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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くだキの

纵横天下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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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谜 底

“师傅,师傅,你醒醒啊!”昨晚的那场棋连惊带吓,累得我筋疲力尽,哪知刚刚合上眼睛,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破锣般聒噪的声音。
这样惊世骇俗的嗓门,堪称惊天地、泣鬼神,除了高屠之外,不做他想!
“乖徒儿啊,你饶了我吧,昨晚你师傅我几乎一夜没睡……”我急忙在他那可怕的催命嚎叫中连连告饶。
可是他的声音不但没有像平时一样低下去,居然在不可能转弯之处,又拔高了几节。
“师傅啊,你还睡得着啊?你快点看看我们在哪里吧!!!”
嗯?难道不是在那破败草堂中吗?
我想到这里,急忙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却见天空碧蓝如洗,正有几朵白莲般的浮云在天波中飘然荡漾。
真是杨柳化做沉水青,海天一色净如蓝。
如此美景,几生得见?

然而就在我躺在地上对着这怡人的景色直抒胸臆,陶醉不已的时候,身边高屠的声音却更加凄厉起来。
“师傅!!你没有发现吗?屋顶没啦……”
我听到此处,立刻回过神来。
昨晚那个茅屋门歪瓦裂,灰尘密布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虽然那个房子看起来很不结实,甚至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它吹倒一样。
可是好像还没有脆弱到一夜就没了屋顶的地步!

想到这里,我急忙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
只见身边哪有什么茅屋和矮塌?
周围只有野草丛生,清风徐徐,一个个奇怪的土堆七零八落,寂寥萧瑟的立在荒凉的旷野之中。
“这、这是什么……”我好奇的走向最近的一处土堆,拨开凌乱的杂草,一个腐朽的木质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眼前。
现在就算再傻的人都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会走到坟地里?昨天明明有一间荒野中的茅屋!
我茫然的望了望周围,这样的土坟隐藏在长草中,或新或旧,放眼望去,零零总总不下几十个。
每一堆黄土下面都掩埋着一个逝去的生命,他们好像正沉默的躺在地下,用羡艳不已的眼神望着这个生的世界。
仿佛随时都能跳出来,把我拖向那阴冷的,万劫不复的死地!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背后平白冒出一阵冷汗,急忙拎起包袱,拔腿就往官道的方向跑去。
“师傅,师傅!你等等俺……”高屠大概是打娘胎出来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早就不见了平时的英雄气概,正腿脚发软的向我伸手求援。
结果我在自己逃命之余,还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搀扶着这个百无一用的宝贝徒弟。
最后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头顶艳阳高照,身上大汗淋漓。
我们才终于趔趔趄趄,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旷野,来到了官道的旁边。
但是恍如劫后余生般,我们师徒二人谁也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

“唉,真是邪门!”高屠一见到眼前的车水马龙,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那房子一定有问题,俺一进去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怪梦!”
我听了不由愕然,他天天沾床就睡,难道这十几年来睡的房子都有古怪不成?
然而高屠显然看不出眉眼高低,还在口沫横飞的侃侃而谈。
“俺一沾枕头,就觉得浑身发麻,一点都动不了,结果就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草扎的人偶……”
人偶?
这次我立刻来了精神,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我就看到师傅你,就坐在我身边,专心致志的下棋……”
“然后呢?”我急忙焦急的向他打听!
“还能怎么样?”高屠挠了挠脑袋,“俺就一直盯着师傅你,看啊看啊,不停的看!就希望你能发现俺的变化,结果你被俺看得一个哆嗦,好像就不小心丢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

我想到那缕如影随形的可怕目光,想到那招几乎是自杀式的落子。
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掐住高屠的脖子,要跟他同归于尽。
而高屠则满含委屈的连连哀嚎,“师傅,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掐俺啊……”
“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个徒弟,今天就要清理门户……”
“师傅!俺做错什么啦……”
“闭嘴,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误!为师的是在纠正自己走过的弯路!”

可是我一边收拾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一边在暗自思索。
如果那个时候,高屠的灵魂已经附到了人偶上,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那跌宕起伏的对局,赌注就是我们的生命呢?
而那个与我对弈的老人,或许就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只在草色烟光里,在荒凉萧瑟中,默默的等待。

等待迷途的旅人踏上它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追随着它蹒跚的脚步,踏上死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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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昨夜那奇异的经历,那命悬一线的对局,那状如妖魅的老人,只是一场夏末秋初的噩梦。
  你我平凡众生,在梦醒时分,终须面对人生的滚滚风尘!
  就像现在的我和高屠,不得不顶着烈日,站在官道上拦截过路的马车。
  
  因为接近长安,官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飞梭!
  但是就是没有一辆肯停在我们面前,倒是吃了一肚子的泥灰!
  “就是你!”我一边拦车一边指责着高屠,“还不快把胡子刮刮,不然我们站到天黑也不会拦到一辆车!”
  高屠倒是听话,从腰间掏出明晃晃的屠刀就往下巴上招呼!在大太阳下面刮起他那蓬勃的胡须来了!
  这次更没有一辆车肯载我们了。
  所有的车夫远远的看到了刀影就慌忙逃窜,快马加鞭的从我们面前飞驰而过。
  结果我们除了收获了一肚子的黄土以外,一无所获。
  
  最后好不容易一辆运东西的马车车夫肯收留我们师徒,而我也不得不为这几乎散架的破车付出了高昂的路费!
  “长安啊!是好地方啊!”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吹嘘,“那城市就像一个国家一样大,围墙像是天一样高!”
  我虽然明知他是在胡扯,也不得不坐在硬得咯人的木板上陪笑。
  “那里有天下的才子,最美的佳人和富甲一方的商贾!”
  “有没有会下棋的人?”我听到此处立刻来了精神。
  “当然有!”车夫回头以见过市面的目光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棋社如织,高手如云!还有的人下棋下到翰林的职位!”
  听到他的一番描述,我突然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找到那些棋士去厮杀一番。
  长安,在我的心中,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梦幻般的存在!
  
  但是当时的我实在是过分乐观,忘记了自己拦住的这辆车是个运酱菜的!
  而车夫自然就是酱菜铺的伙计。
  居然在一缸缸酱菜坛的熏陶中发起了美梦,把这个伙计没有边际的臆想当了真。
  浑然忘记了,经过天宝年间的那场可怕的动乱。
  长安现在已经是一个繁华的空壳,里面除了腐败,已经一无所有!
  
  于是我就在酱菜坛的包围下,和与我一样豪情万丈的高屠,晃晃悠悠的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了远在天边的一个恢宏城市。
  彼时正是夕阳西下,西天一片嫣红,漫天的红霞像是朝圣的使徒般际会在落日的周围。
  我见了这壮观的景象,一时被摄住心魂。
  因为那落日之下,就是大唐的长安!
  我的天下!
  
  虽然那惊鸿一瞥看似近在眼前,我们却还是又走了半天,直到第二天城门大开的时候才抵达了长安城。
  一进城门,我和高屠的眼睛顿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道路旁的酒肆里,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正在吆喝卖酒;熙熙攘攘的集市中,还有高鼻深目的蓝眼睛的人在闲庭信步;更有霓裳缥缈的美丽妇人,袒胸露背的从我们身边款款而过。
  数不清的茶楼酒肆,灯红酒绿,乱花迷眼,直叫人流连忘返,不知归路。
  我们师徒二人,不知不觉逛到天黑,还是意犹未尽。
  其间路过一家卖肉的铺子,高屠居然对那个满身横肉的屠夫表现出无限的崇拜之意,赖在人家的肉案前死活都不肯走!
  最后还是我费劲力气,连拉带拽的才把他弄走。
  
  但是长安城虽然繁华迤逦,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简直就让我们师徒措手不及,目瞪口呆了。
  现在天色已晚,星辉满天,我们正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厮。
  他正竖起两根手指,面带鄙夷的放在我们面前。
  “天啊!二两银子一晚!这简直就是明抢……”真是的,早就听说洛阳纸贵,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长安的客栈更贵!
  “爱住不住!长安城里的客栈都是这个价钱!”小厮说完,就豪迈的一把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师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高屠呆呆的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看了看满天星华,绝望的问我。
  “徒儿啊!所谓世路风霜,炼心之境;世情冷暖,忍性之地也!如果没有经过一番锤炼,怎会有所作为?”我只好再次祭出从师傅那里学来的绝招。
  “师傅……”高屠受骗两年,终于有些觉悟,戚戚艾艾的望着我,“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骗我……”
  
  我听了只好尴尬的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看能不能在这十丈软红中,找到一处可以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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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走就不知多久,走得我腿脚麻木,浑身虚软,还是没有找到一家能住得起的客栈。
  就在我行将绝望的时候,在黑暗的街道中,两个大红灯笼灼热了我的眼睛,依稀是客栈的模样。
  “我、我们再去问问!”我贼心不死,艰难的拉着高屠,往那两个灯笼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到一半,我们师徒俩就非常识趣的同时往回走。
  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那是个客栈没错,可是大门修得华丽富贵,一看就不是区区几钱银子可以打发的。
  
  “二位客官!你们是要住宿吗?”就在我们走了十几步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我和高屠听了,立刻停下脚步,回头往后看去。
  红色的灯笼下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衣饰端庄,正面带笑容的朝我们殷切的招手。
  “快进来吧,这里有便宜的房间!”老太太笑得像是夏天的葵花一样灿烂,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我看了看那华美的大门,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问,“多少钱一晚?”
  她听了朝我比出三根手指,“三钱银子!”
  “住!”这次没等我说话,身后的高屠就扯着嗓门大叫,“累死老子俺了,终于找到个能住得起的地方!”
  
  引路的小厮很快跑出来,弓着背,提着灯笼,带着我们来到一个朝南的客房。
  我一边打量着面前舒适宽敞的房间,一边暗自偷笑!
  这次真是赚到了,这么好的地方,简直比刚刚要二两银子的那家强了不知多少倍!
  但是我却乐观过头,再次忘记了:向来无奸不商,在商人那里,永远不要想捞得半点便宜!
  
  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我抱起被子就滚在榻上,好舒展一下我疲惫的老腰。
  哪知高屠却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突然拉着我的袖子,用一双小眼死命的盯着我。
  “乖徒儿,找、找为师的有什么事?”那认真的模样百年难得一见,活象是庙里的活鬼,让人不敢怠慢!
  “教我下棋!师傅,这么多天,你还什么都没有教过我呢……”
  我拼命睁着打架的眼皮,心中暗自盘算。
  高屠虽然粗陋了一些,但是做了我两年徒弟连棋子都没摸过,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对这个把杀猪的一套奉为人生真谛的徒弟有着入木三分的了解,生怕他生起气来,把对付猪的手段放到我身上演练一番。
  
  于是我就拼命挣扎的爬起来,暂时告别的软软的被褥,从包袱里摸出一张纸画的棋盘,一一摆出黑白双子,为他耐心讲解。
  “这叫门吃、这种就是双吃,还有这样的是抱吃!”夜深人静,我在烛光下仔细摆着棋子,“懂了吗?”
  “懂了!懂了!”高屠一拍大腿,脸膛涨得通红,兴奋的说,“天老爷,比吃猪肉的方法还多!真是有趣!”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懂还是假懂?
  但是难得他今天兴致高昂,精神可嘉,我边摆边讲的说到口干舌燥才闭了嘴!
  而且或许是受了高屠的影响?
  在他炯炯的目光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别人老师的感觉竟是这样好!
  
  “那个落子的口诀记住了吗?”我胡乱从房里摸了杯水,浸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问正在锁眉凝思的高屠。
  “记住了!”高屠飞快的回答,声如洪钟,“金角银边草肚皮……”
  听得我心花怒放,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我循循教诲下,连一向长着猪脑的高屠都开了壳!
  既便孔夫子在世,也不过如此!
  然而就在我正得意忘形的时候,耳听高屠又继续道,“嘿嘿,这就跟猪一样!猪蹄筋道肥美,最为有嚼头!而肋条上的肉虽然也很好吃,但是还是差了一截!那个猪肚子就不用说了,全是下水,根本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听了这话,差点被他气得没了脉!
  然后一头栽倒在了棉被里,再也不愿看他一眼。
  
  但是迟钝的高屠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反常,居然还得意洋洋的补充了一句,“看来我真有学棋的天分啊!”
  这次一口鲜血涌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的咽到了肚子里!
  
  忍耐!忍耐!要忍耐!
  大丈夫应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我躲在棉被里,拼命压抑着自己要揍他一顿的冲动,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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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访 客
  
  因为白日里过于奔波劳累,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没有了知觉。被无边无际的香甜睡眠包围,只愿就此一觉睡去,不复醒来。
  
  然而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以的时候,突然从门外传来了细密的敲门声。
  那声音不大,却似乎声声都印在人的脑海中,让人避无可避,。
  我被吵得心烦意乱,只好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周围一片漆黑,厚厚的帷帐从床梁上倾泻而下,在黑夜里映出层层叠叠的魅影。
  我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路过厅堂的时候见到了正在木塌上鼾声如雷的高屠,急忙伸手推他,要显示一下做师傅的威风。
  “高屠,高屠,有人敲门呢!你快点给师傅开门去看看!”
  可是高屠只是咂了咂嘴,继续睡觉,对我的呼唤充耳不闻。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好自己跑去开门。
  普天之下,做别人师傅做成这样的,是不是仅我一人,别无分店?
  
  那敲门的声音不徐不慢的悠悠回响,似是门外正站着一个温和有礼的客人,在面带微笑的等候着主人的款待。
  “来啦,来啦!”我忙不迭的叫着跑过去,拉开门闩,一把拽开大门。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正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眉目清秀的蓝衣少女,正抱着一个水壶朝我微笑。
  “客官,要茶水吗?刚刚煮好的!”
  “不要,不要!”我见状不耐烦的朝她摆了摆手,来之不易的睡眠就这样被葬送了。
  看这模样,这个女孩八成是客栈的仆役。明天一定要跟店家说一声,茶水虽好,也不要赶到半夜送!
  可是我刚刚要把大门关上,她就突然一把拉住门沿,“喝一口吧,公子,很好喝的茶水,我刚刚煮好的!”
  她那执着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暗夜里看来,本来清秀平和的脸上竟平添了一份狰狞。
  我吓得跟她角了半天的力才关上了大门,结果门外依旧传来她不依不饶的敲门声。
  
  “真是讨厌,不要敲啦!”我用棉被捂着头,可是声音还是像潮水般涌来,充斥了无边的黑暗,根本就无处闪躲。
  结果这可怕的敲门声就这样无休无止的响了一夜,再加上高屠声势震天的鼾声。
  真是大声,小声,呼噜声,声声入耳,以波涛汹涌之势,轻而易举的淹没了我来之不易的睡眠。
  直到天边泛起青白,那清晰可闻,扰人心烦的敲门声才终于停止,而我也解脱般的呻吟了一声,眼睛一闭,去会久违了的周公!
  
  但是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我的眼睛刚刚闭上,一个可怕的噩梦就接踵而来。
  梦里好像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头,黎明的光辉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宛如黑夜的玄衣上,镀上一层温暖的淡棕。
  “你是谁?”我被他吓得一跃而起,大门还好好的关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子玄啊,你忘记了吗?”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朝我得意的微笑。
  那张脸我认识,就是在山里曾经和我有过一局之缘的少年,就是在那次对弈之后,师傅把我赶下了山,任我自生自灭。
  “子玄?”我呆呆的看着他,像是看另一个自己。
  两年光阴流过,我长大了,他也一样,脸上褪去稚气,平添了一丝坚毅,这感觉像是邻水照花,诡异而新奇。
  “不错,我就是子玄,不过你不会认识我的!”
  “为什么?”我想我们一定是什么亲戚,天下之大,怎么那样巧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而且连名字都这么像呢?
  “因为……”子玄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我的身后,“我一直在那里,从很久的时候开始!总有一天,我会出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急忙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只有雕花的木窗,和淡淡的晨晖,哪里有什么东西。
  可是等我再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个自称子玄的人已经不在了,只有空落落的床头,被褥上甚至没有人坐过的痕迹。
  
  我被这奇异的事情吓得一个激灵,接着飘摇的意识瞬间回复到了身体里。
  好像一个人,正抓着我的双肩在用力摇晃,让我不得安生。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快点起来啊!”比手劲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声音,像是敲破锣一样嘶哑难听。
  我只好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高屠一张关切的丑脸。
  “唉呦,你可醒了,刚才大呼小叫的说梦话,吓我一跳!”高屠见状松了口气,端起桌子上的水壶开始牛饮。
  
  我急忙揉了揉眼睛,窗外阳光大好,翠鸟争鸣,是个清朗的早晨,一切都是这样的安详而美好。
  身边有小厮拿着家什在忙忙碌碌的收拾房间,而高屠则抽出闪亮的屠刀,正在往下巴上招呼,忙着整理仪容。
  “徒儿啊!”我想到昨晚奇异的遭遇,和今早莫名其妙的梦,好奇的跟他打听,“昨晚有人敲门,你听到了没有?吵得为师几乎没睡!”
  “哪有!师傅那一定是你的幻觉!”高屠在闪烁的刀光下频频摇头,“俺一向睡得不踏实,要是有人敲门,俺一定能听到!”
  这话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以我跟他相处两年得来的经验,他半夜被人家抬走卖掉都不会醒。
  
  但是不知为什么,拎着一桶脏水,刚刚走到门边的小厮,听到我的话,却突然身子一晃,就把半桶水撒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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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观棋又语
  
  虽然昨夜几乎一夜无眠,可是我还是执着的穿戴好白衣,就要带着高屠出门。
  盘缠眼看就要花光,再不去宰两条肥羊,将来生活堪忧!
  
  但是今天很奇怪,我的眼前,我的心里,好像总是有人影在不停的晃来晃去。
  我拼命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把影子从脑海里甩脱,最可怕的是,当我一贯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走到大街上时。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真是少年心性,居然酷爱白衣!要知道,只有有钱的公子哥才会如此肤浅!”
  “高屠!”我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回头道,“你有说什么吗?”
  “嗯?”高屠正在对着一个擦肩而过的美女发呆,就差把眼珠子交给人家保管,见我叫他,似乎非常不耐烦,“没有,没有!师傅你到底是怎么啦?”
  确实不是他,因为那个奇怪的声音像是从我的心底窜出,直接映到耳朵里,清晰得如我自己的意志一般。
  
  高屠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有些不对劲!
  似乎从来到长安之后,我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尽量压抑住这种奇怪的感觉,跟路人打听了一下,往长安城东边运河的方向走去。
  据说在那宫门前宽广的运河边,有才子吟诗作对,有弈棋高手在比拼棋艺,还有貌如天仙的歌妓,会乘着华丽的画舫顺水而下。
  本来高屠空着肚子和我走路,还满腹怨言,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刻神采奕奕,一扫疲态,几乎是拽着我往运河的方向跑去。
  
  等我们到达河岸的时候,正是艳阳高照,在夏末灿烂的阳光下,确实有很多人在河边吟诗作对,以文会友。
  柳树下还有或老或年轻的人,正在席地对弈,围观的人有多有少。
  如果哪边有人出了妙招,观棋的人就立刻舍弃自己正在看的这局棋,跑去聚拢观望在那边的对弈。
  结果,我在旁边只看了一时三刻,就发现有一个棋局,已经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声势之大,蔚为壮观。
  “高屠,高屠!”我急忙伸手拽高屠的衣袖,“那边估计有高手对弈,我们过去看看!”
  哪知高屠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一双小眼仿佛生了倒钩,直直的盯着运河边上两艘描金画银的楼船。
  “真是孺子驽钝,不可教也!”我见了他的模样,立刻觉得脸上无光,这哪像个棋士?倒像是个登徒子!
  哪知还没等我出言训斥,就听高屠茫然的问我,“师傅,你说什么?褥子?我们在大街上,这里没有褥子啊!”
  气得我血气上涌,差点又要背过气去。
  只好把他一个人扔下,自己往人群的方向走去,可是身后的高屠却显然没有明白自己的愚蠢,依旧用关切的眼神望着我,依稀是在替我的健康担忧!
  
  因为早就习惯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徒弟,所以我几乎是看到棋局的瞬间就把他忘到了脑后。
  对弈的是两个老人,正如仙人般端坐入定,眉须轻颤,拈子的手却平稳有力。
  每落下一子,似乎都经过谨小甚微的思考计算,一局棋下得凝重中蕴含着力度。
  我好不容易分开层层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却发现棋盘上的黑白双子,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其中白子处于弱势,但是也并无转圜的余地。
  这两个人下棋,倒像是老友间品酒喝茶一样,都不下杀手,却每步棋都留有后着,我粗略的算了一下。
  这局棋下到此处可有十几种变化,黑白双方都有取胜的机会,只是白子却只占了三成的胜算,而黑子则占了七成!
  如果换成是我!刀锋一闪,就已经把白子潜伏的巨龙拦腰截断,根本就不会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看来长安棋客的棋艺,也不过如此!
  不过起码不用再为日后的衣食发愁了!
  
  然而就在我得意洋洋,甚为自满的时候,突然被身后一个大力狠狠的顶了一下后腰。
  本来我就探着脑袋,下盘不稳,被人一撞,就一下扑到了那激战中的棋盘上。
  黑白两色的琉璃双子,立刻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滚落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而我则满身灰土的趴在地上,那木质棋墩的尖角,则毫不客气的顶在我的肋骨间,直让人欲哭无泪。
  就在我狼狈万分的时候,耳边居然又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让你穿白衣!穿时是整洁素雅,殊不知真要摔个跟头,那才叫万分好看!”
  这话听得我立时火冒三丈,爬起来就朝一个老头喊:“闭嘴!以为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吗?腹诽他人,最是下流!”
  
  结果那个老头本来惊愕万分的脸,就在我的眼前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手一拍棋盘就跳了起来,“哪里来的顽劣少年!不但打扰老夫的棋局,还出言不敬!”
  完了!完了!
  刚刚嘴一快,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趴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望着眼前气得跳脚的老头,只觉得心如寒潭,一冷到底!
  
  我想起了师傅多年对我的教诲!
  观棋不语,是对下棋的人的起码的尊重,想当初我就是因为嘴快才导致师傅输光了房子。
  哪知几年过去,悲剧重演!
  
  而且我还颇有长进,这次已经不是在随口支招,而是身体力行,直接掀翻了人家的棋盘!

第十六章 赌 局
  
  我想到这里,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并用,扑了扑身上肮脏的灰土。
  本来如落雪般耀目的白衣,现在已经活活是个癞疾头,一块黑,一块白,惨不忍睹。
  我抓着自己的衣襟,垂首站在人群中,默默的发呆。
  难道我真的不该穿白衣?就像那个声音说的一样,越是纯洁无暇的东西,越是容易被染黑!
  而且一旦脏起来,则更加不堪入目。
  
  然而还没等我发完呆,其中一个老头就又在朝我跳脚,“快点复盘!你要是摆错了一个子,有你好看!”
  因为这局棋我并不是从头开始看的,要说复盘,谈何容易?
  这简直就是在给我出难题!
  但是事已至此,我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一一捡起黑白双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摆了起来。
  
  好像此生都没有这样难堪过!
  那么多双眼睛,像是剑一样,牢牢的对准我的身体,锋芒毕露,似乎都等着随时看我的笑话。
  身上是灰土斑驳,甚至连我一向不束的头发,都显得更加杂乱起来。
  不过好在还有棋子!
  它们在我的手中窃窃私语,随着我的心跳在轻轻的脉动,仿佛在不停的安慰我。
  于是只一会儿功夫,我的周围仿佛就变成一片空旷,那些嘈杂的人声都渐渐离我远去,只有我和那些冰冷剔透的两色琉璃,在互诉衷肠。
  它们在我的驱使下,七窍玲珑,聪颖伶俐,很快就找到了刚才站立的方位。
  或执刀,或持盾!
  或进攻,或防守!
  或为兵,或封将!
  一场攻守兼备,阵形严谨的战役,转眼间就栩栩如生的在棕色的棋盘上慢慢成形。
  
  “好了!”我落下记忆中的最后一枚黑子,得意的拍了拍双手,“老丈,你看看对不对?”
  那个老头面带怒气,似乎奚落我不成,让他非常失望。
  接着一撩袍角,就坐在我对面,拿起白子道,“既然如此,我们继续下下去吧!”
  我看了看他手上拿的棋子,心中却很失落,因为这个执白的老人明显没有那个执黑的棋艺高超。
  “那个执黑棋的老人呢?”我急忙四处打量,却见周围只有围观的各种各样的陌生面孔,却没有一个是刚才的那位老人。
  估计是方才见棋局被打扰,拂袖忿忿而去了。
  
  哪知对面的老头听我这样一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小子好托大!看来老夫是入不了你的眼啦?非得宋筹人不可?”
  “不、不、不!”我听了急忙摆手,“只是这局棋黑子已占优势,我此时再下,胜之不武!”
  那个老头这次总算没有发难,颓然的点了点头,“确是如你所说,事已至此,白子没有生机!”
  “也不尽然!”我说着拈起一枚白子,敲落在棋盘上,“如果落子在这里,可以赢黑棋5路!”
  “那这里呢?”老头伸手指了一个地方。
  “那里不行!”我接着落下另一子,“落子此处,能赢黑子3路!”
  这次老头不说话了,以迷惑不解的目光望着我。
  
  “如果落子在这个眼位,则可攻可守,后手无穷,还有三种变化……”
  这次我还没等说话,就见一个又黑又糙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就落在棋盘上,“要是黑子落在这里,看你那枚白子,还有几种变化!”
  这步棋走得极为凶险,虽然断了白子的出路,却也使一片黑子置于死地。
  是标准的自杀走法。
  
  我急忙抬头去看,面前一个很高很瘦的人,正居高临下的看我,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小兄弟!我们下一局吧!”他说完就大大咧咧的坐在我对面,把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又长又窄的东西放到地上。
  更为奇怪的是,他接下来放下的居然是一个竹子制的笼子,里面有一只金黄色的松鼠,正拽着它蓬松的大尾巴在窜来窜去。
  
  我愕然的看了看那只松鼠,又抬头看了看他,两者的距离不啻十万八千里,居然还能有联系?
  长安果然卧虎藏龙,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就让我仿佛觅到了知音,他把又黑又干的脸凑到我的面前,那上面还有一道显赫的刀疤,“咱们赌一局棋吧!你执黑还是执白?就接着现在这盘棋下!”
  此话真是深得我心!
  我听到此处,一拍棋盘就站了起来,扯着嗓子把远处正在隔河望美人,口水横流的高屠叫回来。
  
  而围观的人听说要赌棋,也跟着来了精神,立刻就有人坐庄,呼喝着押黑还是押白。
  白棋一赔十,黑棋一赔五!
  我第一次看到长安的人这样赌棋,果然是天下之都,真是有气魄,这样一来连下注的人都比以往一对一多上数倍。
  
  “我执白!”想到那可观的一赔十的赔率,我的眼前就闪烁出白银的哑光,急忙把装着白棋的棋盒抢过来,牢牢的抱在怀里。
  接下来还不忘嘱咐一声:“高屠,押白子!把我们所有的钱都押上去!”
  高屠听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豪迈的扔到了地上画的圆圈里。
  就连那个刚才那个执白棋的老人也没走,颤颤微微的挤在人群中,拼命的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把一锭银子扔到了白子那边。
  “小兄弟,一定要赢啊,老夫押的可是你!”
  
  我看着他企盼的目光,伸出的右手的大拇指,朝他笑了一下。
  “放心吧,老头!”高屠则在一边笑嘻嘻的说,“你看有这么多钱,俺师傅一定会赢的,他最喜欢的就是钱了!”
  真是知我者莫若高屠也,一语道破我的本质!
  
  于是我只好羞愧的收起大拇指,拈起一枚白子,轻落于棋盘之上,不在刚刚我指出的那三处,而是在,千军厮杀的腹地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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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棋逢对手
  
  这一子落下,那些围观的人立刻没有了声息,过了一时三刻,周围方响起嘘声一片。
  “烂棋!”、“输定了!”、“庄家,反悔行不行,我押黑!”
  那一步棋子,违背棋理,根本就是送死的。
  
  对面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瘦子,见状伸出粗糙的大手,沉稳的把那枚白子提走。
  但是很奇怪,他的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欣喜之色,难道他看穿了我的计谋?
  他这一子刚刚提走,那边的庄家就忙不迭的见风使舵,扯着嗓子又在喊:“白子一赔十五!谁来押啊!”
  可是任他叫破喉咙,也没有人在白子上再扔钱,只有高屠依旧老神在在的一边观棋一边翘首望着河上的霓裳艳影,只差脖子没有抻断。
  
  一赔十五?大概差不多了!
  我想到我们口袋里的银子,仔细的算了算帐,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大鱼大肉的美好生活。
  “该我了!”那个奇怪的瘦子说完,拈起黑子,缓缓的落在了棋盘上。
  他这一子落下,本来如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一样的温和超然的黑子,瞬间就锋芒毕露。
  再也不见慈眉善目,只有杀气腾腾,宛如一位绝顶的杀手,尚未拔刀,杀气已然冲天!
  
  好棋!
  我在心底暗赞一声,只觉得口舌干燥,兴奋异常,突然有一种久违了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随手就落下一枚白子,依旧不在刚刚说出的三处,另辟蹊径,如敢死的勇士般,一头就扎入黑子即将形成的长龙。
  你用刀!我就用剑!
  眼前闪烁出冰冷刀具的无情光泽,划破了潮热的空气,紧接耳边仿佛响起“锵”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迸出耀目的火花。
  “好小子,有两下子!”那个瘦子说着摸了摸下巴,又落下一枚黑子。
  刀锋突变,实中带虚,点点寒光,似在迷惑对手。
  我仔细的算了一下这步黑子的后着,在边角处又落下一枚白子。
  管你如何变化,我以不变应万变!
  古朴的名剑,带着沉稳和坚毅,缓缓刺出,虽然后手很少,却胜在力量无穷,令人不可小觑。
  
  那个瘦子看到我这步棋,突然兴奋得摩拳擦掌,脸膛涨得通红,“刚刚,刚刚你是装的?是不是?”
  那当然,一赔十和一赔十五,完全不能比!
  初来乍到,我怎么能辱没了玄华子关门弟子的名头?
  “太好了,太好了!”非常奇怪,他似乎比我还高兴,紧接着又走了一步。
  我也毫不手软,跟着贴上一枚白子。
  “啪”、“啪”!
  一声连着一声!
  我们下棋的速度越来越快,棋盘上的变化也越来越复杂。
  仿佛一个狠辣的刀客,和一名内敛的剑客,在这星罗棋布的方寸中,施展绝学,衣裾翩翩,在以性命相搏。
  一会儿是刀锋压倒剑锋,一会儿是剑光暴长,刀光滞涩。
  或快,或慢,或辗转,或腾挪。
  陷阱连着陷阱,死地又蕴含着生机。
  那一招招如秋水般绵密冰冷的寒光,似乎就要突破棋盘,冲到外面的无限天地中去。
  
  我的耳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乱成一片,有周围杂乱的人声,有从棋盘上传来的刀剑互击的声音,还有哀嚎不绝的,一枚枚被提走的棋子无奈的哭声。
  一时间,似乎世间万物的声音都在我的耳边绽放,像是夏日里盛放的木芍药,张扬着娇美婀娜的花瓣,在艳阳下喷薄出绝世的芳华。
  
  不知又交了几招,我暗暗担心钱袋中的银子,终于不耐烦起来。
  几步棋都走得狠辣无比,仿佛温和儒雅的剑客,瞬间卸下了波澜不惊的面具,露出了嗜血的狰狞的本性!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一招连着一招,招招取人要穴,剑剑逼人心脉,让人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甚至连呼吸都要被剑光封住。
  终于对方被逼入死角,刀光已经再无施展的余地,只能弃子投诚!
  
  “我、我输了!”那个瘦高的男人,拈着一枚黑子,看了棋盘许久,左思右想,终于再也不知落子何处,只得缓缓放下。
  “呼……”我听到他认输,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除去,长长的舒了口气。
  就差一点!为了那可观的一赔十五的赔率铤而走险,险些输光了老本!
  看来还是师傅说得对,贪多无宜,适可而止!
  比起我那诡计多端的师傅来,我显然修行得远远不够!
  
  周围不断传来惊诧的声音,那些围观的人对这局棋表现出莫大的兴趣,还有小孩子在拿着纸笔,仔细的描画着棋谱。
  我的心思却全不在棋盘上,对方一认输,就忙不迭的钻到人群外,跑到庄家那里去分钱。
  庄家愁眉苦脸的把押在黑子那边的银子,仔细的分了一堆给我,怨毒的目光,仿佛蛇蝎一般,就要把我活拆了吞下肚去。
  但是我对他视若无睹,只低头数钱。做人就是如此,大多时只看到对我们有宜的,君不见史上多少智者都佯装瞎子!
  
  “好多钱啊!”高屠终于被银子的光辉吸引,暂时收回了打望美女的贪婪目光,开始跟着我数银子。
  可是数着数着,我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刚刚和我对弈的那个脸上带疤的瘦子,也美滋滋的钻出人群,站在垂柳下数着到手的银子?
  “嘿嘿!”他似乎看到我诧异的目光,抬头朝我奸笑了一下,“刚刚我看你指点那老头的几手,就知道未必能胜你,就也把钱押到了白子那边……”
  我顿时如坠冰窑,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我说他怎么在我棋行险招的时候没有半分欣喜之色,在兵败如山的时候也泰然处之!
  原来如此!
  
  可是还没等我发做,那个庄家就已经瞧出端倪,再次亮出高亢的嗓门,扯着脖子喊了起来,“这两个人联手使诈啊!他们诈赌啊!”
  周围的人顿时在这一声提示之下恍然大悟,接着悲剧再次重演。
  我和高屠拿着来之不易的银子,在一帮人的追杀下继续开始狂奔。
  只是这次身边又多了一个人,他的腿脚比我们师徒二人快得多,饶是拿着一把沉重的长刀,拎着一个装松鼠的竹笼子,还是远远的把我们抛在了身后。
  
  我一边跑得气喘吁吁,浑身脱力,一边钦佩的望着前面一个不知疲惫,腿脚如风的背影。
  今日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棋逢对手!


第十八章 夜半敲门声
  
  后来直跑到天黑,终于摆脱那些人的追杀。
  我才腿脚发颤吊在高屠的手臂上,跟着那个瘦子跑到长安的一家酒馆去喝酒压惊。
  
  “来来来,敬你一杯,今日一局,真是巧逢知己啊!”他得意洋洋的一脚踏在椅子上,一手端起一杯酒,笑呵呵的说,“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离刀!你也就这么叫我吧!”
  “利刀?”我听了不由纳闷,怎么还有这么怪异的名字?
  “不是利刀!是离刀!”他说着“刷”的一声从那个长布包里抽出一把长刀,“我是个刀客,只要刀一出鞘,就要有人面临分离,所以人家才给我起了这样一个诨号!”
  “我姓严名子素!叫我子素便可!”
  可是还没等我说完,旁边的高屠就开始等不及的现眼,哈哈哈的一阵大笑之后,像是唱戏的一样指着我,“你知道我师傅这名号的由来吗?”
  离刀瞪圆了眼睛,端着酒杯等下文。
  
  我见状拼命的伸手拉他,想阻止他继续丢人,可是高屠永远都不会了解我的意思,居然献宝一样的继续喊。
  “你知道三国时候的棋圣严子卿吗?俺师傅就是他投胎转世的,所以棋艺才这么厉害,连神仙都下不过他!俺认识他到现在,都不知看他赢了多少局,赚了多少钱,简直就是逢赌必赢,打遍天下无敌手……”
  越到后来说得越不像话,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在他的口沫横飞的嘴里塞了一只猪蹄,他才终于识像的闭上了尊嘴。
  
  “呵呵!”解决完高屠,我不好意思的边喝酒边挠头,“其实,这些都是假的!不过是借个响亮的名号,聊以为生而已!”
  离刀听了,似乎深有感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错,不错,都是假的,其实什么刀啊,圣啊的,都只是取个声势,我明白的!”
  确实,生命无法复制,命运也是如此。
  我们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人生,永远都沾不了别人的光,终究还要靠自己的双足走下去!
  
  后来直喝到月上中天,我们三个才迷迷糊糊的离开了酒馆。
  “刀、刀兄……”高屠大着舌头跟离刀话别,“别送了,我、我们到了……”边说边指着客栈的金字招牌。
  我已经神智不清了,只看到离刀那张又瘦又干的脸似乎突然抽搐了一下,甚至连上面那道狰狞的疤,都跟着跳上三跳。
  “有什么问题吗?”我站在月朗星稀的大路上,只觉得冷风吹散了一半的酒气。
  “呵呵……”离刀翻了翻眼睛,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神态看了看我和高屠,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两个被卖的人牲。
  我看到他的眼神,突然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他就在说,“你们是不是住在这个客栈最便宜的,朝南的那个房间?”
  我和高屠听到此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你们可知道,那个房间为什么会如此便宜?”
  这次我们又同时摇了摇头,但是饶是粗笨如高屠,面上也已经现出一副不好的神色来。
  
  “唉!你们真是蠢到了家!”离刀说完,把那把长刀往背后一扛,拎着松鼠笼子就急忙挥手和我们道别,转眼就消失在长安如织如网的街道尽头,活象后面有厉鬼在追他一样。
  而我和高屠则大眼瞪小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呆呆的立在冷风圆月下,不知所措。
  今日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下得了狠心,为朋友两肋插刀!
  原来刀都是插在朋友的两肋的!
  
  不知在街上站了多久,我和高屠才状起胆子,迷迷糊糊的往客房摸去。
  楼梯里摇曳着昏暗的烛光,木板“咯吱”、“咯吱”作响。
  我这才发现,前日里看来舒适无比的地方,今天竟平添了几许诡异的气氛。
  而且似乎有一缕血腥的气息,总是如影随形般,萦绕在我的鼻翼,挥之不去。
  我想起昨天梦到的那个少年,他上次来到深山里和我对弈,便是如入无人之境,这次更是奇异,竟然能够跑到我的梦里。
  难道装神弄鬼的就是他吗?
  确实,他很不像一个真实的人!倒像是虚无飘渺的,一种遥远的存在。
  
  可是还没等我继续想下去,就看到打扫房间的小厮拎着一块抹布在走廊里忙活,依稀就是早上见到的那个。
  我朝高屠使了个眼色,他就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如凶神恶煞般,一把提起那个小厮的衣领。
  “臭小子,你想骗爷爷俺,说!这个房间为什么这么便宜,到底有什么古怪?”
  
  看来高屠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在不用心计脑筋的地方,他还有无尽的潜力可以挖掘。
  
  “啊,大爷啊,你放过我吧!”那个小厮立刻被他的模样吓得忘了自己姓啥,腿脚发颤,脸色发青,“我只知道,传说这个屋子有古怪,掌柜的总是租不出去,就低价组给不知底细的外乡人,但是有些人住了几天,就被吓得疯疯癫癫的出来了!”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没看到什么……”小厮哆哆嗦嗦的说,“只是,据说总是半夜听到有人敲门!”
  
  我的心立刻“咯噔”一下,跳得飞快!
  不!不是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
  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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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变 化
  
  “师傅,我们该怎么办?”高屠听到这里,放了那个小厮,愁眉苦脸的望着我。
  我看到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心生恻隐。
  可怜的高屠,自从他上次遇到鬼打墙,睡了一次坟地以后,就由不信鬼神之论,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虔诚信徒。
  要不是他对香气扑鼻的猪肉有着执着的眷恋,估计现在早就跑到哪个青灯古刹里,皈依佛门去了。
  “乖徒儿啊!”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盘算着今天的收入和将来的日子,“不要紧的,相信为师的话,难道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要怕一个死人不成?”
  要知道,这么便宜的客栈可是千载难逢,况且看昨天那个少女,似乎也没有什么怨气。
  
  “师傅啊!!!”耳边响起了高屠凄惨的哀嚎,“你真是财迷心窍啊……”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但饶是如此,我还是毅然的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从小到大,见多了这些断头断脚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个!
  
  转眼就到了后半夜,高屠因为灌了几杯黄汤下肚,虽然心中万分害怕,还是抵不过身体的需要,一挨榻板就去和周公进行甜蜜的会晤了。
  大有醉乡不住住何乡之意!
  屋子里寂静无比,只有油灯爆出闪亮灯花的“噼啪”声,和高屠此起彼伏的鼾声。
  我一个人坐在孤灯下,想起昨夜敲门的那个少女,她身量单薄,面目清秀,完全不带一丝劣气。
  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令她如此牵挂,以致肉体已经腐败消失,灵魂却依旧不灭!
  还要不依不饶的夜夜敲响,这陌生的房门。
  
  但是还没等我想完,沉静如一汪死水的夜色,就被突乎而至的几声的叩门的清响,瞬间打散。
  宛如一粒石子溅入波光,荡起微弱的,浅淡的涟漪。
  我被这毫无预兆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呆呆的望着眼前紧闭的雕花木门,不知所措。
  虽然刚才还自信满满,但是这恐惧的一刻来临之时,我还是跑去拼命的拍起熟睡的高屠给我壮胆。
  “嗯?怎么了?”他正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爬起来,“好像有人在敲门啊!”
  “是啊,是啊!”我急忙把他推向门边,“去帮为师的看看,门外站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高屠显然睡晕了头,居然把刚才的恐惧忘到了脑后,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没有半分犹豫的拉开了房门。
  
  “咯吱”一声,两扇房门应声而开,在黑暗的走廊中,正站着一个五官娟秀,长发凌乱的少女,正穿着朴素的蓝衫,哀哀的看向屋里。
  “怎、怎么搞的……”高屠一扫刚才的英雄气概,面目扭曲的望着门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面怎么没有人?”
  他说完还探头出去,左看右看,可是萦绕在他周围的只有皎洁冰冷的月光,正在夜色里缓缓流淌。
  我却可以分明的看到,那个蓝衫的少女,手捧着一个水壶,看到有人出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天老爷,谁在耍弄俺吗?”高屠立刻被吓得如秋天的落叶,高大的身体在夜色中瑟瑟发抖,而且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居然莫名其妙的大喊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双手并用,就要把房门关上。
  与此同时,那个少女立刻面现焦急的神色,急忙扑过去,拼命的要阻止他关门。
  “不要、不要,让我进去……”她绝望的哭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惹人心烦,“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让我进去……”
  但是高屠显然没有听到她的哭嚎,使出全身力气,拼命要掩上房门。
  在狭窄的门缝中,少女还是不甘心的拼命往里面伸出手去,五根青葱般的玉指,突然变成了狰狞的白骨,死死的扣住了房门。
  “不,不要关门……”我被眼前这骇人的变化吓了一跳,紧接着意识突然模糊起来。
  
  眼前又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回廊,那似乎是一座古刹,走廊昏暗而幽远,高高的庙堂上,还供奉着几个神秘端庄的菩萨。
  那一座座佛像衣饰繁复,身上坠满五颜六色的油彩,手上拿着烫金的法器,正在乌黑呛人的浓烟中,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它们宝相端庄,面无表情,正瞪着白色的眼球,似乎在看世间的好戏。一副了然于胸,看破红尘的姿态。
  这、这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还没等我想完,就听到耳边有人在问,“师傅,你在说什么,到底关不关门啊?”
  我凭空打了一个冷战,意识再次飘到了遥远的天边,接着嘴又不受控制的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不、我不是你师傅……”
  我怎么不会是他师傅?我难道不是我吗?
  嘴巴又继续说,“我是子玄,你师傅胆子太小,躲到后面去了!他一直这样的,只要自己一害怕,就把我推出来!”
  眼前高屠的脸上全是愕然,布满横肉的脸都跟着扭曲变形。
  “师、师傅,你不要吓我啊!”高屠透着哭腔,含悲带惧的看着我,倒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其实我很理解这种感觉,因为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像自己,倒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的意识恍恍惚惚,隐约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己却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就像是春日晴朗的天空中,那些顽皮的孩子放的五彩缤纷的纸鸢,飘飘然的,身不由己的飞着,只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牵系着我的身体。
  仿佛在恍惚间,我坚定的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的少女轻笑了一声,“你进来吧,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让你念念不忘?”
  而那个少女则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感激的望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依旧在云雾中拼命的挣扎,但是却无济于事。
  难道?这就是鸠占鹊巢吗?有一个可怕的鬼怪,从遥远的山上一直跟着我下来,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侵占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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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古韵潺潺
  
  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少女就拉了拉裙摆,低头朝我行了一下礼,飘飘然的走了进来。
  
  没有任何人,但是有风,轻轻爽爽的,浸润了冰冷的夜色,像是船舷上荡漾的双桨,从我们的面前悠然的划过。
  高屠凌乱的头发被微风吹得飘了起来,桌上的烛火,也像灞桥旁胡姬的腰肢一样,轻盈的扭出妖异的火光。
  “真的有人……,不!有鬼?”这次他大概信了,正以一副见了鬼的恐惧表情看着我。
  “不要怕!”陌生的声音从我的嗓子里窜出,依旧是坚毅而冰冷,完全不似我平时的油腔滑调。
  “师傅?你真的不是俺师傅……”这次他更加目呲俱裂,甚至还被吓得倒退了两步,“俺师傅从来不这样说话!”
  “高屠,不要惶恐!”那个人似乎对这种反应非常满意,得意洋洋的说,“来,过来一起听这位小姐怎么说!”
  
  那个蓝衫的少女,正紧紧的抱着一个破旧的水壶,面带感激的坐在我,不!是他的对面。
  但是我敢保证,在高屠的眼里,那张空落落的椅子上一定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或许不希望表现出困窘的样子,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却站在我的身后,死都不肯坐下。
  “说吧!”那个陌生人坐在灯下,不带丝毫畏惧的,用我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满身死气的女子。
  而我呢?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无聊的看客,端坐在自己身体的深处,好奇的观望着眼前如此遥远,却又切身相关的闹剧。
  
  少女鼓足勇气扁了扁嘴,“我本来是个长安城的歌妓,不知道死了多久,但是因为心中一直牵挂着一样东西,才让我无法超升!”
  “是这个破水壶吗?”这次他倒是和我心意相通!从我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就很纳闷,为什么她要总是捧着这么一个缺口的水壶呢?
  这话一出口,那个蓝衫的少女立刻脸色发青,用水银般的眼珠子白了我们一眼,完全没有了方才感激涕零的神色。
  果然是小姐脾气,多变天气!
  “当然不是!我是鬼,根本进不了人住的房间,因此才要找个借口才能让人放我进来。”
  “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你吧!”
  “是啊,他们真没用,拉开门一看到外面没有人,就吓得大呼小叫,还有的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她好像年纪不大,说到兴起就得意洋洋,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有过活着的日子。
  
  “不、不,小姐你还是说一下,自己牵挂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把它找出来可好?”
  谢天谢地,如果继续听她罗嗦下去,我的耳朵都能被她念出油来,看来这个占据我身体的人,在很多方面还是跟我有相通之处!
  她大概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在被打断之后,面现不快。
  但是还是面带企盼的指着客房中的木榻,“就在那个地方,没有错!我那个时候就要病死了,客栈的掌柜一直想等我死了,就能拿那样东西抵房钱。我实在是舍不得它落到俗人的手中,就把它藏了起来!”
  
  我急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心跟着一沉,似乎跌到了谷地。
  因为那个木榻长约一丈,是上好的梨花木雕成,这叫我怎么把它抬走?
  少女显然一眼看穿我的窘迫,急忙解释,“不、公子莫要误会,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木塌下面,只要让我再看它一眼,我立刻就走,再也不会对人世有任何眷恋!”
  “高屠!”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从嗓子里响起,带着不容违背的坚毅,“快点把那个木塌搬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高屠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语气,但是鉴于师命难违,只好嘟嘟囔囔的走过去,双手一使劲,就把那个沉重的梨花木塌挪开了数寸。
  眼前又开始出现如烟似雾的黑气,一缕一缕,似乎就是从地板下面喷薄而出。
  
  这时我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了,瞪大眼睛盯着那块棕色的,木头的薄板。
  “就在这下面!”他明显比我更有行动力,在我还在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拿起烛台,塞到木板的缝隙里,使劲的撬了起来。
  高屠大概第一次看到我这样雷厉风行,亲历亲为的模样,张着一张大嘴,似乎已经魂飞天外了。
  而那个少女则神奇激动,搓着双手蹲在我的面前,似乎即将与久别的恋人重逢。
  地板在我的努力下,渐渐裂出一个一指宽的缝隙,接着“啪”的一声,整块翘了起来,惹起一阵尘土飞扬!
  “真是的,这么脏!”他掩着鼻子,缓缓向下面黑洞洞的地方伸出手去。
  
  真的很奇怪,虽然我不能控制身体,但是手上的感觉却丝毫不差的传递到我的心中。
  那是一个木头一样的东西,又硬又长,而且还很宽,被人仔细的用布包着,稳妥藏在无人知晓的秘境里。
  “就是它,就是它了!”我刚刚费力的把那个东西抱出来,那个少女就欢呼雀跃的不停手舞足蹈,“太好了,这么久了,我没有想到会再次看到它!”
  我莫名其妙的探头看去,只见地上正放着一个粗布包着的东西,由于时间久远,布片已经烂成一缕一缕,隐约有几根精亮的细丝,如上等的丝缎般,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手再次不受控制的伸出去,轻轻的抚摸那金丝般赫赫生辉的东西。
  立刻有轻微的鸣声自我的手下传出,像是雨夜中燕子的低喃,柔软动听。
  “琴?”
  “对!这就是我生前使用的琴……”那个少女见了这具古琴,嘤嘤的哭了起来,“没有了这具琴,我的灵魂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我至死都惦记着它!”
  
  我悲哀的躲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望着这个陌生的,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少女,只觉得心下凄然。
  我想起了每日陪伴我的黑白双子,想到那墨线纵横的,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方寸沙场。
  如果没有了围棋,我的人生又何尝有存在的价值?
  
  我永远也不明白,那些看起来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东西,明明不会说话,更加没有生命,却为何能轻而易举的点燃我们的灵魂,使它如烟火般迸发出最璀璨绚丽的光芒。
  甚至,至死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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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是我们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这个叫蓝裳的女鬼,因为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又总是穿着蓝色的衣裳,我们干脆就这样称呼她。
  她起先允诺得很好,只看一眼她的琴就会安心超升,所以我才会那么卖力的帮她。
  但是事实证明了,鬼话就是鬼话!
  千万不能轻信!因为后来她的行动和诺言简直是背道而驰。
  非但没走,还每天晚上过来抚琴,一日不落,天天吵得人不得安宁。
  
  “姑奶奶,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高屠丝毫不受影响,每晚依旧鼾声如雷。
  苦了可怜的我,总是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听到周围有若隐若现的琴音,扰得我夜夜不得安宁。
  “严公子啊!我真的舍不得走,想到今后不能弹琴,我会比死了还难过!”她一听到我要赶她走,就用袖子掩着鼻子抽噎着哭。
  而她一哭起来,周围的空气就跟着变得潮湿,甚至连风中都满溢着怀才不遇的凄凉味道,总是能令我想起那些悲伤的往事。
  “姑奶奶!我求你了!”我急忙伸手阻止她,“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不会再赶你走了,你可以弹到你不想弹为止!”
  “严公子啊,你真是个大好人!”她说着破涕为笑,又继续引宫按伤,边弹边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唱的居然是那首著名的亡国之音。
  声音飘飘袅袅,夹着道不尽的风流,在夜色中如激荡的潮水般,缓缓流淌。
  
  我听了长叹口气,不想去阻止她。看她小小年纪,大概也不知这诗是什么意思,只是经常有客人让她唱,她就记了下来。
  反正我也不是陈叔宝,她也不是张丽华,唱唱又有何妨?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刻已经是月上中天,夜色阑珊。
  我却依旧挑灯夜战,拿着一枝饱蘸了墨汁的笔,在纸上挥毫泼墨。
  我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就潜伏在我的心灵深处,一有危机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帮我化解。
  这段日子我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找了多少个奇人异士驱逐他,却都未成功。
  “你叫什么名字?”我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我们共同存在于一具身躯之内,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交流。
  “子玄!”他的字也像他的性格,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体内?你是鬼吗?”
  “不是!我就是你!”
  我看了看他回答的话,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我?我明明只有一个灵魂!”
  “不,应该说,你不是你!你是我们!”
  “我是我们?”
  我越来越糊涂了,怎么会这样?他说我是我们?难道我不是一个人吗?
  
  “可是师傅曾经对我讲过,我是天上的神仙不小心扔下来的一枚白子!所以没有父母,你又是哪里来的呢?难道你就是那枚黑子吗?我们恰巧落在了一个身体里!”
  “你师傅骗你!”他毫不犹豫的写道。
  “不、师傅不会骗我,有什么必要?”
  “因为他不敢告诉你真相!真相总是令人恐惧!”
  我握笔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他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我所知道的,关于我的离奇身世的传说,都是个骗局吗?
  但是他却不回答,只在纸上勾了寥寥数笔,白色的绢纸上,出现了一个孩子,哭泣的脸。
  那张脸哭得非常的伤心,重重的墨线是他晕散的泪水。似乎这个孩子,失去了一些让他极为宝贵的东西。
  我呆呆的望着那纸上哭泣的小孩,好像耳边都能听到他无助的悲泣,那样凄惨而彷徨无依。
  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
  
  窗外有月光,默默如常。
  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念师傅!我的师傅,他是那样的豁达而开朗,只有他才知道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才能帮助我。
  只要他眨着眼睛,说几句半调笑半认真的话,我的悲伤就会像清晨的露水遇到阳光一样,转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师傅没有来!
  在这个辽阔而陌生的长安城里,我只有一个人无助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会跑到运河旁边去赌棋。
  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子玄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来,穿上一套玄色衣裳,跑去高大富丽的宅院,敲响那些朱红色的大门。
  他总是比我有办法,因为他出现的时候,得到的钱往往比我的要多上几倍。
  
  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来不及看清,就已经流逝。
  转眼间我已经在长安待了三个月,渐渐的也喜欢上这座城市。子玄喜欢东市边那栋最大的酒楼里的女儿红,我喜欢西市里小摊上软软糯糯的年糕。
  而高屠呢?他只喜欢平康里美貌歌女的歌声,只是人家通常连正眼也不会给他一个,于是他只好跑到屠户的肉案前,去看人家剖骨杀猪,以遣伤怀。
  
  其实长安也和其他的城市一样,庭台楼榭之后,总有弯弯曲曲,布满泥水的小路。
  在宽敞明亮的大街上,也会有一堆堆的乞丐,一见到衣饰华美的行人,就会一拥而上跑过来讨饭。
  更有身材臃肿,嗓门尖利的宦官,在街上横冲直撞,像是强盗一样,以天子的名义,来中饱私囊。
  而渺小如我,又能干什么呢?只能仅凭着一技之长,不停的在纹秤上征杀,以换取温饱生活。
  这就像蓝裳说的一样,我们总是要用自己所有的,去换取没有的!人生就是如此,我应该感到幸运,因为起码我还喜欢下棋。
  
  这世上毕竟有那么多的人,他们营营役役的生存,却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做上自己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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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4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招 亲
  
  时光缓缓流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秋天就到了。
  一场秋霜突降,整个长安变成一片金红,一簇簇的枫叶似燃烧跳动的火焰,顷刻间就将这个庞大的城市点燃。
  而运河边的才子吟诵前人的佳句,也由“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变成了“我觉秋兴逸,谁觉秋兴悲?云归碧海夕,雁没青天时!”
  
  “子素,我要一碟水晶蹄膀,还要一壶女儿红!”现在我正带着高屠坐在一个运河边的小酒馆里,用刚刚赢来的几个小钱打牙祭。
  而子玄的声音一刻都没有停歇,吵吵嚷嚷的点菜,简直要把我的脑袋吵炸。
  “师傅!你不是不爱吃肉吗?”高屠纳闷的看着我,还好他一向粗枝大叶,不然换个人早就会被现在的我吓死。
  “不、偶尔换换口味也好!”我急忙跟小厮要了自己吃的菜,就准备大快朵颐。
  每次吃饭都是这样,必须照顾两个人的口味,而子玄和我,也在吃自己爱吃的菜时轮流出来。
  现在我们交接身体,就像家常便饭一样顺畅自如,仿佛我的心灵深处被安装了一个会旋转的木板门。
  我站在这一边,他站在那一边。只要我一走进去,门就自然会把他转出来。
  甚至我们交换的瞬间,有时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和我擦肩而过。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然而就在我感慨奇异身世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吓得凭空打了一个冷战,子玄迅速的接替了我的身体。
  “好久不见!”那个人正站在我的身后开心的笑,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好像都跟着透出喜意,“严子素,别来无恙!”
  “找你的!快点出来!”
  我混浊的意识瞬间清明,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依旧抱着一个长长的破旧的布包,拎着一个松鼠笼子。
  正是前几个月把我和高屠大义凛然的扔下不管的离刀。
  “是啊,真是久违了!”鉴于上次的事件,我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嘴里拼命扒饭,实在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瓜葛。
  可是他却似乎看不出眉眼高低,把刀一甩,就大大咧咧的坐在我的对面,“三个月不见,你风头不小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到这话一下就愣住了。
  “别跟我装傻啦!”他使劲给了我一拳,一下就打在了我的胸口,笑嘻嘻的说,“谁不知道严子素啊?总是替那些达官贵人出面下棋,而且战无不胜!”
  可是我明明只是偶尔去一下运河边或者民间的棋社里,和那些小商贾赌赌棋,哪里见过什么所谓的达官贵人?
  这一定是子玄趁我走神的时候干的好事!
  但是让我如何跟他解释,说我有两个灵魂吗?那样他一定会认为我得了失心疯!
  
  所以我只能捧着酒碗,沉着脸点了点头。
  “嘿嘿!我就说,除了你没有别人有这样的棋艺!”他笑完了朝我勾勾手指,“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抓得住哦!要不要去试试?”
  “什么事情?”我好奇的抬头问他。
  “招亲!”
  招亲?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又和下棋有什么关系?而且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美女,万一不小心招来个母夜叉回家可谓遗害终生。
  
  “你听没听说过长安五姓?”离刀顾左右而言其他,显然在吊我的胃口。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叫长安五行?难道是金、木、水、火、土吗?我又不是看风水的,怎么能懂这些?”
  离刀听了我的回答,立刻面现鄙夷之色。
  “不、我说的是长安五个贵族姓氏,是北魏的时候颁布的‘郡姓’,门第的地位甚至超过皇族,而这次招亲的,就是崔家最小的女儿!”
  我听了急忙拍了拍胸口,放下一颗心来。
  还以为他老兄心血来潮的跑去卜神问卦,问出最近大事不妙,要为自己挑坟头了。
  “据说那个崔家最小的女儿好像得了失心疯……”
  他刚刚说了一句,我口中的酒就差点喷出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过也有人说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智!,每天只知道下棋,甚至茶饭不思!最后她爹,也就是崔尚书,实在管不了他女儿了,就想干脆摆个棋局择婿,早点把这个宝贝女儿嫁出去了事!”
  我听到这里,仔细的算了算帐,贵族千金,确实不错!可是不知道她面貌如何?
  如果奇丑无比,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也消受不起!
  离刀似乎看穿我的心事,急忙探头补充,“据说崔小姐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这话多半不可信,尚书之女,就算长得像个无盐,碍于她爹的面子,又有几个肯说真话?
  
  不过今天的离刀很奇怪,他一向沉默寡言,每天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丑脸,怎么突然热情得像是平康里的老鸨头?
  离刀似乎看穿我的疑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不瞒你说,今天我刚刚从崔家院子里出来,连崔小姐的脸都没看到,就被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难道是要在求婚的人中选一个?拔得头筹方能和崔家小姐对局?”
  “正是!”他说着面现凄色,“所以我输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一定能帮我教训那个黄口小儿!”
  
  “什么?你输给了小孩子!”这次我更加惊诧,因为我跟他对弈过,虽然不是从头开始,但是离刀的棋艺也算是诡谲多变,独树一帜。
  这长安城中,果然是能人辈出!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孩童,能赢得了这样一个行棋凌厉凶狠,宛如嗜血长刀的刀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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