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绺长发》
都市白领德林一夜之间沦落为长途卡车司机,从他开上堂哥德健的卡车后就噩运不断:他在“秀女峰”上遇到了女鬼;在“追灵桥”上看到了僵尸;在深夜寂寥的山野公路上一绺长发飘进了他的车内……苏妍是位心理医生,同时兼任一家私人侦探社的顾问,与她相貌相同且相依为命惟一的姐姐惨遭杀害并被抛尸枯井,苏妍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所驱使,以自己睿智的头脑和先进的侦察手段与邪恶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较量。
作者: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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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极度惊魂
城市与山野最大的区别就是冷。但这种变化也着实奇怪,就像一个刚刚洗浴完的裸体踏出室外,使你不自主地打个寒噤。
德林关好车窗。
卡车再也没有先前的骄健,此时倒像一个拉不动磨的老驴,吭哧吭哧地低吼着,几乎要把五脏六俯都吐出来。
这是一条陡峭且漫长的盘山公路。在德林近两个月的行车经历中从没走过如此难缠的路面。这几乎不能称得上是路,仿佛是一条盘桓在山间的巨蟒,卡车行走在巨蟒的脊背上,一不留神就会被它掀落山崖,葬身谷底。
灯光如一把利剑刺破黑暗,很快又被兀然出现的山峰阻断,德林感觉自己不是行走在天地之间,好象是钻进了一个暗天无日的黑洞里,无休无止,压抑难捱。
卡车驶出最后一道弯路,眼前敞亮了许多,一轮圆月悬挂于山顶,月光如一面灰色的面纱漫撒在山石与树木上,为这孤寂山野平添了几分生机。德林紧绷的神经渐渐松驰下来。
德林长吐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容他吐完,又立刻憋了回去。他被另一种奇怪的景象惊住——
月亮没有了!仿佛变魔术一般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山野间再也见不过那层灰? 德林怀疑此时的德健是否还是刚才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堂哥?
从那天起德林记住了“秀女峰”这个名字。
可眼前的“秀女峰”哪里像个秀女?简直是个魔鬼!
一个地地道道的魔鬼峰!
德林回过神来,不去看那块让他心悸的石头,此时卡车已经爬上了山顶,月光重新显露出来,天地间又是一片灰? 德林回到家里立刻找到堂哥德健,他表示再也不跑那条该死的“秀女峰”了,他希望德健能给他换一条行车的路线。
德林对堂哥讲述了在“秀女峰”所发生的一切。
德健听完德林的讲述没有说话,他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尔后轻轻地放进嘴里,点燃。
德健长长吐了口烟气,嘴角渐渐地绽出几丝笑容。
“德林,你也相信这种事?”德健问道。
“我没说相信!”德林说道。
“那你为什么害怕?”
“是我的技术不好,我害怕的是那条该死的公路!”德林的声音显然少了几分底气。
“每一个卡车司机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虽然你是个有文化的城市白领,但那是过去,而不是现在!”
“哥……”德林说道,他的声音如蚊子一样轻微而无力,“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吗?”
“有!”德健盯着德林说道,“但没有一条线比这条路更挣钱!”
德林还想说什么,又被堂哥的目光抵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争执下去简直是不知好歹了!
德健是自己唯一的堂哥。事实上德健比德林仅仅大两个月,不明真相的人很难分出这哥俩竟是堂亲,因为德林与德健长得极其相似,简直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
小的时候德林对这个小堂哥并不理会,他几乎从没叫过德健一声哥哥。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两人的年龄相差无几,更重要的是德林对这个小堂哥感到颇多的不屑。德健是学校里有名的“混混”,有很多次德健做了坏事之后被别人误认为是德林所为,所以德林常常被老师莫名其妙地拎在讲台上遭受喝斥,甚至德林还遭受过被德健欺负过的同学的围攻和暴打。为此德林曾一度恨透了这个让他蒙受不白之冤的混蛋哥哥。
德健没有高中毕业就离开学校转到了驾校,他很快拿到了驾照,并贷款买了卡车,几年来德健的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如日中天,德健还清了贷款,更换了新车,购置了楼房,银行里也有了数目不菲的存款。
德健的风光一点没有改变德林对他鄙夷的态度,一年前德林还认为德健是个穷人乍富的“土包子”!德林与德健的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正如德健所说德林曾经是城市白领,是知识阶层。
德林毕业于名牌高校,走出校门后凭着睿智的头脑顺利地坐上了一家公司电脑程序员的位置,德林每天衣冠楚楚地上班,轻轻松松地下班,每月拿着几千元的薪水,那时的德林十足地体味到了春风得意精神爽的曼妙感觉。
命运就像水中浮萍,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把你卷入一个永远无法预知的世界。
几个月的光景,德林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德林在这场灾难几乎崩溃,是堂哥在危难中伸出了手,让德林从迷茫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这场灾难缘于自己的父亲。
德林的父亲也是一名卡车司机。如果说德林对堂哥还有一点好印象的话那就是他做上了与父亲同样的工作。德林深知这种工作的不易。父亲开了一辈子的卡车,但父亲干得没有像德健那样辉煌。父亲最早给国家开车,吃了大半辈子皇粮之后突然遭遇下岗,茫然无助的父亲为了一家的生存开始寻找出路。他贷款买上了卡车,当父亲开着崭新的卡车闯进这片自以为熟知的行当中时,才知道这里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个体运输业的竟争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老实忠厚的父亲没有那些颇俱经验的同行们的圆猾和世故,几年下来父亲不旦没有还上贷款还背上了近十万债务。
德林记得自己离开家门走进大学校园的时候,父亲还是满头黑发,四年后德林回到家里父亲已经白发苍苍了。
此时的德林已经不是那种靠父母衣食的毛孩子,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生存能力,他要父亲放弃这种恼人的行当,所有的债务由他来偿还。父亲看到儿子有出息心里自然欣慰,倔强的的父亲还是拒绝了儿子为自己背负债务的要求。
父亲没有卖掉卡车,他试图用自己的努力为家里和他的儿子勉除后顾之忧。
然而,父亲没有成功,父亲不旦自己没有成功,而且还把他的儿子带进了黑暗之中。
父亲的失败是从他的生意发生转机开始的。
多年来父亲与德健虽然同时经营着卡车,叔侄俩却很少来往,在父亲生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也曾向德健请教过经营的策畋,德健的一番理论让父亲大为不屑,父亲在那天骂了德健。
德健告诉父亲,要想在个体动输业中获得源源不断的高额的效益,不是靠那些零散运输,而是大宗的货源。
“怎么才能搞到这些大宗的货源?”父亲问德健。
德健说道:“挂靠有这些货源的企业!”
父亲来了兴趣,以长辈的身份向德健发问:“小子,别给我卖关子,说说你的高招!”
“四个字!”德健对叔叔笑道,“票子,婊子!”
“狗日的,你在说什么?”父亲对德健瞪着眼道。
“给管事的人送票子,送女人!” “放屁!”父亲伸手在德健的脸上拧了一把,“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父亲赶走了德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向德健讨教过,他知道这个混小子只所以有那么高的收入全是靠这种歪点子获得的不义之财。
父亲做不到德健这样,以父亲的性格他也绝不会那样做。
德林成了城市白领之后,父亲的心情比几年前好了许多,他的生意却没有因为好的心情带来多少转变,这时德健出现了。
德健告诉父亲,他为他找了一批不错的货源。
父亲对德健仍有些不屑,说道:“送票子,送婊子的活我不干!”
“这些事都由我干,你老只管干你的活得了!”德健说道。
父亲第一次接下了堂哥送给他的生意。
这批货物由德健与父亲的卡车共同来完成,这让父亲愈发兴奋,漫长的公路旅途中有一个年青人与自己搭伙相伴,让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心里更加有底气。
然而,当父亲与德健跑完第一趟行程之后老人的脸色出现了少有的沉闷。
这种沉闷并非是生意发生变故,而是父亲的卡车出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故障。
那趟出行,父亲的卡车险些飞下公路,他的刹车失灵了。
父亲开了一辈子的卡车,从来没出现过如此的失误,每次出行父亲都会将卡车彻底检修一遍,可卡车还是出事了。
在一个陡急的山路上父亲的卡车变成了一匹无法控制的野马,如果不是他有着多年的行车经验,这起事故足以让父亲永远闭上眼睛。
父亲没有被那场有惊无险的事故吓倒,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检修好卡车,与德健再一次踏上了漫长的旅程。
这次出行父亲没有走回来,他是被德健抬回来的,父亲失去了一条腿。
父亲的卡车又一次出了事故,这次他没有第一次的幸运,他把卡车开进了十几米深的大桥下面。卡车彻底报废,车上所有的货物都变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垃圾。
父亲被德健抬回来的时候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含混地叨咕着:“鬼啊……鬼啊……”
德健也说不清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他的卡车一直跟在叔叔的后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叔叔将卡车开下大桥。
医生截下了父亲的一条腿,也就是说父亲在他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岁月里将永远在轮椅上度过。
德林心如刀绞,几乎崩溃。
然而让德林真正崩溃的事还在后面。
德健告诉德林,父亲卡车上的货物价值四十万,父亲没有货物保险,货主已经向他下达了赔偿通知。
“难道他们忍心向一个残疾人去讨债吗?”德林说道。
“我已经向他们做了解释,但他们不管这些,只要人还有一口气……而且他们准备将这笔债务移交给法院!”
德林对堂哥挥了挥手,他闭上眼睛,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不敢相信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还能睁开眼睛?
德林说道:“这笔债我还!”
德健说道:“我替你算过一笔帐,凭你每月的薪水,还上这笔帐至少要用上十年!”
德林突然抓住堂哥的衣领,他的眼睛已经充血:“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
“不用十年,两年之内我保证你能将这笔债全部还清!”德健说道。 德林的命运就是从那天起开始转变的。
他辞掉了工作,开起了卡车。
德健将自己的卡车送给了德林,他本人又重新购置了一辆新车。
德林的货源全部由德健来按排,堂哥向他保证:两年后他不仅能还上全部欠款,而且还且还能给他的父亲换上一条全世界最好的假肢!
德林对堂哥的看法有了彻底的转变,他甚至对德健有些感激啼零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曾经让他深恶痛绝的小堂哥会有如此温良的情怀。看来知识能够充实一个人的头脑,却无法改变人性的狭隘,当危难降临的时候知识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操纵卡车对德林来说并不难,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经常摆弄父亲的卡车,现在他重新坐在车上很快就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德林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顺利地拿到了卡车驾照。
德林向所有的卡车司机一样踏上了漫漫的征程。
德健说的不错。这种工作虽然辛苦,却能给他丰厚的回报。
两个月来德林很少休息过,随着滚滚车轮无休无止的旋转,收入也日趋高涨,德林的心情随着收入的增高渐渐振作起来。
如果不是这次可怕的“秀女峰”之行,他绝然不会相信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的。
德林受过高等教育,他一直认为那些谈论鬼神的人们是一些无聊且无知的蠢人,他甚至从不看那些描写鬼怪之说的书籍,他觉得看这些东西的人都是些品味低的下弱智,而写这些东西的人全是骗的钱财的奸商!
现在德林真的怀疑自己过去的观点了。
他没法解释在“秀女峰”所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自己幻觉,可那绺女人的长发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
两个月来德林的卡车上从没有坐过女人,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上过他的车,而且在他接手这辆车的时候曾做过彻底的清洗,他甚至将室内的油漆都重新喷了颜色,怎么会凭空中出现女人的头发? 看来堂哥以前的神经兮兮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德健说他在公路上遇到过很多怪事,而且让他险些丧命的几次交通事故都与这类怪事有关,包括在“秀女峰”上看到的女鬼……
德健一旦开口很快进入一种神经的状态,每到这时德林都会及时打断他的讲述,并不是堂哥的故事让他感到恐怖,而是德健的状态让他担心,德林担心堂哥的讲述会把他自己吓昏过去。
德林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在反击着德健的故事,他认为堂哥是在“扯淡”!
又是一次漫长的旅程。
这是一条新的线路,德林觉得这条线要比那个可恶的“秀女峰”强上百倍!
真是天遂人愿,德林从“秀女峰”回来之后,那条线上的生意立刻被另一个不知死活的车主包下,由此挤掉了德林。气得德健当着德林的面给那家国有企业的运输科长打过电话,他告诉科长,自己的手里有一张有关科长嫖妓的照片,不知是应该交给他老婆还是交给他的领导?
科长当即表示,他已经给德健留着一条最好的线路!
现在,德林正在这条最好的线路上奔驰。
如果在一年前,德林会对堂哥这种卑劣的行为表示唾弃,现在他对堂哥有些佩服起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黑暗无所不在,能够在这种黑暗卑劣的环境中打出一片天地,同样也是强者。
夜色如墨。
午夜的旷野公路沉寂得让人窒息。
发动机的轰鸣使德林孤独的心绪有了稍稍的安慰,不然他真的无法想象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如何熬过。
远处两道弦目的光线分外醒目,就像是两排削掉血肉的排骨横卧在公路之上。
德林闻到一道血腥的气息。
德林关紧车窗,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一股刺痛迅速漫卷全身,直顶脑门。
此时,德林脑海里仿佛一下子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清彻透明。
醒目的光线渐渐移近,原来那是一座石桥。
桥面不是很宽,但长度却无法让人判断,卡车的灯光也无法照到它的尽头。
这是座老桥。
两边的桥栏被无数条白色的石桩砌就,中间穿插着两道铁管做为固定石桩的筋脉。
德林觉得这条八辈子的老桥简直就是由无数个死人的骨架铸砌而成,那两条黑色的铁管多么像没能烂掉的血肉!
在桥梁的前面横立一个低矮的石碑,石碑上三个暗红的大字已经横糊不清,德林还是认出了那三个字:追灵桥。
德林的喉咙里腾地蹿一股火苗子,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德健曾对他讲过。
德健对他讲的时候德林很快地摁住了他的嘴,他不想看到德健再次进入那种发癫的状态。
所以德林没能听到这座桥真实的故事。
可他还是从德健的眼神中看出了到堂哥对这座桥的惧怕。
德林放慢了车速。
卡车行到石桥的中途,德林突然笑出声来,他点燃一支烟。
“全是他妈的扯淡!”德林自言自语地说道。
德林的笑不是笑别人,而是他自己。他没想到自己也变得如此庸俗不堪!
一边嘲笑别人的愚昧,一边心惊胆颤地承受着自己所嘲讽的东西,这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何区别?
更何况这的确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桥?
只不过是被那些愚蠢的人们起了一个更加愚蠢的名字。
德林加上一档,踩向油门。
卡车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提起车速,德林感觉卡车好像行驶在沙滩上,没有一丝的底气。
这种状况并不奇怪,德林开上卡车以来曾遇到过很多次相同的情况。
一定轮胎泄气了!
德林停下卡车,跳出车外。
桥面上的风粘稠且厚重,德林的身上像挂了一层霜,冷得他倒吸了口冷气。
一股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德林再次想起了那股血腥的味道。
他重新回进车内。
他在驾驶室里里找出了手电筒。
德林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燃起了一支烟。
尔后,他打了开录音机,一曲强烈震撼的音乐生发出来。
德林将音乐放到最大,推开车门,跳向黑暗这中。
他首先检查了卡车的右侧轮胎,一切正常。
德林转到了卡车的另一面。
卡车离桥栏很近,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德林用手扶着栏杆,唯恐自己掉入桥下。
另一面的轮胎仍然正常。
“见了鬼了!”德林轻声说道。
德林说完这句话,立刻闭上嘴巴,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不是时候。
德林的嘴巴刚刚闭上,眼睛却瞪圆了,他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挺直了僵硬的脖子!
卡车下面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那具尸体剧烈地抖动着,突然坐起来,举起一只手向德林抓来。
德林迅速后退,双腿撞到桥栏上,身体一头向桥下翻去,德林紧紧抓住护栏,但巨大的惯性还他送到了桥的另一边。
德林倒挂在桥栏上,这一瞬间他感到死神真的降临了。 一张无形的巨手揪扯着他的头发,仿佛注定要把他扯进无底的深渊。
德林听到桥下惊涛骇浪般的巨响,那声音如同魔鬼的嘶喊。
强劲的冷风狂吹着德林的躯体,他感觉自己即将变成了一具僵尸!
德林闭上眼睛,双臂渐渐软了下去……
眼前有光掠过,这道光有如钟馗之剑,迅速斩断了那张魔鬼的巨手,另一张让他重见光明的大手将他托回了生命的彼岸。
德林重新站在桥面上。
一个粗壮的汉子站在德林的面前,那汉子放开了他的衣领。
不远处一辆卡车正释放雪亮的灯光,刺得德林睁不开眼睛。
“玩什么呢兄弟?不想活了?”汉子说道。
“师傅……请你看看我的卡车下面……”德林颤颤惊惊地说道。
“什么也没有啊!”汉子道。
德林重新看向自己的卡车,车底下只是一片灯光照射后的苍白……
父亲出事以后一直住在医院里,两个月以来父亲的精神有了好转。德林开上卡车的事情没有告诉老人家,他知道父亲一旦知道真相没准真的崩溃了。
德林开上卡车后很少去看望父亲,他偶尔来到父亲的身边,老人的眼里时常涌出一缕清亮的泪。
他知道那是父亲悔恨和心痛之泪。
德林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提升了公司的主管,工作比以前忙了,债务的事不必想那么多,因为他的薪水已经涨了很高,用不了二年就能还上所有的欠款。
父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德林叮喔道:“看到你能有好的前程,爸爸心里才有了一些着落,好好干儿子,不要像爸爸这辈子没出息!”
德林的心底涌出一汪悲酸之泪。
“爸爸,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德林对父亲问道。
父亲打量着儿子,他俨然不相信这种话竟是儿子说出来的。
德林淡淡一笑,“我当然不信这些东西,我只是好奇!”
“扯淡!”父亲说道,“什么鬼啊神啊,全是扯淡!”
“在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说着鬼啊什么的……”
父亲的眼神暗淡下来,德林看到老人的眼里浮出一缕惊悸的亮光。
德林不想看到父亲这般模样,可他已经无法遏制内心的恐惧,他已经被那两次可怕的经历彻底催毁了,他想从父亲的嘴里找到一点让他心安的东西。
“我是活见鬼了……”父亲喃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出事那天……方向盘不听我的控制……”
“也许是车子的故障……”
“不可能……每次出车前我都做过彻底的检查……各种重要的部位我都不会放过……”
“当时爸爸为什么不踩刹车?”
“……踩了……可是刹车也没有了……”
德林的心脏咯噔一紧,通身打了个冷颤…… 王铁锤是一家公司的保安,面目青黑,粗壮高大,说话粗声大气,透着一股豪气和张狂。
德林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这小子给人一种安全和震慑的感觉,绝对是一个开车的好料。
如果德林不是来雇司机,还不知道堂哥也曾在这个地方招过“兵”。
德林刚刚走到货运场,就有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大老板又来招兵买马了?”
说话的人德林不认识,这人一定是把他当成德健了。
德林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他觉得有堂哥的名声在这里,事情可能更好办些。
那个人对德林摇了摇头说道:“歇菜吧健哥!你那辆车除了你能玩得转,谁还敢照应?”
“这话说大了吧?”德林说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健哥已经雇了十几个司机了吧?最长时间没干过三天,都让你那邪性的车子给吓回来了!”
德林这才明白德健为什么一直自己在公路上折腾的原因,凭堂哥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家里做上清闲的老板了。
德林正要离去,一串洪亮震撼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
“那是他没遇到我!”王铁锤站在了德林的身边。
“拿着驾照玩不转一个卡车,就别端这碗饭!”王铁锤又说。
王铁锤虽然有正经的工作,在他休班的时候一直寻找着挣钱的营生,给别人开卡车就是他捞外块的好机会。
王铁锤的条件与德林不谋而合,他找的也正是这种打短工的主儿,凭德林的条件无力长期雇佣司机,不仅仅是经济不允许,面子上也让他无法承受,自己还在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耍大牌?
德林的这趟生意路远货急,需要昼夜急行,而在晚上行车他真的害怕了。
五铁锤不但身体好,车技也不错,方向盘在他的手里仿佛是魔术师把玩的魔杖,被他拨弄得行云流水,轻松自如。
王铁锤很健谈,一路上很少有缄默的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机关枪打出的炮弹,笃定有力,掷地有声,让德林产生了几个月来从没有的欣慰,与这种人在一起不旦不寂寞,心里也分外踏实。
王铁锤告诉德林,他驾车最长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没合过眼,三千多公里的路程一口气拿下。 王铁锤的口头禅是“拿下”。
每当他讲到自己曾经遭遇到种种困难的时候,王铁锤从来不说事情的结果,总是两个字“拿下!”
王铁锤说有一年开车去东北,路上有三个小子将车拦住,每个手里持着一尺多长的砍刀,他孤身一个人走下车,当然他的手里攥着一根铁棍。
王铁锤说:“十秒钟的功夫,拿下!”
有一年公司里钻进了二个盗贼,从保险柜里偷出三十多万的现金,被他一个人堵在办公室里。
“当时,那两个小子的眼睛都红了,举起斧头向我砍来,而我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我抬手应上,一个照面,拿下!”
“两个都拿下了吗?”德林问道。
“一个拿下,另一个当时就跪在地上!”
到了后半夜,王铁锤的话渐渐减少,声音再也没有白天的洪亮,仿佛是熬干的油灯,悄然没了光亮。
最后王铁锤终于完完全全地闭上了嘴。
有股困意度上大脑,德林的眼皮像沾上了浆糊,睁起来格外费劲,他闭上眼睛。
“别睡觉!”王铁锤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与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陪我说说话……”王铁锤说。
“困了?”德林问道。
“不困……有点空得慌……”
“熬不住就睡会!”德林说道。
“拿得下……”
德林又一次闭上眼睛……
迷朦中德林听到王铁锤发出“咯!”地一声响,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德林睁开眼睛。
此时的王铁锤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德林。
“怎么了?”德林问道。
“……哥……这车是不是你的?”王铁林说道。
“是啊……”
“出了事是不是你也遭受损失?”
“怎么了……”
“我可没得罪过你吧?”
“你这什么意思?”
“我这车开得好好的……你摸我干嘛……”
“我没摸你!”
“你摸我的脖子……”
“我……摸你脖子干嘛?”
“你还往我的脖子里吹气……”
“我没吹气……”
王铁锤突然将卡车停下。
“你刚才抽烟了吗?”
“没有……”
“你明明抽烟来……”
“我睡着了……”
“我怎么看见棚境里有团模糊的影子……”
德林倒吸了口冷气…… 王铁锤推开车门,像躲避瘟神一样跳出车外。
德林也随着他钻出驾驶室。
王铁锤坐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抱住膝盖,他的肩膀不断地抖动,青黑的脸膛在月光下显出一片绿色。
德林掏出一支香烟递给王铁锤,被他一下子打掉落在地。
“我抽个球啊……”王铁锤说道。
“歇会可能会好点。”
“我歇个球啊……”
“拿不下了吗?”
“我拿个球啊……”
德林发现有两条清亮的泪水从王铁锤的眼里流淌出来……
第二章 风声鹤唳
德林开上德健的卡车之后,堂哥新买的卡车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德林很少看见他跑生意。德林以为是自己夺了德健的饭碗,是自己的落迫逼得堂哥无事可做,他有几次拒绝德健给他按排的生意,他希望堂哥不能为了他而自己却坐吃山空。德健倒显得无所谓,他说自己正在养精蓄锐,几个月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这种情况出车不旦不可能挣到钱,可能连命都得搭进去。
德林将“秀女峰”的那场噩梦告诉德健以后,德健的状态有了彻底的改变,他仿佛被德林的噩梦惊醒,一下子从沉郁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德健开着崭新卡车重新上路了。
德健的“出山”仍旧没有改变德林行车孤独的境况,德健很少与德林行走在同一条线了,很多时候两人在公路上相遇,德健也仅仅是鸣笛示意,而后飞驰而过,很有些义士出征不回头的悲壮。
前面的路再可怕也得走下去,德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自从王铁锤被德林邪性的车子吓跑之后,德林再也没有雇佣司机,他找到了另一种让他心安的行车方式,那就是在白天赶路。温暖的阳光,如水的车流,让他彻底忘怯了夜晚的恐惧,同时,他的身体出现了几个月来从没有的轻松。虽然这种做法让他的生意少了些收入,但总比那种极度惊魂的日子强上百倍。
这天傍晚,夕阳沉落,天地间蒙上了一道氲氤的影子。德林的心绪也随着这层暗淡的影子一点点收紧。这又是一条他从没跑过的线路,他不知道还能走多远会遇到可以停车住宿的旅店,从路边这种荒凉的景象可以看出,一时还不会出现可以容身的住所。
有乌云在天空翻滚,像一群疾速奔驰的黑马,片刻功夫将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夜晚提前降临了。
卡车翻过一道缓坡,眼前出现了亮光,那是一幢两层小楼贮立在路边,房前停着一辆卡车和一辆大型客车。一串霓虹灯在房前断断续续地闪砾,德林走到近前,看清了那串霓虹所显示的内容——“快活林饭店”。
这哪里是饭店,这应该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德林兴奋起来。
这种路边饭店不仅可以用餐,同时也是旅店,德林知道自己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让德林更高兴的是不只是找到了归宿,德健的卡车也停在这里。
这是几个月来很少的巧合!
德林泊好车位,窗外下起雨来。
他从驾驶室里找出雨衣穿上,检查了一遍车上的货物,向饭店走去。
大厅里没有人,有种冷清清的味道,偶尔有几声喧哗声传来,应该是醉酒后食客的争吵声。
德林推开了值班室的房门。
一个秃顶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眼前的一叠钞票,对于德林的进入显然没有发觉。
秃顶一付很陶醉的样子,用手指蘸着舌尖上的唾沫,一张张地点着钞票,每点一张,他的嘴角都微微翘动一下,仿佛那一张张票子连着他的筋脉,每一次的跳动都是对他舒坦的按摩。
德林几乎不好意思打搅他的“享受”。 几滴雨点落在桌面上,秃顶停止了动作,他寻着雨水滴落的地方一点点向上看去。
他的目光寻视到德林的脸上时,滚圆的绿豆眼一下子淹没在眼眶里,露出里面两颗白色的肉球,秃顶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噎住,噗嗵一下翻倒在地上。
德林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精神错乱的毛病?
秃顶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地收拾着桌子上散落的钞票。
“这是怎么说的呢……大兄弟……我正要把钱给你送去呢……”秃顶说道。
秃顶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皮夹,将所有的钞票塞进皮夹里。
“是服务员不懂事……她在你房间里捡到了这个皮夹……我敢对上帝发誓,绝不是偷!她把皮夹交给了我,我正给你点数呢!”
德林意识到今晚自己住进了一个贼店。
堂哥的房间在二楼,德林来到德健的房间,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德林叫醒了德健,德健感到很意外。
“怎么是你?”德健问道。
“看见你的车子停在外面,想走也走不动了!”德林说道。
堂哥的脸色阴了下来,他拿起一支烟在鼻子下嗅了嗅,点燃。
“我最初开车那几年,几乎从没住过旅店!”德健说道。
德林嗅出了堂哥话中的意味,脸上生出一股热潮,他知道德健是为他好,可是他没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德林将手中的皮夹扔给德健。
“这是个贼店,刚刚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个老混蛋在数钱,他以为我就是你,就把皮夹乖乖地交了出来!”
德健捏着皮夹怔了片刻,尔后咬了咬嘴唇,恨恨说道:“这个婊子!”
德林明白在这之前德健到底干了些什么,在房间的地板上还遗落着几团肮脏的卫生纸。
堂哥虽然有钱,终究还没有脱离低俗荒淫的本色。
德林准备去楼下用餐,被堂哥拦下,他将一只食品袋递给德林,说道:“将就一下吧,这里的饭菜做得像猪食!”
德健的食品袋里并不简单,对德林来说简直是一顿难得的美味,里面有几样真空包装的熟食,和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德林风卷残云般将这些东西吃了大半。 德林很少喝白酒,今晚他破例喝了一些,他感到酒足饭饱的时,那瓶酒也下去了一半,德林暗暗惊诧于自己的酒量,很快有股困意袭上他的大脑……
德林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
德林是被一阵激烈的拉扯下惊醒的。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德林的眼前晃动。
“德林!醒醒!”是德健暗哑的声音。
德健已经蹲在德林的床前。
“你听,是什么声音?”德健说道。
德林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想坐起来,身上却没一点力气,昨晚的酒精在他的身体里发作了。
德林听了片刻,“是雨声……外面下雨了……”德林说道。
“不对,是脚步声,就在门口!”
德林继续听下去,果然有一串脚步声在门外徘徊,那声音在门口停滞片刻,又向远处一点点够去。
“走了!”德林说道。
“它还会回来!”德健说道。
果然,那串脚步声又一点点向这边移了过来,最后停在了门口,一切又归于平静。
“它停住啦……”德健说。
“会不会有人偷东西?”德林说道。
德健没有说话,他在床柜上摸下一个亮亮的东西攥在手里,那是德林昨完喝剩下的酒瓶。
门外死一般寂静,
“是不是已经走了?”德林说道。
德健没有说话,他拎着那只酒瓶站了起来。
德健一点点向门口移去。
德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房门渐渐地推开了,走廊里幽暗的灯光投进房内,一团黑色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
德林看到德健手中的酒瓶已经举了起来。
一道电光闪过,紧跟着一声骤然炸响的劈雷,房间里登时亮如白昼。
德健举起的酒瓶没有甩出去,他僵立在空中,尔后一头跌坐在地上。
德林也如同电击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感到自己胸膛裂开了口子,心脏已经跳出了体外。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可德林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是白色的,有如一张惨白的纸,在雷电骤闪的瞬间,那张脸绽开了几道口子,像风干的土地突然被阳光晒暴,德林看到有半张脸从女人的面目上撕裂开来……
德健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头扑向德林,德健紧紧抱住德林,将自己的脑袋狠命地顶向德林的脸膛。
德林从德健的手里摸到了那个酒瓶,他本能地夺过酒瓶甩向门口。
德林终于完成了德健没有完成的任务!
一声清脆的暴响,一切又归于平静。
门口里空空荡荡,那个可怕的影子仿佛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德健的脸冷得如一块冰,他的手凉得像一块铁,堂哥将整个身体牢牢地贴在德林的身上。
德林觉得自己不是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拥着一个僵尸。
不同的是此时的僵尸还会说着话:“……她来了……她终于来了……她找到我了……”
德健说道。
第三章 脱胎换骨
德林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内蒙古草原,错纵复杂的路面让父亲的卡车几次陷入沼泽里里,最后父亲还是将卡车开出了那片艰难的土地。父亲离开草原的时候曾对德林说过一句话:“其实,人这辈子也和开车一样,再难走的路只要你坚持往前走,总会走出去的!”
那个时候德林认为父亲很了不起,在他的眼里父亲简直就是英雄了。
现在看来父亲的话对他自己的命运并没有应验,在他儿子的身上得到了切实的印证。
德林终于在那道举步维难的公路上闯出了一片艳阳天!
从“快活林饭店”回到家乡之后,他身边再也没有发生类似恐怖的事情,那场惊魂仿佛是通行魔障的最后关口,疯狂过后,眼前是一片明朗清新的世界。
德林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他再也不惧怕夜晚的行程,那些可怕的经历就像一场梦庵,一觉醒来烟飞云逝,真实的世界里每天都有新太阳的升起。
德林奔驰在这个清新怡人的世界里,白天他能感受到太阳的妩媚和灿烂,夜晚他真切地体悟到了月光的皎洁和清彻。有时,德林行驶在静谧的夜晚,他会停下卡车,走出车外,尽情地呼吸着甜美清新的空气,享受着月色的温柔,他感觉自己在人世间仿佛又重新走过了一个轮回。
堂哥的状态与德林截然相反,德健彻底被那场惊魂所击溃,他回到家乡后再也不敢出门,他将崭新的卡车封存在车库里,自己每天坐在家里打坐念佛。有几次德林来到他的家里,德健正坐在烟雾缭绕观音像前,嘴里喃喃自语,德林就觉得堂哥很可笑,他也不好劝慰,他理解堂哥的状态,本来就是一付神经质的脾性,再加上与那个可怕的幽灵近在咫尺的遭遇,不患上神经错乱的毛病就已经是他的福份了。
如果德林不是被自己的处境逼得咬着牙捱下去,没准他也像堂哥一样坐在这里念佛打坐了!
时间就像刀剑,它会把世间一切不快的事情削平,德林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堂哥心中的那片阴云终究会消散。
一星期后,德林来到堂哥的家里,他的脸色比以前消瘦了很多,颌下那一层微微突起的赘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健与德林唯一的区别就是脖子下的那堆赘肉,那是一层享尽美味之后堆积起来的脂肪,它象征着德健的富有和得意,现在如果将两人拍成的照片放到德林的面前,他也无法肯定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堂哥了。
堂哥的气色果然要比以前好了许多。
德健今天没有打坐,他正站在衣柜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德林走进房内,德健没有回头,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德林,你过来!”德健说道。
德林来到堂哥近前,看着镜子里的德健,德健的眼睛里闪动着亮色。
“如果我们俩个脱光了衣服,闭着眼睛在屋子里转上几圈,再站在这面镜子前,不要说话,你能分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吗?”德健说道。
“能!”德林肯定说道。
“为什么?”
“我的肚皮上有一个疤!”
德健翻开德林的上衣,看到那颗圆圆的疤痕,笑了,“我知道这个疤的来历!”
德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按住德健脑袋,拨开他的头发,在德健的头顶找到了一条半寸长的伤疤,“我也知道这个疤的来历!”
相人相视一笑,德健的脸上浮出一丝歉意。 德林肚皮上的伤疤是德健造成的。那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德健将学校里的一个混混打伤,后来这个小混混请来了社会上的几个无赖,将德林堵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误以为德林就是德健,德林被暴打一顿,后来,那伙人又拿一枚烟头戳在他的肚皮上。德林回到家后,找到堂哥,他什么也没说,举起一块板砖拍向堂哥的脑袋。
德健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支烟放到鼻子下嗅着,他忽然感觉这样有些不妥,将手中的香烟扔给德林。
堂哥这一细微的动用让德林生出几分感动,很久以来堂哥很少给自己递烟的。
德林掏出打火机为德健点燃香烟。
“看到昨晚的新闻了吗?”德健说道。
“没有,昨晚正在路上,几个月来我几乎与电视绝缘了!”德林说道。
德林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说真的德林,我还是有些佩服你,从一个白领到一个干粗活的卡车司机,你能够承受下来,这很不容易!”
德林淡淡一笑:“现在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如果没有堂哥的帮助,我还真不知应该怎样面对眼前的困境!要说佩服,我还是敬佩堂哥的能力,现在看来知识在不能得到利用的情况下,还是一文不值的!”
德健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吸了几口烟半天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堂哥,你说昨晚的新闻是什么?”德林问道。
德健挥了挥手,“如果你没有看到,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是一桩很可怕的杀人案,这些乌七八遭的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好,勉得自己胡思乱想!”
德林没在言语,他理解堂哥的心态。眼下的德健每根神经都处于紧绷之中,稍有些刺激都会让他惶恐不安,德健已经将他的神经质嫁接到别人的身上,事实上以德林目前的状态,很多事情并非像堂哥想象的那样严重。 “昨天,我接到海通公司联运部李部长的电话,这小子给我出了个难题!”德健说道。
“什么难题?”德林问道。
“他们已经知道我将货源转让给你的消息,对我很不满意,他准备停止供货!”
德林吃了一惊,海通公司是他最主要的生意来源,没有那批生意就是断了他大半的财源。
德林一时语塞,他等着堂哥对这件事的决断。
“不仅仅是海通公司,联运公司的那帮混蛋也向我打了招呼,如果我再这样把本属于自己的货源转让给别人,他们一样不买我的帐!”德健吸了口香烟,长叹了口气。
德林的心里蒙了一层灰,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眼前刚刚看到一线光亮,又被乌云遮住,德林好像又步入到黑暗之中。
“怎么会是这样……”德林喃喃说道。
“本来我觉得这件事做得很机密,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知道了!”德健说道。
“你是说这件事一直没有让别人知道?”
“不错,当初将那些生意交给你做,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一直以我的名誉操纵着那批生意,可还是有人看出了破绽,眼下全国货运业的日子都不好过,很多都人要盯着这批生意,我蹲在这个坑里他们还不能把我怎样,但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别人,那些人都急红了眼!”
“是我连累了堂哥……如果堂哥感觉为难……”
“我答应过你!”德健打断了德林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必须诚守我的诺言!再说叔叔的遇难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给他按排生意,也不会把事情高得那么糟!”
“不,堂哥,为了你的承诺连自己的日子都没法过下去,这是得不偿失,我可以停下自己的生意……”
“你一天都不能停!”德健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驾照,将一张身份证塞到驾照里,递给德林,“从今天起,你就是德健!”
德林不解地盯着堂哥。
“我尊重他们的意见,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德健说道。
德林悟出了堂哥的意图,眼前的那片乌云蓦然散去。
“堂哥,这成吗?”
“记住!”德健郑重说道:“就是警察把枪口顶在你的脑门上,你也是德健!”
“这种事应该和警察扯不上关系吧?”德林说道。
“不!有很大的关系,你的卡车户照及保险单上都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已经把它转让给了你,按要求必须更改用户,如果这样做不旦要损失一笔钱,而且还很麻烦,现在你做到了名附其实,所有的麻烦也就没有了!”
德林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堂哥的做法虽然有些夸张,但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时候,可由于这种事情让自己隐性埋名,确是一种可笑且无奈的行为。 德林隐性埋名的七天果然与警察打上了交道。
那是他去南方返回的途中,接到了一个莫名的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口气冷峻且威严。
“你是德健吗?”男人说道。
“是的!”德林回答。
“你现在在哪?”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马上进入市区,你是哪位?”德林问道。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德林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人的号码,他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德林的卡车行到市区,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十几位警察站在公路的中央,拦下了每一辆过往的卡车,俨然是一付紧张戒备的状态。
德林的卡车被那伙警察拦下。
“请出示你的驾照!”一个年轻的警察向他行了一礼,说道。
德林将驾照递给警察,那位年轻的警察打量了德林,又对了眼驾照,转身向一边走去。
十几个警察好像专门等候着德林的归来,听完年轻警察的汇报,纷纷向他围拢过来。
一位体态微胖的警察站在德林面前,从他的服装来看,显然不是交警,他的面目透着冷厉,“你就是德健?”
“是的!”德林说道。
“有一件交通肇事案需要你配合,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胖警察说道。
“没问题!”德林说道。
德林没有被带到交警队,而是被押到了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里,看来他们所调查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交通肇事案!
他被带到审讯室里,有三位警官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其中那个微胖的警察坐在两人的中间。德林的身后跟着两位警察,他刚刚走到审讯台前的椅子前,就被两位警察按坐下去,“咔嚓”一下将椅臂上的格栏横在他的身前。
如果再给他配上一付手铐,简直就是一个地道的罪犯了!德林突然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尴尬。
德林有些激动,他用不满的目光盯向对面的胖警官。
“我知道配合警察查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可你们这样对我,我感觉像受到了侮辱!”德林说道。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随便带人的!”胖警察说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德林说道。
“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胖警官的口气咄咄逼人,目光里放飞着无数的小刀子,俨然要将德林的内心洞穿。 德林显然不吃这一套,他愈发被警察的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所激怒,德林不屑地回敬道:“很有必要听到你的警示!”
“你很老道!”胖警察的目光更加犀利,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穿透力。
“那是因为我心里没鬼!”德林说道。
“二月十四日你去了哪里?”
“双峰市!”德林干脆说道。
事实上那个时候德林还没有开上卡车,他正春风得意地做着白领工作,德林之所以能够干脆地回答问题,是因为堂哥对他所有生意上的情况做过详尽的讲述。
胖警官脸上微微浮出一丝笑意,但这缕笑意一点都不亲切,他显然看穿了德林在说慌。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胖警官说道。
“不,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跑这条线,即使是傻瓜也能记得清楚!”
“十四日晚八点左右,你的卡车行到了双峰市北环路的一个十字路口,你遇到了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经过那个地方,所以说我也忘记了自己遇到过什么!”
“说话为什么没有了底气?”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德林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果再这样盘问下去,没准真的让他们吓昏了头。
“你遇见了一对母子!”胖警察说道。
“有可能!”
“为什么说有可能?”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你会注意从你身边经过的母子吗?”
“可是这对母子死了!”
“她们死了管我屁事?”
“那段时间你刚好经过那个路口!”
德林笑了,一颗虚悬的心也落到实处,原来他们怀疑是自己撞死了那对母女,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开车,但他完全相信德健也绝不会干这种事情,德健的卡车具有整套的保险,他完全没必要冒着犯罪的危险去做那种逃逸傻事。
审讯很快步入尾声,胖警官的脸色依然沉郁如水,他对德林说道:“刚才我们已经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把握住!现在我们只好用事实来说话了!”
德林没听明白这句话内中的含义,他想找一个更合适的语言对胖警官的正告做出反击,他还没有想好,就被两个警察带出了门外。
德林被带到医院里抽取了一些血样,又被警察押回了刑警队。
夜晚来临,德林被按排到一间房内休息,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年轻的警察将一个盒饭放到桌上,他对德林说道:“你必须在这间房子里住上两天,如果检测结果出来,证明你的清白,我们会考虑对你做出赔偿!如果你现在想好了,也算是你的机会!”
“我想睡觉!”德林说道。
年轻的警官皱了皱眉头,说道:“在没有确定疑犯之前,你还是个合法的公民,睡吧!祝你能睡得香甜!”
德林没有因为警察对他这种不公的待遇产生丝毫的怨言。相反,他对这种做法有些敬佩,他佩服胖警官的那种威严冷厉的面孔,更佩服他们这种步步紧逼的工作方式,如果是真正的罪犯讨教到这种攻心方式,恐怕早就崩溃了。
德林睡得很安详,几个月的疲惫仿佛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德林睡得昏天黑地,除了每日吃饭而外,他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第三天,那个胖警官推开了房门,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威严,德林看到他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香甜的美梦也做到头了。
“对不起,德健先生!经过DNA检测,你被排除了做案的可能!如果你要求赔偿,我们会考虑你的要求!”胖警察说道。
“我应该感谢你的床,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了,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德林笑道。
“感谢你的理解!”胖警官伸出手,与德林紧紧地握了一下。 德林开着卡车离开警局,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辆浅灰色的“捷达”车,本来不错的心情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他无法高兴起来。他以为警察仍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怀疑,这些家伙正干着盯稍的勾当。
德林将卡车开进车库,那辆“捷达”停在了门口,堂哥德健正坐在车内,微笑地看着德林。
德健的状态异常的好,他的脸上洋溢着一层清亮的油脂,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此时的堂哥也有着脱胎换骨般的鲜活。
德健显然知道了德林所遇到的一切,德林刚刚钻进“捷达”车内,堂哥笑道:“感觉如何?”
“从来没睡过这样舒坦的觉!”德林笑道。
“在你之前已经有十几个卡车司机接受过警方的调查!”德健说道。
“他们有没有调查你?”德林问道。
“我是德林啊!他们没有理由找我!”德健笑道。
“当时我真的担心堂哥会与这件事有关!”
“你以为我会干那种蠢事吗?”
“除非你的脑袋里灌了水!”
“警察的样子是不是很哥怕?”
“如果是真正的罪犯,他肯定会垮在里面!”
德健突然大笑起来,“有一个司机把自己几年前搞女人的事都抖落出去了!还有一个叫祁二的家伙,进去后第二天就转到了看守所,他坦白自己曾经放过火,把他们领导的家给烧光了!”
“如果让堂哥进去,你会怎样?”德林笑道。
“我会把所有接受我的贿赂的领导们供出来,我给他们送过票子,送过女人,我还帮助他们做假帐,为他们购买过假发票!”
“天呐!你这么干我的生意也要做到头了!”
“所以说,这次你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你自己!”
…… 音乐很悠伤,是由萨克斯管吹奏出来的。镭射灯光随着乐曲的奏响,一点点暗淡下来,最后仅剩下几缕淡蓝色的光柱。
先前有如狂魔乱舞般的人群顿时沉寂下来,此时倒像些极富修养的绅士,纷纷地拥着自己的舞伴,默默地相互对视,仿佛久别后的重逢,一辈子看不完,一生也爱不够。
他们在舞池中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执手缠绵。
德林看着这些人们想笑。
假面具遮盖着每个的脸,那些塑料壳的后面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嘴脸?也许是位老大爷;也许是腰包鼓胀却没人敢亲近的半老徐娘;也没准是位细皮嫩肉长得却如恐龙一样的女人;那个瘦猴一样的家伙没准是一个刚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奸贼!
如果把面具拿开,这些家伙还像现在这样相依相偎吗?
假面舞会德林也曾参加过,但没有这么暧昧和神秘,在这里他没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又是谁给他打了那个神秘的电话?
如果没有那个电话,现在的德林可能已经开着他的卡车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今天早晨,德林正在一家公司里装货,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里面却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一个女人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猜猜我是谁?”女人说道。
德林想了半天没没有想出这个陌生人的名字。自己开上卡车以后几乎断绝了与过去熟悉的同事及朋友交往,他的心里始终有种自卑情结,虽然自己的收入要比那些白领们强过多倍,但文化阶层和体力劳动者毕竟是两个概念。
“对不起,我真的猜不出来!”德林说道。
“今晚有一场舞会,希望你能参加,也许你会有个意外的惊喜!”
“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
“这并不重要!”
“谢谢!”
那一刻,德林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德林来到舞厅,舞会已经开始了。所有的人都戴着假面,所有人都是一付狰狞可怖令人啼笑皆非的面孔。德林无法分辩出每一个人,他孤零零地站着场外看舞池中的人们,没有人向他打招呼,更没有人走到他的近前,一种落寞卑微的情感又一次生发出来,显然自己在这次聚会中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说是个多余的人。
德林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位服务小姐拿着一只假面具送到德林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用这个!”德林说道。
德林点燃了一支烟,向服务小姐要了杯绿茶,静静地等候着那个神秘人物的出现。
舞曲结束,人们四散开了,厅内的灯光从蓝色变成了绿色,依旧很暗淡,有雾气从棚顶喷射出来,片刻功夫舞厅里就变成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幽明境界。
所有人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情景让德林想起了在“秀女峰”看到的那一团团鬼气沼沼的弥雾。
德林环视着左右,仍旧没有人来到他的近前,所有的人都很冷漠,他几乎听不到一句说笑的声音。
德林的眼角急剧跳了几下,他下意识地吸了口烟,一股麻胀的感觉袭上了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不是参加什么舞会,俨然是走进了一场幽灵集会的游戏中。
音乐再次响起来,德林从没听过这种音乐,有鼓声,笛声,好像还有铙钹的声响,声音低沉且又尖细,由其是那一串嚓嚓的声响让他一下子又想到了幽灵的脚步。
德林突然生出了想逃的欲望,他按灭烟蒂,刚要起身,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个女人。
她脸上挂着一张黑色的鬼面,脖子上的项链很粗,好像用莹石做就,泛着绿光,漫布在假面上,显得有些恐怖,这付狰狞的面孔依然不能抹杀女人筄窕的体态,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修长的双腿泛着光亮,有如凝脂一般的细腻。她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她的双肩的些窄,但那丰满的前胸愈发衬托出女人的阿娜。
德林想起了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但前的身影确实很陌生。
女人随着音乐微微扭动着腰肢,“一起跳吧!”女人说道。
这声音显然不是打电话的女人,她的声音低沉且生冷,跟本没有那个女人的热情。
德林对女人笑了了,“你是谁?”
“我们并不陌生!”女人说道。
“对不起,我约了朋友!”德林说道。
“也许你那个朋友就是我!一起跳吧!”女人说道。
“对不起,我不会跳这种舞,也没有兴趣!”
“可你喜欢女人!”女人又道。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你对我也不陌生!”女人停止了跳舞,坐在德林对面的椅子上。
“你真的把我搞迷糊了!”德林笑道。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
“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腔调说话?” “你怕了?”
“有些紧张!”
“要不要知道我是谁?”
“非常愿意!”
女人纤细的手指伸向自己的假面,她没有马上把面具取下来,她的手指在面具上停留片刻,“我找了你很久!”女人说完将面具扯了下来。
绿色的莹光打在女人的脸上,好像一具失血过多的僵尸,女人瞪着眼睛盯着德林,面目毫无表情。
德林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骤然一紧,很快又恢复常态,眼前的女人并非是行尸走肉,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眼里尽管流露着慑人的光亮,但那的确是一种活色生香的的眼神,就像一个玩皮的女孩正装腔做势吓唬她心爱的恋人。
德林对女孩轻轻一笑,“你到底还是认错了人!”
女孩盯着德林,将那只假面重新装在脸上,她说:“我不这样认为!”说完站起来轻轻地向后退去。
德林还想说什么,女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音乐结束了,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德林看到自己的桌上突然多了一张报纸。刚才他并没有发现女孩有什么的动作,自己的桌前怎么凭空出现了这种东西?
德林拿起那张报纸,仿佛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脑海里骤然出现了空白,那张报纸上印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一颗女人的人头,显然死去很久,脸上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她的眼睛瞪着极圆,惨白球眼睛放飞着极度的愤怒,她的嘴巴半张着,有血从她的嘴里溢了出来,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物撕碎。
德林发现这张脸如果没有血迹,几乎与刚才的女孩别无二样,他扔掉报纸飞快地向外跑去…… 德林离开舞厅之后身上残留着一种怪怪的味道,是种潮湿且发霉的味道,里面还加杂着檀香的气息,这气味让他极不舒坦,感觉像刚刚从腐烂的棺材里钻出一样,他回到家一头钻进了卫生间里。
德林躺在浴缸里做了几次深呼吸,渐渐地平息了紧张的心绪。他觉得这应该是个玩笑,是一个相熟的朋友搞的一个闹剧,只不过是这场闹剧搞得有些诡秘罢了。
如果是一场闹剧,那张报纸显然无法让人理解,德林记得那张报纸好像是当地的城市晚报,在这种报纸上登出如此血淋淋的画面简直是对读者的亵渎。德林后悔没有去看报纸上的文字,现在他回忆起来,自己并非是被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所吓,他是被那个女孩与死者极其相似了面貌吓得没了脉。
第二天一早,德林照常出车,三天后顺利地返回了家乡。德林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街上的报刊亭寻找那张可怕的报纸,摊主告诉他一个月前确实有过这样一张报纸,但早就没有存货了。他来到报刊发行中心,终于找到了那张过了时的报纸。
现在再看这张头相,再也没有那天晚上的感觉,虽然这张报纸与那天晚上的没什么两样。这是一则寻尸启示,同时也是一桩杀人案的报道,报道说在城市郊外的一个枯井里警方发现了两具无名尸体,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死者大约死去四个月之久,由于枯井中的低温致使尸体保存完好,警方初步推断是这是一起交通肇事移尸案,但也不排除谋杀的可能。
从时间上看这起杀人案发生在六个月前,六个月前自己还没有开上卡车,但从警察发现尸体的时间上,也正是自己被调查的那段时间,德林一下子明白原来警方对他调查的正是这个案子。
德林觉得自己像吞了一堆垃圾,心里闷得难受。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是如此的重大,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竟说了慌。虽然他有一百个理由不相信堂哥会与这件事情有关,可自己毕竟做了违心的事情,本来那件事过后让他心里结了一个疙瘩,现在这个疙瘩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半年多的行车行经历让德林目睹了许多交通事故,他也看见那些无辜的生命车轮下凄惨表情,但眼前的女人显然不是瘁于事故,她的眼睛里放飞着极度愤怒,仿佛经历了一场彻骨的伤悲而引发的绝望的怒吼。
警察怀疑谋杀不是没有跟据的。
一想起谋杀德林心中的那堵墙变成了一道寒冰,冷得他直打哆嗦。
“堂哥,二月十四日那天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你什么意思?”德健的眉毛拧成一团,本来不错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我看到了那个报道!”
“那能说明什么?”
“我对警察说了慌!”
“这么说你怀疑是我干的了?”
“你有一百个理由不去做那种傻事!”
德健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烟扔给德林。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该对警察说慌!”
“可你已经说了!”
“二十多年我从没干过这种勾当!现在我后悔了!”
“你可以去自守!”
“如果我再有那样的机会……我想我会这样做的!”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做生意的话!”
“可这样做至少让我心里踏实!”
“混蛋!你想让你父亲永远坐在轮椅上吗?你想让债主每天堵在你的家门口讨帐吗?你想变卖所有的家产,一家人躲在乌黑腥臭的下水道里吗?” “我不想这样!现在我感觉已经失去了自己,我想找回自己,我不想更名改姓!我只想堂堂正正的生活!”德林也有些激动,他甚至想给堂哥一记耳光。
“王八蛋!”德健突然站起身来,德林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堂哥首先给了他一记嘴巴。
“没人逼你!德林!过去我觉得你读过书懂得一些事理,没想到你他妈竟是个没人味的白眼狼!”
德林捂着脸怔了片刻,激动的情绪被这一嘴巴打得一干二净,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是的,没人逼他去更名改姓,堂哥之所以这样做全是为了帮助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感到屈辱和愤怒?
德林眼睛里有种潮湿的感觉,一股热流从眼里淌了出来……
德林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有规律的正常生活。
白天八点钟出车,下午五点钟回家,就像曾经在公司里做事一样,舒张有驰,轻松自如。
这批生意是德健从一个建筑公司老板的情妇手里挖出来的。这个女人不旦做着大老板的“金丝雀”,同时也在德健的怀里缠绵。女人最早是德健在驾校里的师妹,那个时候就已经与德健吊上了膀子,后来小师妹傍上了建筑老板,两人一直没有脱离干系。建筑老板有钱的势却精亏肾竭,床上的活儿日渐不支,德健恰到好处地添补了小师妹生理上的空白。所以说德健想在建筑老板身边挖活,好像在地上弯腰捡钱一样容易。
德林每天的工作是给工地运送材料,这种工作不旦轻松,收入也很可观,他干得愉快开心,几天前那种失去自我的感觉也逃得无影无踪。
德林的父亲已经出院回家,他的腿伤还没有痊逾,老人家为了省钱说什么也不肯在医院住下去。
父亲回家的那天起,德林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现在的状态与过去完全是两回事,他担心被父亲看出来,从而引起老人家的伤心。
一个人的生活倒也清闲,这天晚上德林早早收工,在食品店里买了两样熟食,回到他租住的房里喝了几瓶啤酒,躺在床上安然睡去。 半夜里德林被手机铃声惊醒,是德健打来的电话,德健告诉他自己在一家酒店里喝多了,要德林赶到酒店开回他的“捷达”车。
这是一家偏僻的酒店,门前灯光幽暗,没有耀眼夺目的霓虹,十几辆轿车排在门口,显示着酒店不俗的底气,德健浅灰色的“捷达”车就停在这些车子中间。
德健在电话里告诉过德林,车子没有锁,要他直接开车回去,德健的声音外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调笑,看来堂哥今晚是不想回家了。
德健的这辆车子买了不到一个月,车里还列留着皮质的清香,德林坐在车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感觉,是种不错的感觉,有着成功者的欣慰,
德林暗暗留恋起这种感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地享受到这种欣慰?
车子离公路比较远,他必须将车子倒出车位才能开上公路,车后的光线有些模糊,德林挂上倒挡,他发现这辆崭新的车子竟没有倒车灯!身后的光线依旧模糊一团。
德林缓缓抬起离合器,轿车像一只惊醒的灵猫,,如箭一般向后窜去,德林听到砰地一声轻响,他迅速踩住刹车,回头望去,车外光线迷漓,什么也没能看到……
德林将车子开进德健的车库里,正要关灯离去,看到车子尾部有一团污浊的东西格外醒目,他走到近前,心脏格登一下紧缩,那竟是一团鲜血!
血迹还没有干透,几缕清亮的血液像爬虫一样涌动。
自己在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车子上怎么会沾上血迹?
德林突然想起在酒店倒车的时候那声轻微的响动。难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当时他已经回头看过,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异常!
德林用指沾了一点血迹伸向自己的鼻孔,一股腥骚的气息刺激着他的嗅觉。心绪稍稍安定下来,他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人血的臭的,而狗血才是腥的,眼前的鲜血显然不是人的,也许是一只倒霉的野狗撞上了他的车子。
德林找到一块抹布将这片难看的脏物擦去……
德林运送的材料是在市郊的一个采石场装货,去采石场要走上几公里的山路,山路的旁边有一堆老旧的土坟,土坟大部分已经陷落,只剩下一米多高的土丘,土丘的旁边开了一个洞,对着山路的方向。德林每次经过土坟都不敢往洞口里观望,他害怕自己会对这个鬼森森的东西产生怪异的幻觉。
这天下午,德林装完货经过土坟的旁边,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卡车像一面残破的老墙软软地瘫向一边,卡车的轮胎爆炸了。
德林换好轮胎,夜晚已经来临,他回到车上起动马达却没有马上离去,他被眼前的一个灵物吸引了——那是一个金黄色的狐狸。
狐狸站在卡车前,瞪着机灵的眼睛盯着车上的德林。它身上的茸毛油光发亮,像披了一层金色的缎子。
德林暗暗惊诧于眼前的小动物,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有这种灵物的出没实在是难得!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捕捉的欲望。
德林跳下卡车,小东西显然知道了德林的意图,向旁边跳了跳,它没有飞快逃逸,它显然是有意地挑逗着德林。 德林跟着眼前的灵物渐渐地逼近了土坟。
小东西没有了,它钻进了土坟里。此时,德林已经忘记了害怕,他已经被小东西激起了兴致,他趴在洞口向里面观望,眼前漆黑一团,他探着脑袋继续向里伸展,他闻到了一股发霉腥臭的味道,德林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他想收回头去,可是已经晚了,一张大手突然扯住了他的头发,德林怪叫一声拼命挣扎,那张手却扯得更紧,就像几个月前在“追灵桥”上要他性命的那张无形的魔掌,注定要将他拉进地狱!
德林听到自己的骨节地嘎嘎做响,身体一点点向洞内移去,洞里响起了尖厉的叫声,那简直是魔鬼的惨叫……
德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半天才平息下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梦中的那个可怕的叫声依然没有离去,它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
德林听出是自己手机在响。
是德健来了电话。
德健的声音显得分外的紧张。
“德林,你现在在哪?”德健问道。
“在家!堂哥,有事吗?”
“昨晚开车回家的时候你有没有撞到人?”
“没有!”
“有人看到你撞到人后跑了!”
德林突然想起车后的那滩血迹。
“我感觉好像撞到了东西……可我没有看到人……”
“是个老人,脑袋已经摔裂,可能已经不行了!”
“……我……我马上去投案……”
“晚了,警察已经勘察完现场!”
“可我并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会面临两种情况,如果老人死了,你就得进监狱,如果他残废了,你就得供养他一辈子!”
“……堂哥……我该怎么办?”
“你记住!你是德健,德健在这天晚上跟本没有回家,你有足够的证人证明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那个目击者怎么办?”
“他跟本没有看清车牌!”
这一刻,德林突然意识到从今天起,自己彻底变成了德健,他再也不可能找回真正的自己了……
第四章 孤坟·女人
事实上德林白天运送货物的地方确实在山间的一个采石场,去采石场也的确要经过路边的一个孤坟,与德林梦中所描述的土坟完全一样。一开始他并没有感觉这个孤坟有什么不妥,时间长了脑海里渐渐地产生一些怪异的联想,虽然他尽力压制着这些恼人的怪想,潜意识里还是埋下了萌动的种子,所以说德林做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不难理解。让他真正感到可怕的并不是那个梦,而是惊梦醒来后的现实。
堂哥告诉他出事的消息后,德林开始过上了胆颤心惊的日子。他每天都会跑到报刊亭买上一份当天的报纸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可他一直没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报道,十几天之后德林紧张的状态才得以缓解,看来事情并非像德健所说的那样严重。如果老人死了或者伤情严重,媒体和警察绝不会这样风平浪静,十几天来德林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调查,他甚至没有听到有关这件事的一丝议论。
不幸总不能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那样的话上帝简直就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混蛋!
没准那个老人现在正在家中抱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轻松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德林的生活中。
下午,天空下起了细雨。
德林装好石料驶出采石场。
青青的绿草,绵绵的细雨,天地间一片朦胧的景色。
久居城市生活很难享受到这种富有诗意的情调,德林被这种如梦似幻的境界陶醉了。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风景。
在大学里,德林曾与他的女友小叶子走过这种风景,那是一段让人回味往事,小叶子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孩,与德林相恋三年之久,每到雨天她总是约德林出去,没有雨伞,没有雨衣,清亮的雨丝打湿了两个人的身体,却漫暧着两颗年轻的心。
那同样是一段让人伤心的往事。
小叶子天性浪漫,却又是个倔强的女孩。德林能够与她走在一起也源于小叶子这种不寻常的性格。
那是大二那年的一次春游,德林与班里的几个男生及四五个女生去“望天崖”看日出,小叶子就是其中的一员。到了晚上,一群男女挤在山间的石洞里等待着早晨的太阳。
山野的夜晚与城市的夜晚完全是两个概念,那天应该是月圆的日子,在这里却看不到一丝月光,嶙峋的山峰阻挡了月色的漫柔,山谷间是一幅夜黑风高的世界。石洞里的气氛却充满了生机和愉快,一群男女架起了篝火,围坐在簧火前推杯换盏,狂饮笑叫。
到了后半夜,一个女生的尖叫淹没了洞里欢快和气氛,那个女生从洞口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到众人中间。
“洞外有什么东西!”女孩颤颤惊惊地说道。
德林记得是男生崔景峰第一个走到洞口的,崔景峰去的时候满脸的得意,他指着那个吓呆的女孩说:“改名吧!你应该叫耗子!”说完大步向洞口走去。
崔景峰站在洞口向外看了看,几秒钟的功夫,他也窜了回来。崔景峰的脸色与那个女孩一样的白,“……没错……真的有东西……是一双眼睛……”
德林与另外一个男生共同走到洞口查看,他们果然看到了东西,离洞口几十米的地方有两颗绿色的光亮在闪砾,那是两颗亮光飘乎不定,一会变成了绿色,一会又闪出蓝色的光。
“是狼吧?”那个男生紧紧地抓着德林的胳膊说道。
“狼的眼睛没有这么大!”德林说道。
“是熊?”
“熊的眼睛有光吗?”德林说道。
“它飘起来了!”
随着男生惊愕的话语,那两颗亮光晃晃悠悠地飘荡起来,像一对徐徐升起的天灯。
“好像不是动物……”德林说道。
“是幽灵……”
男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有风从洞外吹响,男生撒开德林的胳膊向洞里跑去,德林也踉踉跄跄地返回洞中。
一群男女看见两人的模样立刻意识到外面的可怕,这时竟有女孩生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我们有这么多人!”德林故做镇静说道。
“我想方便!”一个女孩说道。
女孩说完,大家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这是一个十几平米的石洞,没有任何遮拦和隐蔽的地方,做为一个青春少年的女孩子确实有许多不便之处。
更要命的是经过女孩的提醒,所有人的身体都有了反应。刚才大家推杯换盏喝了许多饮料和啤酒,现在紧迫感已经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环境里方便别说是女孩子,就连男生都感到尴尬。
德林建议,灭掉篝火,男左女右就地解决。
崔景峰喃喃说道:“灭掉篝火,就意味着我们在黑洞里过上一夜,我们火柴已经用完了!”
这又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每个人都知道在这黑暗的环境里过夜,不仅是恐惧,而且还有寒冷。
最后的结果是篝火照燃,男左女右,互不注视,各行其事。
男生们这时彻底显出了厚颜的本色,转过身去毫无顾忌地行起事来。
这时德林听到有人喊道:“小叶子!你去哪?”
德林回过身去,女生中间唯独少了小叶子。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见到小叶子回来,二十分钟以后小叶子依然没有回到洞内。德林建议几个男生一同出去找,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德林拿起手电筒一个人走出洞外。 德林在一个山崖的角落里找到了小叶子,此时的小叶子正捂着脸蜷缩地上悄悄的哭泣,看到德林的到来一头扑到他的怀中。
“为什么不回去?”德林问道。
“那双眼睛就在洞口……”
德林看到那两颗眼睛果然移动了洞口前,他举起手电筒向那个神秘的东西照去,两团金色的莹火虫飘然向远处飞去……
那天早晨,德林没有与同学们一同看日出,他与小叶子早早地离开了“望天崖”,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与这个清纯倔强的女孩在一起,要比看日出还要美妙和陶醉。
然而正是小叶子的倔强和清纯性格,过早地走完了她美丽的人生之路。
大学毕业后,小叶子没有像德林那样幸运,经过一年多的奔波终于在一家翻译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搞外文翻译不是小叶子的专业,可她出色的外语水平足以能胜认这份工作。
小叶子每天要翻译大堆的商务公文,常常要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工作虽然辛苦,但总算有了一种归宿感,小叶子对这份工作还是十分珍惜的。
翻译公司的老板黄总是个鳏夫,妻子过早地离开了他,黄总也算得上是正直的人,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女人,也从没有搞出过让员工谈笑的“花料”。
黄总的儿子铁成却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最早在公司做事,后来由于这个无耻的东西屡屡对公司的女职员进行骚扰和侮辱,被他父亲赶出了公司。
小叶子来到公司后,铁成很快就闻到了“鲜”味。
铁成开始给小叶子送花。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个棘手“刺梅”,让铁成心痒难捱却无从下手,每次送去的鲜花都被小叶子毫不客气地拒绝。
德林记得有一次去接小叶子,当时已是夜晚来临,公司的员工早就走尽,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别克”车,小叶子走出办公楼,“别克”车里走出铁成,他的怀里抱着一大堆鲜艳的红玫瑰横在了小叶子身前。
“这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如果你不接受,我会这样永远地送下去!”铁成说道。
“如果你喜欢做这种无聊的游戏,那是你的自由!”小叶子说完挽着德林的胳膊离去。
德林听到身后有一口痰重重地喷在地上。
七月十五日,德林永远记住了这个让他流泪的日子。 这天晚上,小叶子仍旧在公司里加班工作,铁成推开了他的办公室。
铁成推开房门后又锁紧房门。
铁成脱掉了自己的衬衣。
小叶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你想干什么?”
“干我早就想干的事!”铁成的眼睛已经红了。
“我要喊人了!”
“可以,现在整个大楼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应该想到后果!”
“这种话很多女人都对我说过!”
“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会跳下去!”
此时的小叶子已经拉开了窗前的玻璃门。
铁成冷冷地笑着:“如果今晚得不到你,我就会从这里跳下去!”
小叶子什么也没说,回过头,一脚踏向窗外……
小叶子走了以后,德林再也没有遇到像小叶子一样的女孩。
这也是他一直独身的原因。
有泪从德林的眼里流出来,窗外更加朦胧。
雨还在轻轻地下着。
德林试去眼角的泪痕,眼前出现一团蓝色的影子。
那不是小叶子的身影吗?
德林的眼睛子亮起来,细雨中一个女孩正沿着德林行车的方向舒缓地漫步。
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的雨衣,有风吹在她的身上,拂起她的雨衣,像一团飘荡的云。
她就是小叶子!
飘逸的身栽,细瘦的腰肢。
德林行到女人的近前,一颗驿动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眼前的女孩要比小叶子清瘦得多。
她显然不是小叶子!
但这个女人肯定也像小叶子一样有着浪漫的性格和雅致的情调,不然她不会一个人在这寂寥的山野间体味这种诗意的风景。
女人听到卡车的声音,离开小路,她站在路边,向德林招了招手。
果然是一个很独特的女人!
蓝色的雨帽遮住了女人的面部,她的鼻梁上架着一付黑色的墨镜,让德林看不出她的脸。
这种天气里有着如此的装束让人感到神秘且别有一番风味!
德林为女人打开了车门。
女人坐在车里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细雨,心里仿佛蕴含着太多的心事。
“够浪漫的!”德林轻轻笑道。
“是心里孤独!”女人说道。
“这是很难得的风景,它确实能让人想起很多往事!”德林说道。
“很多往事对我来说是伤感,而对你来说也许是恐惧!”
德林打量着女人。
“看来你对我并不陌生!”德林说道。
“相信你也会记得我!”女人说道。
“你的话让我有些紧张!”德林说道。
“为什么紧张?”
“我想起了一个已故的女友,你真的很像她!”
“你到底想起来了!”女人说道。 德林再次打量起女人,他感到自己的毛孔一点点扩张,身上生起几丝雨水淋过的凉意。
“……不……你不是小叶子!”德林的声音少了一些底气。
女人没有说话,她抬手拨开头顶的雨帽,摘下墨镜,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女人低着头慢慢地转向德林。
女人回头的那一刻,德林的头发根几乎立了起来,那一头秀发简直是小叶子的复活,当他看清女人的面孔时,悬起的心脏砰然落下,砸得胸膛水花四溅,泛起滚滚热潮。
德林轻轻一笑。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让我虚惊一场,我以为是我的小叶子回来了!”德林笑道。
“我相信你很有城府!”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德林问道。
“看着我!你会认出我!”女人说道。
眼前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印象,德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面孔,记忆像一团灰色的雾,迷茫且散乱,德林拨开雾障向深处追溯。
这时,他闻到一股潮湿且发霉的气息,这种气息里还加杂着一股檀香的味道,德林的心脏一紧,那团灰雾骤然开裂,他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不错!眼前的女人就是几个星期前在假面舞会上见到的那个神秘女孩!
女孩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瞪着怪异的眼睛盯着德林!
那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虽然她做得有些夸张。
德林心里有些发虚,却没有那天晚上的惊恐,他完全分辩得出眼前的女孩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想起来了,”德林镇静地说道,“几个星期前在一个假面舞会里我们见过!”
“其实你最应该想起的是假面舞会以前的事情!”女孩微微地笑了笑。
“以前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德林说道。
女孩没有说话,她沉默了片刻。
“停车!”女孩说道。
“你去哪?”
“回家!”
德林望着窗外,卡车已经来到了那座土坟的近前。
“可这里是野外!”
女孩盯着外面的土坟说道:“那就是我的家!”
德林一脚踩住刹车,耳边响起了铜锣般的轰鸣。
女人跳下车去,攸然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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