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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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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坐下,别插嘴,”她说,“萨特思韦特正在给我们讲鬼的故事。”

“格林韦斯府邸的幽灵?”理查德·斯科特问道。

“是的。你知道一些吗?”

斯科特点点头。

“我过去常呆在这儿。”他解释道,“在埃利奥特夫妇不得不卖掉之前。

守望着的保皇党人,是吗?”

“守望着的保皇党人,”他的妻子温和地说,“我喜欢。听起来很有趣。

请继续讲。”

但是萨特思韦特似乎不愿意讲下去。他向她保证,这个故事根本不那么有趣。

“现在你已经讲了,萨特思韦特,”理查德讽刺地说,“你的勉强更刺激了大家。”

作为对大多数人吵嚷着要求听的答复,萨特思韦特只好被迫讲这个故事。

“确实非常没意思,”他抱歉地说,“我想原来的故事主要是关于埃利奥特家族的一位保皇党先人的。他的妻子有一个圆颅党(圆颅党:一六四二——

六五二年英国内战期间的议会派分子,其头发都剪短,区别于长发的保皇党分子。——译注。)的情人。在楼上的房间里,情人杀死了丈夫。然后这对有罪的情人就逃跑了。但是当他们逃走的时候,他们回头向这所房子望了望,看见那位死去的丈夫的脸,正在窗口望着他们。传说是这样,但实际上,这个幽灵故事只与某个房间窗户上的一块玻璃有关。这块玻璃上有处不规则的污痕,在近处几乎觉察不到。但是从远处看的话,确实给人一种一个男人的脸在向外张望的感觉。”

“是哪一扇窗户?”斯科特太太问,抬头望了望那所房子。

“你从这儿看不见的。”萨特思韦特说,“在另一边。但是几年前从里面用木板钉死了——确切说,我想是四十年前。”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记得你说过鬼魂是不行走的。”

“是不行走,”萨特思韦特使她确信这一点,“我认为——哦,我猜测是人们对此产生了一种迷信的感觉,这就是全部。”

然后,他很娴熟地成功引开了话题。吉米·艾伦森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讲述埃及的沙地占卜者的故事。

“骗子,他们中大部分都是。随时准备告诉你些过去的模糊的东西,而对将来不做任何承诺。”

“我应该想到情况常常是颠倒过来的。”约翰·波特品评道。

“在这个国家,预言未来是违法的,是吗?”理查德说,“莫伊拉曾经说服一个吉卜赛人给她算命,但是那个女人把钱还给莫伊拉,说这不行,或是表示类似意思的话。”

“可能是她看到了什么非常的东西,以致于她不想告诉我。”莫伊拉说。

“别过分渲染痛苦的效果,斯科特太太,”艾伦森轻轻地说,“举个例说,我就拒绝相信不祥的命运正在笼罩着你。”

“我怀疑,”萨特思韦特心想,“我怀疑……”

然后他很快抬头看了看。两位女士正从房子里走过来。其中一位身材矮小,体格健壮,黑色的头发,不得体地穿着浅绿色的衣服;另一位身材修长,穿着奶白色的衣服。前者是女主人昂克顿太太,后者萨特思韦特常常听说,但从来没有见过。

“这位是斯塔弗顿太太,”昂克顿大声宣布道,语调间包含着极大的满足,“我想,所有的朋友们都在这儿了。”

“这些人对讲述他们所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辛西亚夫人喃喃地说道。但是萨特思韦特没有听她说什么,他正在观察斯塔弗顿太太。

非常大方——非常自然。她随意地说道:“哈啰!理查德,多年不见。抱歉我没能来参加你的婚礼。这是你的妻子吗?你肯定厌倦了见你丈夫所有这些饱经风霜的朋友。”莫伊拉的反应——得体,很害羞的样子。接着斯塔弗顿太太敏捷赞许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另一个老朋友身上。

“哈啰,约翰!”同样自然的语调,但其中有些微妙的差别——有一种先前没有的温情。

然后是那突然的微笑。这微笑使她变了个样子。辛西亚夫人说得很对。一个危险的女人!非常美丽——深蓝色的眼睛——不是富于魅力女人的那种传统的外貌——一张脸即使在睡着时几乎是桀骜不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让人久久忘不掉的声音和出其不意的令人眩晕的微笑的女人。

艾里斯·斯塔弗顿坐了下来。她自然而然地成了这群人的焦点。而且你感觉将一直如此。

波特少校建议去溜达溜达的声音把萨特思韦特先生从沉思中唤了起来。萨特思韦特一般说来不十分喜欢漫步,但他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建议。两人穿过草地信步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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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刚刚讲的故事非常有趣。”少校说。

“我带你去看看那扇窗。”萨特思韦特说。

他走在前面,朝房子的西侧走去。这儿有一个布局整齐的小花园——秘密花园。人们一直这样叫。这个名字是有一定道理的:花园四周被高大的冬青篱笆围绕着,花园的入口是一条之字形小道,四周是同样高大的多刺树篱。身处其中,你会感到它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魅力:布局整齐的花床,铺着石板的小径,低低的石凳,精雕细刻,令人着迷。当他们到达花园中心时,萨特思韦特转过身来,朝上指着那所房子。格林韦斯是东西走向的长条,在这堵窄窄的西墙上只有一扇窗户,开在一楼。几乎爬满了长青藤。污迹斑斑的窗格玻璃,你能看得见它被从里面用木板钉死了。

“目的地到了。”萨特思韦特说。

波特伸长脖子抬头看去。

“嘿,我看见其中一块玻璃上有些污渍,仅此而已。”

“我们站得太近了,”萨特思韦特说,“在林子里有一块空地,位置较高。在那儿,你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带路出了花园,向左一个急转弯,马上进了林子。他心中充满了一种炫耀的热情,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他旁边那个人心不在焉,漫不经心。

“当然,他们封了这扇窗后,又另开了一扇窗。”他解释道,“新窗户朝南,俯瞰我们刚刚坐过的那片草地。我有点觉得斯科特夫妇对那个房间有疑问。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继续那个话题的原因。斯科特太太可能会神经紧张,假如她意识到她睡在一个可能闹鬼的房间里。”

“是的,我明白。”波特说。

萨特思韦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这个人一个字也没听见。

“非常有趣,”波特用拐杖乱抽着高大的毛地属植物,皱着眉道,“她不该来,她该永远不来的。”

人们经常像这样对萨特思韦特说话。他似乎不太介意,个性非常消极。他只是一个好听众。

“是的,”波特说,“她应该永远不来的。”

萨特思韦特马上知道他讲的不是斯科特太太。

“你认为不应该?”他问道。

波特摇了摇头。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那次旅行我也在,”他突然说,“我们三个人去的。斯科特,我和艾里斯。她是个令人惊叹的女人——简直是个神枪手。”他停顿了一下。“是什么使他们邀请她?”他的话夏然而止。

萨特思韦特耸了耸肩。

“难以奉告。”

“会有麻烦的。”另一个说,“我们必须做好行动准备——做我们能做的事情。”

“但是无疑斯塔弗顿太太——?”

“我在谈斯科特。”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们还得考虑斯科特太太。”

萨特思韦特一直在担心斯科特太太,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波特已将她忘得干干净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斯科特是怎么遇见他的妻子的?”他问道。

“去年冬天,在开罗。闪电战。他们认识三星期后订婚,六星期后结婚。”

“我觉得她非常迷人。”

“是的,毫无疑问。他崇拜她——但是这没什么差别。”

接着约翰·波特又开始自言自语。重复着对他来说只意味着一个人的那个代词:

“该死,她不该来……”

就在这时,他们走上了一个高高的小草丘,离房子不远。出于一种对自己有善于吸引观众能力的自豪,萨特思韦特伸出胳膊指向前方。

“看。”他说道。

天色很快暗下来了。窗户还能清楚地看见。一张男人的脸贴在其中一块玻璃上,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保皇党人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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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奇妙,”波特说,“真是非常奇妙。假如有一天那块玻璃打碎了,那会怎样呢?”

萨特思韦特微微笑了。

“这是这个故事的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就我所知,那块玻璃至少被换过十一次,可能更多。最后一次是十二年前,当时这所房子的主人决定打破这个谜,但是一切如昔。那个污渍总是会再现——不是马上,而是渐渐扩散开来。一般需要一两个月。”

第一次,波特表示出真正的兴趣。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些事情太奇怪了。无法解释。把这个房间从里面封起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哦,传说那个房间不吉利。伊夫斯厄姆夫妇就要离婚前就住在那个房间。然后是斯坦利,他和他那个舞蹈演员私奔时,他和他的妻子正在这儿,就住那个房间。”

波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明白了。不是生命危险而是道德上的危险。”

“而现在,”萨特思韦特自言自语地说,“斯科特夫妇住在哪个房间……我不知道……”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了房子,一路默然。几乎无声地走在柔软的草皮上,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无意间,他们听到有人在说话,当听到艾里斯·斯塔弗顿愤怒、清晰的声音从花园深处传来时,他们正好在冬青篱笆附近。

“你会后悔的——后悔的——对此!”

斯科特的回答低沉、模糊,听不出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是女人的声音,她所说的话他们后来记得很清楚。

“嫉妒一一它会使人毁灭——它是魔鬼!它会使人成为残忍的谋杀者。当心,理查德,看在上帝的份上。当心!”

说完这些话,她在他们前面从花园里出来,向房子附近走去。她没看见他们,走得很快,几乎是在跑,就好像被梦境缠绕,被追赶着一样。

萨特思韦特又想起了辛西亚夫人的话。一个危险的女人。第一次,他有一种不幸的预感,它来得迅速,且不可抗拒,令人无法否认,然而那天夜晚,他为自己的担心感到羞愧。看起来,一切如常,令人愉快。斯塔弗顿太大从容自如,没有丝毫紧张表现。斯科特太太仍是迷人、真挚的一贯形象。两个女人看上去相处得非常好。理查德看上去兴高采烈。最愁眉苦脸的是墩实的昂克顿太太。

她向萨特思韦特吐露了全部心事。

“随便你认为愚蠢还是什么,有件事让我不寒而栗。而且我坦率地告诉你,我要请一个镶玻璃工人来,不让内德知道。”

“装玻璃工人?”

“给那扇窗户装块新玻璃。现在那块玻璃好倒是好,内德为此感到自豪——说它赋予这所房子某种情调。但是我不喜欢。坦白地跟你说我们要换一块漂亮、清晰、时髦的玻璃,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故事。”

“你忘了,”萨特思韦特说,“或者你可能不知道。污渍会重新出现。”

“不管怎样,”昂克顿太太说,“所有我要说的就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是反常的!”

萨特思韦特挑了挑眉毛,但是没有回答。

“如果万一是这样该怎么办?”昂克顿太太挑衅地问道。

“我们,内德和我,还不至于穷到支付不起每个月——一块玻璃的费用——或者,若需要,每个星期一块,也行。”

萨特思韦特没有迎接这个挑战。他见过太多的东西在金钱的力量下不堪一击,溃不成军。所以他不相信一个保皇党人的鬼魂能打赢这场战斗。尽管如此,昂克顿太太过分的不安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甚至她也未能免于这紧张氛围的影响——只是她将之归因于一个淡化的幽灵故事,而不是她的客人们个性的冲突。

命运注定,萨特思韦特又听见了一个对话的片段,这使形势清楚明白地显示出来。他正走上宽阔的楼梯,准备去睡觉。约翰·波特和斯塔弗顿太太在大厅的凹室里,两人坐在一块儿。她正在说话,圆润的声音中微微有些恼怒。

“我一点也不知道斯科特夫妇会在这儿。我敢说,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来的。但是我向你保证,亲爱的约翰,现在我在这儿了,我就不打算逃开——”

萨特思韦特继续在楼梯上走着,听不到什么了。他心里想:“我怀疑现在的情况——有多少是真实的?她知道吗?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摇了摇头。

在清晨明净的光线中,他觉得自己头天晚上的猜想可能有点儿夸张。一时的紧张——是的,肯定是——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仅此而已。

人们自己会调节。他灾难临头的猜想是因为神经紧张——肯定是神经质——或可能是兴奋。是的,就是这样。在接下来的两周之内他预定在卡尔斯巴德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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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那天晚上,他建议散一小会儿步,就在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向波特少校建议说他们应该到那块空地去,看一看昂克顿太太是不是言行一致,换了一块新玻璃。在心里,他说:“锻炼,这是我所需要的,锻炼。”

两个男人边走边聊。波特,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我禁不住觉得,”萨特思韦特喋喋不休地说,“我们昨天的猜想有点儿傻。预料有,哦——麻烦,你知道的。不管怎样,人们必须检点自己的行为——压抑他们的感情或是类似的东西。”

“可能,”波特说。一两分钟后,他又加了一句:“有教养的人。”

“你的意思是——?”

“生活在文明之外的人们大都偶尔回来。回归。随便你叫它什么。”

他们来到了那个草丘上。萨特思韦特呼吸急促。他从来就不喜欢爬山。

他朝那扇窗户看去。那张脸依然在那儿,比以前更加逼真。

“我们的女主人后悔了。我明白了。”

波特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

“我猜是昂克顿大发脾气了,”他漠然地说,“他是那种愿意为另一个家族的鬼魂自豪的人,而且不打算为此破费,冒险赶走它。”

他沉默了一两分种。眼睛直直地盯着,不是那所房子,而是围绕着他们的茂盛的灌木。

“这话是否曾经打动过你,”他问道,“文明是十分危险的?”

“危险?”如此新式的见解令萨特思韦特大为震惊。

“是的。没有安全阀(安全阀:指人们藉以发泄心中怒气、紧张情绪、过剩精力等的途径或事物。——译注。),你明白。”

他突然转过身去。他们沿着来的时候的那条小路走下去。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萨特思韦特边说边迈着敏捷的步子小跑着,以便跟上大步流星的波特,“有理性的人们——”

波特笑了。笑声短暂而窘迫。然后他朝身边这个矮小、穿着得体的绅士看去。

“你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吗,萨特思韦特?但是,你知道,确实有人能告诉你什么时候风暴来临。他们能提前感知到。还有其他一些人能预言灾难。现在就有灾难即将降临,萨特思韦特,大灾难。它可能在任何时候到来。它可能——”

突然他像死了似的停住了,紧紧抓着萨特思韦特的胳膊。就在那紧张的寂静时刻传来两声枪响,接着是一声尖叫——一个女人的尖叫。

“天哪!”波特喊道,“它已经来了。”

他冲下小径,萨特思韦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分钟后,他们出现在紧挨着花园冬青的草地上。就在同一时刻,理查德和昂克顿先生从房子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两边的人都停了下来,面对面,分别站在花园入口的左侧和右侧。

“它是从那儿传来的。”昂克顿说,有气无力地用手指了指。

“我们必须去看看。”波特说。他带路走向那块篱笆围起来的地方。当他绕过最后一个冬青弯道时,他停住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萨特思韦特越过他的肩头仔细望去。理查德一声惊呼。

花园里有三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躺在那个石凳附近的草地上,第三个人是斯塔弗顿太太。她站在冬青篱笆旁边,离一男一女非常近,瞪着恐惧的眼睛,右手握着什么东西。

“艾里斯,”波特惊叫,“艾里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然后向下看了看——有一种疑惑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冷漠。

“一支枪,”她惊讶地说,然后——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而实际上只有几秒钟,“我——拾起了它。”

萨特思韦特走上前去。昂克顿和斯科特跪在草皮上。

“医生,”后者喃喃地说道,“我们必须找位医生。”

但太晚了。曾经抱怨那些用沙子算命的占卜者对未来语焉不详的吉米·艾伦森,还有莫伊达·斯科特,吉卜赛人曾还给她一个先令。两人躺在那里。

是理查德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尸体。男人沉着勇敢的本质在关键时刻表现了出来。第一声痛苦的惊呼之后,他很快镇定自若了。

他轻轻地把他妻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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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从后面射中的,”他扼要地说,“子弹正好穿过她的身体。”

然后他查看了吉米·艾伦森。伤口在胸部,子弹打入了他的身体。

约翰·波特向他走来。

“不要动任何东西,”他坚决地说,“警察必须看到完整的现场。”

“警察。”理查德说。当他朝站在冬青篱笆旁的那个女人看去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朝那边迈了一步,但同时约翰·波特也动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时间,看起来好像两个好朋友在进行一场目光的决斗。

波特非常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理查德,”他说,“情况看起来是——但你错了。”

理查德舔了舔他干裂的唇,艰难地说:

“那么为什么——她手里会有枪?”

艾里斯·斯塔弗顿太太又一次用毫无生气的语调说道:“是我——捡的。”

“警察,”昂克顿提高了嗓门,“我们必须派人去找警察——马上。你去打电话,好吗,斯科特?应该有个人在这儿呆着——是的,我确信应该有个人呆在这儿。”

萨特思韦特以他文雅的绅士风度表示愿意留下。男主人接受了他的请求,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女士们,”他解释说,“我必须委婉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士们,辛西亚夫人和我亲爱的妻子。”

萨特思韦特留在花园里,朝下看着曾经是莫伊拉的那具尸体。

“可怜的孩子,”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孩子……”

他心里自言自语,邪恶的男人们确实留在他们的记忆中。难道理查德·斯科特不应为他无辜的妻子的死负责任吗?他们会绞死艾里斯,他想,不是他愿意这样想,但难道这根本不是他该责备的吗?那些男人所做的邪恶的事——而那个姑娘,那个无辜的姑娘,为此付出代价。

他无限怜惜地看着她。她小巧的脸,苍白忧郁,一抹微笑静静地挂在唇边。波浪起伏的金发。纤小的耳朵。在她的耳垂上有一点血迹。出于一种侦探什么的感觉,萨特思韦特推断出在她倒下的时候,一个耳环被扯掉了。他朝前伸长了脖子,是的,他是对的,在她的另一只耳朵上挂着一粒小珍珠坠。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注意,先生们。”温克菲尔德警督说。

他们此时在书房里。警督是个机敏、坚毅的人,四十多岁,正在总结他的调查。他询问了大部分客人,到现在为止,对于这个案子,他心里已经很有谱了。现在他正在听波特少校和萨特思韦特怎么说。昂克顿先生沉重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对面的墙。

“我是这样理解的,先生们,”警督说道,“你们当时去散步了。你们是顺着所谓的秘密花园左侧的那条小路返回房子的。对吗?”

“非常正确,警督。”

“你们听见两声枪响,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

“是的。”

“然后你们以最快的速度从林间跑出去,冲向花园入口。假如有人要离开花园,他们只能从这个口出去。那些冬青灌木是无法通行的。假如有人从花园里跑出来向右拐,那么他肯定会碰到昂克顿先生和斯科特先生。假如他向左拐,他不可能不遇见你们。对吗?”

“是这样。”波特少校说。他的脸非常苍白。

“看来事情就这样定了,”警督说,“昂克顿先生和太太,辛西亚夫人坐在草地上,斯科特先生在那间台球室里,斯塔弗顿太太从房子里出来,和坐在草地上的三个人说了一两句话,然后绕道房子拐角朝花园去了。两分钟后,人们听见了枪声。斯科特先生冲出房子,和昂克顿先生一起跑向花园。同时,你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从相反的方向也到达了。斯塔弗顿太太站在花园里,手里握着那支射出两发子弹的枪。就我看来,她先从后面射中了莫伊拉·斯科特太太,当时后者坐在凳子上。然后艾伦森上尉一跃而起,向她扑来,当他走近她时,她射中了他的胸部。我了解到她和理查德先生之间曾有过一段旧情。”

“全是谎言。”波特说。

他洪钟般的声音,沙哑而且充满挑衅。警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她自己是怎么讲的?”萨特思韦特问道。

“她说她进了花园,想安静一会儿。就在她刚要绕过最后一段篱笆时她听见了枪声。她拐过弯来,看见她的脚下躺着一支手枪,就把它拾了起来。没有人和她相遇,她也没在花园里看到任何人。除了两个受害者。”警督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这是她所说的话——尽管我警告过她,她依然坚持做正式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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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假如她是这样说的,”波特少校说,他的脸依然死一样的白,“她讲的肯定是事实。我了解艾——”

“好吧。先生,”警督说道,“我们晚些时候会有充足的时间调查这一切。同时,我已完成我的任务了。”

波特猛地向萨特思韦特转过身来。

“您!您帮不上忙吗?您不能做些什么吗?”

萨特思韦特禁不住觉得被大大恭维了一番。他,男人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被约翰·波特这样一个男人打动了。他正准备赶快说句遗憾之类的话,这时,男管家汤普森进来了,托盘里盛着拿给主人的一张名片,同时抱歉地咳嗽了一下。昂克顿先生蜷坐在椅子里,没有参加大家的谈话。

“我告诉这位先生说你可能不能见他,先生,但他坚持说他预约过的,而且事情很紧急。”

昂克顿把名片拿过来。

“哈利·奎恩先生,”他念道,“我记起来了。他见我是为一幅画。我的确约过他,但是现在的情形——”

但是萨特思韦特已经一下子跳了起来。

“哈利·奎恩先生,你是这样说的吗?”他喊道,“多么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少校,你问我是否能帮助你。我想我能帮你。这位奎恩先生是位朋友——或者我应该说,是我的一位相识。他是一个最最不同凡响的人。”

“业余侦探之一吧,我想。”那位警督轻蔑地说。

“不”,萨特思韦特说,“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但他有一种力量——一种几乎超人的力量——展示给你亲眼看到的东西,让你明白你亲耳听到的东西。

不管怎样,让我们给他一个案件的轮廓,听他怎么说。”

昂克顿扫了警督一眼,后者轻蔑地哼了一声,眼睛望着天花板。然后前者向汤普森很快地点了一下头。汤普森离开房间,带回一个高大、颀长的陌生人。

“昂克顿先生?”陌生人握了握他的手,“很抱歉在这样一个场合打扰您。我们必须把我们关于那幅画的谈话放到下次了。啊哈!我的朋友,萨特思韦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戏剧?”

当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隐隐的微笑。

“奎恩先生,”萨特思韦特钦佩地说,“我们这儿正有一出戏,我们是其中一分子。我和我的朋友波特少校,都想听听你对此的看法。”

奎恩先生坐了下来。通红的灯光在他花格子的大衣上投下了一道道宽条的彩色的光。他的脸罩在阴影中,好像戴了一个面具似的。

萨特思韦特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下这出悲剧的主要情节。之后他停下来,屏住气等待着奎恩先生的明断。

但是奎恩先生只是摇了摇头。

“一个悲惨的故事,”他说道,“一个非常悲惨又令人震惊的悲剧。动机的缺乏使它更加引人入胜。”

昂克顿盯着他。

“你不了解,”他说道,“有人听见斯塔弗顿太太威胁理查德。她嫉妒极了他的妻子。嫉妒——”

“我同意,”奎恩先生说,“嫉妒或是疯狂的占有欲,全是一回事。但是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杀死斯科特太太的凶手,而是在说杀死艾伦森上尉的凶手。”

“对呀,”波特大叫,一跃而起,“这儿有一个漏洞。假如艾里斯意欲射死斯科特太太,她会把她单独带到什么地方。不对,我们走错路了。我想我找到了另一种思路。只有他们三个人进了花园。这点是大家达成共识的。我不准备提出异议。但是我以不同的方式重新描述这场悲剧。假设吉米·艾伦森先射中了斯科特太太,然后又射死自己。这是可能的,不是吗?他倒下的时候扔掉了手枪——斯塔弗顿太太发现地上有枝枪,就拾了起来。正如她自己讲的那样。如何?”

警督摇了摇头。

“站不住脚,波特少校。假如艾伦森上尉是在靠近他身边的地方开的火,那么衣服上肯定会有烧焦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一臂之外开的火。”

“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再说,也没有动机。”

“可能他突然失去理智了,”波特喃喃地说,但一点也不坚定。他又沉默了,然后突然站起来挑衅地说:“哦,奎恩先生?”

后者摇了摇头。

“我不是魔术师。我甚至不是一个犯罪学家。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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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相信印象的价值。在任何关键时刻,总有一个瞬间要比其它时刻更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总有一个画面依然留在那里,而其它的已经模糊。我认为,萨特思韦特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没有偏见的一个旁观者。萨特思韦特,您是否能回忆一下,告诉我们印象最深刻的那个瞬间?是您听到枪声的那一瞬间?是您第一眼看到死者的那一霎?是您第一眼看到手枪在斯塔弗顿太太手里的那一刻?

清除您脑子里所有事先构成的价值观念准则,然后告诉我们。”

萨特思韦特注视着奎恩的脸,就像一个学童要背诵一篇自己不太有把握的课文。

“不,”他慢慢地说,“都不是。我会一直记着的那一刻是当我独自站在尸体旁——后来——俯视斯科特太太的时候。她侧躺着。头发零乱,在她的耳垂上有一点血迹。”

一说完,他马上意识到他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

“她耳朵上的血迹?是的,我记得。”昂克顿慢慢地说。

“她的耳环肯定在她倒下的时候被扯掉了。”萨特思韦特解释道。

但是听起来他说的有点不可能。

“她侧躺着,”波特说,“我猜是左耳?”

“不,”萨特思韦特很快说,“是她的右耳。”

警督咳嗽了一下。

“我在草丛中找到了这个东西。”他赞同地说,拿起一个金丝环。

“但是,天哪,”波特喊道,“只是摔一下,不可能将耳环摔成碎片。更像是用子弹射飞的。”

“是的,”萨特恩韦特大声喊道,“是粒子弹。肯定是。”

“只有两声枪响,”警督说,“一发子弹不可能擦过她的耳朵,同时又射中她的后背。假如第一发子弹射掉了她的耳环,那么第二发子弹不可能射中她又同时射中文伦森上尉——除非他站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非常近——尽可能近地面对着她。哦!不,即使这样也不可能,除非——”

“除非她在他怀中,你想说,”奎恩先生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说,“好啊,为什么不能呢?”

大家彼此瞪着眼睛。这个念头对他们来说太离奇了——艾伦森和斯科特太太——昂克顿先生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但是他们几乎不认识对方。”他说。

“我不知道,”萨特思韦特若有所思地说,“他们可能要比我们预想的更了解对方。辛西亚夫人说艾伦森去年冬天曾在埃及救过她,当时她正处于消极厌世的状态,还有你”——他转向波特——“你告诉我理查德·斯科特去年冬天在开罗遇见他的妻子。艾伦森和斯科特太太实际在那儿时就很熟了……”

“他们看起来不常在一起。”昂克顿说。

“对——他们确实有点回避对方。这几乎不正常,现在我开始认为——”

他们都看着奎恩先生,好像对他如此意外地得出的结论有点吃惊。

奎恩先生站了起来。

“你们看,”他说,“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印象帮了我们的忙。”他转向昂克顿说:“现在该你了。”

“哦?我不明白。”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你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我想确切地知道是什么顾虑使你心神不宁。不用担心它是否与这场悲剧无关,不用担心看起来是否有点——迷信——”昂克顿先生微微一惊。“告诉我们。”

“我并不介意告诉你们,”昂克顿说,“尽管它与这个案子无关。而且你们可能会嘲笑我。我在希望我妻子没多事,没有换掉闹鬼的那扇窗户的玻璃。

我觉得好像这样做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诅咒。”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坐在他对面的两个男人这样盯着他。

“但是她还没换那块玻璃。”萨特思韦特最终说。

“不,她换掉了。仆人今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

“天哪!”波特说道,“我开始明白了。那个房间是用镶板镶起来的,我猜,不是用墙纸来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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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但是这——”

但是波特已经冲出了房间。其他人跟着他。他上楼直接去斯科特的卧室。

房间很迷人,四周的镶板是奶油色,两扇窗户朝南。波特用手摸着西面那堵墙上的镶板。

“在某个地方有个弹簧——肯定是的。啊哈!”一声喀嚓声,一块镶板卷了起来。那扇闹鬼的窗户,污迹斑斑的玻璃尽在眼前。一块玻璃崭新明亮,波特很快弯下腰,捡起点什么。把它摊在手掌上是一片鸵鸟羽毛。然后他看了看奎恩先生。奎恩先生点了点头。

他走向卧室的帽橱。那儿有许多帽子——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帽子。他拿出一顶阔边帽,上边有卷曲的羽毛——是一顶做工精致的蝉形阔领带帽子。

奎恩先生以温和、沉吟的嗓音开始讲话。

“让我们假设,”奎思先生说,“一个男人生性嫉妒心强烈。他昔日曾在这儿住过,并且知道镶板上弹簧的秘密。为了消遣,一天他打开了镶板,向外朝花园望去。他看见了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尽管他们两人认为在那儿不会有被人看到的危险。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只有一种看法。他愤怒得要发疯。他会怎么做?他有了一个念头。天色已暗了下来,他想起了玻璃上的污迹的故事。任何一个朝上看那扇窗户的人都会认为他们看到的是守望着的保皇党人。这样他安全地看着他们,在他们拥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板机。

他是一个好射手——棒极了的射手。他们倒下时,他又开了一枪——这一枪射掉了耳环。他把手枪从窗户里扔到花园里,冲下楼,穿过台球室跑了出去。”

波特朝前向他走了一步。

“但是他使她被控告!”他大喊道,“他站在一边,让她承担罪名,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奎恩先生说,“我猜一下——我只是猜测而已,注意——那位理查德曾经疯狂地爱着艾里斯——如此疯狂以致几年后遇见她时还会唤起他嫉妒的余烬。我想艾里斯一度认为她可能爱他,所以她和他还有另一个人一起去打猎旅行——但回来后她爱上了更好的那个男人。”

“更好的那个男人?”波特喃喃地说,茫然不知所措,“你意思是——”

“是的,”奎恩先生说,微微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你。”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假如我是你——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会的。”波特说。

他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萨特思韦特很生气。总而言之,这一天是够倒霉的。他们出发得晚,而且车胎上扎了两个洞。最后,他们拐错了弯,迷失在索尔兹伯里平原的荒野中。

现在已经快八点了。而他们离目的地马斯威克庄园还有大约四十英里。第三个扎破的洞带来的后果是使问题更加烦人。

萨特思韦特看上去像只因受惊竖起羽毛的小鸟,在村汽车修理厂前面走来走去。他的司机正在用沙哑的声音与本地的行家小声交谈。

“至少得半小时。”他肯定地说。

“那是幸运的啦,”司机马斯特斯补充说,“要问我呀,差不多得三刻钟。”

“不管怎样,这个地方叫什么名?”萨特思韦特焦急地问道。他是一位小个子绅士。他很体贴地替别人的感情着想,用“地方”这个词取代了先溜到他嘴边的“鬼地方”。

“柯特灵顿·马利特。”

萨特思韦特不是非常清楚,但他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他轻蔑地向四周看了看。柯特灵顿·马利特似乎由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组成。一边是汽车修理厂和邮局,街道另一边与之对称的是三个若隐若现的商店。沿着这条道再往里走,萨特思韦特觉得风中传来什么东西旋转的嘎吱声。他的情绪稍微提高了些。

“这儿有一个旅店。我明白了。”他说道。

“贝尔斯—莫特利。”(原文为“Bells and Motley”,意为铃档和小丑穿的五颜六色的衣服,此处为音译。——译注。)汽车修理厂的那个人说,“那边就是。”

“先生,我是否可以提个建议,”马斯特斯说,“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他们能给你提供一顿饭之类的东西,无疑——当然,不是您所习惯了的。”他抱歉地停顿了一下,因为萨特思韦特习惯了大陆上厨师最拿手的菜,他自己就雇了一名Cordonbleu(法语:手艺高明的女厨师。——译注。),他付给她一笔丰厚的薪水。

“三刻钟之内我们没法上路,先生。我确信这一点。而现在已经过八点了。您可以从旅店打电话给乔治·福斯特爵士,先生。告诉他我们耽搁的原因。”

“你似乎认为你能够安排一切,马斯特斯。”萨特思韦特没好气地说。

马斯特斯确实这样认为,但恭敬地保持沉默。

萨特思韦特尽管热切地希望拒绝别人可能向他提出的任何建议——他正心情不好——但他还是朝道路深处那个吱吱嘎嘎的招牌看了看心里暗暗同意了。

他的胃口只有小鸟那么大,是个讲究饮食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会饿。

“‘贝尔斯—莫特利’,”他若有所思地说,“对一个旅店来说,这个名字很奇怪。我从来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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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6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论如何,总是有些怪人来这儿。”那个当地人说。他正弯腰凑近车轮,他的声音好像被捂住了,模糊不清。

“奇怪的人们?”萨特思韦特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而另一个人似乎不太明白他自己的意思。

“人们来来去去。就是这样。”他含糊地说。

萨特思韦特意识到来旅店的人们几乎都是“来了又走”的人。这个定义对于萨特思韦特似乎欠精确。但他的好奇心还是被激了起来。不管怎样他得停留三刻钟的时间。贝尔斯—莫特利旅店会和其它任何地方一样好。

迈着他惯常的碎步,他扭扭捏捏地沿着马路走去。远远地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那个机械工抬头看了看,对马斯特斯说道: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我能感觉得到。”

“嗳哟,”马斯特斯说,“我们还有四十英里路要走。”

“嗨!”另一个说,“没必要那么着急,你们不会不等暴风雨过去就上路的。你们那位小个子老板看起来不喜欢在电闪雷鸣的时候呆在外面。”

“希望他们能招待好他,”司机喃喃地说,“我现在要去那儿吃点东西。”

“比利·琼斯很可靠,”汽车修理厂的那个人说,“他总是用丰盛的美味食品招待客人。”

威廉·琼斯先生五十岁左右,高大健壮,是“贝尔斯—莫特利”的老板。

这时他正满脸微笑地讨好着小个子的萨特思韦特。

“能提供给您棒极了的牛排,先生——和炸土豆,还有任何一位绅士能想到的最好的奶酪。这边请,先生,咖啡屋。现在我们还未客满。钓鱼的那些先生们的最后一位刚走。稍后来打猎的客人们又会住满客房。目前只有一位先生,叫奎恩——”

萨特思韦特呆住了。

“奎恩?”他激动地说,“你是说奎恩。”

“是这个名字,先生。可能是您的朋友?”

“是的,确实是。哦!是的,毫无疑问。”萨特思韦特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没有意识到世界上可能会不止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他根本没有去怀疑。奇怪的是,这个信息正好应了汽车修理厂的那个人所说的话。“人们来来去去……”这是对奎恩先生很合适的一个描述。而且这个旅店的名字也看起来格外地贴切。

“天哪,”萨特思韦特说,“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我们会这样相遇!

哈利·奎恩先生,是吗?”

“是的,先生。这是咖啡屋,先生。啊哈!这就是那位绅士。”

依旧是那熟悉的身影:高大,黝黑。奎恩先生微笑着从他坐着的桌子旁站起来。他的声音萨特思韦特记得很清楚:

“啊!萨特思韦特,我们又见面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会面!”

萨特思韦特热情地和奎恩握了握手。

“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实在令人高兴,毫无疑问。多幸运的一次抛锚。我的车,你知道的。你住在这儿?能住多久?”

“只有一个晚上。”

“那么我实在是幸运。”

萨特思韦特在他的朋友对面坐下,满意地微微叹了口气,注视着对面那张黝黑、微笑的面庞,满是愉快的期待。奎恩先生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保证,”他说,“我的衣袖里没装着要变出来的一碗金鱼或是一只兔子。”

“太糟了,”萨特思韦特喊道,回忆起点什么,“是的,我必须承认——

我确实对你持这个看法。一个会魔术的人。哈,哈。我就是这么看你的。一个充满魔力的人。”

“但是,”奎恩先生说,“玩魔术的是你,不是我。”

“哦!”萨特思韦特高兴地说,“但是没有你我玩不了。我缺乏——是否可以说——灵感?”

奎恩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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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太夸张了。我念出提示演员上场的对白,仅此而已。”

店主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面包和厚厚的一块黄油。他往桌上放东西时,一道耀眼的闪电和一声霹雷几乎就在头顶上炸开。

“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先生们。”

“在这样一个晚上——”萨特思韦特开了头又停住了。

“莫名其妙,”店主说,并未觉察萨特思韦特的询问,“这不是我正要说的话吗?就在这样一个晚上,哈韦尔上尉带回了他的新娘,就在第二天,他永远地消失了。”

“哦!”萨特思韦特突然大声叫道,“当然!”

他瞧出了端倪。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柯特灵顿·马利特这么耳熟。三个月前他仔细阅读了关于理查德·哈韦尔上尉令人吃惊的失踪报道。像全不列颠的其它报纸读者一样,他对失踪的细节困惑不解,也像其他任何一个不列颠人一样,对此做了自己的推断。

“当然,”他重复道,“这件事发生的地点就是柯特灵顿·马利特。”

“去年冬天他来打猎时就住在我这里,”店主说,“哦!我对他很熟悉。

他是位年轻英俊的绅士。不是那种你们认为把什么事都存在肚子里的人。他被杀死了——我这么认为。许多次我看见他们骑马回来——他和勒库德小姐。全村人都说他们会在此结婚——果然,后来事实如此。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士,受到大家的尊敬,尽管她是个加拿大人而且又是个陌生人。哦!其中有些黑色的谜,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这件事伤透了她的心,确实是伤透了她的心。你已经听到了,她卖掉了那所宅子出国了,因为受不了继续呆在这儿让人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尽管她自己丝毫没有过错。可怜的小东西!一团黑色的谜,就是这么回事。”

他摇着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他的职责,赶快走出了房间。

“一个黑色的谜。”奎恩先生温柔地说。

在萨特思韦特听来,奎恩的声音里有些煽动的意味。

“你是在声称我们能解开这个斯科特兰·亚德未解开的谜?”他尖锐地问道。

奎恩先生打了个特别的手势。

“为什么不呢?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会改变人们的看法。”

“你的这个观点真是与众不同,”萨特思韦特慢慢地说,“你认为人们在事后比在当时看得更清楚。”

“时间过去得愈久,人们就越能清楚地理出事情的头绪。人们就会看清楚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一阵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我不敢肯定,”萨特思韦特犹豫不决地说,“我是否还清楚地记得那些事实。”

“我想你记得。”奎恩先生平静地说。

这就是萨特思韦特需要的所有鼓励。他在生活中通常扮演的是听众和旁观者的角色。只有他和奎恩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位置才会颠倒过来。奎恩先生是一个有欣赏力的听众,而萨特思韦特则处于舞台的中心位置。

“就在一年多以前,”他讲道,“阿什利庄园成为埃莉诺·勒库德小姐的财产。那是座美丽的老宅子,但是多年来无人照管,无人居住。对这座宅子来说,再没有比埃莉诺更好的女主人了。勒库德小姐是位法裔加拿大人,她的祖先是法国大革命时代的移民。他们留给她一批无法估价的法国纪念物和古董。

她是收购者也是收藏家,有着很高的鉴赏力,如此之甚,以致于那场悲剧之后,当她决定卖掉阿什利庄园以及其中所有的东西时,赛勒斯·G·布拉德伯恩先生,就是那位美国百万富翁,毫不犹豫地花六万英镑的高价买下了这所庄园。”

萨特思韦特停顿了一下。

“我提这些事情,”他抱歉地说,“不是因为它们与这个故事有关——严格地说,它们与此无关——我是为了营造一种氛围,属于年轻的哈韦尔太太的氛围……”

奎恩先生点了点头。

“氛围永远重要。”他严肃地说。

“这样我们就有了这个姑娘的一幅画像,”萨特思韦特继续道,“二十三岁,黑色的头发,容貌美丽,多才多艺,毫无瑕疵。而且富有——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这一点。她是个孤儿。一位圣·克莱尔太太——一位有着无可指摘的教养和社会地位的女士,作为保姆和她住在一起。但是埃莉诺·勒库德完全控制着她自己的财产。那些想通过跟有钱人结婚致富的人从来不难找。无论她去哪儿,打猎场也罢,舞厅也罢,人们发现至少有一打身无分文的年轻人总在追逐着她。年轻的洛德·莱克坎恩,全村追求者中最有资格的候选人,据说曾向她求婚,但她依然芳心不动。直到理查德·哈韦尔上尉的出现。

“哈韦尔上尉是为了打猎住到本地旅馆来的。他酷爱打猎,是个英俊、快乐、胆大妄为的年轻人。你记得那句老话吗,奎恩先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谚语至少部分实现了。两个月以后,理查德·哈韦尔和埃莉诺·勒库德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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