂。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相当可怕。不仅很微妙,而且非常棘手。简直像一团乱麻。她对这件事又特别特别地恼怒。我的意思是——真难啊!一时半刻还真难讲清楚。”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汤米。汤米感到十分恼火。他正准备出去吃午餐,而且他也预感到要从这位当事人口中获得详细情况,那将非常枯燥,而且既费时间又费口舌。

“她出去是完全出于自愿呢,还是你怀疑被人诱拐而失踪?”汤米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年轻人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汤米伸手去拿记录本和铅笔。

“首先,”他说,“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我的力、公室接待员受过良好训练,从不打听来访者的姓名。这样,任何咨询谈话便绝对地保密。”

“嗯!”那年轻人说,“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我的名字——噢——我的名字叫史密斯。”

“噢!不,”汤米说,“请给我说真名。”

来访者敬畏地看着他。

“哦——圣文森特,”他答道,“劳伦斯·圣文森特。”

“这也不足为怪,”汤米说,“几乎没有人的真名叫作史密斯。就我而言,我还真不认识叫史密斯的人。那些想隐瞒真实姓名的人十之八九要用史密斯这个名字。我准备就这“—问题写一篇专题文章。”

这时,他桌子上的蜂鸣器呜呜地响了起来,这意味着塔彭丝准备来对付这难缠的家伙。汤米此刻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去吃午饭,而对面前的圣文森特又无可奈何。他已感到特别反感,正巴不得有人来接替他。

“请原谅。”他边说边拿起电话。

他的面部表情急速地变化着——一会儿诧异、一会儿惊愕、一会儿又有点得意洋洋。

“你不必这样客气,”他对着电话说,“首相先生本人?既然如此,我立刻就来。”

他把电话放好,转脸对他的顾客说:“我亲爱的先生,我不得不请你原谅。这是最紧急的命令。如果你愿意把有关案件的详细情况告诉我的机要秘书,她会作出妥善处理的。”

他快步走到毗邻的房间门前叫道:“鲁宾逊小姐!”

塔彭丝,一头黑发梳得——丝不苟,衣领和袖口十分整洁,显得干练和娴静。她轻快地走进汤米的办公室。汤米略做介绍便匆匆离去。

“一位你感兴趣的女士失踪了,这我能理解,圣文森特先生。”塔彭丝的语气非常温柔。她坐下并拿起布伦特先生留下的记事本和铅笔。“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吗?”

“嗯!是有点年轻,”圣文森特说,“年轻——并且——并且非常漂亮,简直就是位美人。”

塔彭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上帝保佑,”她嘀咕道,“但愿——”

“你不会认为她真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吧?”圣文森特先生急切地问道。

“是啊!我们都应该尽量往最好处想。”塔彭丝说。她那轻松的神情显然是硬憋出来的。这更使得圣文森特恐惧万分。

“噢!鲁宾逊小姐,请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说,请你务必帮帮忙。我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求她千万别出什么事。你看起来非常富于同情心。我也不想对你做任何隐瞒。那姑娘无与伦比,绝对的无与伦比。我崇拜她已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连她走过的路我都要吻一吻。”

“那么请告诉我她的名字,以及有关她的一切情况。”

“她的名字叫珍妮特一一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在一家帽店里工作——那是在布鲁克街的维奥莱特夫人帽店——

正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她纯朴而坦率。她无数次地斥责过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昨天,我上那儿去——等候她出来——其他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惟独没有她。后来,我得知她那天上午根本就没去上班——也没有送来什么消息——维奥莱特夫人对此很忿怒。我打听到她的住址,然后便去那儿找她。她前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家里人也都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简直要发疯了。我曾打算去找警察。而后来我又想,如果珍妮特确实没有什么事,如果她出走又完全出于自愿,那她势必对我的做法非常反感。于是,我想起有一天,她对我指着报纸上你们做的广告,并告诉我,常到她们那儿买帽子的一位女土着魔似地钦佩你们非凡的才干和敏锐的洞察力,并如醉如痴地描述了你们的一切。因此,我才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上你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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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塔彭丝说,“那么,她的地址是年轻人立刻告诉了她。

“我想,就这样吧。”塔彭丝说,又沉思片刻。“另外,你和这位年轻女士已订了婚,我的看法不错吧?”

圣文森特先生的脸涨得通红。

“是的,噢!不——不完全是。我对任何人都未提及此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我见到她,我便立刻向她求婚一一倘若我真能再见到她的话。”

塔彭丝把记事本推到一边。

“你需要我们提供二十四小时的特殊服务吗?”她问道,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那费用是多少?”

“费用必须加倍,因为对你的这个案子,我们几乎要动用所有的精兵强将。圣文森特先生,只要那位女士还活着,明天上午这个时候,我准能准确地告诉你她在哪儿。”

“真的吗?啊,那简直太好了!”

“我们只雇用专家——并且,我们保证你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塔彭丝爽快地说道。

“但是,我说,你们一定有最拔尖的探员吧?”

“噢!那还消说。”塔彭丝说,“等一下,你还没有把那年轻女士的特征告诉我们。”

“她有一头最美丽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又深又浓,就像那灿烂的晚霞——是的,就像非常灿烂的晚霞那样诱人。你知道吗?只是在结识她之后,我才真正留心那些宛若晚霞的东西。还有,她就像一首诗,这诗中蕴含的美妙远远胜过我的想象。”

“一头金发,”塔彭丝毫不动情地说,并在记事本上写下,“你估计那女士的身高是多少?”

“嗯,高高的个子,一双令人销魂的眼睛。我想,是深蓝色的。她风度翩翩——这有时会使得男人们魂不守舍。”

塔彭丝又记下几行字,然后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来。

“如果你明天下午两点钟打电话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向你提供某些信息。”她说,“再见,圣文森特先生。”

当汤米返回办公室时,塔彭丝正在查阅《德布雷特家谱大全》的有关资料。

“我已弄清全部的细节,”她简明扼要地说,“劳伦斯·圣文森特是切里顿伯爵的侄儿和继承人。如果我们能排除一切困难获得成功,那么我们便可赢得公众的注视而名声大噪。”

汤米仔细阅读着记事本上的记录。

“你认为那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我认为,”塔彭丝说,“她不辞而别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支配,因为她感到她爱这位年轻人爱得太深。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情,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汤米疑惑地看着她。

“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他说,“在现实生活中,我还从未见过哪位姑娘会这么做。”

“真没有吗?”塔彭丝说,“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敢打赌,劳伦斯·圣文森特一定会吞下这个苦果。刚才就在这儿,他的脑海里完全充满了浪漫的幻觉。告诉你,我已经保证在二十四小时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是我们的特别服务。”

“塔彭丝——你真是天生的傻瓜,你怎么能这样干。”

“刚才,我是突发奇想。我认为这样做蛮好。你不必担忧。把这种事交给母亲去办。母亲最有办法。”

她自顾走了出去,让汤米无可奈何。

最后,他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也走出了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事可做。嘴里不停地诅咒塔彭丝那过分狂妄的想法。

四点半钟他返回办公室,已是精疲力竭、意气消沉。他发现塔彭丝正从一个文件夹中取出一袋饼干来。那整齐堆放的文件夹成了隐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看起来焦躁不安,”她说,“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汤米嘀咕道:“在几家医院转了转,看看能否碰见与那姑娘特征相似的姑娘。”

“难道我没告诉你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吗?”塔彭丝十分不悦。

“就凭你单枪匹马,在明天两点钟以前是不可能找到那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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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当然能——更为确切地说,我已找到了她!”

“你已经找到了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华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那她此刻在哪儿?”

塔彭丝伸手指指身后:“她就在你隔壁的办公室里。”

“她在那儿干什么?”

塔彭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她说,“常言道,提前瞄准常可弹无虚发。她与你就近在咫尺,正在摆弄那把茶壶、那个煤气炉,还有半磅茶叶呢!明天的答复便是预料中必然的结局。”

“你应该明白,”塔彭丝温柔地继续说道,“维奥莱特夫人帽店就是我常去买帽子的去处。有一天,我偶然碰见了一位曾在医院一块工作过的姑娘,我们是好伙伴。战后,她放弃了护土的工作,开了一家帽店。她自己的店倒闭后,便到维奥莱特夫人帽店来工作。我俩秘密地策划好了这整个事件。由她负责反反复复地向年轻的圣文森特宣传我们的侦探所,直到让他铭记在心。这几天,她就离家出走。这便是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卓越的办事效率。我们不仅博得了公众的赞誉,而且还卓有成效地促使年轻的圣文森特非急于求婚不可。珍妮特对此可是急如火焚。”

“塔彭丝,”汤米说,“你简直让我大吃一惊!这整个事件是极不道德的,真是闻所未闻。你无疑是唆使这位年轻人去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

“别胡说八道,”塔彭丝打断了他,“珍妮特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令人费解的是,她完全倾心于那位优柔寡断、意志薄弱的年轻男人。你一眼就可看清楚,他的家族缺的是什么,是沸腾的鲜血!而珍妮特恰好可以给他注入。

她可以像母亲那样照料他,可以让他少喝鸡尾酒,少去夜总会鬼混。最终让他成为体面的绅士,过一种健全的生活。行了,去见见她吧!”

塔彭丝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汤米随着她走了进去。

一位苗条的姑娘,披着美丽的金棕色头发,漂亮迷人的脸蛋,她正把手中突突喷着蒸汽的茶壶放下。她转过脸来,满面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希望你能谅解我,考利护士——贝雷斯福德夫人,我应该这样称呼才对。我想,你自己非常想喝一杯茶。在医院工作那阵子,每天凌晨三点钟,你都要为我沏一壶茶,也不知沏了多少壶。”

“汤米,”塔彭丝说,“请让我向你介绍我的老朋友,史密斯护士。”

“史密斯?你是说史密斯?这多么稀奇古怪!”汤米说道,摆了摆手。“是吗?噢!没有什么——我正构思写一篇短小的专题文章。”

“汤米,打起精神来:“塔彭丝说。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

“好,现在让我们都举起杯来,为‘国际侦探所’的伟大成功干杯!为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干杯!愿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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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粉红色珍珠案

“你究竟在干什么?”塔彭丝问道。这时,她正走进“国际侦探所”(墙上贴着醒目的横幅——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的密室。她发现丈夫正俯伏在地板上的一大堆书上。

汤米费劲地站了起来。

“我正设法把这些书排放在壁橱的最上层去,”他骂骂咧咧地说,“可那该死的椅子竟然垮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书?”塔彭丝问道,随手捡起一本,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要是有时间,倒想再读一遍。”

“那你能明了其中的道理吗?”汤米说着,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追随侦探大师日日夜夜之所见所闻——诸如此类的故事。你知道吗,塔彭丝?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对目前的行业或多或少仅是业余水平——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业余水平也还勉强可行。但是也可以这样说吧,多学点技术也毫无坏处。这些书描写的都是卓越的侦探艺术大师们的破案故事。我打算试试他们不同的侦探风格,再把结果进行比较。”

“嗯,”塔彭丝说,“我希望弄明白这些侦探大师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过日子的。”她随手又捡起了一本书,“你会发现当个桑代克是多么困难。你丝毫不具备医学经验,法律知识也有待加强,而且,我还从未听说科学研究是你的强项。”

“或许不是吧,”汤米说,“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买了一套高质量的照相器材。我可以用他们来拍脚印、放大底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都可以干。好了,mon ami①发挥一下你那点小聪明——你对这些东西又有何高见?”

①法语:我的朋友。——一译注。

他指着壁橱的最下层。那里面放着一件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晨衣,一对土耳其拖鞋和一把提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亲爱的华生。”塔彭丝说。

“准确地说,”汤米说道,“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格调。”

他抓起小提琴,手握琴弓,在琴弦上横拖竖拉。那阵阵刺耳的噪音弄得塔彭丝痛苦地尖叫起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这是个信号,告诉他们外面办公室来了位顾客,正被办公室接待员艾伯特拦在那儿交涉。

汤米赶忙把提琴放回壁橱,并一脚把书踢到办公桌后面。

“我们不必特别着急,”他蛮有把握地说,“艾伯特会施展伎俩稳住来人。他又会说我正忙着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

塔彭丝,马上回到你办公室去,立刻开始打字。这会使办公室显得繁忙和活跃。不!这次不这样。让我再考虑考虑——

对:你应该正在速记我的口述内容。在通知艾伯特把猎物送过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看看来者是谁。”

他俩走近那设计得极为艺术的窥视孔。透过它,外面办公室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位姑娘,年纪与塔彭丝相仿,高高的个子,微黑的面庞,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双目空一切的眸子。

“衣着简单,但十分引入注目。”塔彭丝评价道,“汤米,马上放她进来。”

一分钟后,那位姑娘与鼎鼎大名的布伦特先生握手。而塔彭丝则坐着,装模作样地低着头,手中拿着记事本和铅笔。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布伦特先生说道,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你不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他的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半睁半闭,以极为疲惫的腔调说:“白天这个时候乘公共汽车来这儿,一定挤得够呛。”

“我是乘出租车来的。”那姑娘说。

“啊!”汤米像受了委屈似地叹了一声。他以责备的目光盯着从她手套里露出的一张蓝色车票。那姑娘的眼睛追随着他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把那张车票抽了出来。

“噢!你是看到了这张票。这是我从人行道上捡来的。

我们隔壁的小朋友收藏这玩意儿。”

塔彭丝咳嗽了一下,汤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他轻松地说,“你需要我们的服务,小姐的名字是——”

“金斯顿·布鲁斯,”那姑娘说,“我们住在温布尔登。昨天夜晚,一位夫人住在我们家,她丢了一颗贵重的粉红色珍珠。圣文森特先生也和我们一块儿吃的晚餐。在餐桌上,他偶然提到你们的侦探所。今天上午,我母亲叫我来见你,问一下你能否为我们查清此事。”

那姑娘紧绷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很清楚,她和她母亲对这件事意见大相径庭。她上这儿来是极不乐意的。

“我知道了,”汤米说道,稍微有点困惑。“你们没有通知警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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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说,“我们没有那样做。通知警察是很愚蠢的。说不准,那东西会滚到壁炉下去,或在哪个角落里被发现。”

“嗯!”汤米说,“幸好没叫警察,否则那珠宝就只可能会完全失踪了,是吧?”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耸了耸肩。

“人哪,总是喜欢如此大惊小怪。”她嘀咕道。汤米清了清嗓子。

“是吗?”他不解地说,“刚才,我真忙得不可开交——”

“我完全理解。”那姑娘说道,站起身来。她眼里迅速闪现出满意的神色。对此,塔彭丝可绝对没有漏掉。

“然而,不管怎样说,”汤米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可以挤出点时间到温布尔顿去一趟。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劳雷尔邸宅,埃奇沃思路。”

“请把它记下来、鲁宾逊小姐。”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犹豫片刻,然后,她极不耐烦地说:“那好,我们恭候您的大驾。再见!”

“这姑娘真古怪,”她走了之后,汤米说,“我还真对她揣摩不透。”

“我在考虑会不会是她本人偷了那珠宝。”塔彭丝沉思道,“好吧,汤米,我们赶快把这些书收拾好,开车直接上那儿去。顺便问一句,你这次准备扮演谁,又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我想我真需要再效仿那大师实践一下。”汤米说,“刚才,我就在那张车票上栽了跟头,不是吗?”

“一点不错,”塔彭丝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会面对那姑娘贸然大试手脚——她像麦芒那般锐利。再者,她又很不高兴。啊,多么令人疼爱的姑娘!”

“那么,你对她已是了如指掌了,”汤米嘲讽道,“仅仅是看看她鼻子的形状?”

“我来告诉你我们会在劳雷尔邱宅发现什么,”塔彭丝毫不理会汤米的情绪,“满屋子谄上欺下的势利小人,一个个都想往上流社会里钻,那父亲,倘若有父亲的话,肯定有个什么军衔。那姑娘也在那种生活圈子里随波逐流,而自甘堕落地偷了那东西。”

汤米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整齐地排放在壁厨上的书。

“既然如此,”汤米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今天就应该当一回名探桑代克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法医学。”塔彭丝郑重地说。

“或许没有,”汤米说,“但我只是特别特别想用用我新买的照相机!这照相机的镜头应该是最精密的,是完全超时代的。”

“我怎会不知道那类相机!”塔彭丝说,“当调整好快门、缩小光圈、计算好曝光速度、把眼睛保持在水平位置时,你己浑身大汗,精疲力竭。而你却十分满意那廉价简单的布朗尼牌照相机的效果。”

“只有那种胸无大志的人才会满足简单的布朗尼相机。”

“行了,我敢打赌,我用它照出的效果要远远比你的强得多。”

汤米对她的挑战毫不理睬。

“我早应该准备好一把‘吸烟者之伴侣’牌拔瓶塞钻的,”他懊悔地说,“在哪儿能买到一把?”

“不用着急,我们总能找到那把获得专利的拔瓶塞钻。

就是阿拉明塔姨妈去年圣诞节送给你的那把。”塔彭丝的话犹如及时雨。

“那正好派上用场,”汤米说,“我当时想,那不过是一把样子稀奇古怪的破坏性工具。主张绝对禁酒的姨妈居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那真是太幽默了。”

“我应该是波尔顿侦探大师。”塔彭丝说。

汤米轻蔑地望着她。

“波尔顿确实了不起。而他所能做的一切,你连皮毛都不知道。”

“不,我能的。”塔彭丝说,“当我得意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搓手。这足以说明我会不断进步。我倒希望你能铸好脚印的石膏模型。”

汤米一言未发。收拾好开瓶塞钻,他们去了车库,把车开出来,径直向温布尔顿驶去。

劳雷尔邱宅是幢庞大的建筑物,两边山墙延伸至高高的塔楼,刚刚漆好的房子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四周围绕着十分整洁的花圃,那上面种满了绯红色的天竺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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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汤米刚要伸手去把门铃,一位高个子的男人——他那白色的胡子修剪得齐齐整整,以极为夸张的军人举止拉开了门。

“我一直在恭候您的光临,”他小题大作地解释道,“您是布伦特先生,不错吧?我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请随我到书房去。”

他把汤米二人引进了后屋的一间小房里。

“年轻的圣文森特曾向我介绍过贵所的光辉业绩。我本人也曾留意过你们的广告。您所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一一是一个了不起的新概念,这也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

汤米心中暗自诅咒塔彭丝不顾后果、毫无责任心地弄出了这些所谓的光辉业绩,但他口中却答道:“您过奖了,上校。”

“这突发的整个事件太令人难堪了,先生,确实太令人难堪了!”

“您也许可以把事实告诉我,上校。”汤米说,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我当然愿意——立刻就告诉你。近日来,我们正邀请劳拉·巴顿女士——我们的——位交往甚密的朋友——在家里作客。她是已故卡罗韦伯爵的千金。而现任伯爵,她的兄长,有一天曾在上议院做过异常激动人心的演讲。正如我刚才所说,她是我们交往甚密的朋友之一。我的几位美国朋友也要来拜访我们。他们是汉密尔顿·贝茨一家。他们非常渴望与她见面。我对他们说,‘这易如反掌,她正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来这儿度周末。’你知道美国人是如何仰慕有爵位的人物的,布伦特先生。”

“当然,除了美国人,有时也还有其他人,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先生。”

“哎呀!千真万确,英雄所见略同,我尊敬的先生。世上我最瞧不起的莫过于势利之徒。于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贝茨一家人到我这儿来度周末。昨天晚上——我们正在打桥牌——就在那个时候,汉密尔顿·贝茨夫人戴着的环形别针断了,因此,她把它取下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显然,她是准备上楼时把它带走的。然而,遗憾的是,她竟忘了这样做。布伦特先生,我必须讲明白一点,那个环形别针上镶嵌着两颗小钻石,下面还悬挂着一大颗粉红色的珍珠。今天上午,那别针仍然放在那张小桌上,而那颗大珍珠,价值连城的珍珠却被人拧走了。”

“谁发现了那个环形别针?”

“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

“有理由怀疑她吗?”

“她跟随我们已经多年,照我们看,她是绝对诚实的。但是,当然喽!有谁敢担保——”

“那倒是的。您能把全部佣人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吗?

还有,请告诉我昨天晚上用餐的都有谁?”

“佣人嘛,有一个厨师——她为我们干活才两个月,但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客厅——厨师的帮手也不例外。再有,就是女仆艾丽斯·卡明斯。她也跟随我们多年了。当然,剩下的就是劳拉女士的女仆。她是法国人。”

讲到这儿,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显得非常激动。而汤米对提到女仆的国籍却十分漠然,他平静地说:“非常准确。那么,一同用晚餐的人呢?”

“贝茨夫妇,我们自己——我夫人和女儿——以及劳拉女土。年轻的圣文森特也和我们一块儿进餐。喂——晚餐后,伦尼先生在餐厅里也待了一会儿。”

“伦尼先生是谁?”

“一个最讨厌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者,长得挺帅。当然,他还有点华而不实的雄辩才能。我也不瞒您说,这个人,我根本不信任。他属于那类危险人物。”

“那看来,”汤米冷冰冰地说,“你所怀疑的人就是伦尼先生了?”

“确实如此,布伦特先生。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就以他本人所持有的观点而论,做事就绝不可能顾及原则和道义。当我们大家都完全沉浸在打桥牌的乐趣中时,对他来讲,还有什么事会比悄悄地拧走那颗珍珠更容易的呢?当时,有好几次全神贯注、紧张激烈的场面——我记得一次是对无王牌的一手叫牌再加倍;另一次是我夫人错误地有牌不跟,从而使大家争得面红耳赤。”

“果真如此吗?”汤米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对发生的一切贝茨夫人的态度如何?”

“她要我去请警察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吞吞吐吐地说,“那也只能在我们都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之后。我在想,万一那颗珍珠仅仅只是脱落而掉进某个角落里了呢?”

“于是,你劝阻了她?”

“我最讨厌把事情公诸于众的做法,我夫人和女儿都站在我这一边。这之后,我夫人突然想起昨晚在餐桌上,年轻的圣文森特曾谈及您的侦探所——尤其是您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

“一点不错。”汤米说道,而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请您来,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即使明天我们请警察,也只能表明,我们只认为那颗珍珠丢失了,正在设法找,仅此而已。另外,我还得告诉您,今天上午,所有的人都不允许离开这所房子。”

“当然是除了您的女儿。”塔彭丝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第一次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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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除了我女儿。”上校赞同道,“她自告奋勇立刻上你们那儿去,请你们处理这件事。”

汤米站起身来。

“我们将竭尽全力办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上校先生。”他说,“我应该去看看您的客厅,以及那张曾放过别针的桌子。我还想向贝茨夫人提几个问题。这之后,我要见见那些佣人——或许我的助手,鲁宾逊小姐会去处理这件事。”

一想到要面对面地询问那些佣人,他就感到恐惧万分,他的神经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使劲拉开门,带他们穿过走廊。正在这时,从他们要去的那间屋子开着的门里传出一阵清脆的讲话声。从声音推断,说话者就是上午去见他们的那位姑娘。

“妈妈,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正在说着,“她确确实实曾把一把茶匙藏在她的皮手笼里带回家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被介绍给了金斯顿·布鲁斯夫人。这是一位满面愁容、柔弱无力的女士。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则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互都已认识。她的神情愈发显得阴沉。

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口若悬河。

“——但是我最清楚是谁拿了那把茶匙,”她结束道,“就是那极端信仰社会主义的年轻男人。他热爱俄国人和德国人,却仇视英国人—三不是他,还会有谁拿了?”

“他连碰都未碰过那个茶匙:“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怒气冲冲地说,“整个时间我都一直在注视着他,如果是他拿了,我完全不可能看不见。”

她挑衅地望着他们,下巴抬得高高的。

汤米转移了话题,说他要立刻与贝茨夫人谈谈。在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她的丈夫和女儿的陪伴下走出房间去找贝茨夫人后,汤米沉思着吹了一声口哨。

“我倒真想知道,”他轻声地说道,“究竟是谁把茶匙放进她的皮手笼里的。”

“这也正是我在考虑的。”塔彭丝答道。

贝茨夫人急冲冲地走进房间,身后跟着她的丈夫。她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而汉米尔顿·贝茨先生则显得阴郁和柔顺。

“布伦特先生,我知道您是位于练的私家侦探,办事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汤米说,“那是我的风格。贝茨夫人,请允许我向你问几个问题。”

这之后,事情进展得异常迅速。汤米检查了那损坏了的别针和那张放过别针的桌子。贝茨夫人曾抓紧机会打断过他的冥思苦想,提醒他那颗失窃的珍珠的价值。她也没忘了用美元计算。

尽管经过一番推敲再推敲,汤米仍十分恼火,感到一筹莫展。

“我想这样办吧:“他最后说道,“鲁宾逊小姐,有劳你去客厅把那套特殊的摄影器材拿来。”

鲁宾逊小姐照吩咐办了。

“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发明,”汤米说,“看它的外形,只不过是一台普通的照相机。”

看到贝茨吃惊的样子,他略略感到几分得意。

他对别针、放别针的桌子分别拍了照,同时还拍了几张房间的概貌照片。然后,“鲁宾逊小姐”作为代表被派遣去和佣人们谈话。面对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以及贝茨夫人那焦急万分的面孔,汤米感到责无旁贷地要来点权威性的发言。

“问题的关键归结到——,”他说,“那颗珍珠要么仍在屋内,要么它根本不在屋内。”

“确实如此!”上校说。他此刻对对方更为钦佩,或许,是被对方一语道破事件之关键而折服。

“如果珍珠不在屋内,那就可能在任何地方——相反,如果它还在屋内,那必然是被藏在某个地方——”

“那就势必要进行大搜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打断汤米的话头,“这势在必行。布伦特先生,我全权委托您对整个房子进行仔细搜查。从顶楼到地窖,一处也不放过。”

“唤:查尔斯,”金斯顿·布鲁斯夫人低声说道,双眼充满了泪水,“你认为那是明智的吗?佣人们肯定不愿意那样做。我敢肯定他们为此都会辞职。”

“我们最后才搜查他们的住处,”汤米安慰地说,“窃贼肯定把珠宝藏在最不惹人注意之处。”

“我似乎也曾读过类似的案情。”上校赞同道。

“一点不错,”汤米说,“你可能记起了‘雷克斯与贝利案件’,它首开先河地提供了类似的案例。”

“啊——噢——是的。”上校答道,满脸困惑不解。

“那么,这最不惹人注意之处便是贝茨夫人的房间。”汤米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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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我的上帝:这难道不是绝妙的判断吗?”贝茨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不再啰唆,直接把他领到她的房间去。在那儿,汤米再一次摆弄了那套特殊的照相器材。

此刻,塔彭丝与他在这个房间里会合。

“贝茨夫人,我希望您不会反对我的助手仟细察看您的衣橱吧?”

“啊,请便。您还需要我留在这儿吗?”

汤米肯定地答复她无须待在这儿,于是,贝茨夫人离开了房间。

“我们还可以煞有介事地干一阵子,”汤米说,“但是,就我而言,我丝毫不相信我们会有一丁点可能性找到那东西。

塔彭丝,你、还有你那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的绝技统统见鬼去吧!”

“听着!”塔彭丝说,“我敢断定,佣人们都无可非议,但是,我却设法打听到有关那位法国女郎的情况。一年前,劳拉女士就已住在这儿。一次,她和金斯顿·布鲁斯家的一些朋友出去喝茶。回来时,一把茶匙从她的皮手笼里掉了出来。大家都认为,那茶匙一定是偶然落进那皮手笼里去的。

然而,谈到这类似的失窃案,我却更为胸有成竹。劳拉女士的周围总是有人。她身无分文,我推测,她和那些仍看重爵位的人一块出去只是为寻求点快活。茶匙事件也许纯届偶然——或许又不仅仅是偶然。但是,在她待过的不同房间里,竟然发生了五起不同的盗窃事件。有时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而有时却是贵重的珠宝。”

“吁!”汤米长长地嘘了一声口哨来发泄心中的不快,“那么,你知道那只老雕的巢在哪儿了?”

“就在过道那边。”

“真的!那我想——我想我们就偷偷地溜过去暗地搜查一下。”

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漆得洁白光亮的家具,挂着粉红玫瑰色的窗帘。屋内的一扇门通向浴室。在浴室的门边站着一位苗条的黑人姑娘,穿着十分整洁。

塔彭丝立刻察觉到那姑娘的嘴唇在颤抖,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布伦特先生,这是伊利斯,”她一本正经地说,“劳拉女士的女仆。”

汤米跨进浴室,眼前那奢侈时髦的设备使他惊叹不已。

他旋即投入工作,以消除那法国姑娘满脸流露出的猜疑神情。

“伊利斯小姐,你在忙你的工作,是吗?”

“是的,先生。我在清洗米拉迪的浴室。”

“对不起,打扰一下了。我要拍一些屋内的照片。我手中是一台非常特别的相机。这幢房子里所有的房间内部我都要拍照。

就在这时,他后面通向卧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突然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讲话,更使伊利斯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

“肯定是风吹的。”塔彭丝说。

“我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汤米说。

伊利斯走过去为他们开门,而门的球形把手却嘎拉嘎拉地空转着。

“怎么搞的?”汤米警觉地问道。

“啊!先生,肯定是有人在那边锁上了门。”她抓起一条毛巾又试开了一次。这一次,门的把手却异常容易转动。门轻松地被打开了。

“Voila ce gui est curieux.①它肯定被阻塞了。”伊利斯说。

①法语:这简直太奇怪了!一一译注。

卧室里空无一人。

汤米拿起他那套照相器材,塔彭丝和伊利斯在他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但是,他的目光却反反复复地朝着刚才那扇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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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弄明白,”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得弄明白这门为何会被阻塞?”

他审慎地观察着那扇门,关上、又打开。门转动得灵活无比。

“还得再照一张相。”他说道,叹了一口气。“伊利斯小姐,你能把那玫瑰色的窗帘向后卷起来吗?谢谢。就这样拿着。”

接着,那令人耳熟的咔嚓声又响了起来。他把一块玻璃片递给伊利斯拿着,又收好三角架交给塔彭丝,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照相机。

他极为容易地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伊利斯。她刚一走出房间,他便一把抓住塔彭丝急切地说:“听我说,我有一个好主意。你能继续留在这儿吗?仔细搜查所有的房间——

那当然要费点时间。你再试试能否与那只老雕——我的意思是老于世故的劳拉女士——见见面,但可别打草惊蛇。你只告诉她,你怀疑的对象是那客厅女仆。重要的是,你做什么都成,就是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我马上开车离开这儿。

我会尽早赶回来。”

“没问题,”塔彭丝说,“但是,你也别太自信了。你忘掉了一件事,就是那位小姐。你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些蹬院吗?

我计算了一下她今天上午离开这幢房子的时间。她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办公室。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在与我们见面之前,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此事确实有点蹊跷。”她丈夫承认道,“行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溯你的任何思路。但是,无论如何得拖住劳拉女士,千万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一步。记住了吗?”

他那敏锐的耳朵听到从外边楼梯平台上隐隐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他几步跨到门口,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就这样吧,待会儿见,”他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塔彭丝看着他驾车离去,心中却有几分担忧。汤米似乎非常自信——而她自己却并不那么乐观。还有一两件事她并不十分有把握。

她仍旧站在窗子边,一直望着街道。突然,她看见一个.人从街对面一家门口的遮阳棚下走了出来,跨过街道,而后摁响了门铃。

一眨眼功夫,塔彭丝就已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正从后屋走出来。塔彭丝以威严的神情打手势叫她退回去。然后,她自己走到前门,把门打开。

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上,一身邋遢的衣服极不合体,两只黑色的眼睛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踌躇片刻,然后说:“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在吗?”

“请进来!”塔彭丝说。

她往旁边一站,让他走了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我想,您是伦尼先生吧?”塔彭丝和蔼地问道。

“嗯——是的。”

“请您往这边来:“塔彭丝打开了书房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她跟着那人走了进去,并随手把门关上。他转身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要见的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

“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塔彭丝镇静自若地说。

“嘿:你这该死的到底是谁?”伦尼先生粗鲁地叫道。

“国际侦探所的。”塔彭丝简明扼要地说,同时注视着伦尼先生那无法自控的慌张表情。

“请坐,伦尼先生:“她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们就清楚地知道金斯顿·布鲁斯小姐今天上午去了您那儿。”

这完全是一个大胆的揣测,没想到竟然奏效了。察觉到对方那极度惊愕的神情,塔彭丝立即单刀直入地说:

“伦尼先生,重新找到那颗珍珠可是件大事!这幢房子里没有任何人期望——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能否对此事想出妥善的处理办法呢?”

那年轻人狡诈的目光直盯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对此事究竟了解多少?”他沉思地说,“不过,请让我考虑一会儿。”

他将头埋在手里——突然间,问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说,年轻的圣文森特已定婚并准备结婚了,这件事千真万确吗?”

“一点不假,”塔彭丝说,“我认识那姑娘。”

伦尼先生立刻笃信不疑。

“他妈的事情果真如此。”他毫无忌讳地吐露道,“他们一直在劝说她,从早到晚,无休无止。似乎比阿特丽斯非嫁给他不可。那完全是因为他某一天会继承一个爵位。要按我的做法——”

“我们不谈政治好吗?”塔彭丝急忙打断了他,“伦尼先生,为什么您认为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拿了那颗珍珠?您不会介意告诉我吧?”

“我——我没有——”

“您确实是这样想的,”塔彭丝平静地说,“您一直等到看见那侦探驾车离去。您认为时机已到,便来到这儿想见见她。再者,这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是你自己拿了那颗珍珠,你根本就不可能如此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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