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6

第六章 无法沉默

  和陈立文结婚以来,
贺琳的业余时间差不多都消耗在书法、绘画的练习上面。因为和陈立文赌气,毕业后,她再没摸过这些睹物伤神的东西,她曾经想用这种方式,彻底忘掉陈立文。可没想到命运弄人,绕了那么大一圈儿,两个人最终又相遇了。

  开始的时候,陈立文还兴致勃勃地给她当当指导教师。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她不再提这些事了,他为她准备的那些纸笔也被束之高阁。

  “怎么不练了?”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陈立文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嗯,最近有点儿忙。”贺琳应道。

  “你好像脸色不大好。如果感觉太累,就退休算了。”

  贺琳所在的大学图书馆,离美术学院宿舍区很远,上下班很不方便。陈立文早有让她退休回家的意思,贺琳也动了心,无奈贝贝不同意,她说:

  “不要听信男人的话,他让退就退,退了回家时间怎么打发?给他当全职保姆啊?”

  话虽难听,可贝贝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是不会存心害自己的,况且,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的确可怕。

  现在陈立文又提这个,贺琳就觉得这是别有用心。把她圈在家里,整天傻乎乎地侍候着他,他在外面的事情就可以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贺琳心中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

  “我早晚会退的,但不是现在。”

  “贝贝最近有消息么?”每当陈立文提到女儿,贺琳都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她既对他能够想起这个孩子生出些许感激,又对陈立文此刻的心事颇费揣摩。

  “没有,这孩子,总喜欢在外面瞎忙……”她掩饰道。

  “我太忙,你多关心她一点儿吧,毕竟她是个女孩子,我过问多了,也不方便。”

  “谢谢你……”贺琳话里的诚意有多少,陈立文听不出来,但他对贺琳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话,总觉得有点儿别扭,那种客气,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沉默了一下,贺琳突然又说:

  “老陈,最近我可能要出差,到南方去一趟,考察一下大学图书馆。”

  “考察南方大学的图书馆?”陈立文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好像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的事情。

  “你怎么了?”

  “啊,我在想,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看看家里的人……”

  “如果有时间,我会考虑的。”

  两人陷入了沉思,各想各的心事。

  陈立文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趁此好好处理一下和江宁的关系,把她肚里那个孩子处理掉。也许,还可以陪着她到外面走走,改善一下心情。

  “你想什么呢?”贺琳递过来一杯热茶,陈立文立即打了一个激灵,他发现贺琳老是喜欢在他心不在焉时,突然递上一杯热茶,经常烫得他想把杯子扔到地板上去。

  “我……我在想,你走了,我恐怕吃不上这么好吃的晚餐了。”

  “那倒也未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去酒店,”她又瞄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陈立文听到这儿,想松一口气,内心却更加紧张了。

  “你什么时候走?”陈立文不知怎么居然问了这么一句,显得有点儿急不可耐,话一出口,他就小心地偷看了贺琳一眼。只见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答非所问:

  “我要洗澡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贺琳进了卫生间,陈立文独个儿坐在沙发上,他还在为贺琳的态度感到纳闷,总觉得最近贺琳有点儿奇怪,和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反差极大,甚至和上个月比,都显得十分陌生。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立文渐渐觉得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起来,贺琳的所谓“出差”,是不是一种有意试探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6

  乔伟从莫斯科餐厅回来,
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原来江宁想见他,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出现了什么奇迹。她完全是来试探他的,至于到底试探什么,他也没有搞清楚,江宁又什么都没说。

  她提到他去美术学院的事,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乎。她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告诉他,江宁一定又有了一个男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美院的。而且,那人还一定认识江宁的前夫,知道天底下还有乔伟这个人。

  有了这种感觉,乔伟就觉得惶惶不可终日,虽然在法律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可是他的潜意识里,江宁仍然是属于他的,他不愿意看到她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而现在,江宁身上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的神态和情绪都不对劲,她甚至突然主动找上门来,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他想起了李燕。

  那天,他经过美术学院大门口,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他很想知道江宁在学院里都做些什么,都与什么人打交道。

  他还是头一次到美院这种地方来,看到艺术殿堂里那些长发披肩、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看上去不男不女的人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江宁跑到这种地方来进修,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记得当时他向一个理着背头的男人问过江宁,那人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他刚走出大门,却听到有个女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大吃一惊,那是李燕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李燕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她居然跟踪他到了美院!这个小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从那天开始,已经被李燕征服了的乔伟,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情绪,一见到李燕,他就恨不能通晓隐身术。

  李燕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是她跟踪了江宁?虽然她是新来的,可是凭她那事事不甘人后的性格,肯定会很容易就了解到江宁的详细情况,然后,处处防备着乔伟一手。说不定,她还会伺机向江宁表示点儿什么……

  乔伟正要去找李燕问个明白,李燕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一阵风似的进得门来,把白风衣往沙发上一扔,露出勾勒线条的紧身短袖黑线衣,随后就裹着一股香气,亲昵地朝乔伟靠了过来:

  “你昨天晚上忙什么呢?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乔伟推开李燕搂上来的两条白嫩的胳膊,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问你,你那天跑到美术学院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到美院干什么去了?”李燕扫兴地收回了一腔热情,悻悻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了一支烟。

  “别打岔!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在大街上看到了你的车,就在后面追,追到美院门口你才停了车,就是这样呗!”

  “可是为什么直到我从美院出来,你才出现?”

  “嗨!我没敢跟你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乔伟狐疑地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生气。

  “你最近可真是反常啊,怎么一天到晚拉着一张马脸,就像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李燕吐了一串烟圈儿,不屑地问道。

  如果李燕说的是真话,江宁今天的举动又怎么解释呢?像躲瘟神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江宁,居然硬着头皮到电视台来找他!

  乔伟想到这儿,竟一反仇恨的心态,为江宁捏了一把冷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6

  上午起床后,
江宁一眼就看到了电视柜上那卷油画,她猛然爬起身来,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一个醒来就可以忘掉的噩梦。

  从被人推进湖里那天晚上起,她的身心就已经被无形的绳索死死缠住了,现在,又出来了两幅这么可怕的画!

  江宁感觉到头上正悬着一把沾血的斧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砍在自己的脑袋上。

  马同同已经出去了。

  江宁蓬着头,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顾不得洗漱。她把两幅画并排摆在地板上,

  仔细看了半天,也找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却直觉这两样东西肯定是被同一个人别有用心地动了手脚。

  而油画是陈立文送的。

  江宁不相信陈立文会画一幅这样的画儿送给她。七窍流血?意思就是诅咒自己不得好死呀!即使陈立文再怎么想摆脱她,也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的结果只是在精神上折磨她,并不能直接危及到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只是为了解解心头之恨,或者威胁她,让她小心自己的性命?

  江宁只觉胸口堵着一块凉冰冰的石块儿,吐不出、吞不下,呼吸不畅。这两幅画是明显的警告,表明她正时刻面临着某种危险。

  江宁联想起她被骗到公园、遭人毒手的情形,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一场恶作剧,而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报警。这两幅画也许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陈立文的关系,一想到事情最后的结局,自己因为与有妇之夫鬼混,也会被牵连进去,身败名裂,江宁就再也没有一丝勇气。

  看着那两幅面目狰狞的画,她似乎感觉腹中的胎儿也受惊地动了一下,如果她一直面对这样的画面,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也会面目可憎吧?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冲着她的孩子来的……?

  江宁若有所思地卷好了那两幅画,小心仔细地藏好,然后直奔妇产医院而去。她决定把孩子拿掉,并马上把结果告诉陈立文,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仅仅穿过两条街区的路,江宁却走了半个小时。她走走停停,故意磨磨蹭蹭,心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恐惧,就像立即要被扔进屠宰场的小动物一样。

  那些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也不会比她此刻更绝望吧?因为死了便一了百了,没有痛苦和悲伤了,可她现在是生不如死、欲死不能。

  医院里流产的人不多,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得很聪明,连中学生都学会使用安全套了,过去那种出了麻烦就流产的女人,在现在人的眼里,无异于傻瓜蛋。

  她真后悔一时冲动,竟给自己种下了这样一个祸根。

  江宁强抑住内心的恐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忽听里面手术室传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接着那呻吟升级为哀叫:“医生!求求你别做了,我快要疼死啦……”

  江宁的脸上顿时站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毫毛,她看了一眼坐在近旁的两个年轻女人,她们也已经变了脸色。

  她的心开始“嗵嗵”狂跳,紧张的情绪怎么也按捺不住。

  过了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刚到门口,就晕倒在一个等在外面的男人怀里。江宁立即起身跑到卫生间去呕吐。再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剩下一个了。

  她强自镇定,哆嗦着给陈立文打电话。现在她必须给他打个电话或找点儿别的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我是江宁。”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到陈立文浑厚的声音,心里就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感情,声音也止不住地发抖,“我在医院里。”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陈立文听到她说在医院,好像非常紧张。

  “我要……人工流产。”

  “嗯……”陈立文好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才好,沉默了。

  “这下你放心了,以后不用再害怕我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你……我现在不方便过去,这样好不好?我叫一个朋友去陪你……”

  “不用费心了,我正要进手术室,有人替我签字了。”江宁故意赌气地说。

  “江宁!江宁……你听我说……”

  江宁果断地挂了电话。

  她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着陈立文的语气和声音,只觉得想大哭一场。难道他就那么害怕她,那么害怕她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吗?

  江宁发狠地想,手术一做完,她就要远远地离开美术学院,在陈立文的眼睛里彻底消失,让他永远得不到她的一丝消息!等他终于后悔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忏悔的权利。

  “江宁!谁是江宁?”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粗哑的女医生在手术室门口叫她的名字,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

  想到那凉冰冰的手术器具插进自己身体的感觉,江宁脸上的毫毛再一次齐刷刷地站立起来,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她苍白着小脸儿,呆望着女医生在口罩下面努力耸动着的嘴巴轮廓,眼前渐渐恍惚起来。

  她听到女医生不耐烦地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接着,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女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医生走进去了。

  江宁悄悄站起来,趁人不注意,匆匆走出了医院大门。刚刚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止不住呕吐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7

  近来,
一走进住宅小区的院子,陈立文就觉得有一种压力。回家面对贺琳,几乎成了他的一个负担。

  今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早晨,贺琳出差了,是他亲自把她送到机场,上了去广州的班机。

  打开房门,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个修养良好的女主人的味道,也是她悉心经营生活的痕迹。

  不知为什么,陈立文在这时想到了贺琳的种种可爱之处,原来两个人的短暂离别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他是一心想让贺琳早些离开这个家的,那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他反而犹豫了。

  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处都是贺琳勤劳的巧手留下的印迹,他转了一圈儿,到饮水机上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整个房间,喝了一口水,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

  突然,他的眼睛在一样东西上面停住了。

  那是孤伶伶地挂在大衣架上的一条丝巾,看上去那么眼熟。他上前拿起来一看,正是上个月他买了送给江宁的那条,咖啡底色上撒着些淡淡米色的碎花,配上江宁白晰的皮肤,非常雅致。

  可是,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贺琳也买了这么一条?

  也许是吧。有些商场里的东西,还是那么几种单调的款式,大街上女人们的衣服和首饰也总是不小心就撞车。

  陈立文打量了一下那条丝巾,的确很符合贺琳这种女人的品味。他的心渐渐放下,重新坐好。

  近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让贺琳不开心呢?难道和江宁的关系被察觉了?贺琳工作的地方离美院很远,何况她又是一个很有修养、非常大度的女人,她不会蓄意去监视自己的丈夫吧?

  可是她那微妙的情绪又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贝贝最近老不回家,她心情烦闷?他知道贝贝对贺琳的再婚一直有想法,可是一个已经离家在外的大学生,她的想法又怎么会影响到贺琳这样成熟、冷静的人?

  这一次出差,是不是她对他的某种试探呢?他再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陈立文终于尝到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滋味儿。谁叫自己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偏沾上了别的女人呢?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他自我解嘲地用手拨弄了一下那条丝巾,又拿在手上看了看,还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丝巾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是那种能够引起人美好遐想的味道。

  咦?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立即想起了江宁脖子上、脸蛋儿上、裸着的身体上那股诱人的气息。每当他把她拥进怀里,都被这种特殊的、只属于她的香味儿所陶醉,贪婪地移动着他的鼻子,恨不能闻遍她身上的每个角落。他像饥饿的小狗一样到底乱舔、到处乱嗅,鼻子里还发出“哧哧哧”的响声的怪样子,常常逗得江宁“咯咯咯”笑个没完。

  有一天两个人正疯狂地纠缠在一处时,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江宁,你真香啊!”

  想到这儿,陈立文的心“咚”地跳了一声,手一抖,丝巾掉了。

  轻飘飘的丝巾在空气中漂浮着,像一片鸿毛一样,以慢动作朝地板飘落下去,陈立文愣了一下,连忙在半空中一把将它抓在手里。

  凭直觉他就可以认定,这条丝巾是他送给江宁的那条!

  他好不容易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立即把瘫软的身体放在沙发上,才透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到江宁的号码,陈立文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你么?你在哪儿?哎哎!我正要问你,你的丝巾放在哪儿了?我给你的丝巾?”

  江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语气紧张而消沉,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机。当听到她说在医院里做人工流产,陈立文如释重负的同时,竟又觉得心疼起来。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她的身边才对。

  江宁很快挂断了电话,她好像对他满怀怨气。想象着她在手术床上饱受折磨的情形,他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女人总要为男人不负责任的私欲付出代价。男人有时是不是太残忍了?

  电话响起来,怔忡之间的陈立文被吓了一跳:

  “谁啊?”

  “是我,贺琳。”

  “噢,你到广州了么?”

  “早就到了。家里怎么样?你晚上吃什么?”

  “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安排好的。那边天气怎么样?”

  “热,北京那边儿是秋天,这里可还是夏天呢!我带的衣服都用不上。”

  “那就在当地再买几件嘛!广州的衣服挺不错的。”

  “你一个人在家么?”贺琳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陈立文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诈他!

  “我是说……贝贝没回来吗?”贺琳听不到陈立文的声音,又补充道。

  “你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回来,你不在,她更不会回来了。”他说着,松了一口气。

  “噢,如果她问我去了哪里,你如实告诉她好了。”

  “知道了。”陈立文不想多说什么了。

  “再见。”对方最后说,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得意。

  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陈立文怔怔地放下电话,老觉得贺琳有点儿阴阳怪气,似乎察觉了什么天大的隐秘似的。

  他对这种时刻被盯着的感觉实在反感,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带给他的那种烦恼又回来了,难道再婚夫妻都要面临这种相互间的猜忌么?

  不管怎样,是自己越轨在先,对于贺琳的多疑,也不能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他又看了看那条丝巾,这是贺琳故意放在这儿提醒他的吗?她从哪里搞到的?贺琳的出差,只是为了给他一点儿空间,让他重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暮色漫过了窗户,一点点吞没了他沉思的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7

  惊惶失措的江宁从医院刚跑出来,
一腔恐惧就随着早晨喝的牛奶,箭一样喷射出来。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这个孩子也许命不该死……

  太阳很好,江宁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灰暗。她觉得大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自己的脸色,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独自大哭一场。

  她越是着急,越拦不到空车。

  江宁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眼前还白花花的,晃动着医院里那些穿白大褂的身影儿。她发誓再也不会踏进妇产科的门槛,她一想起那个鬼地方就会心惊肉跳。

  大街上不断有汽车驶过,江宁远远看见一个公共汽车站,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她的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体重了。

  江宁离开了人行道,慢慢挪到马路边,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电视台所在的街道了。

  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可千万不要遇到熟人啊!

  江宁犹豫着站住,继续拦车。

  一阵“嗡嗡”声,像无数大黄蜂从什么地方向她包抄过来,江宁不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马路上远远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了,里面好像没有客人。她上前一步扬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突然从旁边的十字路口冲出来,刺眼的白光闪闪烁烁,直奔路边的江宁而来!

  江宁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车,任它朝自己撞过来,好像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突然,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离了地,清醒过来时,那辆汽车已经飞驰而去,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人行道上了。

  她定了定神,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老太太站在面前,正喘着粗气朝她感叹:“哎呀,孩子啊,你可真够命大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匆匆离去的一个年轻男人,“多亏那个小青年儿他拉了你一把呀!”

  她看到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向公共汽车站跑去,一辆汽车刚好进站,他立即消失在挤车的人群里。

  江宁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她还是没弄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有人要开车撞死我吗?

  想到这儿,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她想到了乔伟。可那辆车不是切诺基呀!

  江宁回到家里,一头扎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她口喝得很,却连下床去喝一口水的心思都没有。

  刚才的惊险一幕不时在眼前晃动,那辆白色轿车里面坐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只是一个酒后驾车的家伙?

  这种时候,江宁不能不把这件莫明其妙的事与陈立文、与乔伟联系在一起,她明白,这两个男人是目前最恨她,最怕她,也是最烦她的人了。

  让江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难道不是他们的共同心愿吗?

  她爬起来关了手机,锁好房门,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安全。她甚至有种预感:这个暗中一再威胁她生命安全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悄悄找上门来!

  电话就在这时突然响起来,江宁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床单,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一块木板那样,惊慌地盯着床头的电话机。铃声一直响了六七次,最后终于转到录音机上去了:

  “江宁,我是同同。今天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吧?那件事儿别往心里去,可能只是个恶作剧,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

  江宁明白,马同同说的“那件事儿”,指的是那幅七窍流血的油画。

  昨晚马同同看到那幅画,一直追问她在外面得罪了谁,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跟马同同讲。马同同还不知道,这幅可怕的油画,已经不是第一幅被动了手脚的画了!

  干脆告诉她,自己因为怀孕的事和陈立文闹僵了?还是告诉她,自己怀疑前夫因为离婚在报复她?

  可是直到现在,就连江宁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冲动地爬起来,想上去抓过话筒,把一切都向马同同和盘托出,也许,这个鬼丫头会有什么好主意。可是当她伸手拿电话时,对方已经挂了。

  “同同,你在哪儿啊?……你快点儿回来吧,我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说!”江宁把电话打到马同同的手机上,她听到对面声音很嘈杂,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从出事以来,江宁头一回向马同同伸出求援的手,她实在有点儿顶不住了。

  生性要强的江宁只好放弃自尊,准备向马同同吐露自己的心事,向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朋友披露隐私。说实在的,这滋味儿,一点儿也不比目前她所遭遇的恐惧好受。

  马同同回来时,江宁已经疲倦地睡去。给马同同打完电话,她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堕入了梦乡。

  她在梦里怀抱一个小小的婴儿,那是她的孩子,她心里充满了对孩子的爱意,生怕不小心碰了他那小鼻子小嘴、嫩嫩的胳膊腿儿。

  她抱着婴儿到处跑,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歇一歇,好好地喘口气儿,可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跟踪自己,躲在哪儿都不踏实。

  她就这么换了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有时候是一棵树后面,有时候是一丛野草里面。最后她进了湖边的一间黑屋子,里面有一股腥臭的味道,让人恶心。

  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她只好伸出一只手,像瞎子那样往里摸去。突然,她被人从后面死死扯住了,怎么挣也挣脱不开,她拼命挣扎,不小心孩子掉在黑漆漆的地下不见了!

  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急忙扑在地上乱摸,什么也摸不到……

  江宁顿觉撕心裂肺,忍不住惊叫起来……

  “嗨!快醒醒!”江宁满头大汗地醒来,看到马同同漂亮的小脸儿,正凑到她的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我的孩子!”江宁懵懵懂懂、梦呓般地向马同同求救,“我的孩子不见了……”

  “什么?”马同同好像没有听懂,“你怎么又做噩梦了?梦见孩子了?真有你的……”

  清醒过来的江宁连忙坐起来,她环顾房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孩子还在她腹中好好的呢!

  她松了一口气,梦中的情形,还在心上留下阵阵疼痛的余波,想到孩子掉在地下那一瞬间的绝望,她的眼睛顿时湿了。

  “你怀孕了?”马同同盯着江宁的眼睛,神情严肃地问道。

  江宁无言以对,在比她小几岁的马同同面前,她为自己在男女问题上的愚蠢感到羞愧,无地自容。

  “你可真笨!”果然,马同同毫不客气地训了她一句,就走进厨房去了。

  “别做饭了,我不想吃!”江宁愣了一会儿,突然朝厨房大喊一声。她需要立即把心里的压力向马同同转移一些。

  “可是我饿了!”马同同在厨房里回答了一句,江宁听到哗哗的水声,切菜的声音和排烟机的响声。

  马同同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江宁的胃才“唧唧咕咕”有了反应。她专捡辣的东西,一会儿就填满了肚子,然后呆呆地盯着马同同慢条斯理咀嚼的嘴,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开头。

  马同同好像不愿意理睬她,只顾自己有滋有味儿地吃着东西。江宁满腹心事地走开,把身体平放在沙发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马同同在餐桌那儿问道:

  “你怀孕的事儿,那个人知道么?”

  “……好像知道。”

  “什么好像?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知道。”

  “他让你流产,你不肯,对吧?”

  “我不是不肯,是害怕……”

  “听说人工流产是挺那个的。不过,还是有很多傻瓜跑去流产。”

  “我不想流了,我想要这个孩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江宁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我要把这个孩子抚养大。”

  “说梦话。有了这个孩子,你整个人生将会完全改变。我看啊,你还是先把今后所有的事都想清楚了,再说这种梦话吧!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么缺心眼儿的女人……”

  江宁被她说得心乱如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7

  “乔伟,
我想和你谈谈正经事儿。”

  一贯嘻嘻哈哈、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李燕,突然严肃地坐在面前,要和他谈谈,这让乔伟有点儿不适应。

  “什么事啊?一本正经的。”他掩饰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娇嫩的小手拿过来把玩着。

  “你还爱你的前妻?”果然,她早就知道了江宁和他目前的关系。

  “你都调查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要你一句话。”李燕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我还得好好想想。”他不怕对她讲真话。

  “好。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呢,还是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你还年轻,有些事儿没有这么简单!”乔伟的脸色难看了。

  两个人沉默着,乔伟听到李燕呼吸不均匀,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活动。

  本来这几天一忙,把和江宁的事也冲淡了,经李燕一提醒,乔伟才想起来,应该给江宁打个电话,不管她是多么烦他。

  电话接通了,对方传过来的却是电话录音。

  真没想到,才几天没联系,江宁就已经把防备他的屏障一一设置起来了。乔伟听到对方“请留言”的信号,立即一声不吭地放下话筒——她这是什么意思?

  江宁,你真是不仁不义呀!我算看透你了。

  乔伟扔下电话,开着车跑到大街上,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他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也不知道怎样平息自己。他在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中穿行,真想找个目标猛撞过去!

  不行,得找她去!

  他掉转车头,刚要加大油门,后面突然传来了李燕的喊声,她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向他探出头来:

  “乔伟!等等我……”

  “去你妈的!”乔伟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忽”地蹿了出去,差一点儿和一辆迎面开来的货车相撞。

  乔伟下意识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惊出了一身冷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7

第七章 飞来横祸

  上课前,
走廊上人来人往。

  陈立文心不在焉地往教室方向走,眼睛却在人群里搜索着江宁的身影。

  昨天贺琳走后,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静心想了一个晚上。今天一早就决定先见见江宁再说。可是,要想见到她,只有到学院里来,在她有课的时候拦截她。

  “陈教授早!”

  “你早!”

  “陈老师您好!”

  “你好、你好!”他应付着学生们的问候,眼神儿游移,心慌意乱,生怕错过了目标。

  据他所知,江宁不是每节课必上,选择什么课,要视她的心情和需要。比如,从前,他的课她一般不会缺课,可自从“公园事件”后,她就好像有意躲着他,已经两次不来听他的课了。

  今天是王老师的基础课,碰碰运气吧。

  陈立文在教室门口扫了一眼,里面没有江宁的身影,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她现在不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不来了,一种就是又迟到了。

  他转身走到对面一间空教室,敞开门,找一个可以看到江宁必经之路的地方,坐下来,耐心地等。

  经过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少,上课时间到了,还是不见江宁的影子。

  陈立文茫然地坐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他侥幸地想,说不定她马上就会出现。于是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又觉得不妥,立即返身回到空教室里。

  他没有记错,前天把那张油画送给江宁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那幅画,是他苦心孤诣经营了好长时间的倾心之作,他为它倾注的热情和花费的精力是无法估计的。他急于知道,江宁看了那幅画会作何反应?

  走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她!

  陈立文受了惊一样,猛地跳起来,他探出头去,一眼看到的不是江宁,而是系办公室的邹小舟。

  “陈教授?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你的课呀!” 邹小舟上下打量着他。

  “我……我在等一个人。”陈立文支吾道。

  邹小舟是教研室最年轻的教师,相貌一般,却天生一副好身材。她虽然只是做教务工作的,却因为天资聪颖,对艺术有一股着魔般的热情。相对于绘画来说,她更热衷于做模特,展示自己的形体魅力,只要教学或创作上需要,她就随叫随到,颇受大家欢迎。尤其是给陈立文做模特,她更是有求必应。

  最近,邹小舟正在给陈立文那批商品画做模特,但是因为她是他的同事,陈立文与江宁的事情还是尽量避开她的耳目。于是他掩饰道:

  “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就往电梯口走去。

  “陈教授!”邹小舟在电梯口追上了他,“你这几天忙什么呢?那批画完工了么?”

  “快了快了。”陈立文应付道。

  “我想……如果你有时间,给我画一幅人体留个纪念……。”邹小舟走近来,压低了声音说出这话,突然忸怩起来。

  “嗯……”陈立文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她好。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们只是工作关系,陈立文从心里不愿意为这件事下这么大的功夫。

  “什么时候画告诉我一声,等你的消息啊!”邹小舟不给陈立文犹豫或拒绝的时间,她说完话,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陈立文,往教室门口走去。

  这个女人!怎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啊?陈立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8

  画室里突然显得很拥挤。

  一捆一捆镶好画框的装饰画,已经打好包,明天度假村方面就要派人来取货。

  陈立文把那些东西检视了一遍,才放心地松口气,坐下来,整理剩余的作品。

  门铃响了。

  谁会跑到这儿来?除了一个助手和江宁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了。他狐疑地站起身,出去开门。

  拉开房门的陈立文顿时愣住了,黑暗中,他吃惊地看到打扮性感的邹小舟站在门外,正浑身不自在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

  陈立文这才想起来,这间画室邹小舟也知道。

  因为这批画有几幅女裸体是以邹小舟为模特的,她想来看看完成情况,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进来吧。”心里并不欢迎女同事在这种时候跑来画室,但陈立文还是得体地把她让进来,“不过你要看的部分都已经打包了。”

  “都包好了?”邹小舟听到这个消息,好像并不怎么失望,她一边好奇地看着房间里捆成一摞一摞的画,一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像在一个非常熟悉的朋友家里一样。

  其实,那些商品画儿在创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了,但她特别强调“看看完成得怎么样了”,给陈立文的感觉是,她关心的是完成制作后的情况。一个参与创作的人,自然会关心创作的最终效果。

  陈立文没有心思过多地注意邹小舟的情绪,也许她只是路过这里,或者只是因为晚上没什么事,想找个地方消磨一下时间。

  “你随便坐啊,身后有矿泉水,想喝自己倒。我这儿还忙着呢!”他不打算陪她多说什么,转身忙着包扎剩下的画。

  “我来帮你吧。”邹小舟走过来,伸出两手,不知往哪里放,她看了看陈立文,“要不,我包另外的画儿?”

  “别,别,你不知道怎么扎,弄得不结实,路上就会碰坏。”

  邹小舟只好又坐回原处。

  “陈教授,这批画儿完成后还有活儿吗?”

  “啊……现在还没有,我也不想再接这种活儿了。这批活儿是因为一个老朋友介绍,不好意思推辞,否则,我不会为了几个钱画这种东西的。”陈立文骨子里还保留着早已被一些人唾弃的艺术家的清高。

  “反正你也不太忙,偶尔搞点儿商业性的东西,也不会影响你的声誉。”邹小舟抿了一下嘴,笑着说。

  “不是,主要是没有那个兴趣。”

  “我还希望多找一些这样的机会呢……”陈立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邹小舟连忙解释,“呃,我是说给你当模特,顺便也赚点儿外快呀!”

  邹小舟的工资不高,也没什么捞外快的机会,她说这话也是可以理解的,陈立文就诚心诚意地说:

  “啊,好,以后要是再有装饰画需要模特儿,我就找你。”

  “真的?”邹小舟喜出望外,“那咱们一言为定!”

  “没问题。”

  “陈教授,”邹小舟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走的意思,她悄悄打量着陈立文,好像有什么话,又无法启齿。犹豫了好一会儿,见陈立文忙得实在顾不上她,就告辞了。

  邹小舟在的时候,陈立文没多想,她走了,他反而回想起她今晚的可疑之处来了。这么晚了,她不请自来地跑到人家的画室来,还打扮得那么不同寻常,到底有什么事儿?难道就是为了打个招呼,以便今后有私活儿的时候再搭个便车、弄点儿零花钱?

  是啊,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搞教务工作的人了,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可是没油水。

  依陈立文的看法,像邹小舟这样的人,年轻,又有灵气,完全可以学点儿什么,重新选择一下工作。可惜自己不会随便去给一个女同事规划未来,陈立文自嘲地笑了笑,对自己说,你别庸人自扰了好不好?

  陈立文边欣赏、边包装,很快就都弄利索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不算太晚,如果这时候能联系到江宁就好了。平常这种时候,她早就关机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想试试运气。

  电话很快打到江宁的手机上,奇怪的是,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开着机!

  可是没有人接。她一定看出了那是他的号码。陈立文不甘心,贺琳不在家,回到家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今晚一定要找到江宁!

  陈立文想到了一个地方。他匆匆收拾了一下,打开房门就往外走。

  房间里的灯光投射在走廊的一刹那,他愣住了,邹小舟根本没走,她正站在门外的墙角边呆呆地看着他的门口呢!

  “咦?你怎么还没走?”

  “啊,我……想起一件事,就回来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叫门……”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点儿急事得马上走,顺便送送你吧。”陈立文极力掩饰着不耐烦,回头关了里面的灯,然后锁上门,就往院子大门走去。

  邹小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大门后,他回头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可是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8

  “小姐!今天感觉好多了吧?看你的样子,
终于活过来了!”

  早晨,马同同从自己的卧室出来,走到梳妆镜前,探头看了看正在化妆的江宁,嘻嘻笑道。

  “我已经想通了,这个孩子我要留下,至于其他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江宁脸色苍白,但是眼睛里有了神采,昨晚她已经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江宁,你什么时候见见大朱?”马同同突然想起前两天对江宁说过的事,就催问道。

  江宁正往脸上涂着化妆品,听了马同同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见谁?”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很快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半开玩笑时说的话,不由得笑起来,“你还当真啦?”

  “说真的,我越来越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他!你说呢?”

  “俗话说,‘宁拆十座坟,不毁一桩婚’……”

  “得得得!我还没结婚呢!”没等江宁说完,马同同就翻起白眼,不屑地“嘁”了一声,“说得那么难听!”

  “见大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儿?”

  “最近心烦,找个地方散心去!”

  “噢?想通啦?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好吧?你出去,不带我一起去呀?”

  “唔……”

  “我知道了,你那位神秘、恐怖的黑马王子,要亲自陪同前往,对吧?”

  “他呀?用不着!现在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这回,我要自己出去好好自在一下……”

  “终于想通了?可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呀?再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单独行动也不安全呀!”马同同贫嘴地逗她。

  “得了吧,自从进了电视台,一出门就前呼后拥,导播、摄像、司机的,一大堆人,一点儿都不自由,没劲!”

  “我还没说完哪!……尤其是怀着孕的小姐……”马同同偷看了江宁一眼,然后就小心地溜到一边去了。

  江宁半晌没有出声儿,她好像在考虑什么,又好像在和马同同赌气。房间里一时静了场。

  “管他呢!这回我就是要一个人出去,谁也不带!我要自由自在地玩儿几天,什么也不想。”江宁终于强打精神地说。

  “真羡慕你呀!我可没那个胆量一个人跑到陌生地方去!”

  “对了,家里交给你了,房子和你自己的床怎么用,我不管,可是要注意安全、卫生,还要合法,明白了?”

  “嘿嘿……听你的口气,多像老妈训诫女儿啊!”马同同面露讥讽,“你不嫌累呀……?”

  “跟你说正经的呢,记住了?”江宁不理她,端详了一下化好的妆,站起身,往包里装着生活用品,“还有,好好吃饭,我不在家,你可不要随便对付。”

  “好啦!我真想亲热地叫一声‘老妈’啊!对了,你打算到哪去玩儿?”

  “保密!”

  “神经过敏……”

  “我是不想惹麻烦,这期间我谁也不想见……有人打电话找我,你就说我出国旅游去了。”

  “你不是真的出国吧?如果是真的,可不可以给我带一件漂亮衣服回来?”马同同嘻皮笑脸地蹭上去,讨好地帮江宁递着东西,“钱嘛,你先垫付。”

  “出国?恐怕连出市都算不上。”

  “没劲没劲,北京周边还有你这个名主持没去过的地方?”

  “别贫了,帮我叫一辆出租吧。”

  出租车起动了,马同同跟着车走了几步,“你早点儿回来呀,大朱那儿我快要应付不了了!”

  “应付不了,就嫁给他算了!你……”江宁的声音被加速的汽车带走了尾音,下面说的什么马同同没听清。

  目送汽车消失在车流里,马同同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慢慢转身,僵僵地往回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灵魂。

  手机响了,是大朱的电话。

  马同同故意不接,按断了线,把手机装回衣袋。她知道大朱现在找她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几天没跟她上床了。照这样下去,自己快成了他的泄欲工具了!该死的大朱那一副贪吃的死相,真叫人厌恶!

  马同同板着小脸儿,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宿舍,大朱的电话又来了,她就是不接,任凭铃声不停地响着,自己跑进卫生间去了。

  “告诉你,今天我没情绪!”马同同歇斯底里的喊声从卫生间传来,电话铃儿好像受了惊吓,突然停了。

  水龙头发出“哗哗”的响声,听不到马同同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马同同的脸和额发湿漉漉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一边甩着水珠,一边坐下拨通了电话:

  “大朱吗?对不起,刚才我情绪不好,江宁走了,扔下我一个人。今晚有时间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0:18

  京郊房山境内的上方山国家森林公园,像一块墨绿的宝石,镶嵌在北京西南一带。它北临霞云岭,南有仙栖洞,西面遥望十渡风景区,东靠北京猿人遗址博物馆,是个自然和人文景观都相当诱人的地方。

  前些年,这地方外地人不了解,北京人也不大来;最近两年新开发了不少旅游项目,不知不觉成了京郊的一条旅游热线。

  江宁多次听朋友们讲过这个地方,一直想来看看,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她刚打定主意要出去散散心,就立即想到了这个去处。

  如今人们出门游玩,动辄兴师动众,呼朋唤友,一大群人乱哄哄地到处扎堆儿,弄得吃也马虎,住也马虎,江宁最受不了这种出游。坐在旅游车上,她看了看前后左右的游人,几乎只有自己是“耍单帮儿”的。

  一路上她一直眼望窗外,想着心事。

  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人,好像也是落落寡合,可她身边那男人的嘴巴却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是北京的天气,一会儿是北京的房地产,一会儿又是北京的奥运会,如同得了话痨,却始终没听到那女人说一句话。

  江宁侧过脸去,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身后的女人,发现她戴着一副大墨镜,浓浓的长发塞在一顶大格子贝雷帽里,透着一股干练和凛然。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江宁下了车,顿时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

  山上的树林被秋霜染得五彩缤纷,几个规模不大的村庄淹没在绿荫丛中,偶尔露出一线红色的屋脊,旅游团的小旗在丛林中随处飘动,忽隐忽现,点缀着眼前的风景。

  江宁只觉得浑身轻松,心情舒畅,感觉好极了。

  她要在附近的村庄圣水峪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让腹中的胎儿也跟着安静几天。等她若无其事地再回到北京,和陈立文的关系自然也就凉了,男人们多半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尤其是和陈立文这种关系。

  还有那个乔伟,离婚后一直不停地纠缠她,是因为他经常有机会触景生情,经常有机会放纵自己,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有麻烦事儿出来。现在,北京城里没了江宁这个人,看他还会像个多情种那样整天守在电视台大门口不?她不相信如今还会有这样一根筋的男人!

  “姑娘,就您一人儿住?”江宁听到农家旅馆的主人操着一口京腔京韵客客气气地问她,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精明干练,身上和脸上不像城里的老太太有那么多赘肉。

  “是我一个。怎么了?”

  “算了,我就不多收您的了,每天五十吧。”老太太把一条干净的毛巾被放在铺得漂漂亮亮的床上,又嘱咐她别错过吃饭的时间,晚上在什么地方解手,还有一些例行的安全问题。

  看她那不厌其烦的样子,俨然是个搞旅游产业的老手。

  “放心吧,我知道了。”江宁笑着把衣服挂进了衣柜,她想把老太太打发出去,好快点儿换一身干净衣服。

  “这山上虽然没有野兽,可也不安全,特别是您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孤身一人,出去玩儿的时候千万多加小心啊!”老太太还在絮叨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山上人多么?”

  “那得看什么地方,有的景点多,有的景点少,还有的地方,干脆没人儿去。”

  “什么地方没人去?”江宁眼睛一亮。

  “哎哟!您可别往那地儿跑,那都是些老林子、石砬子,还有那些有景儿、没路的地方。”

  “我就是想找个有景儿、没路、又没人的地方……”

  “姑娘……您这是……为什么呀?”老太太狐疑地从上到下重新打量江宁,好像要把她从外到里看个透彻。

  “您别害怕,我不是来寻短见的,”江宁看穿了老太太的心事,“我是来写生的!”她说着,把一只大画夹拎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嗨!不就是画画嘛,您早说呀,吓了我一大跳!”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您不知道哇,这儿的风景忒美,就为了这个,真有不少人从大老远跑来,专找那没人儿的地方,跳崖自杀呢!”

  “真有这事儿?那好,我这次来,也可能遇上一个两个的,见识见识吧?”

  “哎哟!可不敢这么说,晦气!”老太太终于没趣地走出门去,她一定觉得这个年轻女人有点儿心理变态。

  江宁在老太太背后做了个鬼脸,一边暗笑她上了自己的当,一边换下衣服和鞋。

  看看时间还早,她想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走出门,满眼是起起伏伏的绿色山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和甜润。江宁边走边深呼吸,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自己怎么早没想到来这里散散心?如果和乔伟一离婚就到这儿来住住,生活中就不会有和陈立文这段跑调儿的插曲了。

  她往远处的山峰望去,不知不觉被那一片纯净、神秘的绿色吸引了,禁不住立即想过去看看。

  她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走上了一个小小的山包,站在这里,可以望得见北京方面的来路,那是一条规格不高的公路,不时有大小车辆朝这里奔驰而来。

  不远处的车站有一群游人下了车,朝江宁入住的小村子走来。

  她听到身后的草丛响,回了回头,只见来时坐在她身后那个沉默的女人,跟着她的话痨男人,也爬上了小山坡,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江宁,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女人似乎也是怀揣心事,到这儿来散心的,这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不开心的人啊!江宁想到这儿,顿时觉得轻松了一点儿,不再那么刻骨地感到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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