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星 新作 幽灵船 ZT
梭子 1992年10月12日晚‘慧珊......’声音软绵绵的,像在调情,又像是为了客套而客套,她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可当她挤出一个一个笑脸,转过身去迎向这声她不太想听的招呼时,仍不免吓了一跳,呼唤她的人,已经脱下了她最初见过的那件体面燕尾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拖地袍子,看上去真像扑克牌里的‘J’。 '啊,你穿的可真别致......'她心里厌恶极了,可脸上仍显出讨好的媚笑。
‘这是为了今晚的盛会,特别准备的新衣服,我叫它皇帝的新装,怎么样?喜欢吗?’他那对又黑又亮的眼睛直视着她的脸,不经意间,一只干瘦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
啊,好痛!她差点叫出来。
‘死鬼!你想干什么!我老公也在这条船上!’她恼怒的甩开他,低声警告他。
那只手不知不觉的缩回了袍子里。
‘难道我会怕他?相信吗?当着他的面,我也可以......'他嘿嘿笑道,却没说下去。
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对他的口出狂言不屑一顾。
多年前他这么说,她也许还会相信,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得知的穷鬼,身上除了多余的荷尔蒙外,别无他物,但现在......环顾四周,现在她身处一条豪华游轮的最大船舱,这里灯火通明,地上是软软的波斯地毯,耳边传来动听的小提琴乐声,身边还穿梭着穿戴体面的各种客人,还有服务生推着摆满香槟酒的餐车来回走动,而这艘大船的主人就是眼前的他。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财产总是跟胆量成反比,也就是说,财产越多,胆子越小。她相信他也不会例外,因此,他怎会毫无顾忌?
另外,就算他不怕,她也不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跟他都老了,但是她的心还没老,她仍然喜欢年轻男人。她喜欢那些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好了,别再说这些废话了。还是告诉我,你这条船是哪儿来的吧。’不知不觉,她已经不怕他了,刚刚上船是对他的一点点畏惧和尊敬,随着他的一句疯话烟消云散。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求于他,她才没兴趣上船给他的老婆庆祝生日。
‘你真的想听?’他亲昵的问道。
‘当然’
‘那是我杀了五十几个人抢来的。’
她差点笑出声来,但随即又白了他一眼。
‘你还是跟过去一样。满嘴屁话!;她低声骂道啊, 现在,既然他特别邀请,她就不好拒绝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他搂了一下她的肩。
‘得了吧,还是说点正经的吧。’她扭动肩膀,摆脱了他的亲昵。
几天前,她曾跟他提过,希望他能赞助她的复出演出,她想念那种在聚光灯下和着音乐扭动身体唱歌的感觉。对于她的请求,当时他并没有拒绝,只是给了她一张上船参加宴会的请柬,现在她希望事情有个答案。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问道。
‘那件事啊,当然可以。’他一口答应,随后又笑着补充道:‘我可以给你1000万。’
1000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在开玩笑?!’她几乎嚷道。这个数字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了,她觉得口干舌燥,急需一大杯水。
‘当然是真的。把酒喝完,我马上去给你开支票。’他指指她的酒杯,温柔地说。
还有什么好迟疑的?1000万,就算是让她脱光衣服在他的面前跳舞她也愿意,更何况只是喝一杯酒?她毫不犹豫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看见了?’她把酒杯的底部亮给他看。
他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在身边一个精致的木桌上。
‘很好。’他道。
‘你可别耍我。’
‘当然不会,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从袍子里拿出一张支票递到她面前。
天啊!1000万!1000万!她紧紧盯着那张支票,正想伸手去拿,他却出其不意得把支票撕得粉碎扔向空中。
‘喂!’她吼道
这动作太熟悉了,她意思到自己是被这个当初的穷光蛋耍了。
‘嘘......慧珊。’
‘你!你他妈......'她想骂人,但忽然间她的喉咙好像哑了,她怎么都叫不出声来。她只听到他在耳边说话。
’我记得你以前也这么对过我,不是吗?’
‘我操......’她终于骂出了口,其实她还想用手去抓他,但是不知为何,她无法抬起她的手臂。她听到他继续说着:
‘慧珊,不是我小气,真的,我可以随时甩给你1000万,但是,我就怕,我给了你钱,你也花不了——因为你跟不下不了船。你刚刚喝下去的其实是毒酒。’
下不了船?毒酒?她不明白。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声音像最初一样软绵绵的:‘呵呵,当然不是你一个,这里所有的人都一样......所以你不要怕,慧珊,你不会寂寞的,你的老公,你的儿子,还有我的老婆,都会陪着你......你绝对不会寂寞的。还记得你上船时,我是怎么说的?这是条幽灵船......'
幽灵船,她记得他说过,那些黄色的液体被推出来,他向所有人祝酒,每个人都举起了酒杯,每个人都喝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甩开他,但腹部却一阵剧痛,视线也渐渐模糊了,她只看到他笑眯眯的望着她,他的声音还萦绕在她耳畔:
’杀很多人比杀一个人更简单,更过瘾,我是项羽在世,无人可敌......' 1.串线电话
小林后来回想,整个事件应该是从一通电话开始的。
一个多星期前的某天晚上,她正趴在被窝里津津有味的翻看漫画《金田一少年记事薄》,电话突然响了。那时是半夜两点,她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的,除了她的好朋友——出版社的编辑小郑外,别无他人。
‘嗨!’她不太热情的接了电话。
‘信文!在干嘛?’小郑声音洪亮的问。
‘我在看金田一。’她故意打了个哈欠以示抗议,有的人永远不知道半夜两点打电话给别人,是一种打扰。
‘在看金田一?是爷爷还是孙子?’小郑似乎很感兴趣。
‘《金田一少年记事薄》。’
‘有兴趣画推理漫画故事?’
‘嗯,正在考虑,’小林懒洋洋的说,‘不过画画的有灵感啊,我现在正在琢磨呢。’
‘你可是答应上个礼拜就动笔的,怎么搞的?进度有问题啊......'小郑又开始老生常谈了,可这时电话里出现一阵沙沙声。
’喂,喂,秋雨......’小林叫了几声,小郑的声音菜骤然响起。
‘刚刚电话线路好像出了问题。我说的你都听清楚没有?’小郑问她。
‘听清了听清了。’她怕小郑再唠叨一遍,连忙说。
‘再跟你说件事......'小郑开口说起来,可电话里又传来一阵沙沙声,让小林非常意外的是,等电话里的嗓音终于消失后,她听到的不是小郑的声音,而是两个陌生女人在说话。
‘他的聚会为什么要安排在12月26日?’这个女人声音沙哑,说话带着鼻音。
‘嗯哼?怎么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则显得娇媚年轻。
电话是不是串线了?小林猜测。
‘为什么是那天?’A女郎问。
‘谁知道?’B女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年,他的心思全花在泡妞上了。’
‘你也收到请柬了?’A女郎问。
‘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嘛。’
哈哈,偷听别人的电话,可比听小郑的教训有意思多了,小林想。
‘你看,他这次的’今晚单身派对’会不会把他以前的女朋友都请来?’
‘肯定会!其实就凭他,结婚后还不是照样玩?谁相信他会从此收心!不过,对那些记者来说,到又是个头条,我猜,这又是他故意搞出来的花样,就像几天前的分手一样,他很懂的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个死人!’B女郎发出一阵疯笑。
电话里一阵沉默。
‘好吧,我不打岔了,你说。’B女郎的笑声噶然而止。
‘我已经决定了。’A女郎声音低沉。
这回换成B女郎沉默了。
‘我不能让他那么舒服,他把别人都当成了......脚边泥。’
‘你就这么恨他?’B女郎隔了好一会儿才问。
‘你不恨他?’
B女郎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既然已经跟你说好了,那么......’她啧了下嘴巴,‘其实,我更恨那个女人!她凭什么?她已经人老珠黄......'
‘人老,但珠并不黄。这19年,她没多大变化......’A女郎打断了她的话。
B女郎闭上了嘴。
‘我已经拿到氰化钾了。’A女郎冷冰冰地说。
氰化钾!小林的心抖了一抖,正当她准备集中精神继续听下去时,电话里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坏了,电话串回来了。
果然,小郑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电话那头。
‘喂,刚刚你的电话怎么回事?怎么尽是音乐?’
‘应该是串线了吧。’小林已经没有心思跟小郑拌嘴了,‘氰化钾’三个字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了些什么?’小郑问她。
‘听到了听到了。’小林敷衍道,接着又马上问:‘秋雨,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最近有谁要办个什么’告别单身派对’?不对,应该是叫‘今晚单身派对’。’
‘呵呵,不就是那个风流才子黎正吗?’小郑笑道。
‘是他?’这名字小林很熟悉,最近这些天,报纸上全是关于他跟女友分分和和的娱乐新闻。
‘怎么啦?’小郑问。
‘他可能会有危险。’小郑一本正经的说。
‘你在胡扯什么?’
‘我说得是真的,他真的有危险。’小郑郑重其事地说。
可小郑却大笑。
‘我告诉你,信文,喜欢偷吃的男人都喜欢冒险。’
‘有人要杀他。’尽管知道小郑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小林还是忍不住嚷道。
‘你想救他?那你得排排队。’
‘你是说,他有很多女朋友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很可能就是让他陷入危险的原因。’
‘你看太多八卦新闻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最近才思枯竭的原因,我建议你早点休息......'
‘那你为什么半夜给我打电话?’小林恼火得问。
‘那是因为......’小郑刚想说话,小林又打断了她。
‘行了,我知道那个聚会,他一定请了不少媒体的人,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搞到一张门票?’
‘你想去?’
‘行?还是不行?’小林不想跟小郑废话。
小郑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好吧,我试试,问题不大。’
夜里,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很累,当她从另一个房间向他走来的时候,他通常都会玩自己的游戏,她也明白,但她从来不说,眼神轻轻飘过,就当是给了一个允诺。虽然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从来都不需要得到别人的首肯,但是,因为是她,他愿意给她点虚幻的小权利,就像是微微向她欠了个身,有人说那是礼貌,但他宁愿相信,那是游戏规则。
但是今天,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发现她脸上有种焦躁不安的神情。
‘怎么啦?’他一边问,一边望着镜子中的她,微微一笑。啊,她依然美丽,尤其在灯光昏暗的夜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开那个派对?’她走到窗前,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我喜欢热闹。’他简短的回到,不知不觉把转椅转向了她,多少年来,以不同的角度欣赏女人,是他的兴趣所在。
‘热闹?’她别过头来看着他,‘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
‘哈哈,’他的目光飘向天花板,好像看见无数闪光灯在眼前闪过,‘我就是要他们说,不停地说。’他轻松地说。
‘可是你请的那些人......’她朝他莞尔,目光变得温柔了。
‘仅仅是一些女人而已。’
‘都是些跟你有绯闻的女人。他们中有的爱你,有的恨你,你真的准备当着他们的面宣布我们结婚?’
‘那不是很有意思?’他禁不住扬了扬眉毛。
‘有意思吗?今天有人闯进了老杜的花园......’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再说下去,也许是看到他正定眼看着她,他知道,他们是争论不起来的。他们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指挥棒,大部分时候,它都在他手中。
‘你真的相信有人要杀我?’他似乎快捧腹大笑了。
她有点犹豫了。
‘其实我也不信,不过......'
他不说话,故意装出天真的表情朝她眨眼睛。
’我了解女人的心情。’她认真地说。
‘我更了解。’他哈哈大笑。
‘呵!’
见她准备他们。他们是演员!他们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出镜,所以......‘他注视着她的脸,’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戏。’
次日中午,小林刚起床,郑秋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媒体入场卷已经帮你搞到了,12月26日晚上8点入场,地点是杜嘉祥的江边别墅。’小郑风风火火地说。
‘杜嘉祥是谁?’小林打开了电脑。
‘你连他也不知道?’小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是谁?’
‘他是黎正的老朋友,电影公司的老板,曾经拍过很多片子,也搞过很多综艺节目。黎公子过去经常在他的节目里亮相......不过,跟你说这些等于白说,你从来不看电视,’小郑揶揄道,‘我真奇怪,你怎么会突然对他们这些烂事感兴趣?难不成昨晚电话串线时,你听到了什么?’
‘嗯......还真让你猜对了!’小林道。
‘拉倒吧。’
‘我听到两个女人再商量参加黎正派对的事,听口气,他们两个过去都曾经跟黎公子有过一段,其中一个还说,她准备了氰化钾。’
‘嚯,那后来呢?’小郑似乎觉得好笑。
小林有点恼火,没好气的说:
‘后来?后来电话就串了回来!’
‘所以,你只听到一个女人说要带氰化钾去参加派对,是不是?’
‘难道是还不够?氰化钾可以顷刻要人的性命!’小林希望自己的话能引起朋友的重视,但电话那头却传来小郑阴阳怪气的笑声。
‘呵呵呵,信文,你只听到部分对话,不要乱下结论。我可以告诉你,假如你真的听见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她会带着氰化钾去参加黎正的派对,那至少有五种可能。’
‘五种?!哪五种?’小林愕然的问道。
‘第一种,她真的想要杀死黎正;第二种,她想自杀;第三种,她是想让别人以为她想自杀;第四种,她是再骗那个跟她通电话的女人;第五种,她想杀死派对伤的另一个人,比如说,即将跟黎公子结婚的罗小姐......还要说下去吗?我至少还可以说出三四种可能。’
小林顿时泄了气,她低声道: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断章取义,我没把话听全。但是,那个女人说的真的好像......’
‘当然像!黎公子的女人都是演员!’小郑大声说。
小林哑口无言。
‘信文,我帮你要来入场券,只是看在我们是朋友,你的娱乐活动又少的可怜的份上。我希望这场派对能让你的脑细胞活起来。你的上一本书是今年年初出版的,你早该动笔了。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明白,如果在元旦之前,你还不把新书的前三章交给我,我就只好找别人了!你也该知道市场竞争是怎么回事了!能画能写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小郑冷酷无情地说。
‘好吧。秋雨,我道歉,’小林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为了我的事,你在老板那里很难交代。我尽量加快速度。’
‘那最好!’
‘不过,我今年霉运当头,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人家失恋都会才思泉涌,只有你,丢了个臭男人,好像连魂都没有了......钟志诚有什么好!烂人一个,自己有老婆,还到处留情,而且长得也难看,头发都没几根,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他!眼光也太差了!’
钟志诚是小林的男朋友,自今年六月两人分手后,小林有段日子很沉沦,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她自己否认是因为失恋,但小郑却坚持认为他就是从那以后开始变懒得。‘你就是为了他!旁观者清!’在过去的大半年,小郑经常说这句话。
其实,要不是今天小郑提起这个人,她早就把他忘了。
‘喂,我告诉你,他先在又泡了个女记者,每天在大楼里同进同出!怎么样,听到这消息痛苦吗?’小郑幸灾乐祸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有感觉吗?小林问自己,当确定自己对这个消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后,她怒冲冲的对着电话吼道:
‘秋雨,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同情心!怪不得嫁不出去!’
‘错了!’小郑得意洋洋起来,‘我昨天已经注册了。下个月我跟他请家人吃饭,但正式的婚宴,要到春节才能办。’
‘哦!’小林惊呼一声,马上问,‘你嫁给谁啦?我怎么不知道?’
‘哼,你从来就不关心我!我跟你说过N遍了,他是IT工程师。’
‘就是那个给你修电脑的人?你一直说他给你修电脑的事,我怎么知道你跟他谈恋爱?’
‘半夜三更他给我修电脑,你就不会动动脑筋啊?’小郑愤愤不平地说。
小林笑起来。
‘好吧,怪我迟钝。恭喜恭喜。’
小郑的口气缓和下来。
‘想对我好,就快点给我交稿,不要让我难做!’她道。
‘知道了,编辑大人!’小林笑着答应。 梅欣‘啪’的一下把八卦杂志丢在桌上。她的新任老公,正在镜子前整理领带,一回头看见她正温怒的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便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是最喜欢搞这种事吗?’
‘他玩归玩,干吗把我扯进来!我跟他的那本帐,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除了翻旧账,他还能有什么别的花样?’
她吐了口烟,朝他斜瞄了一眼。
‘这么说,你打算去参加他的Party?’
‘干嘛不?’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吗?’她有点搞不懂了。
‘讨厌归讨厌,Party还是要参加的,我就想看看他还能玩什么别的花样。’他朝镜子里的她温和的一笑。
很奇怪,认识他那么多年,有时候,她任然觉得他像个陌生人,她想,这多半跟他斯文谦和的外表有关吧。他很少把感情表露在脸上,除了笑,还是笑。
‘叮咚’——门铃响了,章咪迅速从床上跳下来,扑到了门口。在大开门的一瞬间,他没忘记戴上墨镜。
‘李小姐吗?’她把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是的。”
“你的快递。”那个男人冷冰冰地说,并从门缝里塞进一张快递单。她看都不看,快速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化名,然后拉开门上的铁链,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纸盒。
“再见。”她对快递员说。
就跟她接触的所有快递员一样,尽管她的脸最近频繁出现在八卦杂志上,但在那个人眼里,她仍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客户。他没有多看她一眼,当他说出“再见”这两个字时,人已经下了楼。
难道,我就这么不容易让人记住吗?他走之后,一阵微微的不甘心涌上了心头,但她马上又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个快递员而已!他的眼睛只配用来找地址!
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并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箱子。当她把箱子表面那堆白色塑料纸扔出箱外时,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啊!
果真是一模一样!
几天前,她在翻《X周刊》时,无意中看到一组照片——某明星在杜嘉祥的江边别墅举办鸡尾酒会,她注意到在照片的角落站着几个女服务生,清一色都穿着这种深蓝色镶白边的束腰女仆服。一连几天,那组照片一直在她眼前晃,后来,她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在网上搜索,没费多少力气,就在一家名叫“制服诱惑”的网上小店找到了这种女仆服,便毫不犹豫地订购了一套。
她知道12月26日会有一个派对在那所别墅举行,按理说,他的派对,她有资格参加,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在某个灯光昏暗的酒吧耳鬓厮磨,深情款款地长吻,可现在,就凭他一句话,她却莫名其妙地成了外人,她没有受到邀请。她明白,一向胆大妄为的他之所以没有給她发出请柬,除了为避免见面的尴尬,很大程度还是想向所有人证明,他,已经作了决定,他,已经斩断了跟她的一切,他,这次真的准备跟那个女人结婚了。
但是,这个婚真的结得成吗?
她换上女仆服,在镜子前反复打量自己,心想,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了吗?难道他过去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情话,都是谎言?不,她不信。而且,她也不信当他再度有机会跟她独处时,真的会对她置之不理,他不是什么圣人,他也决不是那种会整个晚上守在那个女人身边的男人。
所以,当穿着女仆服的她突然降临在他面前时,不晓得他会是什么表情,是惊喜、惊慌还是惊骇?
他会不会像过去一样朝她微笑?会不会请求她的原谅?会不会又承诺在某个时间出现在她的公寓?……甜言蜜语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她相信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卖弄的机会,她也相信,听完那堆废话,她仍然会像过去一样心醉神迷,但这一次,醉归醉,她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因为她太想知道,当那个女人看见他胸前的那把刀时,会是什么感觉。一定痛彻心肺吧,19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白日梦!好精彩的剧情!
不过,她告诫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相遇时,他必须是一个人,她会在整个派对上盯着他,直到他独处时,才走上去,另外,她还得让别人知道,当事情发生时,她就在这所公寓里,哪儿都没去,所有的这些都得好好计划计划……
既然,他让她以如此羞辱的方式成名,那他也该付出代价,这一点,她在痛哭了三天之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什么什么?派对的地点改了?”小林刚刚把10页草稿交给小郑,后者就扔给她一个最新消息。
小郑轻声说着,关上办公室的门,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声音才慢慢恢复正常。
“听说杜嘉祥的别墅昨晚发生了奇怪的事,所以地点临时改在他的船上了。”
“什么奇怪的事?”小林问道。
“昨天半夜,有人闯入别墅,走的时候惊动了报警器。等警方的人赶到后,在别墅窗外的草地上发现一个背包,猜猜里面有什么?有两张黎公子的正面照片和一把手枪。”
小林一惊。
“难道说有人要对黎公子……”
“所以,我后来想,你听到的东西,也可能不是空穴来风。”小郑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声音里隐含着兴奋。
“我听得千真万确,那个女人真的说会带氰化钾……”小林说到一半煞住了话头,她道,“通常需要用一张照片来确认被杀对象的,都是职业杀手……难道有人请了职业杀手来刺杀黎公子?昨晚他是去别墅踩点的?可是逃跑的时候把包都丢了,这个杀手可不太专业啊。”
小郑没回应她的问题,压低嗓门说:
“这件事没有对外公布,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你不要说出去。”
“我能跟谁说去?”
小郑把一本杂志丢在她眼前。
“根据我的了解,他的派对上,会有不少他的老情人到场。”
“我知道,这本杂志我也看了,上面有宾客名单,我发现其中至少4个是他的旧情人。”这几天在写稿之余,小林对黎正的经历也作了一番研究。
“哦?说来听听,哪4个?”
“首先是梅欣。最近结婚的那个,她是他的第一个美女情人,当初要不是黎公子的家长反对,梅欣又突然成名,他们不会分手。”
“呵呵,对,她算一个。”
“第二个是盛容。”
“嗯嗯,香江小姐冠军。我记得她的短发和高个子,不算漂亮,但很有自己的特点。”小郑脸上露出微笑。
“黎正曾经在罗小姐和她之间摇摆过一阵,但最后还是抛下她,选择了罗,没准她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小郑用一次性茶杯给她泡了杯热咖啡,笑着问:
“第三个呢?”
“写书的言思思。”
“呵呵,她算是社交名媛吧。”
“当时,黎公子给她的新书作序,曾经说过些很离谱的话,原话我记不住了。不过,他们应该也有一段吧。”小林伸手去拿她的咖啡,手被“啪”的打了一下,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小郑的茶杯上。
“碰一下有什么关系啊!”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小郑态度蛮横。
小林白了她一眼。
“接着说,最后一个是谁?”小郑催道。
“林蓓。一个模特。”
小郑皱皱眉。
“除了罗之外,他喜欢的好像都是那种人高马大的女人。”
“他跟林蓓有什么事,杂志上没多说,但他肯定追过她,只是最后没有结果。”小林喝了口咖啡道,“其实她们跟他都过一段,但仅此而已,要说她们真的恨他到要痛下杀手,我总觉得不至于……因为她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哦,当然,除了一个。”
“她不在宾客之内。”小郑脑子灵活,立刻就猜到了她在说谁。
“没受邀请,也可以不请自到。我想来想去,就动机而言,她最有可能。你说她会不会混到派对上来?”小林想起了杂志上的照片,那是个身材很好的年轻女孩,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至少杂志上的诠释让她有这种印象。
“那么你听到的氰化钾,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带它上船?”
“……猜不出来,好像谁都不像。”小林摇头。
小郑朝后座一靠。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带好相机,你拍照技术不错,想法又多,我希望你到时候能拍到点特别的东西。”小郑朝她做了个鬼脸,充满热情地低声说,“也许,我们还可以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乘机做本畅销书!哈哈,你提供稿子、图片外加内幕分析,好棒啊……想想就兴奋啊!”
“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不要每次都把娱乐变成工作好不好?”小林对小郑的态度很不满。
小郑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兀自说道: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那个女人会自说自话混到派对里来?哇哦!我觉得这个想法超赞!那么,她怎么混进来?会不会扮工作人员,女服务生?……” 2.12月26晚上8点
X是警察总署的二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气氛紧张,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前方的大屏幕,那上面正在——展示从今天下午4点起,本市所有大型超级市场收到的恐吓信。
“第一封信是在下午4点48分送达A区泰和路沃尔玛超市的,”分管刑事案件的主管李明正在向警察总署的领导介绍案件的大致情况,他用一支荧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信封解释道,“根据邮戳上的日期,可以肯定信是前一天下午3点左右自B区龙井路邮政所管辖范围内的邮筒寄出的。收件人姓名写的是沃尔玛超市店长,没有指名道姓。这是所有35封恐吓信的共同特征之一,说明犯罪不认识任何一家超级市场的店长,写信给店长,仅仅是想引起更多的注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李明将镜头切换到另一个信封。
“第二封信是寄给同一区泰圣路的家乐福的店长的,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的,寄信地点,跟前一封信相同,也是自B区龙井路邮政所管辖范围内的邮筒寄出。罪犯通过这条邮政线路,总共寄出了20封恐吓信。”
镜头又切换到一张红色的信封。
“这是第21封信,是今天晚上7点收到,收信人是D区苏珊娜路百家超市的店长。从这封信开始,一直到今晚7点55分F区码头路家乐福收到的最后一封信,这后面15封信上均没有邮戳痕迹,所以,这些信很有可能是罪犯自己或托人送到超级市场的。”
“信是丢在超市的信箱里的吗?”有人提了一个问题。
“不,他们有的被丢在服务台上,有的被丢在柜台上,还有的干脆就扔在地上,唯一的共同点是,等工作人员捡到信的时候,送信人早就不知去向,没有人看清那人的长相,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超级市场不是都有监控录像吗?”另一个人咳嗽了两声后问道。
“罪犯一定事先踩过点,他故意挑选了监控摄像头的盲点位置,”李明顿了顿,“最后一封信是在今天晚上7点5分,也就是10分钟前,丢在F区码头路家乐福男性化妆品柜台的地上的,目前,监控录像的分析资料还没送到,其实就算有监控录像,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这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自始至终没露过面,所以......”
“会不会是超市的工作人员?”有人猜测。
“有道理,不然怎么能找到摄像头的盲点位置。”
“最有可能是超市的保安人员,应该逐个盘查。”
......
大家议论纷纷,李明等待了好久,会议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把镜头切换到信纸上,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有横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
“所有恐吓信的内容都相同,很简单,都是说,在某区某超市内安防了炸弹。到目前为止,我们共排摸到两枚炸弹,一枚装在A区泰和路沃尔玛超市三楼的女厕所里,另一枚在同一家超市箱包柜里的一个拉杆箱里。”
会议室里又响起一阵骚动。
“我们已经请痕迹专家分析过所有信件,证明这些信上均没有指纹,唾液或别的痕迹,罪犯很有可能是戴着手套写信的。另外,我们也请犯罪专家协助,根据信上的措辞,分析了罪犯的基本特征,心里专家的意见是这样的:罪犯很可能是男性,22至35岁,中学或以上文化程度,智商中等,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可能独居,热衷于阅读暴力方面的杂志,有军人背景,也可能参加过相关的训练,可能有轻度残疾,或曾因罪被判入狱,他是某家超市的固定顾客,可能曾在某超市购物时发生过严重的不愉快,比如曾因偷窃被抓过,对社会极度不满......”
“哗”——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李明认识那个匆匆进来的警察,那是他的手下弹弓——因为走路快似弹弓而得名,他刚刚一直在门口待命。
“什么事?”李明问道。
“刚刚传来消息,从监控录像里找到了送信人。他们已经将图像传送给我了。”弹弓快速点击自己的手机,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专注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大屏幕上便出现一段画面比较模糊的录像。
虽说模糊,但疑犯大致的行动,李明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人在摆放男性化妆品的架子前面转来转去,忽然站住了,一封信自他的手中掉在了地上。接着,这个人低下身子,钻进一堆架子里,消失了踪影。
“这是唯一的录像吗?”李明问。
“是的。”弹弓答道。
李明觉得,无论怎么看,疑犯的背影都显然是个女性。 3.12月26日晚上8点20分
杜嘉祥的“玛利亚号”令小林想到了她曾经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虽然她不知道两艘船的具体数据是否相同,但是她的想象中,“泰坦尼克号”应该跟这艘“玛利亚号”差不多,都是那种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的豪华游轮。
“喂,我是不是穿得很难看了?”当一个带着大号照相机的男人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后,小林忍不住低声问她身边的小郑。自从上船后,她发现不时有人打量她的穿着。
小郑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那件绿色外套,笑起来。
“是的。”她道。
小郑从来就不给她面子,听了这句话她都想走了,可她刚想开口,小郑就问:“我说,你为什么要穿得像个大青虫?我刚刚在岸上看到你的时候差点被你吓一跳。”
“我想引起黎正的注意。我穿成这样,站在一堆记者里,他一定会首先看到我,如果他朝我看的话,我就可以拍到他的正面的照片了,或者还有别的……”小郑犀利的目光让小林逐渐失去了信心,她沮丧地说,“好吧,我承认,我真的穿得很夸张,你知道自从我跟志诚分手后,我已经好久没买衣服了,我也没别的衣服可穿。”
“你不知道吗,这种地方都是只认衣服不认人的,不过……”小郑又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也许是对的。别的记者肯定不会用牺牲形象来引起他的注意,想要独家新闻,其实还是得出奇制胜。没错,你这么穿真的可以引起他的注意,我说,最好你能想办法跟他单独谈谈,因为你打扮得那么可笑,他可能还会觉得你很弱智,所以应该不会对你太防备……如果你见到他,千万不要说你是记者。”
“我本来就不是。”
“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看过你的那本《嘿秋小事记》,你的这本书在今年年初可是红了一小阵。”
“他也看漫画?”
“像他这种喜欢泡妞的人,心境一定很浮躁,才没耐心读很多字的书,再说,你那本漫画的主题是以传播性知识,这正好符合他审美情趣……”
“哦,别提了,那是你让我画的!”小林想到这件事就生气。
小郑对她的话根本充耳不闻,端详着她的脸说:
“你长得马马虎虎,年纪也轻,腿也长,按理说,单凭这些,他应该会跟你聊上几句,你得想办法多套他点话,明白吗?也许今天之后,就再也没机会采访他了。”小郑说到这里,低头在她身上找起来,紧张地问,“你的照相机呢?”
小林从包里掏出一个微型照相机来。
“这是什么?”小郑望着她手里不起眼的旧照相机。
“俄罗斯产的,专门用于偷拍的,在任何角度都可以用,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小林说着,就把照相机塞回包里。
小郑击掌赞叹。
“好棒,我都忘了你曾经收藏过照相机。”她说着,眼光朝前扫去,忽然低声说,“不好,黎正来了,你得想办法跟他说说话,我先走一步。”
他来了?小林顺着小郑的目光向前望去,果然看到穿着淡青色西装的他正跟杜嘉祥一起慢慢朝她这边踱过来。跟杂志上的照片比,他好像稍有不同。
“郑秋雨!”她低声叫小郑,后者早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突然响起。
她翻看一看,是朋友杜珊打来的。在这种时候,能用一个电话避开跟黎正的正面接触真是太好了!小杜是她的中学同学,在电信公司供职,几天前,小林委托她帮忙查询查串线的电话号码。
“珊珊,你好啊。”她热情地招呼,一边用眼角瞄黎正,他们正慢慢朝她这边走来,看情形,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信文?我查到了。”小杜的声音总是软绵绵的,说不尽的温柔,小林想象她正一边偷偷修指甲,一边打电话。
“查到了?那两人的电话都查到了?”小林问道。
“嗯,对不起哦!就找到了一个,另一个好像使用了屏蔽技术,要查的话得麻烦技术人员,我跟人家又不熟,你知道,我最近也好忙……”
“没关系,姗姗,你告诉我查出来的那个号码就行了。”小林急急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她知道对小杜的要求不能太高,中学时,小杜就是出名的偷懒鬼,托她办事,能办成一半就很不错了。
小杜把那个电话号码报给了她。
“喂,你在干嘛呢、周末聚一聚好吗?”小杜在电话里问她。
“好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是哦,都大半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你跟钟志诚的事呢,怎么就没回音了呢?”小杜柔声柔气地说。
“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好吧,你想听就告诉你。我明天跟你联系,到时候我们再约时间,好吗?”
“坏人,就知道你又要挂我电话了,好吧,那你忙,明天我们再联系。”小杜娇滴滴地挂了电话。
小林现在已经不关心跟黎正搭讪的事了,一心只想着那个电话号码。她很想知道这个号码到底是A女郎的,还是B女郎的?这个女人今天在不在这里?
她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那个电话。
“滴铃铃”——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电话铃声。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很清晰,啊!好像就在甲板上!好像还离她很近!她紧张地东张西望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黎正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铃声正在响个不停,跟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很合拍。
这是巧合吗?!
不可能吧!那个女人怎么会拿着他的手机跟另一个女人说氰化钾的事?
难道所有的对话只是一场戏?还是有人拿了他的手机?
不好!他正朝她这边看来。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这是我在打他的电话吗?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就站在两米开外。
不过,会不会太神经过敏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喂?”她壮起胆子,对着电话招呼了一声,她期待听到女人的声音,但是一个异常清晰的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
她不由自主地朝黎正那边望去,他正拿着电话,充满疑惑地审视着她。
电话里一阵沉默,他们各自拿着电话。
该死!真是太尴尬了!她立马挂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他也收起了电话,放进了口袋。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他走上来问我,我该怎么说?如果我把我听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他,他会不会认为我在发疯?但如果不如实相告,我又该如何解释?小林想来想去,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趁黎正还在跟杜嘉祥说话,溜之大吉。
可是,她刚跨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声呼唤。
“信文!”
是男人的声音!肯定不是黎正。可这声音,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好像还是她曾经很喜欢听的声音!她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蓦的,她心里一凛,难道这家伙也在这条船上?!
“信文!”他又叫了一声,声音越来越近,。
是他的声音!她机械地转过头,果然看见钟志诚正朝她这边急匆匆走过来。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但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钟志诚算是近年较出挑的电视台编导,估计也认识黎正。
钟志诚好像跟她一样吃惊。
“真是你!信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时,再次发出一阵惊呼。
就算半年不见,也不用吃惊到这个程度吧。她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好。”她冷淡地跟他打招呼,故意不朝他看,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黎正,发现他一边在跟杜嘉祥说话,一边拿出了手机在拨电话。
“信文,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他用手捂住嘴,充满困惑地上下打量她,“我真没想到……”他摇了摇头。
“对啊,世界很小。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看黎正,说实在的,钟志诚长得跟黎正有几分相似,两人都属于清瘦型的,只是钟志诚的眼睛略小,身材略高。她不否认,自己对这种长相的男人向来缺乏免疫力,当年,他们在电视大楼认识时,她对他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他的长相。谁知道,跟他约会三个月后,她才发现他已经结婚了。
“好了,招呼已经打过了,可以说再见了。”她说完转身欲走。可他拉住了她的胳膊。
“信文。”
“你干什么!”她怒道。
“给我个解释!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你跟郑秋雨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的嗓门高了起来。奇怪,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挺愤怒的,她本来不想理他,但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禁不住转过脸来。
“我跟小郑能搞什么鬼?!我在家,我在自己家。”她大声回答。
“可我没找到你!”
这时她蓦然想起,她搬过一次家。
“好吧,我承认,我搬家了。不可以吗?”她蛮横地瞪了他一眼。
“要命!”他愤恨地咬着嘴唇说,“郑秋雨说你死了!”
“我死了?这从何说起?”
“你不说一声就走了。我问她你去哪儿了,她说你死了!妈的,她看上去还蛮悲痛的。害我一个星期没睡好觉,我后来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但是你把电话送给了一个垃圾站的工人,我还到你父母家去过好多次,他们总不在家,你又没什么朋友,我以为你真的……”
她懒得听他絮絮叨叨,慢慢在记忆里搜索……对了!她记得小郑曾经来她家催稿,她从门缝里塞了张纸条出去,上面写着,“此人已死,让她安息”,小郑在外面敲门,她坚持不开,最后小郑只能无奈地离去。小郑的悲痛,肯定是因为她没能及时交稿被老板骂了。
“我说,你就算要跟我分手,也该给我打个招呼吧。”他还在唠叨。
“等等,怎么,你没收到我的分手信?我不是给你寄了吗?”她道。
“你是说你的那些漫画?”他笑起来。
“对啊。”
“小姐,有谁分手是画漫画给对方的?你的画看得我都笑死了,我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自己说字太多,你会懒得看。”她愤愤得想,他永远不知道,她画那些画的时,流了多少眼泪。笨蛋!
“志诚。这位小姐是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发现黎正已经站在眼前。
“阿Joe。她不就是《嘿咻小事记》的作者林信文吗?我的女朋友。”
神经病,谁是你的女朋友!她想踢他一脚,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彬彬有礼地说:
“黎先生,你好,我是林信文。”她觉得自己的口气像个专业接待员。
“你好。”黎正礼貌地朝她一笑,又转过头来问钟志诚:“你有没有看见陈影?”
“没见过。怎么啦?”钟志诚似乎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20分钟前,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在甲板上等她,但她没来,我打电话给她,电话一直没人接。”黎正微微皱眉,又拿出了手机拨起了号码,但他把电话放在耳边听了会儿,又拿了下来。
“还是没人接?”
黎正点头。
“也许在什么地方玩,忘了带手机了。”钟志诚道。
“好吧,我去找找,你们慢聊。”黎正心不在焉地对钟志诚说。
“OK。”钟志诚向他作了个手势,黎正转身朝船舱走去。
“陈影是谁?”黎正刚走,小林便问。
但钟志诚却望着黎正的背影,似乎在想心事。
“喂!”小林叫了一下,他才豁然醒悟。
“你刚刚说什么?”钟志诚问她。
“陈影是谁?”
“你不知道她是谁?”他很惊讶。
“不知道。”知道我还问你干嘛?小林心里嘀咕。
“她是电视台的化妆师,5年前当过模特。”
“她也是黎公子曾经的女朋友之一?”
“他的女朋友?不,就我所知,他们没有这种关系。要不然,我们怎么还可能继续做朋友?”钟志诚朝她轻松地一笑。
小林觉得他的这句话有点古怪。
“就算他们有这种关系,你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啊。这有什么关系?”她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见小林困惑地朝他眨眼睛,钟志诚道,“难道你不知道,陈影就是我太太?当然,我们在四个月前离婚了。我还登了报纸,我上过一期节目,也说起过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
“你离婚了?”她愕然地看着他。
“是啊。本来我也不会相信郑秋雨的屁话,但报纸上登过这条消息后,你没主动联系我,我等啊等啊等,最后,只好认命。”
也就是说,你当我是死了!小林狠狠在心里道。
当时她心情不好,外加也不想在电视里看见他编导的节目,所以搬家时,很干脆地把电视机送给了替她搬家的几个小伙子。
“我不订报纸,也不看电视。”她用辩解的口吻说着,忽然又觉得自己跟这个人解释这些没任何意义,于是她道,“其实你离婚不离婚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吃惊,没想到黎正会急匆匆在找一个四个月前还是你妻子的女人。”
“信文,他们认识,但不是那种关系。以前黎正来电视台做节目,她给他化过妆。仅此而已。”他很严肃地看着她,忽然口气一变,问道,“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不是媒体的人。”
“我不能来吗?是小郑给我搞到的票子。她说这里今天会很热闹!”她没好气地回答。
钟志诚正想说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他接了电话。
小林本来想乘机走人的,但当一个名字飘进她的耳朵,她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陈影?你在哪里?……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到底在不在船上?……我问你在-哪-里?……呵呵呵,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20分钟前才跟Joe通过电话……什么?!你被人绑架了?”钟志诚提高了嗓门,“有人打了你后脑勺,就在10分钟前?……那你现在在哪里?……那你至少能听见什么声音吧?有个人绑架你,还让你自由通话?……呵呵呵……对了,你找Joe有什么事?有人要杀他?!”他一脸不相信,又笑道,“拜托,陈影,不要编故事好不好?……如果你要找 Joe,就快点现身,他现在正到处找你……可是你说的真的很像玩笑啊?……什么?我听不清……你声音大点……我听不清……陈影!”钟志诚骤然煞住话头,眼睛瞪得老大。
他听到了什么?
“她怎么……”小林刚想提问,钟志诚就抬起了大手,她马上闭上了嘴。
钟志诚握着电话,眉头紧皱,他忽然对着电话大叫:“陈影!陈影!陈影!——妈的!”但是,对方显然没回答他,他猛地按断了电话。
“她怎么啦?!”小林紧张地问道。
“她说她在盥洗室梳头的时候,有人打了她的头……她正说到这句,忽然尖叫起来……好像是有人来了……她尖叫了两声……妈的,那声音真是恐怖!我头一次听她这么叫——”钟志诚望着前方,神色紧张,脸色发白,蓦然,他快步朝船舱走去,同时他拨通了电话。
“怎么样?”小林跟在他身后问道。
“电话关机。妈的!”钟大林骂道,手指再次快速按键,这回他是打给黎正的。
“怎么样?Joe?有没有找到陈影?……那她会去哪里?……她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了一些……对,你跟我说过……”他沉默了好一阵,又看了下表,“明白明白……那这样吧,我先报警……好,你先去……明白,你放心,我会跟老杜说的……”
钟志诚挂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小林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希望没事吧,我先报警再说……”他忧心忡忡地拨通了电话,“喂,我这里是‘玛利亚号’,有人被绑架了……女性……请赶快来。”他按断了电话。
“她真的被绑架了?”小林仍然有点茫然。
希望只是个玩笑,”钟志诚道,又朝她回眸一笑,“警察来了就会查清楚的。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黎正马上要发表欢迎辞,我们得到大厅集合。”
“我们?”
“我已经离婚了,亲爱的,我是为你离婚的,你用你的性漫画征服了我!哈哈,别闹了,快挽着我!”他亲热地想抓她的手臂,她迅速朝后一让,随后一转身,向前奔去。她听到他在背后嚷道:
“当心!她身上全是绿油漆!”
四周的人赶紧朝两边躲闪开。
这个混蛋!小林在心里骂道。 4.意外的死亡事件
船舱大厅里灯火通明,打扮靓丽时尚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林一边手握偷拍相机一通乱拍,一边寻找她的好朋友郑秋雨。
一位端盘子的年轻女服务生从她身边走过,她回头一瞥,发现盘子里有她喜欢的鱼子酱小饼,连忙追上去伸手拿了一块。
化着浓妆的女服务生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正想离开。她又叫道:
“等等。”
女服务生漠然地转过半边脸,不知为何,小林觉得这个女服务生的态度有点奇怪,但她也没多想,笑着说:“再来一块。”
她抓了块小饼,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个女服务生已经飞快地朝大厅的角落走去。
奇怪。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孩。
等她把鱼子酱小饼放入嘴里时,才蓦然想起,刚才的那个女服务生其实有点像章咪,前不久因为跟黎正闹绯闻,满世界都是章咪的照片。小林曾经仔细研究过她的长相,她觉得,虽然这个女孩身材火辣,但五官并不十分醒目,也就是说,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被人在人群中认出的类型,跟那个在灯光下耀眼如宝石的Linda 罗完全不同。所以,假如这个女孩穿上女服务生的装束,在这里大摇大摆地晃荡,真的有可能会被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宾客们完全忽略掉。
那个女孩长得很像章咪,尤其是那微微昂起头的傲慢神情。可是,到底是不是她?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急?她要去哪里?
小林朝那个角落张望,发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淡粉色丝绸晚礼服的靓丽女郎正站在那里独自饮酒。她认得这张脸,盛容,黎公子曾经的情人之一,过去,她曾经在很多电视剧里出现过,但近几年却很少看见她的身影。
“喂!你一个愣在这里干什么?”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小郑。
“你到哪儿去了?”她问道。
“我跟几个朋友聊了聊,对了,告诉你,黎公子的女人,今天有两个没到。”小郑道。
“是谁啊?”
“言思思和那个模特林蓓。据说,言思思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席,那个模特正好有表演,”小郑撇了撇嘴说,“谁知道是不是借口。”
小林不说话。
“嗨,我还看见钟志诚跟你说话了。”小郑推了她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你跟他说我死了。”
小郑瞄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是你自己跟我说你死了吗?我是成全你,让你安息。再说,我也想看看他听了这消息后有什么反应。”
这句话完全把小林的注意力从女服务生身上拉了回来。
“他什么反应?”她一边啃鱼子酱小饼,一边小声问。
“他备受打击。他说他才到日本出差了一个星期,就把女朋友丢了。”
“还有呢?怎么备受打击了?”小林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又实在很好奇。
小郑充满嘲讽地斜睨了她一眼,道:
“他先是打了一圈电话,没有结果后,就跑到你家去找你。我碰到他的那次,他把车开停在你家楼下已经两天了,胡子拉碴的,对我说他没等到你。这时,我告诉他,你搬家了。再也不回来了。他掉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小郑很是幸灾乐祸。
小林听到这里,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其实你应该早点告诉他我搬家了。何必让他在那里等?”想到他的眼泪,她都没嚼出鱼子酱小饼的味道。
“我怕你再被他骗,也怕会再影响你写稿。你一碰到他,就会变得很笨。不过,现在你们团聚了,我也不管了。我只给你一个忠告,虽然他现在离婚了,但未必会跟你结婚,就会跟你结婚,也未必不会搞外遇,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好自为之。”小郑哼了一声,小林刚想声明,自己现在根本就把钟志诚当狗屎,小郑又说,“好了,不要说了,你刚刚在找什么?我看你东张西望的。”
“我在找……”小林这才想起了那个女服务生,立刻朝刚才的那个角落望去,可是盛容和那个女服务生都不见了。
“你在找谁?”小郑问她。
小林还来不及回答,大厅的灯光忽然转暗。两人的注意力一起被吸引了过去。小林看见,大厅的前方出现一个白色的聚光圈,正在大厅里扫来扫去,最后终于在大厅前方一群打扮怪异的年轻人身上停了下来。
“好好先生乐队……他们怎么会来?……不对,怎么这颜色……”小林听到小郑在她身边嘀咕了一句,她想问好朋友在说什么,但她的问题被淹没在一片嘈杂的音乐声中——那群年轻开始起劲地拨弄各自手里的乐器。
好吵啊!
五秒钟后,嘈杂的乐声终于渐渐转弱,取而代之的一阵悠扬的吉他声。接着一个身穿白色休闲装,身形消瘦的男人,步履轻快地走到了大厅中央。
“喂,黎正换过衣服了!”小林小声说,但一转头,发现刚刚还在她身边的朋友郑秋雨不见了踪影。
咦?她到哪儿去了?
小林四下张望起来,这时,黎正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的光临。很高兴,今天我还是单身。”
台下响起一阵会心的笑声。
“很多人问我,单身的日子到底怎么样?我想每个人对这两个字的解释都不同,对我来说,它意味着——”黎正有意识地停下来,他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答案,就连小林也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寻找好朋友郑秋雨,她把目光投向大厅前方风度翩翩的黎正,跟所有人一起屏息等待。
“孤独。”
大约过了三秒钟,这两个字才缓缓从黎正的嘴里飘了出来,所以人都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大厅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小林注意到,不同的人对他的话有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在点头,有的人在笑她,有的人则在认真聆听。
虽然黎正不是专业演员,但他真的很有表演天分,小林想,而且是那种能够控制全场气氛的本色演出。
“我很幸运,有Linda来我为的孤独画上句号。”他朝台下伸出手,打扮靓丽的Linda罗被牵了上来。
她真美!小林心里暗想。要是我到了40岁也有那么美,就算少活20年我也愿意!
黎正继续说道:
“动摇之后,才懂得坚定;失去过,才学会珍惜。一场风波,令我们更了解互相的爱;四方压力,使我们更体会到彼此的不可分割。很高兴,Linda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说到这里,黎正缓缓转身低头向他身边的美女行了一个吻手礼。
“谢谢,Linda。”他道。
大厅里安静了一秒钟,接着,响起一阵掌声。
黎正还真的挺迷人的。也是,如果他不帅,这19年来罗小姐怎么会一直对他死心塌地?
“今天,是我跟Linda的好日子,请大家好好玩,顺便说一句,今天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单身日子之一,所以,如果哪位朋友认识美女,尽管介绍给我……我相信Linda不会生气……”黎正笑着转头问他的未婚妻,“你会吗?”
她笑着白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他大笑。他道:
“昨晚上我们商量好了,如果我送她一件礼物,她就给我一天自由。而今天。我真的为她准备了一件礼物。”黎正说着,朝他身后一扬手,两个女服务生笑盈盈地推出一个滑轮车,车上放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大箱子。小林特别看了下那两个女服务生,她们都不是她刚才遇见的那个女服务生。
看来黎正又要玩礼物攻势了,小林想,他最喜欢在公众面前秀他的“浪漫爱情”了。几年前,他就曾经在一场演唱会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扮作罗小姐的爱猫小虎当众向其求婚,令罗美人感动地泪洒现场。但凡女人,大概都会喜欢这样的浪漫攻势的吧,不过小林看了这则逸闻后,只有一种印象,在演唱会现场,全场观众和罗美人都在咀嚼爱情,唯独始作俑者黎正却没有,他也很快乐,甚至兴奋,但其中爱情的成分却不多,更多的恐怕还是在体验表演的乐趣。他被自己的戏剧化表演感染了。求婚,完全可以在自己家里,在餐厅,一枚戒指足矣,根本不需要观众。
“是什么礼物呢?”黎正微笑着,转头又问Linda罗,“现在心情怎么样?”
罗小姐用纤纤玉指摸住心口,脸上现出紧张、兴奋又幸福的表情。
大厅里所有的宾客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个箱子。灯光暗了,嘈杂的音乐声再次响起,白色的聚光圈又次在场内晃动起来,最后终于落在了那个箱子上时,音乐骤然停止。
“好吧,打开。大家都等急了。”黎正吩咐其中一个女服务生。
大厅内再度安静下来,大家都屏息观望,期待黎正再次给Linda罗和所有人一个惊喜。小林禁不住也朝前探出身子,她太好奇了,黎正会送什么礼物给她?100束玫瑰花?20件貂皮大衣?一个机器人?还是一个驯服的大猩猩?
木箱盖子被缓缓打开。小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此时——
“啊——”一声尖叫差点刺破小林的耳膜。
她看见女服务生惊恐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是……”周小姐也惊恐地瞪着箱子,她只说了两个字,便昏了过去,黎正在她身边,正好接住了她。
大厅里骚动起来。人群朝前台涌过去,无数人高举照相机,闪光灯连成一片。小林只听到耳边传来此起彼伏兴奋的小声议论:
“出什么事了?”
“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人!”
“死人了?”
“死人了?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假的?”
“快拍,快拍!”
“你负责抓拍黎正……”
“是不是黎正搞的鬼……”
“是谁死了?”
……
这是怎么回事?小林禁不住跟着人群朝前挤去。她听见黎正在前方大叫了一声:
“志诚!”
无数闪光灯再次连成一片,记录下了他此时惊慌,骇然的表情。
她看见钟志诚领着几个人走到了大厅中央,把涌到箱子周围的记者和宾客们推了开去,钟志诚则走向那个箱子,接着,完全出乎意料的,小林头顶传来他的一声惊呼:
“郑秋雨!”
啊!
小林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5.你是谁?
小林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大厅的长沙发上。钟志诚就坐在她身边,他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大厅里灯火通明,原先放在大厅中央的那个五彩斑斓的箱子还在,但宾客和记者们都已经被驱赶到了大厅的四周。他们正不甘心地伸长脖子朝那个箱子张望,并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她还看见那两个推滑轮车的女服务生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正在嘤嘤哭泣,一个吉他手模样的男人正在安慰她们……
她坐了起来,但立刻觉得一阵头晕,且后脑还隐隐作痛。
“醒了?头痛吗?”钟大志诚别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她,她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忧虑。一向爱说笑话的他,脸上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朵不祥之云从她头顶飘过。
“秋雨怎么样了?”她冲口问道,这是眼下她想知道的事,因为她记得就在她失去知觉的一刹那,她好像看见了郑秋雨——她的好朋友,那个强悍的女主编,就躺在那个木箱子里,身子弓成了一个大虾米。
钟志诚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头一紧。
“她怎么啦?”她禁不住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死了。”他道。
“她……她死了?”
他盯着她看,隔了会儿才说:
“我以为你看见了。”
她是看见了,她只是不敢相信。
“她……”她呆呆地望着他。
“她死了。”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比先前更轻,但她听清楚了。
“额……她……”她放开了他的袖子,“她怎么会……我是说……为什么?我不明白……她刚刚还好好的,我不敢相信。”她摊了下手,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而理智,但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她还是哽住了。钟志诚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但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两下。
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好不容易忍住喉咙里的呜咽,问道:“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钟志诚略显迟疑,但还是说了。
“她胸口插了把刀。应该是……嗯,被刺死的。不过,警察应该已经来了。”
最后那句话让小林感觉好受了一些。
“啊,那就好。应该封锁这条船,凶手肯定就在这条船上。”她道。
钟志诚没在意她说的话,眼光飘过她的头顶,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啦?”她茫然地问。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我是在地板上发现你的,你昏了过去,很多人踩在你身上,所以你的衣服根本就不能穿了……有人踩在你身上,你没感觉?”他问道。
她努力回忆,但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只是觉得眼前忽然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绿色外套被丢在了沙发边上。“我的包呢?”她问。
“在这儿。”钟志诚指指她边上。
“还有照相机。我的照相机呢?”
“照相机?你带了照相机?”钟志诚有些讶异。
糟了!照相机呢?难道丢了?
“我带了个俄罗斯产的偷拍照相机。我一直拿在手里,在乱拍。”
钟志诚疑惑地看着她。
“你发现我的时候,没看见我手里拿着照相机?”她问。
他摇摇头,目神态严肃地说:
“你手里没有照相机,但是有一封给黎正的信。”
她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一封给黎正的信?我从来没写过。”她轻声说。
“信不是手写的,每个字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是一封……威胁信。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她几乎叫起来,但马上注意到很多人在朝她看,“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轻声为自己辩解,随后气冲冲地反问,“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他勉强笑了笑,忧心忡忡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卷进来的。你说是小郑给你搞到的票子?”
“对,是她。不然还有谁?”
“请柬呢?就是你所谓的票子,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是小郑带我上来的。”
“我刚刚吩咐服务生检查了所有人的请柬,发现只有你们两人没有。信文,郑秋雨也没有请柬。今天只招待朋友和媒体人士,到场的每个人都有登记名字。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上来的?”他压低嗓门问她。
“上船的时候,小郑跟一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后来她就叫我进去了。”小林想了想,她的确没看见小郑出示过什么票子,当时她也没问,因为觉得那无关紧要。
“跟一个女人?什么女人?你认识吗?”他的口气严厉起来。
“我不认识。”她摇头,又马上问道,“我手里的那封信写了些什么?你说是威胁信?”
“信里说,今晚10点,黎正会在“玛丽亚号”最大的船舱被杀。”
“玛丽亚号?”
“就是这里。这就是玛丽亚号最大的船舱。现在是……”钟志诚看了下腕上的手表,“9点45分。”
只有一刻钟了。
“警察什么时候来?”小林紧张地问道。
“他们已经来了。好像有个警察在检查黎正休息室的安全状况”
“哦,那就好”小林松了口气,接着又问,“那现在黎正在哪里?”
“他在休息室陪着Linda。等检查完毕,他们就可以进去休息了”
“发生这种事,他一定很高兴,明天又可以登头版头条了。”小林挺直了身子,她觉得头还昏沉沉的。
“别对你不了解的人评头论足。你怎么知道他很高兴?”钟志诚没好气地反问她。
“我不需要了解也知道他是什么人,因为他总是迫不及待地表演给别人看。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拿杯东西喝,都快渴死了。”小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现在她非常想离开钟志诚,但因为在这条船上,她只认识他,所以又有点犹豫。
“喝这个吧。”钟志诚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瓶矿泉水来递给她。
讨厌!花心的男人永远知道你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她在心里诅咒了他几句,终于还是妥协了,但她没想到,她的手刚接触到矿泉水瓶,他就握住了它。
“你干吗!钟志诚!”她想挣脱他,他却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安静点,给你看样东西。”他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随后从裤袋里拿出一张复印纸来,“这是你当时拿在手里的威胁信。我偷偷去商务服务区复印了一张,我没告诉任何人,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就算是让她看信,也不必这么亲热吧?
“亲爱的,我以前好像在你家看到过类似的信。”他微笑地看着她,那神情就好像正在跟她谈一部他们共同看过的电影,小林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正好瞥见他唇上的小胡须,不觉心里一动,但她马上警告自己,林信文,别忘了他曾经骗过你!跟一个花心的男人纠缠,最后浪费的只能是自己的感情和时间。想到这里,她轻声喝道:
“在我家见过?这怎么可能?!”
但她一展开那封信,就不由地吃了一惊。信的内容其实极其简单:
“黎正 今晚10点 玛丽亚号 最大船舱 你会被杀”
“有什么感觉?”钟志诚问她。
“这好像是跟我以前提醒你参加睡衣派对的那张留条很像。”她道。
他们热恋的时候,他常住在在她家。有一次,她受邀参加朋友的睡衣派对,临行前,他出差在外还没回来,于是,她就从时尚杂志里剪下大大小小的字,贴在白纸上,给他做了一张特殊的便条。她还记得便条的原文内容是:“志诚 今晚10点 玛丽餐厅 最大包房 睡衣派对”。虽然内容截然不同,但为什么措辞如此相像?难道是受了她那张便条的启发?
“你有没有把我那张便条给别人看过?”她小声问。
“当时我好像把它塞进了我的睡衣口袋,但后来就不见了。”他凑近她的耳朵说,“但我刚刚想了想,我觉得只有参加那个睡衣派对的人才可能看见那张便条。”
“谁会要那张便条?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便条。”
“我说不清,但我刚刚又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那天郑秋雨和陈影都在。”
“啊?陈影?你的前妻?……”她惊呆了,那天黑灯瞎火,她根本谁都没注意。
“我们只是假装不认识。这有什么不可以?”他移开了目光,表情略显心虚,“不是早跟你说了,我们各管各的吗?”
“好吧,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她扭扭肩膀,挣脱了他,“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找到她?在黎正发言之前,她不是给你打过电话吗?”
他摇摇头,眼神再度现出焦虑。
“我没找到她。我想等警察来了之后再……”他说到这里,目光投向大厅的门口,小林朝那里望去,发现杜嘉祥领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是谁?”她问道。
“可能是警察来了。”他站起了身。 “他们只有三个人。”小林嘀咕了一句。
“听说他们局在办一个大案子,人手不够。”钟志诚拉拉她的袖子,说道,“跟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她警觉地瞥了他一眼。
“你说呢?死者是跟你一起来的,你手里还拿着威胁黎正的信,他们一定会找你问话,与其等他来问,还不如自己先去说个明白。再说,杜嘉祥已经把你的名字报给警方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捏住了她的手腕,低低地叫了她一声——“信文。”
这声呼唤让她心里一暖,她不由地回头看他。
“你别怕,照实说就行。”他道。
“我才不怕。”她低声道。
“先过去再说。”
那三个警察都阴沉着脸。为首的那个年近五十,中等身材,梳着分头,很精干的模样,自称来自B区警署刑事科,名叫赵城,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法医和一个小警察,都面无表情地默默站在赵城身后。
“这么说,你就是林信文小姐?”作过简单介绍后,赵城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你是跟死者一起来的?”
小林点头。
“是的。她说她有票子。”
“票子?”
“就是邀请函。”钟志诚插嘴道。
赵城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问她:
“死者叫什么?”
这问题让小林颇为意外。
“她叫郑秋雨啊。”
赵城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
“林信文。”小林觉得这个问题更怪,因为钟志诚刚刚介绍过她,而且,按照钟志诚的说法,之前杜嘉祥已经把她的姓名报给警方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证吗?”赵城问。
怎么?他还怀疑我的身份?
“当然可以。”小林伸手探入她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了钱包,她平时总是习惯把她的身份证放在钱包里。可是,当她翻开钱包的时候,心不由往下一沉,钱包里现金都在,身份证和银行卡却不见了。还有,手机也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偷她的身份证手机?这个小偷是不是就是拿走她相机的人?
“怎么啦?”钟志诚关切地看着她。
“我的身份证不见了。”她小声答道。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但马上又笑着对杜嘉祥和那个叫赵城的警察说:
“郑秋雨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曾经跌倒过,她的相机就是在那时不见的,很可能身份证和相机一起被人拿走了。”
但赵城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继续盯着她问道:“你说你叫林信文?”
为什么他要反复问这些?
“是的。”小林不安地答道。
“怎么写?”
“双木林,书信的信,文化的文。”
“哦,林-信-文。”赵城点点头,“请报下你的出生年月。”
“1984年4月22日。”小林满怀狐疑地回答。
“1984年4月22日,你有没有记错?”
开什么玩笑?我连我自己的生日都会记错吗?小林有些恼火了。
“当然没有!”她大声答道。
赵城眯着眼睛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接着,她听到他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我们接到报警后,很快查了一下嫌疑人的档案,也就是你的档案。我们发现1984年4月22日出生的林信文本市只有一个,但是,她已经于今年的6月5日自杀身亡了。”
“你说什么!!!”小林几乎叫了起来。
还没等她开始为自己申辩,钟志诚就在她身旁大声道:“你没搞错吧!警官!她只是没找到身份证而已!我可以证明!她就是林信文!”
“尸检报告证明她是服毒身亡,没有他杀嫌疑,尸体旁边还留有一封她的亲笔遗书,上面只有八个字‘此人已死,让她安息’。另外……是林信文的父母来认的尸。”
“这不可能,6月5日!我父母去作巡回演出了!”小林嚷了起来。
“你父母是不是赛鹰杂技团的魔术师林月山和苗小红?”
“是的。”
“就是他们俩认的尸。”赵城目光冰冷地盯着小林,问道,“小姐,你究竟是谁?”
小林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大厅的这个角落里静悄悄的,小林觉得充满敌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时,钟志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赵警官,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一些误会,我可以肯定,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林信文本人。”
赵城在他们周围踱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林信文?”
钟志诚似乎想笑,但他嘴角只是向上弯了弯。
“警官,还要什么证据!我认识她。我们曾经谈过恋爱。”他道。
“你认识她后,有没有查过她的身份证?”
钟志诚被问住了。
“没有。”他道。
“你有没有见过她父母?”
“见过。”
“她父母有没有向你证实她的身份?”
钟志诚摇头。
“所以,你之所以知道她叫林信文,全是她告诉你的,是吗?”赵城斜睨着他。
“是的。”他很不情愿地承认,但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也不全是,有人向我介绍过她的情况。”
“是谁?”赵城立刻问
“是……”钟志诚脸上的兴奋转瞬即逝,“是郑秋雨。”他低声道。
赵城笑起来。
“你有你父母的电话吗?”钟志诚转头问小林。
小林觉得脸上发烫。她没有父母的电话号码。自从5月底以来,她只跟父母通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她准备闭关疗伤的时候,当时他们在北京,她隐约记得,他们在电话里告诉过她,他们换了手机号码,但那时她心情太差,她居然——没有记下来。第二次,就是在两周前,他们打电话告诉她,他们在遥远的新西兰,她当时只顾听妈妈聊当地的宜人风景,根本没想过要问他们拿电话号码。也许在她心里,一直认为跟父母保持联系是可有可无的事,现在想来,她可真是个不孝女。一阵内疚袭上她的心头。
“你现在能联系上你父母吗?”钟志诚问她。
她摇摇头。
“他们好像在新西兰。”她低声说。
钟志诚看了她一会儿,才板着脸对赵城说:
“不过,我可以肯定她就是林信文。她没必要撒这样的谎。而且,我觉得现在讨论她的身份不合时宜,这种事只要下了船,联系上她的父母,很快就能得到证实。”
赵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现在是9点57分。马上要十点了?”赵城转头对钟志诚说:“你说得对。现在是不合适讨论这事。但是,由于她身份不明,船上又发生了命案,所以只好先采取点措施。”他朝身后的那名小警察使了眼色,后者接到指示后,面无表情的拿着手铐朝小林走来。
当目光接触到那副手铐时,小林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只有在小时候上父母的魔术节目时才戴过手铐,当时觉得很刺激,现在却只觉得恐怖。他们要铐我?他们真的把我当成嫌疑犯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别人设的圈套,但仍搞不清对方的目的何在。她不是名人,到目前为止,她只出过两本漫画集!她不过是个恋爱受挫的普通女孩罢了!她的存在会对谁造成威胁?如果是因为钟志诚,她早已经跟他分手了!小林想来想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都跟郑秋雨有关,即便想害她的人不是郑秋雨本人,也一定是郑秋雨认识的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在船上。想到有个人在暗中窥视她,小林禁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就在那个小警察即将走到她身边时,钟志诚挡在了她面前,“喂,这么做不合适吧?!他质问赵城。
“你想干什么?!”赵城喝道。
“警官,她只是跟着郑秋雨来看热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志诚!别胡闹!”杜嘉祥在旁边似乎有点看不过去了。
小林躲在钟志诚的身后,心里在想,半年前那个死去的女孩是谁?假如遗书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那她的死就就没那么简单了,她是自杀的吗?
“老杜,我没在胡闹,我跟信文交往过!”钟志诚在跟杜嘉祥较劲。
“志诚!现在出了人命案,而且是在我的船上,请你跟警方合作好不好?”杜嘉祥有点不耐烦了。
“老杜,谁交女朋友会先去查她的身份证?你会吗?”钟志诚话音刚落,忽然,整个大厅的灯“啪”地一声全熄灭了。大厅四周立刻传来一片恐惧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钟志诚问道。
没人回答他。小林只听到一阵阵窃窃私语。
“妈的!是不是又有人死了?”
“黎正在哪里?”
“这条船真邪门!”
“Linda呢?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快,快,看看有没有手电?”
“没带啊。”
“相机!准备!”
“听说这条船以前是幽灵船!”
“幽灵船?!”
“什么,什么?说清楚点?”
各种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有零乱的脚步声、碰到桌子的声音,酒杯放在玻璃台面上的声音、女人的小声嘀咕、拉拉链的声音、咳嗽声、电话铃声、衣服的摩擦声,人的呼吸声……
“电工在哪里,电工在哪里?”有人叫了起来。
“有没有去修?!”
“已经找人去修了,大家安静,请耐心等待。”一个好像管事的人大声回答。
在黑暗中,钟志诚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里觉得暖洋洋的,鼻子却有点酸。在这种时候,能如此护着她,说明他对她是有感情的,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其实,她真想好好趴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场,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什么秋雨会死?为什么她会晕过去?为什么她的相机和身份证会失踪?为什么她留给秋雨的条子会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自杀现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真想好好跟他谈谈,她需要他跟她一起回忆,她现在有种很清晰的感觉,这次的事不仅跟她有关,跟他也有关系,有人在观察他们……到底是谁?
“志诚。”她轻声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来。她知道他在看她。
“我……”她停顿了一下才说,“我真的是林信文。”
他扑哧一下笑出来。
“我知道。”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我想跟你说……”
“嘘……”他让她别说话。
“志……”她又小声叫他。
“嘘……”钟志诚再度让她闭嘴,她在黑暗中看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客舱的大门,他在看什么?她的心砰砰直跳,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忽然,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舱门口一晃。她心头一紧,那个人是……她正想跟钟志诚说,耳边响起一阵风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他猛然放开了她的手,朝前奔去。
“Joe!”她听到他在黑暗中大叫了一声。
接着,一个男人闷闷的叫声从她前方传来。
“啊——”
她的心揪了起来。他知道黎正的英文名字就叫Joe。
大厅里先是宁静了一秒钟,接着骤然响起一阵咔嚓声,无数闪光灯又一次在大厅的各个角落亮起。伴随着灯光的一起一落,小林还听到一阵阵零乱的脚步声,但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黑暗中可能已经发生的案件吸引了过去,人群中混杂着焦躁、不安、好奇、激动和兴奋的情绪。
小林借着闪光灯一亮一息的空挡朝钟志诚所在的方向望去,看见他正俯身看着黎正。黎正是不是遭到袭击了?她想走上去瞧瞧,却见钟志诚站起身子朝人群大叫:“这里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
“怎么啦?怎么啦?”有人问道。
被拦在大厅四周的人开始往前涌。
“别过来!别过来,退后!”一个管事的人嚷道。
“黎正怎么啦?”有人惊慌地问。
“是不是黎正?”又有人问。
“出什么事啦?”
她听到钟志诚在大声回答:
“有人中弹了!快!有没有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
是黎正中弹了吗?!可是,刚刚好像没听到枪响啊!小林想看得更清楚点,但她前面不知从哪里涌出几个记者来,在她前面摆开了大号照相机,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这些人可真讨厌!
“我是医生。”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
“快请!”钟志诚立刻回应。
“原来他也在。”她前面的记者甲道。
“那是谁?”记者乙问道。
“B综合医院的副院长,外科专家张启文,经常给名人做手术。”记者甲答道。
小林通过两个记者身体之间的空隙看见一个穿西装,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黑暗中,他似乎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低低地叫了声,钟志诚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并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闪光灯灭了,大厅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小林感觉后脖颈处吹来一股热气。有人在我背后?!就像大冬天被人从头顶浇了桶冷水,她觉得从头冷到脚。谁在后面?!他想干什么?!她鼓起勇气,准备回头看看,她很希望这只是一场虚惊,但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有人绳子绕住了她的脖子。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并且马上意识到绕在脖子上的应该是根电线。
有人要杀我!有人利用袭击黎正引开注意力,为的就是要杀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得罪了谁?!她的大脑里再次迸出无数问题。
但她已经来顾不得想这些了,她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是思考而是呼救!她企图尖叫,但那个人显然在用力,虽然她张大嘴却无法喊出一个字,她开始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希望能抓到她前面的两个记者。然而这时显然又发生了什么事,她朦朦胧胧听到两个记者在说话。
“快拍!Linda来了!”
“她好像在哭。”
“就要拍她哭!越丑越好!”
“看她平时装的!”
小林快喘不过气来了,越来越觉得体力不支,她拼尽全力,狂乱地在空中乱抓,但最后她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绝望地想,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真是死不瞑目啊!到底谁想杀我?忽然,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口袋里一个硬硬的物体。
圆珠笔!
她心里一亮,接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笔朝后扎去。她不知道她扎了这个人身上的哪个部位,但她知道,她扎中了。那个人低低地哼了一声,但随即,她的头和脖子就迎来一阵剧痛,我真的快死了吗?她觉得自己正在往下倒,最后她只听到一个记者在说:
“那个警察反应可真慢。” 6.有一具尸体
钟志诚很不喜欢这个姓赵的警察,尽管这个人说地头头是道,尽管他明白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职责,但他仍然觉得把郑秋雨的死、黎正的受伤和他前妻陈影的失踪全部归结在小林一个人身上,不仅武断,而且莫名其妙。他对这个警察那自以为是的分析,连一个字都不信。像小林这种会为台湾的烂电视剧流眼泪,连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记不清的小糊涂虫,怎么可能去杀人?这个姓赵的,根本不了解她!
“你感觉怎么样?”他懒得再听赵城说话,低头问躺在长沙发上的黎正,后者的肩膀上中了一枪,但伤得不重,其实只是擦破了皮,医生已经给他敷过药了。
“不太舒服。”黎正微闭双眼,看上去有点疲倦。
“那当然,刚刚受了伤嘛,不过,我没想到张医生居然带着整套设备不算,连麻醉剂都带着。”钟志诚笑着说。
“听老杜说,他到哪里都这样,可能是职业习惯吧。”
“嗯,也许吧。”钟志诚笑了笑,又问,“Linda在哪里?”
“她现在去厨房了,我让她给我去弄点吃的。”黎正也笑笑。
“对了,我刚刚一直想问你,不是让你别到大厅来吗,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候突然跑过来?”
“我收到一条短信,是冒充警察发来的,说已经抓到了凶手,让我到大厅去认人。显然这是个圈套。我已经把这个号码提供给警方了。”黎正道。
“额咳”!——船舱里响起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那是赵城的声音,钟志诚知道这个人又要发言了,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钟先生。”果然,赵城开了口。
钟志诚无奈地转过身。
“还有什么要问的?赵警官?”
“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的前妻是在什么时候?”
钟志诚想了想道:
“上星期。”
“上星期?这么说,你在这条船上,没看见过你的前妻?”
“是的。”
“你只接过她打来的电话?”
“对。”钟志诚现在有点怀疑,陈影也许根本就不在这条船上,但如果是这样,她又在哪里?陈影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赵城把目光转向躺在沙发上的黎正。
“黎先生,你又是什么时候接到陈影的电话的?”
“在仪式开始前的大约40分钟,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黎正虚弱地说。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有事要跟我谈,让我在甲板上等她,但我去了,她却没来,我打她的电话又一直没人接。”
“你知道她要跟你说什么吗?”
钟志诚道。
“她在电话里说,有人要杀黎正。关于这点,我已经告诉了Joe。”他看看黎正,以便与之达成共识,但他忽然发现黎正在偷偷向他使眼色。
什么事?Joe?他用眼神问黎正。这时赵城正好转过身去。
“钟先生,你那个电话的内容我已经听过了,我想知道你接到这个电话后,有没有在这条船上找过她?”赵城问道。
那个柜子!看那个柜子!黎正在用眼神告诉他。
他朝那个沙发对面的那个大柜子望去,差点惊掉半条命,他看见柜子下方露出很小的一截绿色衣服。颜色跟小林的“青虫服”一模一样。难道她在柜子里?!!对了,带她去见警察的时候,她披上了她的绿外套,她说她冷。她真的在柜子里?她是怎么进去的?
“钟先生?”赵城见他不答话,转过身来。
“哦,那个,那个,我当然找过。”钟志诚不动声色朝那个柜子踱过去,不动声色地靠在柜子上挡住了那截衣服。“我找过。”他定了定神后答道,一抬眼,发现黎正在朝他笑。谢谢,他用眼神说道。
“这条船很大,你都找过了吗?”
现在得尽快把这个讨厌的警察打发走。
“当然还没有,船很大嘛……咦,Joe,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他故作担忧地看着黎正。
后者马上心领神会。
“嗯,我觉得伤口很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头也开始痛起来,”黎正痛苦地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按住额头。
“你看……赵警官,要不先让他休息会儿?”钟志诚问赵城,这时,他听见背后的柜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小林!你可别现在跑出来!你一出来,这个混蛋警察马上就会以谋杀罪名把你逮捕!
叽叽嘎嘎……又一阵响动。
为了掩盖柜子里的声音,他心慌意乱地大声对赵城说:“警官!讯问案情也得看病人的实际情况吧!他现在需要休息!”
黎正紧闭双眼,仰起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赵城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了两下。
“好吧,我过会儿再来。”最后,他终于作了让步。但在出门的时候,他又回头对黎正说,“也许她还会再来袭击你,我会安排人在门口守着的。”
“谢谢。”黎正道。 赵城一走,钟志诚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身后的柜门。他本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受了惊吓的小漫画家,但谁知,却多了一个人。他看见小林跟陈影一起并排躺在柜子里,小林似乎神志不清,眼睛紧闭,身子扭来扭去,手还无意识地抓着陈影的黑色风衣,而陈影……
“志诚!是她吗?”黎正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Joe……”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
他打开柜门,闪在了一边。
“陈影!她、她、她……”;黎正惊恐地捂住了嘴。
“死了。”钟志诚说。
黎正怔怔地望着着柜子里的两个女人。
“另一个呢?”
“还活着。”
“你真冷静,志诚。”黎正不知所措地说。
“发生的事太多,我都麻木了。”钟志诚把小林从柜子里抱了出来,朝黎正所在的沙发走去,“你让一让。”他蛮横地对黎正说。
“喂,我也受伤了。”
“那我总不能把她扔在地板上吧?让一让,让一让。反正你有专门的医生照顾。”钟志诚不由分说地把小林放到了黎正的身边。黎正很不情愿地让出了一小块地盘。
“亲爱的,亲爱的……醒醒,醒醒!”钟志诚蹲在小林的身边,推她,摇她,叫她。
小林哼了一声,此时钟志诚发现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珍珠项链。他清楚地记得,在大厅的灯熄灭之前,她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志诚,你是不是应该,应该先看一下……那一位?”黎正仍然盯着躺在大柜子里的陈影。
“Joe,我得先照顾活人。”钟志诚焦躁地答道,他又推了下小林,“信文,信文!”
小林又哼了一声。
“项链很眼熟。”黎正忽然说。
“什么项链?”钟志诚问道。
“那好像是陈影的项链,以前我看到过。难道信文为了这条项链,出手杀了陈影?”黎正小声嘀咕。
钟志诚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我真的怀疑她。就不会帮你了。不过,那真的是陈影的项链。我相信她不会偷,一个身上连一件装饰物都没有,既不化妆又不擦香水的女人,应该不会偷人的项链。也许是别人给她戴上的。但那个警察可不会这么想,他既不想你那么了解她,也不想我那么了解女人。”黎正用尚未受伤的左手挡住眼睛,避免直视柜子里的尸体。
黎正的话有道理。钟志诚当机立断马上动手解下了小林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可这次,他更加意外,他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有人勒过她?他的心好像被人用脚踢了一下,有点痛有点急又有点慌。
“信文!醒醒!醒醒!”他猛烈地摇撼着她,见她还不醒,情急之下,他伸手在她脸上掴了一下,打完后,他有点心虚。
“你这是touch!她只会睡得更熟。”黎正不以为然地说。
我从来没打过女人!钟志诚想争辩,但这时,他脑子里飞过一个念头。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这办法还不能叫醒你,那就只好真的揍你了,信文。
他找来两个沙发靠垫放在他跟小林的脑袋旁边,这可以阻挡声音的传播,他可不希望客舱外面的人听见他的叫声。等一切安排就绪,他面对小林大叫道:“林信文!着火了!林信文!着火了!”
小林猛地睁开了眼睛。
“着火了?!”她立刻直起身子,惊慌失措地问。
“你醒啦!”钟志诚惊喜万分。
但他没高兴多久,几乎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客舱外面传来警察的敲门声。
“钟先生,黎先生,可不可以谈谈?”那是赵城的声音。
钟志诚跟黎正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我接到消息,我知道她在里面。”赵城的口气得意洋洋。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小林嘀咕了一句,钟志诚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恢复了清醒,但看她的表情,似乎还在梦游。
客舱里宁静了两秒钟。
“志诚,开门吧。这个客舱没有第二扇门,我们只有面对警方。”最后黎正打破了沉默。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钟志诚颓然地想。他握住小林的手,想安慰她几句,他实在不忍心把她交给警方,但还没等他开口,她就说了一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谁说这里没有第二扇门?”小林道。
“你说什么?”
“如果它曾经是幽灵船的话,每个客舱都有第二扇门。幽灵船里有密道……”小林的神情好像在说梦话,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砰砰砰,客舱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两位,开门吧。”赵城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
钟志诚看看黎正。
“怎么办?”他轻声问。
“还是开门吧,看她的样子是还没醒。”黎正道。
钟志诚又看了一眼小林,此时她已经勉强站了起来,但身子还有点晃。她开始伸手在客舱的四壁兀自摸索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钟志诚很想问问她在干什么,可耳边又传来恼人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黎先生,钟先生,开开门,再不开,我们可要硬闯了!”赵城的口气严厉起来。
“开门吧,志诚,总要面对的。”黎正也有点心急了。
“可是她说这里可能有第二道门。”对小林的说法,钟志诚虽然也半信半疑,但看见她如此认真地在墙壁上摸索,心里不免又升起了希望。
“谁知道她在说什么!快开门!你别忘了,这里还有具尸体!”黎正焦躁地嚷了一句。
砰砰砰,砰砰砰。
钟志诚回头看了一眼小林,她正跪在黎正的沙发旁边,双手伏地,眼睛盯着地板,仿佛在倾听什么,又仿佛在发呆。唉,看来是没戏了,所谓第二道门,大概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吧。钟志诚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下了决心。好吧,信文,面对警察,希望你能镇静点,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不过,你肯定得受点苦。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赵城和那两个警察一起闯了进来。
“人呢?”一进门,赵城就皱起了眉头。
钟志诚很意外他会这么问,他想回答,人不是在那儿吗?可一回头,却发现沙发旁边空空如也,黎正则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她上哪儿去了?他用眼神问黎正。鬼才知道。黎正也用眼神回答他。钟志诚像赵城一样,开始在客舱里东张西望起来。奇怪,她到底上哪儿了?为什么他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人呢?!”赵城气急败坏地朝钟志诚吼了一句。
“头儿!这儿有具尸体。”一个小警察发现了柜子里的陈影,紧张地叫了一声。
“我们也是才发现她,她就是我的前妻,陈影。”钟志诚道。
他瞥了一眼陈影的尸体,心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她的死,他不是不难过,只是刚刚小林在这里,他刻意回避了这份感情。虽然他跟她在一起时,痛苦多过幸福,值得回忆的部分也不多,但是,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在T台上看到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他想,若不是结婚后偶尔发现了她过去的照片,若不是知道她曾经做过如此彻底的整容,自己后来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淡。不管她怎么解释,他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欺骗——现在想起发现真相的那个晚上,他仍心有余悸。有谁会相信,陈影曾经是个男人?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他不会急于要跟她离婚,也不会为了偿付她提出的离婚条件,脑袋发昏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都投在那项现在看来注定要失败的生意上。其实离婚后,他已经身无分文,还欠着黎正一大笔钱,这一切全拜陈影所赐。而她还口口声声说她爱他。
法医模样的警察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陈影的头发,又检查了她的头颈、脸和手指,干巴巴地说:
“可能是触电”
“触电?”赵城道。
“很典型的触电症状,时间不长,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可以带走了吗?”另一个小警察问赵城。
赵城厌烦地朝后挥了挥手。
两个警察把尸体小心翼翼地搬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抬了出去。
“林信文上哪儿去了?”他们走后,赵城问钟志诚。
“你不是说她不是林信文吗?他反问道。
赵城瞪了他一眼。道:
“那么就叫她X小姐。她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他环顾四周后,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她不在这里。”
赵城斜睨了他一眼,问道:“钟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位X小姐的?”
“今年的3月。”
“在哪里?”
“在电视大楼,出版部郑秋雨的办公室。”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钟志诚不喜欢赵城问话的口气,但还是作了回答。
“当时,她因为出版的事正在跟郑秋雨吵架,她吵不过郑秋雨,就一气之下用笔画了幅漫画,正好被我看见。”他现在想起那幅漫画仍想笑。他早就认识郑秋雨了,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女强人郑秋雨画成玛丽莲梦露的模样,站在通风口,双手压住前面的裙子。
后来他才知道,小林画了一本普及性生活的漫画集《嘿咻小事记》销量极好,于是郑秋雨约她画第二本,但不曾想小画家一口回绝。他进门的时候,两人正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
“这本书被我们邻居看见了,他跑去问我爸妈是不是我画的。我爸妈都气死了!我爸还问我是不是就为了自己想找男朋友才不肯跟他们住?!”小林气愤地说。
“难道你不是吗?”郑秋雨反问她。
“当然不是。我哪有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父母住?”
“因为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画画,他们那里总是闹哄哄的,每天吃饭都一大桌人。买螃蟹一人一只,每次都要买10只以上……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好了,我的事人人都知道了,大家都以为我……”
“呵呵,大家都以为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是不是?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未成年人,你已经24岁了。”郑秋雨朝她笑笑,“信文,至少书卖得很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还要加印10万册。我们这个星期就会给你打稿费,亲爱的,等你看到那个数字就不会唧唧歪歪了。”
“加印10万册!真的有那么多人想看吗?”小林好像快哭了。
“真的。”
“可是……”
“想想看,《花花公子》的老板为什么会赚翻了?还不是一样的道理。最精彩的是,你还编了故事!给性穿上了一件纯洁得体的外衣。这样买书的人,也不会太尴尬,哦,下一本,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再来点新鲜的。”郑秋雨用圆珠笔敲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说。
小林“嚯”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算了吧,没有什么第二本!从今天起,我只画爱情故事!”
“那也行啊!”郑秋雨眼睛一亮,“画点带突破性的爱情故事吧,有了上一本的基础,这一本一定没问题。大家会接受你的。我们的宣传会同时跟进,性感迷人的女漫画家,对了,到时候还得给你多拍几张照,放心,我会找最专业的摄影师……”
“照片!对了,我还忘了说了!你干吗登我的照片!别人不认识,我爸妈可认识我!”小林更生气了。
“别人怎么会不认识你?”郑秋雨突然问道。
“我从小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变魔术,老是转学转学,谁记得我啊!大学我又是在新加坡念的,我根本没有本地的同学朋友!”小林没好气地说,
郑秋雨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写起文案来。
“照片也是为你打名气。你长得不错,干吗不让人看?我还帮你约了档电视节目,让你作嘉宾,明天下午三点,记得先去弄弄头发!”郑秋雨冷冰冰地说。
“又是为了宣传那本书!我不去!”小林怒道。
“三点。不要忘了。”郑秋雨头也不抬。
钟志诚现在仍然记得小林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接着,她就随手拿起支笔画了张郑版玛丽莲梦露丢在郑秋雨面前。
“你想靠性感赚钱,你自己去好了!”她狠狠地甩出这句话后,便拿着包走出了办公室,后来是他主动追上了她,跟着她上了电梯,他假装劝架,成功地跟她搭上了话,只不过他当时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想劝说她参加那个电视访问,因为那是他的节目。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会渐渐受她吸引,并一发不可收拾。
“钟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她的父母?”赵城问道。
“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大概今年的4月初吧。我们一起吃了顿饭。”钟志诚道,
那次的经历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他之所以会被请去跟小林父母共进午餐,是因为那天早晨小林出门给他买早点时忘了关门。结果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厉的中年人站在床边瞪着他,那表情,起初让他以为对方要打劫,后来一对话才知道原来那人是小林的爸爸——魔术师林月山。
“在哪儿吃的饭?”赵城问。
“在信文家附近的一家饭店。”
“当时饭桌上,除了你和X小姐,自称她父母的两个人以外,还有谁?”
“还有信文的两个叔叔,他们都是杂技团的。”
“他们叫什么?”
“我不知道。”钟志诚心里不耐烦地想,谁跟对方的大人吃饭,会一一打听人家亲戚的名字。
赵城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钟先生,听说你跟你前妻在不久前离婚了。”
钟志诚心头微微一震,但还是马上作了回答
“是的。”他道。
“听说你们的感情长期不和,是不是这样?”
这混蛋一定是去调查过了,动作可真快。
“对,我们结婚半年就分居了。”他口气冷淡地说。
“为什么?可以说说理由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的黎正,后者先前一直在东张西望寻找小林的踪迹,现在则充满好奇地看着他,听到这个问题,手里拿的矿泉水也停在了半空中。不错,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当然现在,也不一定非要说。
“因为我们婚前了解得不够,草率结婚后才发现彼此并不适合。”他平静地说。
“怎么不适合?是因为他曾经是男人?”赵城走到他身后问道。
“璞”地一声,黎正把一口水吐了出来。
钟志诚赶紧躲开。
“她是男人?”黎正怪叫一声。
“嗯……可能是。”钟志诚含糊其辞,心里的火山却快爆发了,他真想一拳朝那个一语道破天机的臭警察揍过去。这个混蛋知道得还真多!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前妻的?”赵城看出了他的尴尬和愤怒,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朝他退了两步,故意跟他错开了距离。
“5年前。”他没好气地答道。
“那时她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她是模特。”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化妆师的?”
“一结婚就不干模特了。”回忆跟陈影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钟志诚最不愿意做的事。现在每次想起自己曾经跟陈影如此亲热,他就觉得恶心。尽管陈影无数次向他示好,要求他原谅,他也知道陈影始终爱他,但他确实无法接受。
“他是男人你怎么会不知道?”黎正在一旁插嘴,刚刚的消息令他惊魂未定,又有些兴奋。钟志诚已经看出他的嘴角有向上弯的趋势,低吼道:
“闭嘴!当初你还不是夸她是鲜花一朵?”
“我没跟她走得那么近。她居然是男人……你怎么会一开始没发现?”黎正抬头看着他,露出景仰的表情,说道,“我真是败给你了。” 钟志诚扭头故意不看黎正,免得自己忍不住真的一拳打过去。
“还有什么问题?!”他不耐烦地问赵城。
“暂时没有了,我还会继续调查。另外,我会马上派人彻底搜查这条船,在检查结束前,请你们不要离开船舱。”赵城漠然地说。
“警官,请问……”黎正突然开了口。
赵城正好走到舱门口,听到他的问话便转过身来。
“什么事?”赵城问道。
“为什么不把船开回岸边?”黎正问道。
赵城神色严峻地分别看看他们两个,稍作停顿后才回答:
“因为怕凶手会溜走。”
“可是到了岸上不是可以找更多的警察来办这案子?我相信凶手应该就在船上,但是你们只有三个人,人手是不是也太少了?”黎正提出质疑。
不错,钟志诚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案件发生后,应该立刻把船开回岸边,然后再充分动用警力对整条船和船上的客人进行逐一排查。可是,为什么现在事情过去已经有段时间了,船还停在海上?
“你们没看电视新闻?”赵城问道。
“没有。”钟志诚看看黎正。
“我当然更没有。哪有空看电视。”黎正道。
赵城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平静地说:
“今天下午4点开始,几乎每个区的超市都收到了一份匿名信,信的内容一模一样,说在该超市安放了炸弹。晚上7点,我们已经封锁了部分大卖场。现在所有警力都扑在那件事上了。”
这真是个爆炸新闻!也就是说,到了岸上,警方没有多余的警力来办这案子,得等那边的任务结束后才能分出警力来支援这里。
“每个区的吵死?”钟志诚注意到了这几个字。
“是啊,”赵城清了下喉咙,“有个混蛋写信给超市,说他在超市安放了炸弹。我们已经在其中两家超市找到了三枚炸弹。到底在多少家超市,能找到多少枚炸弹,我们还不清楚,有些超市检查后并没有发现有炸弹,所以,罪犯也可能说了谎。”
“真是没想到……”黎正愕然地回头看看钟志诚。
“按照对方的要求。”赵城的声音盖住了黎正后面想说的话,“我们已经在8点半电视新闻的时候,播放了部分大卖场被封锁的消息。你们没看吗?”
“早知道有这样的新闻我当然会看!”黎正道。
“罪犯的目的何在?有没有提出条件?”钟志诚问道。
赵城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有说他想要什么。光看那封信,好像纯粹是闹着玩。”
“这是个惊天大案。警官。”钟志诚道。
“所有我们要全力以赴。其实……”赵城迟疑了下,才说,“我们也不是全无线索,”
“怎么说?”钟志诚问。
“我们已经掌握了安放炸弹的时间和人。”
“人?你指的是超市监控录像里的模糊人影吗?”黎正问。
赵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如果找到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应该可以确定他最后那枚炸弹是什么时候放的。”钟志诚指出。
“不错。是一个人干的。”赵城笑了笑,似乎很欣赏他的推理,“我们大概可以肯定,所有炸弹都是在同一个人在今天放的。最后那枚炸弹的放置时间应该是今天晚上7点55分。”
“那就是说,7点55分左右,他还在本市。考虑到他有可能会逃跑,你们应该立刻已经封锁了海陆空的所有线路了吧?”钟志诚猜测。
赵城又点点头。
“是的,全部封锁。但是,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个漏洞。”赵城竖起了一根手指。
“什么漏洞?”钟志诚紧张地问道。
“我们查了7点55分之后所有能够离开本市的交通线路,飞机、火车、长途汽车、船。发现一个问题。在8点之后,只有一条船离开过港口,”赵城有意识的稍作停顿,“就是这条,玛丽亚号。”
船舱里静得可拍。
“你认为他上了这条船?”最后是钟大志诚打破了沉默。
“只是怀疑。”
“他为什么不可能搭飞机、坐长途汽车,或者乘火车?”钟志诚问。
“难道最后投放炸弹的位置是在F区的家乐福超市?”黎正道,“船在8点10分起航,那家超市离码头不过一站路的距离,对罪犯来说,放好炸弹后立刻上船,的确是捷径。”
“对,就在那家超市。”赵城马上道。
“可是,它只是离码头最近的超市。也许他知道你们会这么想,故意把最后一站选择在那里,其实,他却是乘长途汽车逃跑的。”钟志诚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赵城笑了笑,道:“飞机可以在另一头拦截,火车和汽车可以在任何一站让它停下作检查,只有海,我们没办法,因为海太大了。”赵城盯着钟志诚,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尤其是如果海上有人接应,凶手又是个游泳健将的话。我们的把握就更小了。”
钟志诚再次从赵城的话里听出了令人恼火的言外之意。
“什么游泳健将?请说明白点。”
“监控录像显示罪犯是女人。”
“那又怎么样?”
“你的X小姐,真名叫卓云,今年26岁,10年前她曾经是全国游泳冠军,4年前,她因跟丈夫发生纠纷,纵火烧了夫家的房子,因此在警局留下了案底。她被判了两年。出狱后就不知所踪。”赵城语速很快地说道。
“丈夫!”钟志诚叫了出来。
“不错。她结过婚,但案发后不久就离了。”
“不,不可能!”他本能地嚷起来。
“船靠岸后,我会把她前夫的地址给你,她前夫也是一个运动员。幸亏她的案子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大的损失,要不然也不会判那么轻。”
他还想据理力争,但他忽然想到,小林的确是游泳健将,因为她可以在深水里游得很快,他还曾经叫她美人鱼。而且,小林还特别怕火,每次听到新闻里说到火灾,她都会被吓得浑身发抖,她以前跟他说,那是因为她小时候曾经经历过一场可怕的火灾差点丢了性命。难道她是在说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曾经制造过一场纵火案?她在骗他,这可能吗?
他第一次在她家过夜的晚上,他们曾经聊起过各自以前的恋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她曾经暗恋过她爸爸的徒弟,一个会变魔术的英俊小伙子,她想了对方两年,一直没跟对方说过。后来那男孩离开她爸爸,去了国外,她才写了封信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但对方没给她回信,几个月后,他给她爸爸寄来了自己跟女朋友的合照,这事让她很是伤心了一阵。
“我就谈过这一次恋爱,而且还是我一个人谈的。”她说。
他永远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时的神情,半是羞涩,半是骄傲,又多多少少带点伤感。黑暗中,他回头看她,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一只小手则抓住了他的一跟手指……
不,她不会骗他!他绝不相信她会骗她,而且……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警官,我可以肯定她没结过婚。”他有些犹豫,因为这话题让他感到难堪,但是在这种时候,不说也不行。
“哦?”赵城看着他。
“因为……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她还是个处女。”
赵城听了他的话,连眉毛也没抬一下。
“我相信,她绝对没结过婚。我相信。”钟志诚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有一种整容术,叫处女膜再造术。”赵城道,
这句话差点把钟志诚噎住。
“真是信口雌黄!!”他气得发抖。
赵城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我这里有她的资料,5分钟前才传来的,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钟志诚怔住了,现在他的脑子有点糊涂了,脚底却吹来阵阵冷风。
赵城望着他,脸上现出一种对一切了如指掌,上帝般的表情。
“我知道你跟女性交往的时候,一向都比较轻率。呵呵。不过现在有人死了,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痛苦的事了。”赵城拍了下他的肩走出了客舱。 7.离奇现身
“别听他的,志诚,你的小朋友不至于会撒这种弥天大谎。”赵城前脚刚走,就对呆若木鸡的钟志诚说。
钟志诚缓缓回过头来。
“我也希望,但是……算了,别说了。”一阵倦意向他袭来,他走到黎正的身边坐下,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他觉得自己就像根快绷断的橡皮筋。
黎正笑了起来。
“志诚,你应该承认,在陈影身上,你真的不够聪明。”黎正端详了他一会儿,挨近他,低声道,“对了,志诚,我现在特别好奇,嗯,你们那个的时候,有没有……”他还想说下去,被钟志诚猛地推了一把。
“我警告你,你少跟我提这件事,要不我把你扔海里去。”钟志诚恶狠狠地说。
黎正格格笑得欢。
“你再笑!”钟志诚更恼火了。
这下黎正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志诚,我绝对不是在嘲笑你,绝对不是。我只是……”
“你在抽风,我知道!”
黎正好不容易忍住笑,正色道:“好吧,现在其实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你的小朋友。不然什么事都不好解释。”
“对了,她上哪儿了?你真的没看见?”
“没看见,我只看到她蹲在地上,像在想心事。后来我就分神了,一回头她就不见了,连声音都没有。”黎正似乎也为此很困扰。
“怪了,她会上哪儿?”钟志诚站起身,走到小林刚刚跪着的地方,使劲踩了下地板,那里根本就没有缝隙。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志诚,我觉得……”黎正仿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她不见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上哪儿去了?”
“真是废话。”
“不,志诚,我想的跟你不一样……嗯……”黎正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不要故意卖关子!有什么就说!”钟志诚蹲下身子望着地板,也像小林那样摸索着,但他什么都没摸到。
“其实,我以前看过一本关于幽灵船的书。”
钟志诚回过头来。
“真的有幽灵船?我以为只是民间传说呢。”
“幽灵船即使确实存在,也是因为有人在作怪,跟幽灵没什么关系。”黎正喝了口矿泉水道。
“你说具体点好不好?”钟志诚站起身来。
“若干年前我在加拿大的图书馆借到过一本中国人写的自传,是英文版的,作者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但书里的主角叫左量,他曾经拥有一艘布满机关和暗道的大船,他还为这艘船起名叫末代皇帝号。他说他做梦,有一天它变成了幽灵船,午夜在海边发出凄厉的叫声。”
黎正说到这儿,客舱门被推开了,罗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钟志诚这才想起黎正刚刚受了伤,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虽然他也很想听黎正把话说完,但他觉得自己现在留在这里实在不太妥当。
“Joe,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他打算离开,黎正却朝他挥挥手,道:
“没关系,你坐一会儿。我吃完再跟你说那个故事。”
罗惠面露忧色,把面放在靠墙的小桌上,问道:“你不累吗?”
“我现在精神很好,我很想跟他说幽灵船的事。”
“受伤后你还没休息过呢。”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呵呵,没事没事,我不要紧。”黎正朝她一笑,起身的时候还轻轻捏了下她的胳膊,然后走到小桌前,开始呼呼地吃起面条来。
“Joe,你不用现在跟我说,其实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什么幽灵船的故事,而是她的去向。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钟志诚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在说谁?”罗惠好奇地问道。
“志诚的小女朋友,一个穿一身翠绿的小姑娘,她刚刚在我们房间,突然就不见了。我们两个都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黎正吃了两口面条,又停下来说。
“一身翠绿?”罗惠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你见过?”钟志诚觉得她的神情有点异样。
“是不是……短头发,里面穿了件白衬衫,衬衫领子翻在外面的?”
两个男人一起看住了她。
“你真的见过她?”黎正问。
“你什么时候见的她?”钟志诚紧接着问。
“就是刚才。”
“刚才?刚才是什么时候?Linda,她在哪里?你在哪里看见她的?!”钟志诚逼近罗惠心急火燎地大声问道。
“喂,志诚!你这样吓她,她会失忆的!”黎正在一旁提出了抗议。
钟志诚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急躁了,连忙退后两步,轻声道:“Sorry,Linda,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罗惠轻声笑起来。
“看来志诚这次是真的用心了,唉,难得啊。”她道。
“何止动心,我看他什么都在动,哼!”黎正低头吃面条。
“Linda,别笑了,快告诉我她在哪里。”钟志诚恳求道。
大概是他的模样太可怜,罗惠捂住嘴笑了会儿,终于说道:“本来我也没注意她,但走出厨房的时候,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我这才看见她,她好像刚刚摔过一跤,身上好脏,都是泥,脸上也是。她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又没说,忽然就溜进了厨房。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钟志诚立即回头看了一眼沙发旁边的地板,难道这里有一条通往厨房的秘道?
这时黎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志诚,你的小朋友还有点小聪明。她知道Linda是要来我们客舱,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让她告诉我们她在哪里。不过,难道厨房里没人吗?”黎正又问罗惠。
“我出来的时候,小厨房正好没人,工作人员都被集中到大厨房开会去了。”罗惠道。
“Linda,小厨房离这里有多远?”钟志诚问道。
“不好说,中间隔了好几个客舱。”
黎正低头把最后两口面送入嘴里,忽然发出一声怪叫。
“哇呀……” 钟志诚一扭头,正好看见一只沾满烂泥的白皙小手搭在黎正的大腿上。他立即冲过去,弯下身子。
“我又回来了。”她朝他傻傻一笑。
钟志诚来不及搭理她,抓着她细细的手臂,向上一拎,把她从小桌子底下拉了出来,刚想开口,又想到了外面的警察。等罗惠插上了插销,他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
“你上哪儿去了?”
“没什么呀,就是试了试口诀,没想到还真的有地道。”她居然捂住嘴笑,接着还瞪大眼睛,露出很稀奇的神情对他说,“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幽灵船,我过去大概来过。”
“真的是幽灵船?”黎正眼睛一亮。
钟志诚可没心情聊什么幽灵船,他板着脸问小林:
“你刚刚是怎么走的?”
“我记得幽灵船的暗道开关在地板上,就照我爸跟我说过的口诀一边念,一边找,嘿!结果真的被我找到了。”小林看上去很疲倦,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撩了下沾了泥的头发,开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钟志诚问道。
“我脸上是不是很脏?”她小声问他。
这时钟志诚才发现到她在偷眼看罗惠,大概是在大明星面前感到有些自卑吧,小林显出惊慌羞愧又胆怯的神情。在罗惠面前,长相只是清秀的小林确实黯然失色,再说现在她又穿着脏衣服,脸上还满是污迹。他看了她一眼,先是于心不忍,继而自己也觉得羞愧起来,他暗暗有点担心两个明星朋友会不会嘲笑他的选择。
“别找了,我等会给你去拿湿纸巾。先把你这件又脏又难看的衣服先扔了。真的太难看,你怎么好意思穿出门?”钟志诚把她推到边上,一边说,一边想替她解开大衣的扣子,却被她恼怒地挡开了。
“它是难看!但它是我的衣服,你少碰它。”她大声道。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了小林的自尊心,但因为心情不好,他也懒得安慰她。
“好吧,你想穿就穿吧。这我管不着,但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这句话像块大石头那样堵在他喉咙口,他怎么都要搬开它。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林信文!你干吗问这个。”
“那卓云是谁?”
她微微蹙眉。
“卓云?”听她的口气,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你认识她?”钟志诚连忙问。
“她是全国游泳冠军,以前是我家的邻居,比我大两岁,就是她教我游泳的。我们两个小时候长得挺像的。怎么啦?为什么问起她?”
钟志诚注视着她,他知道他接下去的问题会伤到她,但是,他还是不得不问。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卓云?”
她被吓了一大跳。
“我是不是卓云!?”她重复他话。
“你是不是?”
“我怎么会是卓云?!”
“这是警察说的,他有卓云的档案,就是你!”
“你说什么!!”她惊呆了,继而她眼睛里泪光一闪,隔了好久才说:“我从小就是林信文,一直就是。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都是林信文。钟先生,我不是你,我不会在那么重要的事情上撒谎,你可以潇洒地游戏人间,我不行,我没那种说谎话又不脸红的本事。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认识我自己,我爸妈也认识我!”说完这些,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突然吵起架来啦?”罗惠在一旁劝道。
“就是啊。我还等着听口诀呢。志诚,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黎正朝钟志诚使了个眼色,钟志诚知道黎正是要他哄她。其实看见她哭,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说话太生硬,也后悔自己没有给她百分百的信任。
“口诀我不记得了。”小林赌气说着,就要去拉客舱的门。
钟志诚连忙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想被抓是不是?”
“你管不着!”她一边用肮脏的袖子抹着眼泪,一边狠狠甩掉他的手。
钟志诚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口气完全软了下来:
“信文,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被前面那个警察唬住了,他说他有你的档案,他说你是卓云,还说你犯过纵火案,我想到你那么怕火……”
“跟你说我以前差点被火烧死……!”她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恶声恶气地打断他,忽然,她又抬起了头,眼睛望着前方,“等等,我好像……”
“她想起了什么?”黎正轻声问钟志诚。
“嘘!”他禁止黎正插嘴。
“我好像差点被火烧死就是在船上,但是我记不太清楚了,时间太久了,那时我才8岁。难道我真的来过这里”小林好像在自言自语。
“可是你却记得那句口诀。”黎正道。
“我爸是用唱歌的方法把那个口诀唱出来的,所以印象特别深。但我之所以会一直记得,是因为我后来才发现,那曲调居然跟我们广播体操的背景音乐一模一样。我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听到那个曲调,所以就等于每天复习一遍,想忘也忘不掉。”小林解释道。她现在似乎平静了下来。
“你爸居然把幽灵船的暗道口诀跟广播体操揉合在一起,真够有创意的。他是不是故意想让你记住,才这么教你的吧?”黎正歪头斜睨小林,又问,“你是从哪里知道幽灵船的?你去过,还是……”
“我爸跟我提过幽灵船,他说幽灵船都有第二道门。他让我记住这口诀,说也许以后会用得着。我就知道这些,至于有没有来过……我不知道……”小林眼神茫然。
“我好想见你爸。”钟志诚道。
“哼,我爸才不会见你。骗子!”小林横了他一眼,还余怒未消。
罗惠给小林递上一包湿纸巾。
“先别说了,快擦擦脸吧。”
“谢谢。”小林满脸羞愧地接过纸巾。
钟志诚决定给小林一点信心,于是他搂住小林的肩膀,对黎正说:“Joe,我的信文跟你的Linda一样,是美女兼才女。”
“别胡说!她才是画家,我只是涂鸦,她比我强得多,根本不能比啦。”小林表情认真地反驳道。
“别这么说,小林,其实什么外表啊,才气啊,这些都不重要,真的喜欢你,才不会在乎这些。”罗惠笑着又递给她一张湿纸巾。
小林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低声道:“你这么美,当然可以这么说。”
“小林,你再说下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花瓶了。”罗惠开朗地笑起来。
钟志诚看见小林抬眼看了看罗惠,终于展颜一笑。
“当花瓶也得要有条件啊,我还没那条件呢。唉,算啦,天生的。”她叹了口气,又耸耸肩,“其实我妈妈长得很美,可惜我没继承她的优点。我跟她长得像。”
几个人正说话间,船舱外响起一阵汽笛的鸣叫声。
“什么声音?”罗惠紧张起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黎正低声道。
话音刚落,就有人砰砰敲门。
钟志诚立即把小林拉到桌子底下,看着小林在黎正的双腿下面藏好,钟志诚才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神情略显呆滞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深蓝色外套,戴眼镜,头上顶着一堆乱草般的卷发。
“你是谁?”钟志诚问。
那人没回答他的提问,眼镜片后的两个黑眼珠在房间里溜了一圈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请到大堂集中。”
“到大堂集中?为什么?”钟志诚一边问,一边打量眼前这个人,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此人,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警方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那人道。
“公布什么事件?”
“杀人事件。”那人好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无聊。
“已经可以公布调查结果了?”钟志诚想,这可真够快的。
“对。”
“好快。”
“现在没办法对尸体进行解剖或对现场进行痕迹分析,设备不够、人手也不够,所以只能作个简单的初步判断。”那个人漠然的注视着前方,又把目光收回来对准钟志诚,“这不用费多少时间。”
“请问你是……警察吗?”钟志诚终于开口问道。他已经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跟赵城一起上船的法医。虽然这人的长相颇有特色,但因为跟他主要交流的人是探长赵城,所以之前他并没有对此人多加留意。
“我是法医助理。”那人阴沉沉地回答。
那就是比法医低一级。
“怎么称呼?”钟志诚问道。
“谷平。稻谷的谷,平安的平。”说到这里,谷平忽然不耐烦起来,声音急促地说,“请尽快到大堂报道,每个人都必须去大堂。”
“就算听新闻发布会,也不需要我们都去吧?你看,黎先生刚刚受了伤……”钟志诚回头看了一眼黎正,其实他是在看小林,此时她整个人都躲在桌子底下,他只能看见她的鞋。如果他们都离开这间船舱,她怎么办?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应该尽可能跟大家在一起。”谷平冷冰冰地说。
“可是,黎先生的伤需要……”
“请听从我们的安排。”谷平打断了他的话,那冷漠的眼神似乎在告诉钟志诚,这个人的死活关我屁事?
“你们除了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外,是不是还想以此为借口搜查每个船舱?”钟志诚问。
“还包括你们每个人的行李。”那人并没有否认。
“这好像不合法吧!”
“没有什么合法不合法的。人命最大。”谷平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他又咧嘴一笑,“我只负责传话,如果你有异议可以跟赵警官说。不过……”他突然朝身后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压低嗓门说,“如果你想帮谁的话,请三思而后行。”
钟志诚本想不等谷平说完就把门关上,但最后那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谷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难道,他认识小林?!他知道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钟志诚观察着谷平脸上的表情,谨慎地说。
谷平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咧嘴一笑。
“法医也看漫画。”
“你看过她的漫画?”钟志诚立刻问。
“如果看见她,请告诉她,《魔法小奇兵》是我的最爱。”谷平又朝身后瞄了一眼,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漫画来,“它是我的床头读物。”
钟志诚一眼就认出那个封面。他知道《魔法小奇兵》是小林在《嘿咻小事记》之前的一本漫画,卖得并不算好。
谷平又迅速把漫画塞进了口袋。
“离开前,请带好你们的行李。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但你们不会住在这里了,会换房间的。”他用通风报信的口吻低声对钟志诚说。
那意思,是不是在提醒他,不要把小林留在船舱里?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会尽快过去。”钟志诚看见谷平准备离开,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干什么?”谷平回头瞅了他一眼,很快挣脱了他。
“你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跟你的探长说明白?”钟志诚急急地问。
谷平像白痴一样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已经跟探长说过了,但他让我好好看尸体。老兄,其实我能证明什么?我只看过书里的照片和电视上的采访,只知道作者叫林信文,但我不知道她写书的时候,有没有用真名。而且,喜欢一个人,没必要在乎她是不是林信文嘛。她是卓云又怎么样?她还不是一样会画漫画?我还不是一样喜欢她的漫画?……”
钟志诚打断了他的唠叨,问道:
“可是,难道你忍心看着你喜欢的作者被冤枉吗?”
“我当然不想,但我相信她能脱险的。我看过《魔法小奇兵》,我对她有信心。”谷平拍拍他放漫画集的口袋说。。
怪不得你只能当法医助理呢!钟志诚哑口无言地看着谷平,很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请在三分钟之内到大堂报到。”谷平见钟志诚不说话,朝他龇牙一笑,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钟志诚立刻重重关上了门。
“他算哪根葱啊?”他对黎正咆哮。
“你老婆有粉丝你应该感到高兴,而且他还是个法医。”黎正朝他作了个鬼脸,又一本正经地说,“这对我们了解案情很有帮助,我看要不要让信文跟法医先生沟通一下?刺探一些情报回来?”
“美人计?我觉得Linda出马更合适吧。”钟志诚反唇相讥。
这时,小林从黎正的桌子下面爬了出来。钟志诚看见她嘴角含笑,就知道她已经听见了刚刚他跟那个法医助理的对话。《魔法小奇兵》是她的得意之作,有人喜欢,她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想,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像接受采访那样,叽叽喳喳跟他掰出一大堆她画“小奇兵”时的想法。
“你们两个别吵了,还是看看现在该怎么办吧。”他听到罗惠对黎正说。
“如果他们要搜查的话,她最好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们先去听听他的新闻发布会吧,按理说,她挤在人群里不会被发现。Linda,你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否则这样出去太显眼了。”黎正看着小林身上的衣服说。
罗惠打量了一下小林的身材,评价道:“嗯,胖瘦跟我差不多。”说完,她蹲下身子,打开地上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件黑色薄棉衣来,递给小林,“试试看吧。”
小林既胆怯又兴奋地接过衣服,咬咬嘴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钟志诚。
“快换上,信文。”他敦促道。
“哇!正好,还有帽子呢。”小林兴高采烈地把棉衣的连体帽戴在头上。 8.头号嫌疑人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阿V的助理。”倪震端详着小林的新装扮说道。
“嗯嗯,好。”小林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现在只顾好奇地低头打量自己的新衣服。
钟大林把她脱下的绿色大衣揉成了一团。
“你打算把它怎么办?”倪震问他。
“丢海里。总不能丢在这里。”
“为什么不把这件衣服交给刚刚那个热心读者?”倪震道。
“交给他也没用,这里没有设备作检验……”钟大林说着回头问小林,“你准备好了吗?”
“我好了。”她道。
他又把目光转向倪震。
当黎正走进玛丽亚号的大堂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众多惶惶不安的媒体记者。他和罗惠的出现,照例迎来一片闪光灯。他听到有人在问他,“知道是谁袭击你的吗?”“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是你过去的女友?”“这件事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你的父母?”——他知道,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些问题还会被反复提及,即便他现在不答,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所以保持沉默又何妨?
况且,他现在真的有点累,肩膀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关节酸痛则似乎在提醒他,自己可能在发烧,而长年在电脑前工作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坐不了多久就会感到浑身不舒服,他觉得他真该休息了,他很想念家里的床。
“黎先生,这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你有什么要说的?”
“你知道章咪的近况吗?”
……
他没理会那些问题,握住罗惠的手,把她牵到大堂的左边。她的手有点凉,他没有回头看她,也能猜到此刻她的心情,他知道她很担忧,又有点责怪他,她自始至终都反对开这个派对。
“好玩?有什么好玩的?得罪人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在他发请柬前,她曾竭力反对。
但他心意已决,谁也拦不了他,这一点她也明白,所以她只是反对,却未加阻止,甚至最后还参与其中。本来派对地点设在杜嘉祥的别墅,后来改在这艘船上就是她的主意。
当时,有人在杜嘉祥的别墅留下一个含有威胁意味的背包——里面放有手枪和他的照片,她惊恐万分,竭力劝他改地点,虽然他觉得那个所谓的威胁背包只是某个好事之徒的蹩脚玩笑,而且他也未必喜欢船,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对一个陪伴你将近20年的人,多多少少得给予尊重,有退有进,关系才能长久。更何况,现在,他深深体悟到她的明智,他想,假如当初听她的话,这时候他可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书,他不会受伤,更不用费神去考虑这一大堆烦人的问题。
其实,他现在很后悔举办这个派对,但当公众人物的坏处就是,即使你做了什么傻事,真的很后悔,也不能表现出来。这场戏再烂,你也要装出很享受的样子,因为这是你的舞台,别人不给你捧场,你就得自己来。
“嗨。Joe,好点了吗?”一个朋友迎了上来。
“马马虎虎。”他道,拉着她,找了空位坐下。他们所在的贵宾席和媒体所处的位置之间隔着一排椅子,这显然是故意安排好的。
“你脸色不好。”她悄声在他耳边说。
“没什么。”他笑笑,一抬头瞥见她担忧的眼神,他忽然很想跟她几句情话。有时候,说一句“你美得像天边的云”之类的话,并不代表任何意义,他只是想松弛一下。说句好听的,别人听得舒服,他自己也舒心。
“怎么啦?”她发现他在看自己。
他凑到她耳边,用诉说情话的音调对她说:“没—什-么。”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又笑了。
这时,宾客们已经陆续到齐,他瞥见钟志诚跟小林两人一起坐到了他们的后面。小林已经摘下了帽子,看上去惊惶不安,钟志诚在小声跟她说着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尽办法缓解她的紧张情绪。但这似乎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她一直在偷偷寻找警察的踪迹,一看见赵城出现在大堂门口,就赶紧低下了头。
她这副鬼祟的模样,让他禁不住想笑。其实,他很想告诉钟志诚,他第一次看见小林,并不是在这条船上,而是在一家卡拉OK的走廊里。
一年前的某一天,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去卡拉OK唱歌。当时他喝了点酒,头有点晕,便借口上厕所,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一打开门,他就看见小林从他旁边的一间包房走出来。没走几步,另一个女子忽然从走廊尽头冒出来,追了上去。
“信文,信文。”另外那个女孩好像就是这么叫她的。
她站住了,回头一看,轻声叫起来。
“啊,是你!张晴!”
后来回想起来,这句问候语,惊讶多过惊喜。
他越过她们朝厕所走去。途中听见那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说:
“啊,真的是你!我刚刚就看见你了”
“毕业后,我们多少年没见啦!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小林也发出一声惊叹。
“信文,你一点都没变。”
“啊,你变了,变得更漂亮了。”
听见这句,他禁不住想回头看看,纯粹是出于好奇。但他看见的是一个衣着时髦,头发高高盘起的女孩在连连跺脚。
“哦,信文!看见你真的是太好了!”她欢呼着,冲过去给了小林一个热烈的拥抱。
“你也是。太好了!”小林笑逐颜开地坦然迎接了这个拥抱。
真的不能算漂亮,两个都是。
他兴趣索然,便决定把她们抛在脑后,先去厕所缓解一下内部压力,然后再到门口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就在他转身走进厕所的一霎那,他透过厕所门边的镜子,蓦然看见刚才那个跺脚的时髦女孩把手伸进了小林的挎包,他心里一惊,正好他所站的地方,有一个木格子屏风,他立刻走到了屏风的后面,他可以肯定,自己所站的位置不会被她们发现。这时,他的酒已经醒了一半,他心里满是疑惑,不断在问,“她在干什么?跟老同学开玩笑?还是偷东西?难道相逢的喜悦都是假的?”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刚站定,他就看见那个女孩从小林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小钱包并迅速朝身后丢去,动作之快令他乍舌。虽然没看清整个过程,但他预计这女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包放进了自己的后背包。他心里又焦急又犹豫,他很想提醒一下这个叫信文的女孩,但又不知道管这件闲事是否明智。归根结底,他是来这里玩的,不想惹麻烦。可是……碰见这种事坐视不理,他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信文还在发傻。
“啊,中学毕业后,我们有6年没见了吧?她们都好吗?”信文热情洋溢地问。
“嗯嗯,是啊,6年,很久了。”活干完了,时髦女孩显然没刚才那么热情了,他看出她已经准备走人了。
但信文似乎毫无察觉。
“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吧,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信文问道,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就跳着再度拥抱了那个小偷同学,兴奋地叫道,“啊啊啊,真的太好了,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时髦女孩看了下手表。
“信文,见到你我也好高兴,但是你看,我还有事。”
“你要走了?”信文终于放开了她。
“是的,我有事,要不,你给我留下个联系方式?我再打电话给你?”
“你真的要走了?”信文问她。
“真的,时间来不及了。”时髦女孩回头朝走廊外面扫了一眼,一副急于要走人的神情。
“哦。”信文点点头,接下去,她说了一句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那你先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吧?”她道。
时髦女孩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盯着眼前的老同学,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却在木格子后面为剧情的峰回路转暗暗叫好。现在,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
“你干吗不看看自己的包?”信文提醒她。
那个女同学如梦方醒,她翻开自己的包,顿时面如土色。
“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她恶狠狠地说。
信文笑嘻嘻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抖出两个钱包来,她把自己的那个钱包放回挎包,一边对呆若木鸡的老同学说:“你别忘了,我可是从小学魔术的,手比你快多了。如果慢了,我爸会用筷子打我呢。”
此时,他真想看看说这番话的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可惜她背对着他。
“还给我!”时髦女孩低吼。
“我知道你爸是贼王,从没被人抓住过,但那又怎么样?我爸还是魔术王呢。我的手比你快!不要以为你没偷过我,我就对你没防备,你的事我都知道。”
那个叫张晴的女孩听到这句立刻变了脸色。
“原来我6年前干的那些都是你给我捣的乱!我还以为你一直傻乎乎的,原来是装傻!”她再度跺脚,脸上现出恍然大悟和懊恼万分的神情。
“对,是我干的。你偷了,我再把它偷回来,怎么样?”
“我跟你有仇吗?”
“小邱的钱是给妈妈看病的,你好意思拿吗?你的良心是不是掉进下水道了?你爸不是贼王吗?王就得有王的风范,盗亦有道这话听过吗?”
时髦女孩冷笑一声。
“干什么都得出效益!我爸前年已经退休了,他赚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可是你爸呢,还得为生计奔波。”
“张晴,尽管你染了头发,比过去漂亮了,但你的本质却一点都没变——脸皮比墙都厚。”
听到这里,他快笑出来了,他感谢老友灌他的那三杯酒,能让他在这间卡拉OK的走廊里目睹一场小女孩版的华山论剑。只可惜,他还没看清信文的长相。
“废话少说,把我的钱包还给我,不然我报警了。”张晴威胁道。
信文格格笑了。
“真是贼喊捉贼。别急,会还给你的。”她一转身奔到男厕所门口,将张晴的钱包朝里面一扔。
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从厕所里传出来。
“妈的!谁啊!”
“林信文!”张晴还想说什么,立刻被小林打断了。
“你自己去拿吧。我要去唱歌喽,我要好好喝一杯橙汁润润吼。今天好开心啊。”信文笑着奔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再去关心那个叫张晴的女子,而是跟上了信文。令他意外的是,她的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见她正托腮对着屏幕,手里拿着话筒却半天结结巴巴对不上。这时他才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很清秀的女孩,不过他想,如果没有那一幕,即便看到过她,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印象。
在船上接到她的电话时,他先是觉得她眼熟,继而就认出了她,当时他正犹豫是不是该上前搭话——至少可以问问,她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可志诚出现了,他没想到,她是好朋友志诚牵肠挂肚的小漫画家。不晓得为什么,当他得知他们两人的关系时,他微微觉得有点无趣,他仿佛听见内心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如果不是志诚就好了”。如果不是志诚,一切事情当然会更有意思,就因为是志诚,一切事情都变得没可能了。眼下,除了祝福志诚找到真爱,他还能做什么?
当然,他还能帮帮他们的忙。
他相信他一年前看见的小林就是现在的林信文,也相信林信文就是她本人。但是,警方的资料却与她的说法不符,在警方的档案里,现在的小林是失踪的游泳冠军卓云。假如他选择相信小林,那警方的档案就成问题了。档案可以伪造吗? 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名来。当年,他的猫儿子小虎患白血病时,他曾经在网上求助,一个远在S市的猫友热心地给他发来了很多相关资料,自那以后,他便跟这个异常热心,却又有点古怪的猫友交上了朋友。几年来,两人常有电邮往来,一开始涉及的话题大多只跟猫有关,后来就渐渐扩展开来了。他知道,那个猫友是个技艺高超的黑客,因为容貌不佳,所以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Joe,我站在生活边上。生活就是我的电脑,假如哪天电脑坏了,我就真完了。”那个一天只吃一顿饭的猫友曾经在聊天器里悲伤地说。
“我倒觉得你应该丢开你的电脑,出去走走。”他劝道。
对方却给了他一个笑脸。
“哈,别告诉我世界有多美,那等于是在告诉我,自己有多丑。对比,懂吗?什么都经不起对比。比如你的账号里有这些钱,我的账号里却只有那些,这都不能比啊,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啊……”对方打出一串令他愕然的数字,那是他的银行账号和存款数目。
他顿时浑身僵硬。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打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发烫,手发抖,这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我想知道谁有多少钱,是很容易的,这点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个无聊的黑客,并不是贼,我不会偷你的钱的,我只是想在你这个名人面前显摆一下我的技术罢了。我是不是很无聊?”
当时他很生气,脑子里只想着该不该改换自己的银行密码。但是,如果对方会破解密码,改换了又有什么用?
“你生气了?”他有几秒钟没有回复,对方立刻意识到了。
“不,没有。”他立刻答道。
面对这个随时能进入银行保密系统,查阅他账户的黑客,他决定保持冷静。
“你不生气就好。”对方说。
“哪会啊。” 他也送了个笑脸过去。他想出了对策——先套取对方的资料,再委托S市的私家侦探查出对方的底细。这样如果以后一旦发生什么事,他想他不至于会措手不及,至少可以给警方提供一个确切的名字。
“我没恶意,相信我。我对钱没啥兴趣,我的收入足够我的花销,我原来的老板给我留了点钱,,新老板也不错,对了,我的新老板是警察,你不信可以打电话到S市A区警察局去找郑恒松副局长,老板娘昨天还给送我来了鸡腿呢……”这个人又闲扯起来,但他可没心思聊天。
“我想给你寄份礼物,请告诉名字和地址。”他打字道。
“啊,真的吗?你要送我什么?”对方大为兴奋,问他。
“你收到后就知道了。”
“哈哈,那就谢谢啦。”对方立刻把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发给了他。
后来,他通过S市的私家侦探核查了这个地址,地址是真的,不过他没想到,跟他交流这么久的猫友竟然还曾经因为转移别人的财产到自己的账号里坐过牢。可见此人偷看别人的账号,并不是单纯的无聊。确定了这点后,他便决定逐渐疏远对方,对方在聊天器里喊他,他也不搭理,当然他也没寄什么礼物过去。这个猫友后来大约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便没再跟他联系。他本来有点担心自己这么做会激怒对方,但看见账号里的钱一直安然无恙,他也渐渐放下了心。
说起来,这件事过去好像有大半年了。他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赵栋。这个人的电话和地址一直写在他的笔记本里,他决定在新闻发布会后给他打个电话,但愿赵栋大人有大量,不会在意他的失信。
“叮——”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嚣。
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打了个瞌睡。该死!我的睡姿一定又谋杀了不少菲林,他懊恼地想。
“你睡着了?”她轻声问他,
“嗯,好累。”他还在为那些讨厌的记者烦恼,但眼光飘过去,看见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正关切地注视着他,便柔声问,“你呢?累不累?”
“我还好。”她垂下眼睛,低声道,“你再忍忍,等这儿结束,赶快回房间去睡觉。”
因为四周都是眼睛,所以她不敢有任何举动,他也是。
“Sorry。”隔了会儿,他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说道。
她笑笑。
“警察来了。”她道。
他抬起头,看见赵城已经坐到了主席台的正中,他旁边坐着杜嘉祥,两人都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法医和小警察不在大厅,他猜测此时他们正在逐一搜查每个船舱。
“各位。”赵城的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原本嘈杂的大堂顿时静了下来。
“各位。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B区凶杀科探长赵城,目前是这条船上三起命案的总负责。”他话音刚落,大堂的各个角落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黎正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刚刚是不是说有三起命案?”他小声问坐在身边的Linda。
“是的。我也听见他这么说。”她似乎也很困惑。
“不好意思,这么晚把大家召集到这里。今天召开这个临时新闻发布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向新闻媒体和船上的各位通报一下案情的进展和警方下一步的打算。”赵城冷峻地巡视整个会场,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在注意听后,才说下去,“第一件命案。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的,黎先生把给罗小姐的礼物放在木箱里,但是礼物不见了,换成了一具尸体。我们现已查明,死者名叫郑秋雨,28岁,生前的职业是出版社编辑主任,”他朝黎正看了一眼,“她的死因正如大家看到的,是锐器刺破胸腔,目前凶器已经找到。据我们调查,谋杀现场应该是大堂后面的道具间,那个房间本来是用于存放今晚派对所需的物品。有目击者看见在出事前两、三分钟左右她走进那个房间,那是她最后一次活着被人看见。”
大堂里鸦雀无声。
但是赵城对这个案子只是点到为止。
“第二起命案,死者名叫陈影,现年32岁,曾经CDF模特公司的模特,生前是电视台的化妆师。她的尸体是在黎正先生休息室的衣柜里发现的。初步检查结果,她的死因是触电,她的死亡时间跟前一名被害人相差无几。凶器和谋杀现场目前还有待调查。”赵城又看了他一眼。
“第三起命案发生在餐厅,被害人是‘好好先生乐队’的吉他手王浩晨,现年29岁,死亡时间为半小时前,也就是11点左右,他独自一人在餐厅角落就餐,餐厅服务员发现他时,已倒在餐桌上,死因初步确定是中毒。这三宗凶案还在调查中,希望目击者和知情者尽快跟我们联系。我们在12号船舱。门牌都已经贴好了,大家很容易就能找到。”
第三位死者原来是“好好先生乐队”的吉他手。这个乐队的底细他全然不知,在召开派对之前,他就把邀请表演团体的事全权交给了罗惠,当时,她称赞好好先生乐队的表演水平一流,他二话不说就拍板了。现在,他很想问问她,她是不是真的熟悉这个乐队?但还没等他开口,一个记者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路。
“赵警官,案件都发生在船上,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也在这条船上?”
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骚动。
赵城显然正等着回答这个问题。
“不错,我们判断这个凶手就在这条船上,他很可能躲在什么地方,也可能就在这个大堂里。”
又是一阵夹杂着惊恐和兴奋的窃窃私语。
“所以,在没有后援上船之前,没有人可以离开这条船。大家恐怕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赵城道。
“啊,这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辞。
“请放心,我们已经作了妥善的安排,等会儿会有工作人员为各位安排新的房间。”杜嘉祥适时接过了话筒。
“那警方有没有嫌疑人?”一个记者问道。
“是啊,有没有嫌疑人?”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确实,我们现在有一位嫌疑人,她就是……”他的目光朝黎正身后射去,黎正一惊,这个警察是不是已经发现小林了?他慢慢朝后靠去,钟志诚正好凑过来。
“情况不妙。”他轻声说。
“嗯。”钟志诚没多说话。
赵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面,他不敢再说话了,他听到赵城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嫌疑人,自称名叫林信文,可是根据警方的档案,她真名叫卓云,女性,26 岁,曾经是游泳冠军,有纵火案前科,我们已经把她的照片扫描了下来,等会儿就会发给各位,当然我们也会把她的照片贴满这条船的每个角落,我相信,就算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前,明显带有威胁意味,说完,他低头跟杜嘉祥说了几句,黎正立刻发现杜嘉祥的目光也朝他身后射来。
不好。
他立刻站起了身。
“怎么啦?罗惠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够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他暴躁地说,声音之大,足以引起众记者们的注意。
如他所料,所有的照相机再次对准了他。想想娱乐头条会是什么标题?“单身派对,黎正当众发飙”,多吸引人!他不由分说地拉起罗惠的手。
“我们走!”他怒气冲冲地朝那些照相机瞪了一眼,此时,他发现志诚和小林两人正在往他们那排的相反方向移动,有几个明星,站起来让他们过去,小林已经戴上了帽子,钟志诚向他瞄了一眼,两人来不及眼神交流,就已经心领神会。他和罗惠朝右边移动,媒体会蜂拥而至抢拍他们的镜头,此时,如果钟志诚他们从左边离开,也许可以借着记者的人墙躲过赵城的眼睛。
可他们的计谋转眼就宣告失败,他刚走出贵宾席的那排椅子时,赵城尖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钟先生,请问你身边的那位女士是谁?能不能脱下帽子?我看她长得跟我们的嫌疑人很像!”
一时间,所有长枪短炮都转过来对准了钟志诚。
完了。黎正想,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钟志诚也慌了神,这时,不知是谁,猛地扯下了小林的帽子。
“就是她!”赵城兴奋地狂叫,和杜嘉祥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是她!”一个记者也叫起来。
她现在除了跳海是没办法逃跑了,黎正颓丧地想。
但小林忽然挣脱了志诚的手,纵身一跳,跃过一张椅子,朝大门跑去。
“抓住她!”赵城大叫。
不知是为了抢镜头还是为了抓人,两名女记者风风火火的奔了过去,小林忽然右手一捏,抓出两个活的小老鼠,随手朝她们丢去。
“老鼠,老鼠!”女记者顿时吓得大惊失色,一边乱跳,一边节节退后。小林趁机推开她们,闯了过去。
好样的,信文!黎正在心里喝彩
“快拍照!杀人嫌犯变魔术,快拍照!”黎正趁机嚷道,他心里暗想。如果记者们都双手拿着照相机,谁还有空抓人?
经他提醒,大部分摄影记者纷纷举起照相机跟上了小林。
“能说说你是从哪里搞到的老鼠吗?卓小姐?”一个记者冲口问道。
“卓小姐?你会变魔术?”另一个问道。
“我不是卓云!我没杀人!”小林回头大声为自己申辩。
一个男人冲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钟志诚立刻抄起一张椅子朝那个男人身上砸去,“哐当”,那个男人中招了,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也抄起了椅子,很多人惊叫起来,有人又踩了别人的脚,有人的照相机掉在了地上,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砰——”一声巨响,赵城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别打了,抓住她!”赵城狂叫了一声。
但已经晚了,黎正最后看见小林时,她正站在大堂的窗口,接着从栏杆里一闪身钻了出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有几个记者也看见了她。
“她在外面,她跑了!”他们叫道。
他们火烧火燎地奔出了大堂。叫声中夹杂着笑声。
几个船工模样的人姗姗来迟,黎正猜测他们刚刚是去协助警方的搜查工作了,听了记者的话后,也跟着急匆匆地朝外扑去。
“抓住她!”赵城握着手抢一边嚷,一边跟了过去。
大堂的宾客也纷纷涌向走廊,外面一片嘈杂。没过几分钟,大堂里就只剩下一堆散乱的椅子和几个负责清洁工作的服务生。
“天哪。”黎正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发出一声叹息,“这里真是……”他正想再发几句感叹,一回头却发现先前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罗惠不见了。
咦?她上哪儿去了?
他隐约记起,就是刚才,赵城走下主席台的时候,他好像听见她说过一句什么话,可那时他只顾注意小林的逃亡了,场面又太混乱,耳边一片噪音,他竟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就算听见了,他也记不起来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他站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几秒钟,没有任何结果,正好这时他看见一个女服务生在大堂扫地,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了上去。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罗小姐?”他问道。罗惠是大明星,按理说,应该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罗小姐?”女服务生朝主席台后面一指。“她好像去那里了。”
主席台后面是一条金黄色大布帘,布帘后面亮着灯。
“帘子后面是哪里?”他又问。
“吸烟区,茶水也在那里拿。”女服务生头也不抬地说,扫帚擦过他的鞋,他连忙避开。现在,他已经想起罗惠刚刚离开时说过什么了。
“我去拿杯水。”她说。
可是,他撩开布帘,里面却空无一人。一杯水放在长条桌上,还冒着热气。他望着那杯水,心里琢磨,这是她留下的吗?她到哪里去了?这时他发现,这个刻意用布帘隔开的茶水间有一扇独立的门通往外面,门没有锁,他一推开门,便是走廊。
他走了出去,走廊的这一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9.险中求生
“滴零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李明的思索。
“喂,是谁?”他一把抓起了电话。
“头儿,是我。”那是弹弓的声音。
“怎么样了?”
“各区超市的炸弹排查人员都已经到位。”
“很好。”
弹弓却没说话。
“还有什么事?”
“刚刚接到消息,玛利亚号上发生了凶杀案。,”弹弓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请求支援。”
妈的!真会挑时候!
“死的是谁?”
“名字还没报上来,好像一个是编辑,还有一个是电视台化妆师……”
这些人也配让他危及整个警界声誉的爆炸案里抽人去支援?
“谁是负责警官?”李明打断了弹弓的话。
谷平?!
“李明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脑袋一阵晕。
“为什么谷平没去爆炸案现场?”他吼道。
“我已经问过了,是赵城挑选他去的,他立马答应了。”
谷平这个混蛋,他应该随时为爆炸案待命,李明恼怒得想。但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听见嘈杂声渐远,小林才抓紧桅杆,用力向上一纵,从船外面翻了进来,双脚着地的时,她微微感到有点头晕,于是抓住身边的一条大缆绳慢慢坐了下来。刚刚前后都有追兵,情急之下,她拉着桅杆纵身翻出了船,随着船的前行,她双手拉着桅杆,整个人吊在船外。尽管她擅长游泳,但低头看见黑黝黝的汪洋大海,还是觉得胆战心惊,现在总算又翻回来了,她庆幸追兵很快离开了这片区域,否则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她坐在地上,用手摩挲着胸口,慢慢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同时告诫自己,现在应该清除杂念,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警方会那么肯定她不是林信文,而是卓云?是因为她的档案吗?假如是这样,那毫无疑问,她和卓云的档案一定是被篡改了。以前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有些人只要动动电脑键盘,就能改变别人的身份,甚至让对方人间蒸发——有人想让她消失”吗?为什么?
警察还说,真正的林信文已经死了,还是她父母去认的尸——“你的父母是不是赛鹰杂技团的魔术师林月山和苗小红?”,那个警察是这么问她的。
虽然,她的父母对她坚持脱离他们的保护——搬出去住,离开杂技团,并且不再参加他们的表演——有些不满,尤其是妈妈,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她相信他们再健忘,也不至于会忘记独生女儿的长相。而且,两周前,他们还跟她通过电话。所以那对去认尸的男女一定是冒名顶替的。他们既然是去认“林信文”的尸,当然得冒充“林信文的父母”。可是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假如那个女孩的死没有任何疑问,有必要冒充吗?
警察说,那个名叫“林信文”的女孩是自杀的,手上还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此人已死,让她安息”。那几个字跟她写给郑秋雨的字条内容完全一致,这如何解释?字条的内容按理说只有小郑知道,难道小郑跟那个女孩的死有关?那个死去的女孩又是谁?小郑在这场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说起字条……
睡衣派对前,她也曾经留条给志诚,而它居然跟她捏在手里威胁黎正的字条如出一辙,这又是为什么?
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灯暗的时候,有人朝黎正开枪,为什么黎正没死?如果真的想杀他,为什么不开第二枪?而黎正为什么明知道有人要袭击他,却恰巧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大堂?对了,就在黎正被枪击的时候,有人还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对方想致她于死地。难道有人假装对付黎正,其实要对付却是她?而这个计划早在从她跟志诚恋爱时就已经开始筹划了?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只是个与世无争的无名小卒。
谁会那么恨她?
是谁处心积虑要害她?
不,等等,如果说,那人真要杀她,为什么把她掐昏后却扔进了黎正休息室的柜子?是要嫁祸黎正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小林越想越头疼,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顿时紧张起来。
“要彻底搜查,每个船舱,每个角落,我就不信她能飞!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是赵城怒气冲冲的声音。
“听见了听见了,但是探长,如果她真的会飞怎么办?”另一个男人在说话。
“你说什么?”赵城似乎停下了脚步,皮靴敲击地板的声音戛然而止,小林朝缆绳后面躲了躲。
“如果她是画漫画的林信文,她就会飞。她的电视专访我看过,她老爸曾经想把她训练成一个杂志演员,所以从小逼她练功,她小时候练过空中飞人,后来她怕吃苦放弃了,就因为这个,她才跟父母合作演出魔术的。”那个人忽然笑道,“嘿嘿,我的魔法小奇兵,多才多艺啊。” 原来是那个法医助理。想到这个人如此喜欢她的《魔法小奇兵》,她就对此人好感顿生。过去她曾经很希望志诚能欣赏她的大作,可惜未能如愿。
“《魔法小奇兵》很好看的,我画的时候费了很多脑筋,把我能想出来的好玩的事都画上去了,你就看看嘛,你看完真的会喜欢的”她向他大力推荐。
可是他只会敷衍她。“宝贝,你画什么都好,我知道好就行了,还看什么?”或者“我更喜欢《嘿咻小事记》!”她知道,无论她怎么推荐,那本书他还是一页都没翻过,因为他从心底里看不起那本漫画,觉得那太幼稚。幼稚是幼稚,但那是我画的,就不能看看吗?那时候她心里常常会嘀咕这么一句。
想不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在这条大船上,她竟然遇到了一个忠实读者,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谷平!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变成助理的!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助理,就给我正经点!少跟我放这些狗屁!那个弹吉他的到底死于哪种毒药?”赵城居高临下的问道。
“只要能看漫画,当助理有什么关系?我以前摸过的尸体还少?我都摸腻了。当助理有工资拿就行。”谷平似乎受了打击,嘟嘟囔囔起来。
“是不是氰化钾?”赵城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没好气地问。
“不是。”
“你在报告上说是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有好多种,但肯定不是氰化钾。氰化钾作用太快。我听服务员说,他吃饭吃了二十多分钟,一边吃,一边还在看报纸,如果是他吃的饭里有毒,他应该马上会死。”谷平顿了一顿,说道,“可能是苦杏仁。”
“哦?”赵城很感兴趣。
“他的呕吐物里有苦杏仁味,指甲青紫、暗紫红色的尸斑明显、双眼结膜还有出血点,瞳孔直径0.5公分左右,氰化物中毒应该不会有错,可能是苦杏仁中毒,到底怎么样,要等尸体解剖后,做过毒物分析才知道。到时候看看他的血液是什么颜色,胃黏膜是什么状态,再看看他的脑回是不是变宽,脑沟是不是变窄,反正就这套流程。但这就不管我的事了。你等真正的法医给你结论吧,我只是个助理嘛。”
“苦杏仁中毒的话,毒发时间要多久?”赵城问道。
“三到十个小时。”
“三到十个小时?”
“唉,上船之前,他八成就中毒了。”谷平懒洋洋地说着。
“这一点有待调查。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卓云。”赵城道。
“切!卓云!”谷平声音尖锐,口气充满不耐烦。
一阵沉默。
大概是赵城在朝他瞪眼睛吧。
小林想探出头去瞧个究竟,正好看见谷平在朝她这个方向望,连忙缩回了脑袋。
“这样好了,你叫她卓云,我继续叫她林信文怎么样?我不想随便给她改名,不习惯。”谷平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大堂?厨房?还是餐厅?”
“厨房和餐厅?”
“那里杂物多,容易藏人。”谷平一本正经地说,又嬉皮笑脸的问道,“嘿,我刚刚碰到你口袋,那里是什么?不会是酒瓶吧?”
“什么酒瓶?那是必要时的武器!”
“呵呵,你不是有枪吗?”谷平低声笑,“我劝你少喝酒啊。”
听上去,赵城好像酗酒。
“少废话,你刚才说餐厅和厨房?”赵城问道。
小林又忍不住探出小半个头去 ,看见赵城正低头沉吟。
“那里人多,杂物多,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我猜想她会躲在那里,说不定逃累了,还能弄点吃的。——对了,探长,我们的房间是不是12号舱室?”
“你说呢?”赵城一边说,一边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谷平追了上去,说道:
“我没记门牌。这艘船真大,如果不熟悉,搞不好会迷路,我要记一下,朝这里一直走,左拐第一个舱室就是。呵呵,等会儿我得看看我写的现场报告有没有存盘,顺便再看一眼林信文,哦,不,是卓云的档案……””
12号舱室?卓云的档案?
谷平在暗示她吗?
小林猛然想到,对她来说,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警察的休息室,也许到那里躲起来最安全,而且,她很想看看那个所谓卓云的档案。
“谷平,不要老是装傻好不好。我可是指名要你来的,你给我做事认真点。”她听到赵城厌烦地叹了口气道。
“跟你来是因为我不想去爆炸案现场。很多人叫我的。”
“是啊,你厉害,不过从首席法医降到法医助理,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赵城的声音渐渐轻了。
黎正绕着三层甲板走了一大圈,回到大堂附近时才找到罗惠,她正站在一个舱室门口跟杜嘉祥说话,看两人的神情,杜嘉祥凝重,她忧虑。
他们在聊什么?
“Linda。”他叫了她一声走了过去。
她回头朝他一笑。
“我刚刚去倒水,碰到个熟人。徐子倩,记得吗?”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
“她也来了?”他随口问道。
“名单可是你列的,Joe?”
“不记得了。可能写过吧。”他的确不记得了,“我记得有个人过去是电台编辑,也写过专栏,作过你的专访,是不是她?”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随后,别过头去朝杜嘉祥看了一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有什么事吗?”他问。
她望着杜嘉祥,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什么事?”他不安起来。
“嗯,Joe,……”杜嘉祥似乎难以启齿。
“到底什么事?”
“其实,那个乐队是我们请来的。”杜嘉祥说道。
“什么意思?”他听不懂。
“是我跟Linda找来的,其实他们是一个业余乐队。”
“业余乐队。”他想了想问道,“那么他们的主业是什么?”
“私家侦探。他们是一支私家侦探组成的乐队,过去曾经在酒吧演出过,我认识其中的一个。”杜嘉祥道。
他吃惊地转过身看着罗惠,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但说话的却是杜嘉祥。
“有人闯进我的花园,留下手枪和你的照片,这你都知道,这事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一个男人的匿名电话,他要我把派对地点改在我的玛利亚号上,否则,就会绑架我的家人。Joe,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我也跟警方联系过,但那是匿名电话,警方是不可能派人保护的,”杜嘉祥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曾经问过你要不要请保全公司,你一口回绝了。所以我向Linda大力推荐在这艘船上办派对。她说她能说服你。”
“我拒绝是因为真正的杀手是不会轻易丢下那个包的。”他本来想说,那纯粹是个玩笑,但忽然想起,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所以,他换了种略显郑重的口气说,“再说换地点也麻烦还得重新发请柬,给每个人重新寄,宾客人数可不少。”
杜嘉祥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那个人的第二匿名电话,是在地点改变之后打来的,他说时间定得正合适。”
他明白了杜嘉祥的意思。
“他是不是看过请柬了?”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解释?”杜嘉祥道。
“这么说,他收到了请柬?”
“他应该是宾客之一。”
这个人会不会也上了船?
黎正蓦然想起,第二次寄请柬的时候,名单动过,增加了一个人,那就是陈影。派对的前两天,陈影跟他说她想来,大家都是朋友,他没理由拒绝,本来派对就希望能热闹些。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说他想杀我?”黎正问。
“是的。”
他又笑起来。
“Joe,这不可笑。”杜嘉祥沉着脸说。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个幌子。”他笑道。
“幌子?他亲口对我说,他要找你算账。所以我才会跟Linda商量找那个好好先生乐队来帮忙,我们想让他们找到他。可惜……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事你们告诉警方了吗?”黎正问道。
“还没有,”
“哈,我只听说过请私家侦探来破案,没想到还能请私家侦探来演奏摇滚乐的。”他觉得真好笑。 “Joe,就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才什么都没告诉你。”
他拍拍杜嘉祥的肩表示感谢,随后道:
“第一次枪击,他打中了我的肩膀,当时灯还暗着,为什么他不打第二枪?在志诚朝我走过来的时候,他仍然有机会动手,但是他没有。还有,刚刚为了找Linda,我在这条船上,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可是,没人杀我。”
这时罗惠插嘴了。
“你别忘了,大家都在追捕嫌疑人,她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空想别的?”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她又补充道,“我也不希望她是凶手,但是仔细想想,警方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休息室?她跟陈影的尸体是一起被发现的,陈影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如果我不知道志诚跟她的关系,我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志诚那么喜欢她,当然她也喜欢志诚,而陈影过去是志诚的太太,难道她们不会彼此憎恨吗?另一个死者好像也跟她有关系,也许他们也有私仇呢?”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我跟她毫无关系。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她。”他问道。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我只是想说,警方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人,那张要杀你的条子就是在她手里发现的,不是吗?”
她说得有道理,但他不以为然,没有原因,就是那双清亮的眼睛说服了她,凭他的直觉和多年来看人的经验,他相信她不是凶手。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她的身份,假如她真的是林信文,那就说明,有人为了陷害她,改动了她的档案。只有找赵栋帮忙了,想起要跟这个人直接通话,他不由地有点犯怵。
谷平是怎么说的?“朝这里一直走,左拐的第一个舱室就是”
甲板上没有人,从不远处的大堂传来说话声,还隐约能听到低低的音乐声和笑声,刚刚的那场追捕似乎并没有让多少人陷入恐惧,大家反而像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兴致都很高,厨房和餐厅里灯火通明,追捕之后很多人为了补充元气,都涌向了那里。
小林按照谷平说的路线,沿着舱室边沿的阴影处,向前快步走,没多久,她就摸到了12号舱室的门口。舱室的门关着,但是门缝里些许透出的灯光告诉她,舱室门可能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里面会不会有人?她忽然想到。
忽然,她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说话声,心里一急,不顾一切超前一推,门果然没锁,屋子里也没人,她连忙跳进屋子把门关上。
说话声渐近。
“Joe,有没有看见她?”是志诚的声音,她心头一阵欣喜,要不要出去见他?
“没看见。你刚刚去哪里了?”黎正答道,两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我想引开他们,就走了另一条路,结果就把她丢了。真怪了,她能到哪儿去?”志诚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
小林真想马上冲出去跟他见面,但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钟先生,我是《新星周刊》的记者戴静,能跟你谈谈吗?”
奇怪,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是两个男人都没有理她。
“志诚,道具间的那些箱子怎么办?”黎正这么问明显是在打岔。
“从原来休息室朝前数第三间。你呢?” 倪震声音模糊,充满了倦意。
“既然是我向电视台借得,当然我会处理。你别管了,好好养伤。”志诚声音模糊,充满了倦意。
那个女记者又开口了:
“钟先生,请问那位卓小姐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帮她?她是你女朋友?”
“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卓小姐。我的女朋友姓林。对不起,Joe,我先走一步。”志诚说完,便丢下黎正噔噔噔跑了。
接着,再也没人说话,屋子外面又恢复了宁静。他们都走了?奇怪,戴静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真的很耳熟啊。
小林真想静下心来好好回想,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她得抓紧时间查看警方的档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走到桌前,电脑开着,她正想打开页面,发现桌子上有个文件夹,翻开一看,她要的资料统统都在里面。
第一页便是“林信文”的自杀档案。一看到这个名字,她就气得血往上涌。
“2008年6月15日上午10点,在泰安道38号景洪公寓3楼E座发现一具女尸,报案人是该女同楼邻居。该邻居称今早9点多开门时闻到楼道里有煤气味,便循着气味寻找,发现来自E座,便立刻报了警。警方赶到时,该女已经死亡。经调查,死者名叫林信文,独居,现年24岁,法医鉴定她有吸毒史和堕胎史。在其尸体旁有一张疑似遗书的字条,上面写着‘此人已死,让她安息’,后经笔迹鉴定,可以肯定这张字条是林信文本人所写。警方在其居住地未发现其身份证明,但发现了她写给父母的短信,据了解,这名林姓女子生前曾跟邻居提起,自己在某酒店当公关,但没人知道她在哪个酒店工作。根据死者留下的通讯录,警方很快通知其父母,赛鹰杂技团的林月山和苗小红于事发当日下午去警局认尸,确认死者系其独生女儿。经现场勘查未发现他杀迹象,该案可确定为自杀。”
文件里还附了两张照片,死去的“林信文”看上去跟她没有半点相像。
小林现在明白为什么要找一对男女来认尸了,假如不这么做,警方为了寻找死者的家属,必然会在电视媒体上公布死者的照片,而假如她曾经是酒店公关,那一定有不少人认识她,没准一上电视,就有人打电话给警方,“警官啊,那不是我认识的Mary吗,可惜我只知道她的花名,如果你要知道她的真名可以问我们这里的经理……”如果这样,事情不就穿帮了吗?所以,必须得有人来认尸,也许这对男女的电话号码是故意被放在她屋子里的,如此一来,她是否自杀就难讲了。
对了,她是酒店公关,如果拿着她的照片去一家家酒店打听,也许真能找到她的身份,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她立刻把那一页上较清楚的照片撕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再继续看下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她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挺直了身体,直到脚步声渐远她才放松下来。
快点看,看完就走,她对自己说。
卓云的档案资料上写着:姓名,卓云,女,1982年3月23日出生。一级运动员,无业。父,卓青山,1950年5月2日出生 曾为卷烟厂退休工人,现独自经营“绿河茶室”,母,赵丽珍,1954年出生,无业,1990年去世。
档案里列举了卓云的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她一扫而过。文件的最下端附了一段文字,是关于一起纵火案的,内容如下: “2004年5月3日,C区警署接到报警,称有人在安菲道26号3楼B座纵火,警方赶到现场,发现房门紧闭,屋内不断有浓烟冒出。警方按铃多次无人应答,只能破灭而入。进入屋内后,警方在卧室床上发现一名已晕厥的女子,该女子的左手腕处有新割伤的痕迹,不断有血涌出,床下地板上有一把沾有血迹的水果刀。据调查,该女子名叫卓云,现年22岁,是该屋业主谢其的妻子。两人在上周发生口角后,卓云离家出走。事发当日,她回家本想跟丈夫和好,不想两人一见面又起了争执。丈夫离开后,她一气之下便决定自尽并在屋内纵火。由于该案的经济损失较小,除卓某外也无人受伤,所以卓云的丈夫请求法官从轻判罚,但同时他也向卓云提出了离婚。两人于案发一个月后正式离婚。”
啊!有门了!小林看到这里骤然兴奋起来,她现在可以说服赵城,她不是卓云了。
“砰——”一声巨响,小林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男人就冲了进来,她一眼就认出站在前面的是那个一心想把她抓住的探长赵城,后面的就是法医助理谷平。如果是之前,赵城的出现一定能让她吓破胆,但现在,她已经不怕了,她甚至在期待他的出现。
“哈!”赵城看见她,立刻发出半是惊讶,半是兴奋的叫声。
“嗨!”谷平却微笑地跟她打招呼。
“我……”她站了起来,正想说话,赵城立刻关上了门。
“卓小姐,想不到你会自投罗网。”赵城道,随后命令谷平,“把她铐起来。”
“嘿,我又没手铐。”谷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食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笑着说,“你饿了吧,这是我刚刚在厨房拿的。你吃点。”
赵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林低头一看,有各种各样的糖果、饼干和巧克力。
“谢谢你。”她感激地看着谷平说。虽然这人的长相有点古怪,但她反而觉得这种斯文中带点张狂的外表,很有性格。
谷平很高兴,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那本已经翻得很旧的漫画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画的《魔法小奇兵》我每天都看,什么时候出续集啊?”
小林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赵城就揪住了谷平的衣领,朝他怒吼:
“给我滚出去!你这白痴!滚出去!”
谷平推了推快掉下来的眼镜,心平气和地恳求道:“好吧,我闭嘴,我就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总可以吧?”
赵城拽着他的领子,考虑了一会儿,才放开他,恶狠狠地说:
“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崩了你!”
谷平捡起掉在地上的漫画,拍拍上面的灰塞进了口袋,随后他就在靠近舱门的地方,找了张椅子坐下,小林就看见他傻呵呵地盯着她看,还兀自裂开嘴笑。
“好了,卓小姐,我们现在该谈谈了。”赵城道。
“我不是卓云。”小林理直气壮。
“拿出证据。”赵城冷冰冰地说。
“卓云割脉自杀过,但是我没有。假如割脉自尽的话,疤痕应该很深,即使做过疤痕修复,也不会毫无痕迹,你看,我的手腕上没有伤口,”她迫不及待地向赵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赵城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手腕,又查看了一遍卓云的档案资料,随后,他回头对谷平说:“去把门锁上。”
谷平依言锁上了门。
赵城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他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我真的是林信文。”小林感觉赵城已经被他说服了,心里燃起了希望,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道,“这个林信文是伪造的,也不可能是我父母去认的尸,我父母那时候在外面作巡回表演,再说,我父母两个礼拜前才跟我打过电话。所以,那两个人一定是冒名顶替的。我不知道那对男女是谁,但假如警方是在自杀现场找到他们的联系方式的话,那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为的就是让警方发现。”
“但假如警方是在杂技团找到那对男女的话,情况就不同了,是不是?”赵城问道。
小林不说话。
赵城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小林听到他说:
“啊,老李啊,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当然有事,今年6月那个公关小姐的自杀案是你负责的吧?……没别的,就是问问,后来是不是她父母来认得尸?……那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父母的?……她桌上的地址簿?……她不是酒店公关吗?后来有没有去酒店查过?……哦,没什么没什么,别误会,正好我这里的案子跟你那案子有点关系……你们有没有去查过那个杂技团?……没有?……哦,明白明白,麻烦你把那两个人的电话发给我好吗?再帮我查一下那个杂技团的电话……我查过,没查到……帮帮忙嘛……好好好。”
赵城客套了一番后,按断了电话。
小林紧张地望着他。
“他们的确是在死者的桌上发现她父母的电话号码的。后来也没有彻底调查。”赵城盯着她的脸,问道,“你刚刚丢出来的老鼠是从哪儿弄来的?”
“嗯……嗯,我去过厨房,发现那里有个老鼠窝,里面有几个小老鼠。我抓了两只,以防万一。”小林又补充道,“我不怕老鼠,小时候跟爸妈变魔术,经常得抓老鼠,有时候还得抓蛇。”
“现在,把你上船之后所做的每件事,看到的每个细节,都给我说一遍。我听完之后,再考虑是不是要相信你的话。”赵城道。
“好的。”小林点头。
谷平倒来杯水放在小林的面前,小林正好渴了,赶紧喝了一口。
赵城又朝他狠狠瞪了一眼,谷平一言不发坐回到原来的位子。 10.黑客加盟
黎正靠在床沿上已经快5分钟了,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赵栋打电话。他已经查到了对方的号码,根据他对赵栋的了解,半夜一点,他应该还没睡,现在打过去时间正合适。怎么办?怎么办?
最后,他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是谁?”电话拨通后,一个男人有点阴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嗯……你好,赵栋。”
“你是谁?”对方很警觉。
“我是黎正。还记得我吗?”他故作轻松地问道。
“啊?黎正?”赵栋大吃一惊,接着他说,“我还是刘德华呢。”
赵栋居然不信,这一点他倒没想到。眼看着赵栋要挂电话了,他连忙说:
“等等,赵栋,我真的是黎正,我们曾经通过电子邮件。”
电话里一阵沉默。他知道赵栋已经相信现在跟他通话的人是谁了。
“赵栋。”他叫了一声。
对方没声音,但电话也没挂,他知道赵栋仍在听,他把握不出对方的情绪,只能又叫了一次:“赵栋,你还在听吗?”
“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现在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在酒吧女大学生吗?”赵栋开腔了,声音尖锐而充满敌意。
身为公众人物,他早已经习惯被人当面诘问,以往他通常都不予理会,或者冠冕堂皇地说句,“我很好,你有心”,便抽身走人,但是这次他却不能,他有求于人,所以谈话必须进行下去。
“赵栋,我找你有事。”他低声下气地说。
“我知道,没事你这个大名人怎么会来找我?怎么?船上出问题了?你要找一个黑客帮忙,是不是想查某人的资料?抱歉,我没空,我老板刚刚给我派了个任务,再说,我觉得像你这样的风流才子应该找个女黑客帮你的忙才对啊。拜拜。”赵栋按断了电话。
这番话先是让他愣了两秒钟,继而心头一阵欣喜。赵栋果然聪明,还没开口,就已经知道找他什么事了,这样的人,一定能帮上他的忙。
当然赵栋口气里的敌意和抗拒,他也不是没听见,但是这辈子,与他为敌的人还少吗?他几乎就是在口舌之争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自己也是个中好手,所以,再多的冷嘲热讽,他只当冷风在耳边擦过,风轻了,他一笑置之,风劲了,他闭上眼睛。
他故意等了两分钟才打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9下赵栋才接。
“又有什么事?”口气很生硬。
“你上次说你老板娘要介绍你跟她表妹见面,后来怎么样了?”他隐约记得赵栋曾经跟他唠叨过这件事,当时赵栋很兴奋。
谁知他话音刚落,赵栋就爆发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事泡汤了!就因为你找私家侦探查我!你知道不知道!你请的私家侦探认识我家老板娘!她知道我查了你的账号!把我大骂了一顿,说再也不管我的事了!我本来还买了新衣服!我三年才买一件新衣服,可是连穿的机会都没有!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大混蛋!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认识你!”赵栋再次按断了电话。
赵栋很气愤,但更多的应该是伤心和绝望。
五分钟后,他又拨了电话过去。赵栋并没有拒接他的电话,只是接了电话之后,许久不开口。
“赵栋。”他道,“如果那事给你造成了伤害,我道歉。对不起。”
赵栋没有说话。
“其实,想认识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别人介绍的,那个表妹不是开了家书店吗?为什么你自己不找上去?……她很漂亮,是不是?”他换了话题。他曾经在电台主持情感节目,也曾经在专栏回答过无数读者的感情问题,他相信,他能帮赵栋解决问题。
隔了很久,赵栋才“嗯”了一声。
“阿栋,再漂亮的女人,只要你把她当作普通人,那她就是个普通人。干吗不自己找上门去?”他鼓励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追求她。”赵栋的口气缓和了下来,“我只想看看她。我不想认识她,也不想跟她说话,只想能在一个她看不见我,但我看得见的地方看看她。前提是,她看不见我。”
“为什么?”
“如果她能看见我,我怎么好意思一直看她?”赵栋气呼呼地反问。
这次换成他沉默了。是什么样的外表才会让人如此谦卑?他没看过赵栋的照片,不敢想象。他曾经在电台和文章里写过很多鼓励别人的文章,但是他也明白,外表的界限,有时候很难跨越,他自己也不能免俗。看见美人,他会忍不住想上去搭话,还会想尽办法延长说话的时间,但看见丑女,他就兴趣缺缺,打招呼是出于礼貌,多说两句也意兴阑珊。他相信这不是他品质恶劣,而是所有男人的天性。
“黎正。”赵栋叫他。
“嗯。”
“该说抱歉应该是我,我不该随便查你的账号,你不了解我,因此产生怀疑,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我太无聊。但是请你相信,我这么做完全不是觊觎你的财产。只是为了……在一个名人面前露两手……嗯,以便哪天……你能找我帮忙,就像今晚一样。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去查我。”
这番话让他很感动,他很想告诉赵栋,人和人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阿栋,我是需要你帮忙。”他道,“但是,在我说出我想求你帮忙的事之前,我先插一句,如果你的愿望仅仅是看看她,那我想应该不难实现。你只要搬到她家附近去住就行了。”
“我不想搬家。更不想偷窥她……嗯,倒不是不想,是怕被她发现,她会看不起我。她非常非常聪明,很容易被发现,我受不了她看不起我,虽然不用这样她也会看不起我……”
“那就找人约她出来吃饭。”他打断了赵栋的唠叨,“只要你跟请她吃饭的人商量好,躲在饭店的隐蔽处就可以了。”
“谁约她吃饭?”赵栋道。
“我。”他不假思索地说。
“啊!你说什么?”赵栋大惊。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脑子里常会心血来潮地冒出很多新念头。
“等事情结束后,我带Linda到S市来逛一圈,顺便散下心,到时候想办法先去她的书店跟她搭上话,然后随便找个理由请她出来,吃饭或喝茶都可以。到时候我安排你在饭店的什么地方,让你把她看个够。怎么样?”
“你要专程来S市?……可是,我记得你说要给寄礼物,结果只是为了骗我的名字和地址。”赵栋并不相信他。
“阿栋,我现在就把我的地址报给你,如果我爽约,到时候你来这里找我算账,我想有很多媒体会愿意听你说我的坏话。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会对我们……”他担心对方对他们两个怀有反感,最近网上批评他跟Linda的人占了大多数。
赵栋却笑起来,说道:
“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如果你们肯请她,她一定会来的。她聪明又通达,有名人可结交,她是不会扮演道德卫士的。她曾经对她表姐说,现在想出名的女孩,只要在黎正家门口排队等着被吻就行了。”
他真的不想再提那件事了,因为这就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他不愿意想,或者说是不敢去想的人。辜负别人,毕竟心有不安,但是又无可奈何,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回避和遗忘。
“那好,我们说定了,到时候我来S市,我们再联系。我现在是用手机在给你打的电话。你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他匆匆准备结束这个话题,赵栋也心领神会。
“你说吧,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查谁?”赵栋问他。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要修改一个人的档案或者犯罪记录,一般会怎么做?”
“那还不简单?先是破解密码,然后闯进警方的联网系统,逐一修改就行了。不过现在警方的电子警察水平也有所提高,一不留神就会留下使用痕迹,所以得加倍小心。怎么啦?”
“假如我想确认某个人的记录是否被修改过,你能查出来吗?”
“我可以。”
“好,我想拜托你查两个人的档案,一个叫卓云,我不知道怎么写,但我想应该是卓越的卓,云彩的云吧,她是游泳冠军,还有一个叫林信文,双木林,书信的信,文章的文。”
“我记下了。”赵栋说。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
“嗯,还有一件事。我曾经在温哥华看过一本书……”他不知道赵栋是否能查到,因为他觉得这本书应该不会有电子版。
赵栋马上猜到他想说什么。
“黎正,即便没有电子版,也可以试试看,先查到出版商再说,只要愿意出钱,也许对方愿意发电子版过来。你愿意出钱吗?”
他心头一亮,立刻说:
“我愿意。如果需要就跟我说。”
“好吧,明天给你回复,现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书名叫什么?”
“是一本中国人写的英文书,名字有点记不清了,但翻译出来应该是叫《慢慢长大的船》,用英文写的,作者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但主人公叫左量。用音译的话,可能是左边的左,重量的量。”
“好。等我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赵栋说。 11.意想不到的重逢
“你跟郑秋雨是怎么认识的?”赵城跟小林并肩而走,边走边问。
“她应该算是我的房东吧。我大学毕业从新加坡回来后,就租了她妈妈的房子住,正好她认识的杂志需要业余插图作者,她就介绍我去了,后来,我们就熟了。不过,我只在那里租住了半年,因为我爸妈觉得那地方太偏僻,离他们太远了,后来我就搬了。”小林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有男朋友吗?”
“有的。好像最近已经登记结婚了。听说她老公是搞IT工程师的,不过我没看到过那个人。”小林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回过头去,看见谷平跟在他们身后。
“你来干什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赵城凶巴巴地对他说,
谷平没理会赵城,目光温柔地望着小林。
“你别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不是个你想象中的坏警察。”他道。
“谷平!快去整理你的报告!”赵城低声喝道,但是口吻已经没那么严厉了。
“嗯,那个报告啊,我正想跟你说,报告现在还不能写,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在等。”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在等什么?”赵城显然没听懂。
小林也觉得很困惑。
“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现象,报告不能写,我还在等。况且,你也不是我的上司。”谷平面无表情。
赵城盯着谷平,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该把谷平的卷发脑袋撞在墙上,好让这个人开开窍,明白自己在跟谁说话,但挣扎了一番后,最终还是忍住怒气,皮笑肉不笑地问谷平:“你废话说完了没?”
谷平假装没听见,再度望向小林。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想问问你。”
“谷平!”赵城想阻止他,但谷平说了下去。
“你过去是不是来过这条船?”
听到这个问题,赵城立刻把脸转向小林。
“我不知道,也许来过,其实,我,我还没时间好好想过……”小林看看赵城,又看看谷平。
谷平露出笑容。
“我想过了,如果你不知道,你是不可能从黎正的休息室里突然消失的。我相信在赵探长进去之前,你一定在那里。其实,是我打的匿名电话,说你在那个休息室的。”
“你说什么?!是你!”赵城吼了起来。 还有好多, 慢慢发上来。 本帖最后由 coral 于 2010-9-24 10:53 编辑
LZ不来了,帮着贴吧。
不好意思,我转的这个版本,人物的名字有些改变,大家将就这看吧。
倪正 --》 倪震
罗小姐 Linda--》 周慧敏
钟志诚 --》 钟大林 小林则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抬起头,盯住了他的脸,这个看上去对她百般友善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我在休息室?按理说,只有把我扔进休息室的人才知道我在那里,他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个休息室?”她反问。
“对,你怎么会知道?”赵城也问他。
但谷平没回答她的提问,却道:“这艘船,原来叫末代皇帝号,船主姓左,左右的左,你好好想想,也许会想起什么来。”
“我不记得了。”小林摇摇头。她想,即使她真的记得这些,她也不会说。谁知道这个自称是她粉丝的人是敌是友?也许就是这个人当时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扔进那个柜子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凉了半截。本来她还指望有机会跟这个崇拜者聊聊她的《魔法小奇兵》呢。
谷平立即看出了她的不快。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倪震的休息室,是我猜的。当时,还没决定所有人留在船上过夜,所以只有他一间休息室的门是开着的,而且那里距离大堂也较近,我认为,你跑到他的休息室藏起来最快。”
“跑到他的休息室藏起来?!”听完这句,小林顿时火起,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大声说,“是有人把我掐昏了扔在那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林还想说什么,谷平一步跨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到旁边的一根桅杆上,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大号手电筒来,照着她的脖子,仔细看起来。他的卷发蹭着小林的脖子,小林觉得又痒又难受。
“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她生气地嚷道。
他立即放开了她。
“对不起。”他低声说。小林瞪了他一眼。
赵城此时却显得很耐心。
“怎么样?”他问谷平。
“是用又细又硬的东西勒的,很可能是电线。由于勒的时候时松时紧,所以有皮下出血现象。她说的是实话,她是被人勒过。”他用平直的语调叙述着,目光躲闪了一番,又落到小林的脸上,“对不起。但我是洗过手的,你放心。”
小林听出他语气里满是沮丧,其实她根本没想过,他的手在触碰她之前是否碰过别的“东西”,但显然她刚刚的态度刺伤了他。
“我没那个意思。”她连忙说。
他看看她,说道:“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
说完,他笑了笑,随后仿佛下了一个大决心般飞快地朝警察休息室的方向奔去。
赵城望着他的背影道:“可惜了,这家伙。”
小林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他对自己说:“我们继续。”
“好的。”小林道。
“上船之前,郑秋雨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或让你准备什么?”
“没有。她只是说,她能搞到票子。”她本来言尽于此,但想到谷平刚刚曾提醒她要对赵城说实话,便又说了下去,“她跟我一样,一开始怀疑有人要害倪震先生。”
赵城没有对她的后半句话作出任何反应,又问道:
“王浩晨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没有。”小林知道这是好好先生乐队的成员,第三名受害者。
“你跟钟大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赵城又问。
“是在今年的四月初。那时候我刚刚出版了第二本漫画集。小郑让我上大林的节目去当嘉宾。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那时候很照顾我。”
想到钟大林,她现在真想他,真希望能迎面碰到痴痴找寻她的他。虽然,眼前的这个警察似乎已经渐渐被她说服,但她还是觉得害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再次被当作嫌疑人受到追捕,所以,她很希望此刻他能出现在她身边。
“那时候,你是否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跟他好的,我不想作第三者。”她马上说。
“后来是谁告诉你,他结婚的事实?”
“是……小郑。”
“说具体点。”
“她看见我跟大林一起在外面吃饭,就追问我怎么回事,我本来还没打算那么快告诉她,既然她问了,我就直说了。谁知她马上告诉我,大林是有太太的,太太还是电视台的化妆师。”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觉得五雷轰顶,即便现在听到,仍然觉得心痛。
“你后来证实过吗?”
“嗯,我到他家门口等着,看见他跟他太太一起出的门,后来才知道他们经常一起去电视台上班。”其实,她还看见他太太在电视台门口亲他的脸,虽然他很不高兴地避开了,但是对她来说仍然是个致命的打击。更何况,他太太还那么美。
前方响起一串很轻的脚步声,小林看见不远处的甲板上闪过一道人影。好眼熟啊!是大林吗?是他吗?她差点叫出声来。
“后来呢?”赵城问她,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想见他,后来,就搬家了。”她还在琢磨刚刚闪过的人影是不是大林,就听见赵城又问她。
“你有没有见过陈影?”
“远远见过一面,没仔细看。但我知道她很美。”小林憋气地说。
赵城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她。
“看看这是谁?”他道。
照片上的女人让小林不由一愣。
“这是……”
“认出来了?”
她在记忆深处搜索了一圈,才豁然开朗。
“这就是船上的女人!是她让我跟小郑上船的!”她大声道。
赵城抢回照片,低头看了一眼,问道:“是陈影放你们上船的?”
“她是陈影?”小林大惊,她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糊涂,居然连情敌的长相都记不清,明明几年前见过,可几个小时前相隔咫尺,她竟完全没认出来,甚至都没觉得她脸熟。
“她就是陈影。”赵城道。
“那,她也许……”小林想说,也许陈影并不认识自己,所以才会让她跟小郑一起进入,可是话到嘴边,马上就被赵城打断了。
“你搬家后,有没有给过钟大林地址?”赵城继续最初的话题。
“没有。其实只有小郑一个人知道怎么联系我,我把手机也扔了,不想跟任何人联系。小郑也答应我,不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大林的。只是,我没想到,小郑会骗他说,我死了。”小林的声音越来越低,郑秋雨的所作所为,她一开始认为只是单纯在替她教训负心汉,现在看来却没那么简单了。她到底在搞什么鬼?想害我吗?为什么?我跟她可是无冤无仇啊。
赵城清了清喉咙。她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说下去:“我那时候不想工作,曾经写过一张字条给小郑,是从门缝里塞给她的,字条的内容就是‘此人已死,让她安息’。跟那个,嗯,死去女孩留下的遗书内容一样,但笔迹鉴定说,字条上的字是那个女孩的笔迹,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警方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一本便笺簿,上面是她写的购物清单,我们的人查过了,她买过那些东西。警方就是拿那个便笺簿跟遗书作比对的,所以笔迹鉴定是不会有错的。”赵城四平八稳地说。
“那会不会遗书是她抄的?也许她因此才会被杀?”小林瞪大了眼睛。
赵城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
“到了。”他说。
小林这才发现,大堂门口已经近在眼前。她顺从地跟着赵城走进大堂。
“告诉我,你当时在什么位置?还有,你最后看见郑秋雨时,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赵城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
小林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在某个位置站定,最后目测了自己与主席台之间的距离后说:“当时我跟小郑两个好像就站在这个位置。她说,那不是好好先生乐队吗?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然后,她就不见了。”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赵城重复道,。
“她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当时她还朝那边看,我猜想大概是乐队所在的方向吧。”根据记忆,小林朝郑秋雨当时眺望的方向一指,不由地整个人僵在那里,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