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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9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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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明辉
曾明辉是地道的上海孩子,衣着时尚,说起普通话来仍旧夹杂着“个么”、“好不啦”之类的本帮俚语。谈起他学生时代的“奋斗”轨迹,曾明辉不假思索、一气呵成,激动起来的时候,犹如上海清口般,幽默和冷幽默夹生。
我呢,就是普普通通的上海人啦,以前住在火车站附近的老房子里,那叫“滚地龙”,就是没有什么身份的人住的普通民宅。再后来么,父母单位分了房子,老式的宿舍楼,你晓得的伐,我们叫它“火柴盒”。2003年,我爸还算努力吧,在房价上涨前搞了套商品房,就住进去了,那个时候长宁还没这么发展了,才 4000多块一平米。现在不可能买得起了。我为什么先要讲这个呢,其实就想说,在我经历的这二十几年时间里,上海的变化是最快的,我家都翻天覆地了。从 “滚地龙”到“火柴盒”再到“商品房”,家长是能最清晰地洞察到这座城市的变化,也最直接地感受压力,因为他们负责挣钱、花钱和攒钱。他们的压力需要转嫁,就到了我们头上。可想而知,越到后来,孩子的压力增大,因为他们的父母在上海的压力增大。现在的房子,都是好几万一平。个么,马上世博会了呀,所谓的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家长对孩子学英语的要求就又要提高不少,因为他觉得,国际化马上就要到了呀。
我的补习班岁月从5岁就开始了,被老爸送去学画图,画那种大熊猫,上了两个月就放弃了。因为,熊猫右边的耳朵我总是画不圆。我记得特别清楚,就为这个,我爸第一次把我的耳朵揪得很痛很痛,在课堂上我就哭了。因为那个班都是一个家长带一个孩子,孩子很小嘛,幼儿园,一定要家长带,很多人就很奇怪地看着我们。反正从那以后,我就没去,可能是我爸也意识到了,觉得再去的话也特没面子吧。你看,这就是上海家长争强好胜的典型例子。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被送去学黑管。那时候已经住进火柴盒了,我倒记得蛮清楚的。学了大概一两个月,我可能没什么艺术天分,怎么吹也弄不起来,只有走为上。到那个时候,爸妈才觉得,我还是要靠读书,走最正规的路。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爸妈就给我报了语数外三门的补习班。其实我的成绩在小学里已经很好了。我读的是解放前有教会背景的、长宁区最好的学校,一共4个班,我大概排第4名,前三名都是天才,实在读不过他们。补习班从我家要乘车的,大概 6、7站路,到当时还算是郊区的地方,很荒凉、很乡下,杂草丛生。现在已经是新建的中心地带了。这也是我开始第一次一个人乘车乘很远。补习班休息日两天都要上,半天一门,3门课上一天半,只能休息半天。
那种班规模蛮大的,每个班都坐满,一个班有50人,一个走廊,两层楼,大概有十几个班吧。那就是500多人了。除了这种,肯定各个学校都有自己办的。我记得当时上课的地方叫长宁区少年科技站,所以到现在我都觉得什么科技站之类的就是搞补习的地方。
我逃过学的。反正就自己不想读了,就逃了半天学,回到火柴盒附近。当时人小,外面也不敢去,网吧什么的也没有出来,就买了一个圣斗士的玩具,躲在自行车棚里面拼——在底楼建得很长很长、很深很深、很黑很黑的那种车棚。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我爸,应该是第一次骗他,跟他说学校放假了什么的,然后手上这个玩具是小伙伴送的。对小学补习的记忆就是这个。
我们上好初中是要摇号的呀。摇号的本质就是为了不产生猫腻,但好学校会想,如果我的学生全是摇进来的,那我和其他学校还有什么区别。它就会留一半的名额,给那种优秀的学生。后来摇进来的比例一直在缩小。我们是生育高峰啊,一个街道大概几千个小孩,摇一两百号人进去,剩下肯定有条子生。我也是,但我参加过他们特长生的考试,分跳舞、音乐和棋牌,棋牌其实就是数学。他们不能用“数学特长班”、“奥数班”的名义来招生。这样是违规的。
我傻乎乎地带了国际象棋、中国象棋、两副牌,背在包里面。中国象棋以前会,国际象棋、军棋都是临时我爸教的,教了两三天,结果都没派上用处。棋牌就是数学。考试的时候给数列,JJQQK,问你后面一个是什么。当然题目没有这么弱智。我初中后来也上过奥数,参加竞赛的那种,但是我总考得很烂。那个时候,上奥数的还都是数学成绩不错的,不像现在,是个孩子都得去学奥数,不然很难升学,就像一个通行证一样。
到初二的时候,我又开始上“牛抗”班。你知道什么叫“牛抗”吗?像我这个年纪的上海孩子都知道,就是新概念英语(NEW CONCEPT)。我跟你说,在那个年代,上海人对英语的概念就是“牛抗”,你跟我爸妈说新概念他们不知道的呀,但是说“牛抗”肯定晓得。
一个班50个人的样子,上新概念2。上海孩子英语基础还是蛮好的,上初中的基本上可以直接上2。初中就是叛逆的时候,烦起来的时候我就逃课,不上了,最后被我妈发现,把我打得很惨,抄起一个小凳子就砸,结果把那个红木家具砸了个洞。当时牛抗学费630块,我妈工资才2000块,很贵了。
我记得更清楚的是高三,其实我成绩蛮好的呀,但我爸妈一定要我补,数学已经是我最好的一门了,班里考前两名的,最后还是把我送到一个最有名的老师那里。他平时周六周日都开班,一天上午一场,下午两场,晚上一场,一场两个小时。一个小时70块,每场有20个学生。他家也不大,两张圆台面,很挤很挤的,每个人都挨着坐,墙上有个小白板。老师从家乐福买的一大摞塑料凳子,平时就摞高高的。其实他40岁不到,但是头发已经全白了。我也补英语,在一个更大规模的教室,成人夜校那种,坐大概100个人,50块钱两个小时。
今天,我从复旦毕业了,我是觉得童年有缺失的。我高中谈恋爱的时候,女朋友也说,你这个人童年很失败,都没有跟人出去疯过,你就读了那么多书。她说你现在虽然好像可以很显摆地站在这里,但是你的童年是缺失的。真的,我到现在什么都不敢玩,因为一直没有玩过。我有一次补习班回来,看到一群野孩子在那里打枪战,心里还蛮向往的。人家男孩子玩的那些东西我都没玩过,包括我现在觉得性格当中有很懦弱的一部分,也是一直读书报班形成的。我以后要培养小孩子,男孩就要让他野在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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