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43

《夜香》--作者: 张宝瑞



    我的青春!

    我的与我不相干的青春!

    我的一只不配对的绣花鞋!

    眯缝着一双发青的眼睛,

    就这样一页页撕着红色的日历。

    北京站的大钟叹息着撞了三下,沉重、郁闷,就像深夜不知所措的热风,干涩、潮湿,搅得老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在黑暗里怔怔地望着屋顶,反复吟诵着这首诗,就像狠狠吸吮一支烟头,咂吧着其中的滋味。

    自从他被天地出版社“炒”了“鱿鱼”之后,他就龟缩在家里的破旧电脑前,重操旧业,以卖文为生。

    真是树倒猢狲散,天地出版社总编辑雨亭遭人暗算,丢了乌纱帽,支持雨亭改革的老庆就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了。

    老庆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不知为谁人做嫁衣裳。”

    床头柜上的手机颤了一下,老庆去抓手机,抓了一手烟灰。

    手机上出现一条信息:

    “恋爱了吧?高兴了吧?从此花钱大了吧?

    “结婚了吧?爽了吧?从此有人管了吧?

    “离婚了吧?自由了吧?做爱要花钱了吧?

    “艾滋了吧?傻眼了吧?躺在床上等了吧?”

    老庆苦笑了一下,寻思可能是穗子发来的,她最擅长发这种信息,又不知是哪个贼汉子给她发来的,她又批发出去。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又到了:

    “那天我隔着玻璃,静静地望着你,性感的身躯!一丝不挂地在我面前扭动,水轻轻地抚摸你的肌肤,我无法抵挡你的诱感,掏出钱来说:‘老板,我就要这条鱼!’”

    老庆微微笑了,这条信息编得精彩,既有悬念,又有层次。

    老庆下了床,摸索着来到卫生间,拉开灯,洗着马桶内一圈儿黄褐色的边纹,扎扎实实地将水花抛洒开来……

    自从心蕊有了外遇,跟随一位华裔巨商移居加拿大渥太华,老庆的这几间房子就像是垃圾站;卫生间内更是一片狼藉,马桶盖也让他坐掉了一半儿。他哪里还有心思收拾,心蕊跟他生活了两年,两年就像一场梦,多少柔声昵语,一夜间烟消雾散;来也勿勿,去也勿勿,人生真是莫名其妙。心蕊只有一句话,她说她与老庆的情是感激之情,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由于她终于找到了真爱,因此寻梦他乡。

    老庆能说什么呢?他一咬牙,一跺脚,成全了心蕊。既然她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留之躯壳又有何用?

    天涯何处无芳草!

    老庆回到他心爱的床,倚在床头,就像站立在一艘威武的巡洋舰上,这床对他太重要了,就像梦中之船,摇啊摇,不知摇过多少甜蜜的芦苇丛。这船又像一架秋千,荡啊荡,不知浏览了多少旖旎的风光。人的一生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在这柔软之间不知发生了多少销魂动魄的故事……

    老庆望着他那黑泥鳅似的坏东西,胀鼓鼓地滑出宽松的带有湿迹的内裤,无奈地笑了。

    嘭嘭嘭

    有人敲门。

    夜深人静,这敲门声缓慢而清晰。

    老庆像一只水鸟,滑下床,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装扮时髦的年轻丽人出现在门口,她有一米六五的个子,两只眼睛就像镶嵌着一对黑宝石,皮肤剔透晶莹,穿着薄如蝉翼的黑纱裙。

    老庆认出她,她叫弄玉,是一家豪华夜总会的时装模特,她到老庆家光顾过一次。

    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老庆不由大喜,迅疾开了门。

    弄玉像一尾鱼,带着一股浓浓的甜甜的腥气跳了进来。

    老庆张开双臂,想上前拥抱,被弄玉用手推开了。

    “唉,我从夜总会下班回到住处,发现同屋的甜甜跟一个老板睡得正香,我没地儿去了,只好到你这儿借住一宿。”

    “好,好,我这里随时向你敞开大门。”老庆说话带着笑,又想拥抱弄玉。

    弄玉又推开了他,她的又尖又硬的指尖划破了老庆的胳膊,可老庆不觉得疼。

    弄玉娇喘吁吁地说:“庆哥,咱们是君子之交。”说完,拉开老庆家的另一扇门,把门撞上了。

    老庆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思索了一会儿,恨恨道:“嘿嘿,你是我笼里的一只金丝鸟,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故事梗概

    张宝瑞著以卖文为生的北京青年老庆平日混迹于街头,出没于酒楼歌厅,他迷蒙着双眼,摇摇晃晃,一副北京大爷的模样。他离婚多年,不修边幅,有人戏谑他为“多余的人”。

    其实老庆面对眼花缭乱的世界,浮想联翩却是无奈。他的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腔热血,希冀着爱情之神的降临。他喜欢沙龙里的新颖小姐,却是一厢情愿,曾为她自杀未遂。一个来自湘西桃源镇的小女子弄玉闯入他的生活。弄玉是一家夜总会的时装模特,一时栖身老庆家里,但老庆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敬而远之。渐渐地他爱上了弄玉,弄玉似乎对他也情有独钟。老庆屡屡为正义打抱不平,却引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他替牧牧侦查“外遇”,消除误会。为银铃报羞辱之仇,宁肯自己坐牢。为“捞”穗子,夜半出击,当穗子以身相许时,却悄然逃遁。他虽然是女人堆里公认的“好汉”,却决不乘人之危或讨价还价。他的青梅竹马的邻居汪霞从美国回来,创办公司,由于一次火灾被烧成残疾人,双目失明;她平生之憾是未穿过婚纱,老庆毅然决然娶汪霞为妻,在教堂举办隆重的婚礼。此时弄玉悄然离京。除夕之夜,汪霞含笑故去。一年后,老庆南下寻觅弄玉,他要找到真正的爱情。在湖南桃源镇的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老庆穿过茶林,在一个小草屋里寻到了弄玉,他终于找到了神圣爱情的归宿。这时他发现弄玉原来是一个处女,她是身居闹市一尘不染!老庆感动得哭了。

    老庆是文化人中的另类,他的幽默才是真正的黑色幽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44

做梦管什么用

这一宿,老庆睡得很甜,很踏实。

    他什么梦也没做。

    做梦管什么用,关键是行动。

    融融的阳光泻进老庆的房间,屋里洒满了金子般的光芒,老庆觉得挺舒服。

    弄玉住的房间,门紧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老庆知道模特们生活没有规律,靠着匀称的身材和挡不住诱惑的脸盘儿,穿着时髦的服装,翘着臀部,在夜总会的台上走一走,也真够气派的;但是为了生存,她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青春褪去。她们一晚上只能挣一百元,如果在散座上陪客人,喝点茶,跳跳舞,还能有点小费,可是房租一室一厅一月就要一千多元,弄玉和她的女伴甜甜就住在马甸桥附近一个单元里,两个人平摊房租。老庆去过那个房间,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两个生笋般的玉人,怎么生活在那样一个狼藉的环境里,墙上贴满了周润发和苏菲玛索;桌子堆满了废弃物,地板早没了光泽,只有破旧的衣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时装。卫生间内更是一蹋糊涂,洗衣机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内衣,地上甚至遗留着小烟蒂……

    厨房里不堪入目,食物狼藉,方便面里蟑螂很淘气。

    人生真是奇妙,人有两面性,以水为净,以不见为净。老庆不由得想起手的功能,一会儿在如厕时不得不履行他神圣的功能,一会儿又在豪华的餐厅里拿着精美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吃着,真是不可思议。

    中午12点了,弄玉的房间里还没有动静,老庆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敲了敲弄玉的门,没有动静。再用力敲敲,还是没有动静。他抓住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还是没有动静,他感到异样,于是用脚踢门,还是没有动静。

    老庆钻出厨房的窗户,用脚蹬住弄玉所住房间的窗台,探头望去,只见弄玉仅穿黑色的内裤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摇不止,嘴角流出秽物。

    老庆慌了,跳进屋内,用力去摇弄玉。

    “弄玉,弄玉!”

    老庆嘶哑的叫声也没有唤醒弄玉。

    他把头贴在弄玉丰满的胸脯上听了听,心脏还在跳动。

    老庆拨了急救台,一会儿急救车赶到,老庆慌乱地给弄玉套上黑纱裙,抱起她旋风般下了楼。

    急救车驶进北京市急救中心,经过医生的诊断,弄玉服了过量的摇头丸。医生说,她的生命不会有危险。

    老庆听后吁了一口气。他一看急救中心的大钟,已经是下午2时,他想起和雨亭约好下午3时在保利大厦茶屋有一重要会谈,于是打手机给好朋友牧牧,请牧牧来帮忙照料一下弄玉。

    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牧牧不一会儿坐着出租车来到急救中心,老庆说明原因留下钱,嘱咐牧牧好生照料弄玉。随后出了急救中心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保利大厦。

    到了保利大厦,差10分3时,老庆的肚子咕噜噜叫开了,他要了一碗馄饨,一壶碧螺春绿茶。

    雨亭真是守时的人,3时整,跨进茶间,他上身穿一件淡粉色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裤子,一身儒雅之气。

    老庆平生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佐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游侠;一个就是诗人雨亭。雨亭不仅才高八斗,而且为人正直仁厚,有领袖之风。他大学毕业后便分配到天地出版社任编辑,两年前竞聘总编辑之职,他聘老庆任社里策划部主任。雨亭大胆改革,使出版社的效益翻了两番,无奈正气凛然的文人斗不过满腹心机的小人,雨亭中了暗算,被主管单位突然解聘。老庆也随着扫地出门。雨亭气得血压增高,于是办了病休,此时来会老庆,是商讨经营之道。

    雨亭的周围聚集了一大批优秀人才,其中有老诗人黄秋水、青年诗人飞天、画家雷霆、电视台主持人婀娜、新闻记者牧牧、平安等,平时这些才子佳人,或云集山川名胜,吟诗作画,或聚会乡间别墅,谈天说地,或游兴江湖之间,饮酒论史,或栖身古寺烛下,谈经说古。真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又有些“天子呼来不下船,自云臣是酒中仙”之气概!雨亭便是这一文化沙龙的掌门人,这一文化沙龙取名金蔷薇文化沙龙,照老庆的说法,蔷薇花刺儿,有个性,金色的蔷薇象征美好的前景;沙龙的宗旨是亲情友情爱情,让世界充满爱!

    雨亭一落座,眼睛便落在壁上的一幅画上,那是一幅中国画,画面上白洋淀湖波浩荡,芦苇丛中驶出一只渔船,水灵灵的渔家女正操桨前行,船头上立着一只披散霞光的鱼鹰。

    雨亭一边呷茶,一边轻轻吟道:

    舟横翠苇看白洋,如梦如烟野兴狂。

    水巷悠然拾翡翠,云街坦荡沐霞光。

    荷花淀里生荷趣,鸳鸯岛边看鸳鸯。

    醉卧渔歌又一曲,停棹争看鱼鹰忙。

    “好诗,好诗!”老庆抹了一把嘴角的馄饨皮,一边啧啧赞道。

    “原来是白伯骅的杰作。”雨亭将目光停在伯骅的篆刻上。

    “白伯骅可是有名的才子,人称仕女画的权威。”

    雨亭又看了看四周,只是一片片黄色的竹簾,构筑起一个个茶间,人影憧憧,或细声曼语,或高谈阔论,一股股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

    老庆推开碗,说道:“雨亭,就凭着咱们沙龙里那么多朋友,干什么事不成,咱们沙龙可称得上是梁山泊好汉一百单八将,在这里人人平等,可以大碗大碗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有智多星、鼓上蚤、拼命三郎,也有母大虫、花和尚、豹子头,雨亭,你就是呼保义宋江。”

    雨亭笑道:“我可以不招安,最后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到头来剩个武松断臂守梁山、时迁哭坟。”

    老庆道:“我可发现一个大秘密,古代有人想当官便先啸聚山林,扯起义旗,后来闹大了便被朝廷招安,封官晋爵。”

    雨亭啐了一口茶叶末儿,说道:“你想得倒美,多少招安的人最后成为刀下鬼,人死了还得掘墓鞭尸。”

    老庆道:“咱们言归正传,现在你下台了,我落草了,做点什么,咱们不如办个桑拿屋,抓几个漂亮姐儿,来钱快。”

    雨亭道:“亏你也想得出来,咱可不干这伤风败俗的事儿。”

    老庆搔搔头,说:“可也是,桑拿就跟蒸猪似的在闷罐里蒸会儿,再找人挠挠脚心,也挣不了几个钱,到时候连房租也交不起。我上次到一家足疗中心,那小妞拿着块裹脚布,在我脚趾缝儿里扯了几回,没想到还沾上了脚气,那咱们办一家美容院吧?”

    雨亭摇摇头:“也不妥,跟咱们沙龙的形象不相符,美容院也太多,有些滥了。”

    老庆道:“现今的美容院也真神了,给女人的胸脯垫高了,腰抽细了,塌鼻子翘起来了,腚也糊弄大了,真有邪的,那小蜜生完了孩子还是原封。雨亭,不行咱们也来点邪的,生意做大,给飞机安倒挡,给珠穆朗玛峰装电梯,给万里长城铺瓷砖,给蚊子戴口罩,给苍蝇戴手套,给蟑螂戴避孕套。”

    雨亭摆摆手:“你又扯远了。我想咱们不如办一个茶屋,既高雅又文化,平时沙龙的朋友又可以到这里聚会,墙上可以挂一些沙龙名人的照片和书画作品,又可以举办一些文学作品研讨会和书画笔会。”

    老庆道:“这是个好主意,西客站那里有一条街,有进货渠道,再找个老板投点资,我看这事能成。可是地点选在哪儿呢?”

    雨亭道:“就选什刹海边上,‘非典’过后这里已形成第二条酒吧街。”

    “好地方,咱们搞点装修,再置点茶具,找点有气质的小姑娘当服务员,就开张。”老庆高兴地一拍桌子。

    茶壶颤了一下,茶杯也抖了一下。

    雨亭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净找三陪的做服务员,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可不好收拾。”

    老庆梗了一下脖子,正色道:“我说雨亭,你就这么看我老庆?我老庆虽然是女人堆里公认的好汉,可是还不至于扣着女人的裤头当帽子。”

    雨亭笑道:“我相信你,只不过提个醒,我怕你扶贫扶进金蔷薇茶屋。我想在茶屋里立个陆羽的塑像,请雕塑家来雕塑。”

    “哪个陆羽?是不是民国期间写武侠小说的宫白羽?”

    “陆羽是唐朝的茶圣,他历尽坎坷,是个弃儿,被笼盖寺和尚积公大师收养,深明佛理,学得一手茶艺,后离开寺院,栖身浙江湖州笤溪,写出茶学专著《茶经》。《茶经》问世,陆羽名声大振,朝廷封他‘太子文学’,但陆羽无心仕途,竟不就职。”

    老庆叹道:“这位陆才子深知宦海浮沉。”

    雨亭继续说道:“陆羽晚年由湖州移民江西上饶,诗人孟郊与他是好友,他有诗云:‘开亭拟贮云,凿石先得泉。箫竹引清吹,吟花新成篇。乃知高洁情,摆落区中缘。’武陵为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写《桃花源记》之地,孟郊盛赞陆羽把桃源景色在此地再现和他高洁的人品。陆羽刚直,一生卓而不群,正是他的人生经历,磊落性格,渊博学识使他深明茶之大道。他一生结交甚广,与颜真卿、孟郊、皇甫冉、刘长卿、张志和等著名文学家、艺术家交为挚友,结为茶文化沙龙,为写《茶经》远上层崖,遍访茶农。正如皇甫冉诗中所云:‘采茶非采录,远远上层崖。布叶春风暖,盈筐日白斜。归知山寺远,时宿野人家。借问王孙草,何时泛碗花。’”

    老庆叹道:“这茶里还有这么多学问,茶文化名不虚传。”

    这时,老庆的手机响了,是牧牧打来的,原来弄玉已被救活,醒来便要出院。她昨晚在夜总会陪一个老板喝饮料,那个老板在饮料中放了摇头丸。

    老庆向雨亭说明原委,雨亭也不留他,老庆匆匆而去。

    雨亭独自默默饮茶。

    他的思绪飘飞,岁月的风帆在他的脑海里时隐时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46

雨亭

雨亭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母生长于美丽的大连海滨,母亲年轻时颇有姿色,亭亭玉立,风姿绰约。时任大连商会会长的父亲执意将她许配给一家铁工厂的资本家,母亲当时深爱着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他就是雨亭的父亲。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父亲和母亲离家私奔,辗转来到了北平。雨亭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深得母亲的喜爱,雨亭本人也深深带有母亲血统的印记,他生得英俊倜傥,气韵生动,天性聪慧。

    母亲在他少年时代给他买了不少中外文学名著连环画,开启了雨亭文学天赋之门。当时为了获取更多的连环画阅读,他和哥哥在东单儿童影院门前摆起了一个连环画小书摊,和别的小朋友借书看,这大概就是最早的商业运作。

    “文化大革命”爆发时,雨亭正在上初中一年级,那是一个炎热之夏,王府井大街上涌满了佩戴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人们砸亨得利表店、贴大标语、给“黑五类”挂牌子、剃阴阳头,声称“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雨亭看到他崇敬的班主任女教师脖子上拴着一条绳子,在地上爬来爬去。

    他崇拜的教语文的杜老师也举着一份《人民日报》在课堂上振臂高呼:“同学们,同学们,这可是一场触及人类灵魂的大革命呀!”不久,这位杜老师也被列入“牛鬼蛇神”之列,被剃了阴阳头,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地清扫路面。雨亭奉命和同学们到同班同学唐某的家抄家。

    唐的父亲是个资本家,属于被打倒之列,唐家住在北京站附近的一个四合院内,雨亭和他的七个同学在屋内挖地三尺,也没有搜出变天账和武器之类。

    班上有个小同学,出身富农,他当时大概是由于神经太紧张的缘故,突然唱了起来“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屁眼儿里头热呼呼……”歌唱至此,自觉失口,顿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这时,一阵皮带乱如雨下,打得他嗷嗷乱叫,皮开肉绽。

    紧接着,在王府井大街上,雨亭看到不少的显赫人物,一个个挂着大牌子,戴着高帽,跪倒在汽车上,招摇过市。

    在那段日子里,他只觉得天翻地覆,昏天黑地。红卫兵大串联开始后,他带着两个五年级学生南下,途经天津、上海、杭州,直抵上饶集中营。

    1969年雨亭被分配到一家冶炼厂当工人,3月1日进工厂,烟熏火燎十年;10年后,3月1日出工厂考入一所文科大学;4年后,3月1日分配到天地出版社工作。3月1日成为他的生命符号。在工厂10年,他真是身居闹市,一尘不染。他的气质、才学、情操影响了一大批年轻人,许多年轻女工把他作为偶像,一谈起他眉飞色舞,作为一种骄傲。

    一个稍有姿色的青年女工想入非非,工作中走神,失去控制,竟将电极拔起,险些酝成大祸。气急败坏的雨亭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直至几十天后,雨亭在上夜班时轻轻拥起这个追求者,在她滚烫的面颊上轻轻一吻,才算赎罪。

    在那个传统的年代里,谈女人,谈性,都成为一种罪过,都是难以启齿的话题。雨亭,作为一个健康的、生机勃勃的年轻男性,千方百计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生理上冲动压抑下去。

    每当夜班凌晨,当他挥动铁钎出炉时,都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工在一旁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他,那是邻炉的一个操作工,但雨亭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聚精会神地操作。一道闪光,铁流倾泻而出,雨亭仿佛在这铁花四溅中升华了,铁水映红了他汗水盈盈的脸庞……

    大学毕业后,他和美丽温柔的柳缇建立起温馨的小家庭,诗情画意也没有感化柳缇,她就像湖畔的垂柳,安静地生活着,心态永远是那么满足和平和。

    这种宁静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使雨亭感到有些茫然,使诗人的生活缺少了点惊涛骇浪,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寻觅,苦苦地寻觅,也不知在寻觅何物。

    有一位家庭问题专家说,男女成婚5年是一个坎儿,因为彼此都太熟悉了,距离能够产生美。西方某些国家的夫妻周末才相聚,就是一种制造距离的尝试。

    雨亭终于遇到了一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女人,她是一个画家的妻子。她浪漫动人,喜欢出没于上流社会,一年后雨亭终于摆脱了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樊篱,毅然决然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几年后,在北京圆明园的废墟,雨亭遇到了正在上大学的梦苑。梦苑的气质和风韵很有点像十八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她目光顾盼之间,慑人心魄,丰乳肥臀,性感迷人,天性风流。

    她的婚烟富有悲剧色彩,丈夫平庸,喜欢钻营,平时将她弃之空房,经常夜半归家。梦苑如同笼中之鸟,饱尝孤独之苦,于是借考学来到北京,脱离丈夫的羁绊。梦苑如饥似渴开创一种新的生活,但是围拢而来的轻浮后生使她失望。邂逅雨亭后,使她振奋。

    在与雨亭经历了一场疾风暴雨般的爱情洗礼后,她终于与丈夫分手。后来面对现实生活,毅然嫁给一个男同学石涛,到浙江一个小镇过她早春二月的小康生活去了。

    雨亭在经历了困惑和茫然之后,在海南天涯海角邂逅了一个奇特的年轻女人,她叫雪庵,是个纯真无邪的文静女人。她崇尚自然主义,一尘不染,酷爱哲学、文学、佛理,每年都要到普陀山朝拜。她梳着黑黑的短发,一双深邃透明的大眼睛里透出无邪和几丝忧郁。她是一个电影演员,喜欢把自己装在小木屋里。她还喜欢把自己赤裸的双足埋入深厚的泥土中,与地气接通。

    雨亭深深地喜欢上这个离奇女子,一次他随雪庵驾车返回故乡山东的一个山村,在一次裸泳中,他发现雪庵排斥性爱,这使雨亭深感困惑,以致十分痛苦。

    雪庵的奶奶,同样是一个神奇的百岁老人,带着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离开了人世。雪庵和雨亭为老奶奶守灵,山洪暴发了,两个人被洪水卷走,飘流到一个高坡上;雪庵因受冻发高烧,在生命垂危之际,她对雨亭说,她害怕恋爱,因为恋爱有高潮也有低潮;她崇尚友谊,因为友谊地久天长。

    说完闭上双眼。雨亭悲痛欲绝,他以为雪庵永远醒不过来了,遵照雪庵的遗言,将她送入大水之中,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飘逝于太阳升起的地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48

金蔷薇和我

“先生,看茶!”女服务员的一声娇唤,把雨亭从遐思中唤醒过来。

    雨亭看到进来的新茶客提着雨伞,于是问女服务员:“怎么?外面下雨了。”

    女服务员回答:“先生,你不知道吗?外面刚才下了一场暴雨,现在正下小雨呢。”

    雨亭见时间不早了,于是付账,走出保利大厦。

    细雨霏霏,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雨雾之中,绿的树,黄的叶,灰色的屋顶,红色的旗帜,这飘飞的雨雾甜丝丝的,令人陶醉。一位老大爷手提湿透的风筝,在屋檐下避雨。桥上轿车如流,金色的蓝鸟、瓦蓝色的琪瑞、雪白的宝来、黑色的奔驰……川流不息。

    雨亭的手机颤了一下。

    他低头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上现出一条信息:

    不是每一朵花都能代表爱情,但玫瑰做到了;不是每一种树都耐住干渴,但白杨做到了;不是每个朋友这个日子都可以想到你,但我做到了。梦苑。

    雨亭不由暗自欢喜,是远在浙江的梦苑发来的。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七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雨亭像小孩子一样,笑了。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有的人伞收了,有的人伞又张开了,各色各种的花伞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蘑菇云,朦朦胧胧,一片绚丽……

    雨亭想起了一首诗:

    金蔷薇和我,我们并肩走着。

    疾雨初歇,和前一阵雨,好像隔了一个世纪!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任刺儿和刺儿靠在一起,不知要说多少想说的话语……

    金蔷薇永远不知凋谢,花瓣飘了一年又一年,

    朋友们头发已经斑白,拄着拐也要聚会;

    这近乎是一种灵魂,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乐曲,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困难时挤不出一颗泪滴,成功时露出黄金万缕。

    天之尽头我两手空空,金蔷薇,今夜我记不起别人,

    我只想你! ……

    老庆回到家里已是晚上10时了,疲惫不堪的他就像散了架的丧家之犬,往床上一靠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下午他赶到急救中心,弄玉已不知去向,只有牧牧眼巴巴等着他。

    “付完账后还剩60大毛。”牧牧把余钱塞到老庆手里。

    牧牧是一家小报的记者,已离婚多年,也是沙龙的朋友。

    老庆赶到弄玉的住处,扑了个空。只有甜甜和那个老板在屋里,甜甜只穿着一条红色的三角内裤和一副淡粉色的胸罩,黝黑的皮肤上绣着一朵朵花,老庆看着她就觉得恶心。

    老庆又去那家夜总会,夜总会还未开门,大厅内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只能想到这里开业时彩灯闪烁群魔乱舞的情景。

    老庆没有寻到弄玉,盲目地在街上走着。

    弄玉会到哪里去了?

    老庆肚子饿了,他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碟木须肉,一碟醋溜土豆丝,一碗米饭,这是他的佳肴。

    老庆在床上躺着,望着壁上心蕊的照片,挺拔的鼻梁,一双丹凤眼,瓜子形的脸庞,笑涡荡漾。他喜欢心蕊,是因为心蕊长得太像他初恋的恋人了。

    老庆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从一所重点中学一举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并成为未名湖畔诗歌朗诵大赛的冠军。他身材魁梧,嗓音浑厚,典型的男中音。一副眼镜掩不住他的狡猾和灵气,从眼角眉梢便知端倪。

    老庆在上高中时热恋他的同桌女生楠楠,楠楠生得小巧玲珑,剔透晶莹,一双慧眼稚气未脱,特别是那银铃般的娇声搅得老庆心旌荡漾。老庆一看到楠楠,心里就发慌,一闻到楠楠散发的鲜奶气,就不禁多吸几口,感到神清气爽。特别是到了初夏,楠楠上课时脱掉一只粉红色的小凉鞋,将那纤细白晢的小脚搭在老庆肥厚的大脚上,老庆吓得大气不敢出,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低头怔怔地望着楠楠那曲线优美的小白脚丫,粉红色的脚趾甲,眼前仿佛荡起一片粉红色的雾。

    他太爱楠楠了,他决心逮住这只小白兔。

    老庆考上北大,楠楠考入北师大,两个人似乎离得远了。但老庆使出浑身解数,频繁地邀她出来,就餐、跳舞、欣赏音乐会、游泳、滑冰……

    楠楠更加成熟了,她的胸脯长出两朵小白蘑菇,臀部更加浑圆。

    老庆一看到她,身上便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一天下午,楠楠终于把老庆领进家门,楠楠的父母都是外交官,正值出国在外,保姆出外买菜。

    楠楠把老庆引进自己的卧室,这真是别有天地,一个单人沙发床头堆满了动物玩具,白色书柜上挂满了各色的小玩艺,写字台上摆着一个立式镜框,框内是楠楠的艺术照。壁上贴着一幅梦露的招贴画。

    “老庆,跳个舞吧。”楠楠的话语里充满了柔情蜜语。

    楠楠打开音响,房内荡漾起约翰·斯特劳斯的圆舞曲。

    楠楠用两条柔软的玉臂勾紧老庆的脖子,老庆感到一阵快感,他们欢快地跳着。

    老庆深感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楠楠了。

    “老庆,你的乐感很好。”楠楠笑道。

    “你爱我吗?”老庆怔怔问她。

    楠楠点点头,说:“我就爱你这股傻劲儿,你是不是大智若愚的那种男人。”

    老庆拥紧她,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有飞起来的感觉……”

    楠楠的眼睛湿润,胸脯急促地起伏,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猛地,她挣脱了老庆,一头扑到床上,迅速地脱掉红裙子,脱掉胸罩,脱掉内裤,像一只白鸟一样平展在床上……

    老庆惊呆了,他只觉得在梦里,自己心爱之人突然一丝不挂地玉体横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绵延的两座小白丘,……

    老庆激动地哭了,他坐在床沿,颤抖着对楠楠说:“楠楠,我们结婚吧……”

    “唉,你这个大傻鸵鸟!”楠楠叹了一口气,翻转了身体,嘤嘤哭了。

    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后,楠楠突然辍学,嫁给香港一位年轻巨商,定居香港。

    老庆得到这一消息,懵了。

    老庆失踪了,一连3天没有任何消息。

    这可急坏了老庆的父母。

    老俩口在《北京晚报》刊登了寻人启事,可是老庆依然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学校领导和老师也很着急,四处寻找,凡是与他交往的同学都找遍了,还是不知老庆的踪迹。

    有人说他到外地某庙出家了。

    老庆的妈妈找到中国佛教协会,在全国寺庙新僧人的名单中没有找到他。

    有人说他由于失恋投海自尽了。

    老庆的父母听到这种说法有些不知所措。

    雾灵山的一个牧羊人向当地政府报告,在雾灵山顶有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镜,怔怔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周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烟屁。

    他就是老庆。

    老庆病倒了。

    他在梦中喃喃自语:“我要真爱!”

    初恋的失恋最为痛苦。

    初恋的印记让他终生难忘,那一情一景就像通红的烙铁烙在他的心口上。

    初恋比任何恋爱更为真实、诚挚,纯洁得像铺满翠色山岗的雪白乳羊。

    然而,初恋往往容易失败,因为初恋中的人都不成熟,就像没有熟透的果子。

    情感这个东西本来就很奇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先来的找到了感觉,后来的手足无措;先走的自怡自得,后走的往往受到伤害。男人一旦得到了性,激情容易减退;女人一旦移情别恋,走火入魔,容易把男人遗忘,变得既无情又陌生。可是在人生的天平上,又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呢?

    老庆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把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征服了,都消灭了,他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正当他洋洋得意时,他被无数的男人包围了,那些愤怒的男人手持各种武器围定他,向他索要女人,呐喊声惊天动地,男人的汗臭包围了他。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男人失去了女人,世界失去了光泽,人类会断种,男女之爱会消失,作为永恒主题的文学作品会殆尽,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老庆惊醒了,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慈爱的妈妈,妈妈日夜操劳,两鬓斑白,眼眶深陷,眼泪簌簌而落……

    妈妈也是女人啊!

    从此,老庆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发誓要报复世界上所有的女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49

诱人的杏仁香气

为了避免干系,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自由职业者这一职业,靠卖文为生。他思维敏捷,文字秀美,笔耕不辍,每月也有几千元收入。他还能巧妙地周旋了一些老板之间,利用老板的实力,出没于各种夜总会。诚然,也有女老板喜欢老庆这种骠悍的男人。

    老庆居住两室一厅,又是独身,进入他家的女人各色各样,每当他痛快之后,恨不得一脚将对方踹下床去,仿佛这时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偶尔也有浪漫时分,一天傍晚,春雨霏霏,他乘坐一辆公共汽车朝西驶去。中途上来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妇,穿着时髦,庄严华丽,透出一股红杏出墙的风韵。她身着一件黑色短裙,打着一柄花伞,花伞上的彩色蝴蝶飘啊飘,搅得老庆眼花缭乱。

    少妇居然坐在老庆的旁边,目光投向窗外的茫茫雨幕。

    老庆喜出望外,望着少妇丰腴白晢的大腿,目不转睛。

    “这雨下得真是时候,真是好雨知时节啊!”老庆向少妇投去热切询问的目光。

    少妇无动于衷。

    老庆向少妇身边移了移,一股诱人的杏仁香气扑鼻而来。

    “一个人出门不觉得寂寞吗?”

    少妇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向窗外。

    老庆拾起车厢地上的一片落叶,自言自语:“轻轻地拾起一片落叶,送给你,啊,这就是你青春的残骸。”

    少妇露出了笑容,她的两个小酒涡漾满了春意。

    “这是你做的诗吗?”她问道。

    “当然,当然,这是鄙人的拙作,才疏学浅,不足为誉。”老庆殷勤地说着。

    少妇叹了一口气,:“是啊,花开易见落难寻,青春一过,有谁来收拾我们呢?”

    老庆问:“妹妹要到哪里去?”

    少妇摸了摸雨伞上的大花蝴蝶,说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老庆咂吧咂吧嘴:“咱们这是邂逅,有缘分,雨中情……”

    少妇笑了笑,这才仔细地上下打量老庆。

    老庆觉得有戏,于是试探地用手碰了碰少妇丰腴的大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滑腻。

    少妇没有拦阻他。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还没等老庆继续放肆,少妇扭过脸,淡淡地说:“这还不够浪漫吗?”她站起身,撑起花伞,下了公共汽车。

    老庆有些茫然,他迅疾地下了公共汽车,去追赶那位少妇,但是少妇进入一辆出租车,转眼即逝……

    老庆站在雨幕里,望着那一树树桃花、杏花、丁香,感到几丝茫然。

    不久,老庆在一家营业舞厅认识了一个年轻女人,她生得有几分姿色,算得上丰乳肥臀,是位离婚女人。舞曲未尽,老庆把她领进家门,这女人见过阵势,路数十分熟悉,颇得老庆的欢心;你来我往,已是两月有余。一天下午,老庆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男一女挤了进来。那女人正是老庆最新结识的女人。

    女人眼泪汪汪,坐在床上一声不吭。男人一脸怒气,吼道:“你搞了我的女人,要搞出娃娃来了,你说怎么办?”

    老庆听了,愣了一下,说:“她是独身女人,是我的新朋友。”

    “什么独身女人?她是我老婆,这是我们的结婚证,”男人从兜里摸出结婚证,摔在床上。

    老庆捧起来一瞧,脸色苍白,果然是他们俩人,笑微微的。

    老庆朝那个女人叫道:“你不是跟我说你离婚了吗?”

    女人呜咽道:“要离,还没离呢!他不太行,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老庆怔了一下。

    那男人说:“没办手续,她就是我老婆,你把她肚子搞大了,要付打胎费。

    “多少钱?”

    “一万”,男人斩钉截铁地说。

    “哎哟,我可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吃了上顿还得琢磨下顿……”

    “不行,你不给我们就住在你这儿了。”男人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压得床板嘎吱吱响。

    老庆蔫了,坐在沙发上浑身发软。

    那男人和女人果然住在这里,摆出居家过日子的姿态,冰箱里有什么做什么,晚上就睡在老庆隔壁的房间里,那男人的呼噜打得贼响,一浪高过一浪,很有节奏感,震得老庆彻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10时,老庆拿着存折到工商行取了一万元,交给了他们。

    男人和女人兴高采烈地走了。

    老庆朝他们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叫道:“你们还借了我的种呢!”

    这天晚上,老庆闷得发慌,拿出一瓶二锅头,切了半个西瓜做酒菜,自斟自酌。

    几杯酒下肚,他思忖:“北京的小土妞来诈我,我才不希罕呢,我要找个洋妞玩个痛快。”

    老庆说做就做,他乘坐出租车来到一个洋人经常出没的夜总会,挑选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随她来到公寓。

    公寓内灯光闪烁,俄罗斯姑娘跳了一会儿舞,仅剩下一条粉红色内衣时停住了,她微笑着摆了摆手指。

    老庆明白她是要钞票,于是把钞票扔给她。她把钞票藏好,然后关了灯躺在床上。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老庆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腋臭,香水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味。

    一团白乎乎的水鸟似的东西平展在床上。

    “我怕灯光。”她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我要欣赏风景……老庆说着扭亮了灯,然后老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

    老庆愣住了,俄罗斯姑娘的隐私之处出现一片褐色……

    原来她是一个性病患者。

    老庆沮丧地离开了这间充满晦气的公寓。

    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他暗暗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0

遇到了危机

老庆尽管在情场上左右逢源,但是也遇到了危机。

    两年前,深夜两点,雨亭家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雨亭听到铃响,抓起电话。

    “雨……亭……我不行了,要知道我是为新颖死的,……别了,雨亭,别了,沙……龙……”这是老庆十分虚弱的声音。

    雨亭以最快的速度,乘出租车冲到老庆家,手里还拿着一本《中外名言录》。

    老庆家的两室一厅,一间做卧室,另一间就是工作室兼采访室,一个写字台,两个旧沙发,电脑桌上电脑是个时髦货,联想型天蝎牌的打印机、传真机、电话机样样俱备。壁上有一幅字,是老庆自己题的草书,笔走龙蛇,一般人细看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内容,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几个字。卧室比较华丽,双人小床,床罩图案一条龙格外耀眼。床头柜上有一无绳电话,旁边有一组合音响,堆着小山丘似的盒带,有CD、VCD、录像带,白色组合柜下端是一电视柜,内有35英寸的彩色电视机,这卧室有二十五六平方米大小。

    雨亭赶到老庆家见院门锁着,旋即翻墙进院,冲进老庆的卧室;正见老庆斜躺在床上,左手腕汩汩淌血,右手边扔着一柄水果刀。

    雨亭抱起老庆,飞也似的冲出门,他已跟出租车司机说好,先预付100元,出租车载着奄奄一息的老庆朝医院急奔。

    天色渐亮,北医三院急诊室外的走廊里,雨亭忐忑不安,沙龙里的朋友露露、黄秋水、银铃等也闻讯先后赶到。

    新颖最后一个来到,她脸色苍白,一脸歉疚之情。

    露露劈头便问:“你和老庆怎么了?他险些连命都送了?”

    新颖急得落下泪水来。说不出话。

    “你让她慢慢说。”黄秋水道。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新颖,只有雨亭的双眼目不转睛盯着急诊室的门。

    新颖镇定下来,“我也说不清楚,谁想他会这样……”

    “这下,老庆的现代爱情启示录又有了新篇章。”银铃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黄秋水瞪了她一眼。

    露露说;“老庆是个很潇洒的人,他身边的女孩一攥一大把,簸箕撮,扫帚扫都撮不走扫不尽,怎么会这样?”

    黄秋水做出老谋深算的样子,“这回他是找到真感觉了,认真了,可惜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急诊室的门开了,主治大夫走了出来。

    “他怎么样了?”雨亭迎上去急切地问。

    主治大夫舒了一口气,“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身体很弱。”

    一个星期后,老庆出院回到自己家。新颖过意不去,请了事假上门侍候。她在老庆的工作室架了一张行军床,拿来自己的被褥,每天给他做饭、喂药、洗衣服、收拾房间,还帮助他接收报纸、信件、稿费,有时还帮助他整理文稿。

    “她要是我老婆该多好。”老庆美滋滋地想。

    新颖做这些事时总是默默无言。她的话少了,神情更加庄重,装束更加简朴,以前还化淡妆,如今索性连淡妆也不化了。新颖有一手炒菜的好手艺,这下派上了用场,红烧鲤鱼、葱爆羊肉、宫爆鸡丁,这些都是老庆最爱吃的。

    这天晚上,新颖陪老庆看电视,新颖问他:“你经常写那些内幕,有没有谁找过麻烦?”

    “当然,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影星离婚的稿子,登出来后,在一次聚会上,那男影星见到我,对我拳打脚踢,他说我是狗戴嚼子——胡勒!”

    新颖听了,咯咯地笑,她笑时更可爱,两个小笑涡,溢满了欢乐。

    老庆想抽烟,新颖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盒“三五”烟递给他,老庆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机,连打几下,没打着。

    “没油了。”他扫兴地说,眼睛四下张望。

    新颖站起来。

    “好像抽屉里还有打火机。”

    新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装了半抽屉避孕工具,还有许多是进口货。老庆一看,脸红了,他有生以来很少脸红。

    “你可真够花的,名不虚传。”新颖不满地说。

    老庆憨憨一笑,“留着结婚用的。”

    过了几天,雨亭下班后去探望老庆。两个人吃过饭,雨亭见老庆情绪已恢复正常,于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庆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跟新颖就做了十几天‘夫妻’,唉!”

    “你怎么搞的,跟新颖动这么大的感情?”

    老庆叹了口气,“鬼迷心窍,我爱上她了,整个一个单相思。我太痛苦了,于是就……”老庆喝了一口水,又说下去,“新颖是个好女人啊!……”老庆绘声绘色地讲起新颖来。

    不久前,老庆邀请新颖看香山红叶,在鬼见愁后的一片黄梅丛中,老庆向新颖吐露了心思。新颖听了,半晌没说话,老庆一再追问,新颖才说:“老庆,说实在话,我挺尊敬你,你很有文才,可是我们只能做朋友,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做夫妻。”老庆忙问缘故。新颖又说;“我已决定独身一生了……”

    原来,新颖在5年前与她的台湾老板相爱了,那老板虽然不算英俊,但是心地善良,经营能力极佳,虽然不到40岁,却是一万台币起家,短短数年便跻身巨富前列。那时新颖妙龄19,出落得如花似玉,温文尔雅。她是老板的秘书,不仅美丽,而且聪慧,英文、电脑、交际俱佳,她的气度、仪表都给客户留下深刻的印象。老板暗恋新颖,对她关怀备至,每天新颖上下班老板都亲自开车接送。渐渐地,新颖对老板由敬佩崇拜,上升到一种特殊的情感。一般来讲,女人喜欢她崇拜的男人。每逢周末,老板邀她出入酒楼宾馆,灯红酒绿,且歌且舞,形影不离。新颖知道他孤身一人,尚无妻室,也就放心跟随。一次,新颖酒醉,老板也乘着几分醉意,驾车将她送回自己的寓所。新颖半醒半醉,半推半就,觉得自己早晚是老板的人,于是同入温柔梦乡……

    二人沉浸热恋之中,不觉已过3个月。这天,新颖提出要与老板结婚,而且此事也征得了家人同意。老板一听,怔了半晌,支支吾吾,面红耳赤,新颖一再追问,老板才告诉她,原来他早有妻室,而且生有二子。他已发函在台北的妻子要求离婚,妻子死活不允。妻子的家庭在台湾很有势力,并威胁他,如若离婚,让他倾家荡产。老板十分为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新颖听他说出实情,顿时晕厥过去。不久传来凶讯,新颖服毒自尽尚在医院抢救之中,老板一听,内疚万分,泪如泉涌,慌忙驾车前往医院。

    在医院急诊观察室内。新颖洗肠后正在输液,她的父母和妹妹含泪守候床头。老板看到新颖脸色苍白,红颜憔悴,气息微弱,心疼万分,抱头痛哭。新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见到老板诚心所动,心内理解,便宽谅了许多。新颖睁开双眼,见到老板,眼圈一红,泪珠簌簌而落。新颖父母和妹妹见到此情此景,都退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板问。

    新颖没有说话,不吭一声。

    “天无绝人之路啊!”老板长叹一声,攥紧她的手。

    “我太爱你了……”新颖小声地说。

    “我也爱你,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你就是倾家荡产,做了乞丐,我也爱你……”新颖真情脉脉地说。

    老板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俯下身吻着新颖,吻如疾雨。

    新颖娇小玲珑,经历此番折腾,身体虚弱,几天没有下床,老板便也几天不吃不喝,寸土不离一直忠心侍候。老板的妻子闻讯带着两个孩子从台北乘机来京,赶到医院。原来老板之妻是绝色美人,在亚洲选美中曾经夺魁。她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礼,善良贤慧,温文尔雅。她深爱自己的丈夫,亦深知两地分居的苦楚。当她见到新颖时,她喜欢上这个美丽温柔的姑娘。她带来不少高级营养补品和水果。老板的两个儿子天真可爱,彬彬有礼。新颖也挺喜欢老板的妻子,这个台湾贵妇见丈夫如此憔悴,心疼万分。老板的手攥着新颖的手,老板妻子的手攥着丈夫的手,都是泪流满面,医生护士见到这般情景,无不为之感动。

    新颖病愈出院后,离开了这家公司,到另一家公司工作。她决心离开老板,斩断这段令人心碎的情缘。她不愿看到老板温馨的家庭破裂。她将永远记住这段美好甜蜜的回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然而,老板却已陷入爱情的怪圈不能自拔,他已深深地爱上北京这个不俗的小姐。他时时驾车跟踪新颖,有时还给她寄来她的玉照,甚至还汇款给她。可是这些汇款单又被如数寄回他的办公室。有一次,老板终于忍不住了,驾车在新颖家楼下徘徊,始终不停地按着轿车的喇叭,刺耳的喇叭声引得四邻议论纷纷,一小时后,新颖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住,催促新颖说:“你快下去吧!”

    几个月后,新颖已到新加坡上学,她想逐步淡化,消退在北京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回忆。

    一个月后,老板又在新加坡出现了。

    “没办法,这个来自阿里山的痴情汉。”新颖说。

    二人又相好如初。新颖郑重地告诉老板:她的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他。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会影响双方的事业和他的家庭,她想保持距离,她愿意做他的红颜知己……老板咬着牙同意了。

    老庆讲到这时,已是泣不成声。

    “多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多么可歌可泣的女人!我更爱她了,可是宿愿难遂。我以前虽然也拥有一些女人,但是俗不可耐,只是逢场作戏。我也想过一种真正的情感生活……”说到这里,他从酒柜拿出一瓶茅台酒,掏出两个满是灰尘的高脚杯,倒满酒。

    “来,雨亭,我的好朋友,新颖得到了新生,我老庆也要新生,我要在烈火中新生!我要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我要开创新的生活!”

    雨亭当时就想,真是一物降一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1

在雨中

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老庆的眼前浮现,这些电影就像意识流,老庆总想让它定格,可是它偏偏像月朦胧雨朦胧,一闪即逝;又像飞驰而过的列车,把那些蓝天、白云、青山、黄土地、绿树以及泛着鱼鳞光的河流,飞快地抛在后面。譬如老庆想把新颖与他陪住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定格,可偏偏不能如愿。新颖那漂亮的小笑涡,那奶白色的洋溢光泽的皮肤,那散发出的温馨的鲜奶气,仿佛还在老庆的屋里飘荡。

    还是那段日子里,一天晚上,在一次沙龙聚会后,老庆望着曲线优美的新颖,望着她那摇荡在淡蓝色衬衫里的一对小玉葫芦,不禁心旌荡漾,他情不自禁地搂定了新颖,用发烫的嘴唇吻着新颖的面颊说:“颖,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然而他的感觉就像把一张热脸贴在人家的冷屁股上一样。他开始用在无数女人身上用过的手法一样,熟练地去解新颖腰间宽大的挂满铁蝴蝶的腰带,可是这腰带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就像一道坚不可推的城墙;老庆使足了吃奶的气力就是解不开。

    “老庆,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新颖冷冷地说。

    老庆听了这斩钉截铁般的话语,缩回了手,缩回了身体,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人的一生最难受的是尴尬。

    新颖庄严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她审视着老庆,就像审视一个犯人。然后冷冷地说:“在这人世间,我不会再爱第二个人了……”

    老庆觉得空气仿佛凝结了,新颖身上的奶气烟消云散……

    晚上十二时,老庆的手机响了,这熟悉的声响把老庆的回忆全部打断。

    “老庆,我是洪强,苦柳让那个叫白雪的骚货给骗了!我要到金巴黎夜总会去砸场子!”

    “怎么骗了?”

    “见面再说,半小时后在蓝岛门口集合。”

    “那叫上雷霆吧,他是保镖出身。”

    “不用麻烦雷哥,你还没有见过我的真本事!”

    对方手机关上了。

    老庆愣了一会儿,匆匆穿上裤子。

    他来到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朝蓝岛而去。

    洪强也是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朋友,他曾留学美国,以后在美国做生意,生意不顺回国。起初办了一个文化公司,开展了书画、写作培训班等业务,费力不小赚点小利。后来办了一个文化工作室,专门负责运作出版事宜。洪强运作出版了一部诗集,因为其中夹杂了一些有色情内容的诗作,被有关部门查禁,结果洪强被判一年徒刑。刑满释放后,他又转做其他生意,生意十分火暴,以后他频频涉足夜总会,招花惹草。半年前他在广东一家宾馆认识了女服务生苦柳,苦柳生得黝黑瘦小,但是有一种极富女人味的风韵,尤其那一双天真无邪的清澈的大眼睛,一望无际。洪强顿时喜欢上这个女孩,于是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算是贴身秘书。苦柳十分灵巧,电脑一学就会,上了几个月英语培训班,口语也十分流利。三天前,洪强带老庆、苦柳到金巴黎夜总会光顾。领班把他们引进一间豪华的包厢。洪强因有苦柳陪伴,因此叫领班给老庆挑一个小姐。一会儿,五个小姐翩翩而入,个个袒胸露背,打扮得花枝招展,顾盼神飞。

    老庆看中了一个风度优雅皮肤白皙的小姐,于是示意她坐过来。

    另外四个小姐噘着嘴鱼贯而出。

    领班对留下的小姐说:“白雪,这庆哥可是咱们的常客,手头大方得很,你可要好好陪他哟。”

    老庆瞪那领班一眼,心想:“我他妈正吃了上顿没下顿呢,你却说我手头大方得很,你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白雪笑微微在老庆的旁边坐下了,她熟练地拿起一根竹签,串了一颗紫葡萄珠,塞到老庆嘴里。

    洪强在一旁与苦柳窃窃私语,老庆生怕扫了他们的雅兴,于是暂不点歌,与白雪卿卿我我地闲聊起来。

    “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干起这一行?”

    白雪眼睛眨了眨,望着老庆回答:“你真是好眼力,我毕业于南方一所大学,一心想出国,干这一行来钱快,攒够了钱,我就出国。”

    老庆瞟着白雪,又问:“国外就这么好吗?”

    “我的目标是想当一个老板,先靠老板再当老板,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白雪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

    “像你这样的身材、气质,为何不在北京靠上一个老板,省得这样颠沛流离。”

    “是啊,这种不得安宁的日子滋味不好受,前几天突然闯进几个警察,姐妹们吓得鸡飞狗跳,有的人跳楼摔断了腿;我一时紧张手机也忘了拿,把手机也丢了。唉!”白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挑了一颗杏仁塞进嘴里又絮絮不休地说下去:“我也靠过老板,这些老板有几个是好东西?金丝鸟的滋味就跟坐牢差不多,锁在笼子里扑腾半天也飞不出去,你要看人家的脸色,把人家伺候好了,人家才给你食吃,赶上一个禽兽不如的,你都难以想象他们使出的手段和花样。这哪里是在养金丝鸟,简直糟塌人!”白雪气得说不下去了,挤出几颗白花花的泪珠。

    洪强在一旁说:“老庆,快点歌,你唱的好,给我们唱首歌。”

    白雪对老庆说:“咱们一起唱一首,你想唱什么?”

    “敖包相会。”老庆脱口而出。

    “哟,调太高了,我唱不上去。唱一首‘无言的结局’吧。”

    “刚认识就无言的结局,唱‘在雨中’吧。”老庆说。

    白雪点了一首“在雨中”。

    随着抒情的曲调,老庆和白雪唱起“在雨中”。

    洪强和苦柳停止了昵语,在一旁洗耳恭听。

    老庆唱到“在雨中,我吻过你”时,他亲热地吻了一下白雪的脸,白雪也很乖巧,她把小脸凑过去,愉快地接受了老庆的热吻。但是她没想到老庆的口水又细又长,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淌进胸脯。

    老庆和白雪随后又唱了“牵手”、“请跟我来”,洪强唱了首“故乡的云”,“故乡的云”唱完后,苦柳的眼睛湿润了,洪强知道她想家了,于是从苦柳的口袋里掏出手帕,帮她拭泪。

    这时,苦柳的手机响了,苦柳从挎包里取手机,到门外接电话。

    白雪发现苦柳的手机十分精美,便问老庆:“你见过那女孩的手机吗?真漂亮。”

    老庆道:“那是最新款的一种手机。”老庆知道那手机是洪强最近送给苦柳的生日礼物。

    苦柳推门进来,把手机放在桌上。白雪拿起手机端详着。

    苦柳见她喜欢,有些得意,说道:“这手机功能挺多,还能看照片。”

    白雪真有些爱不释手。

    老庆道:“白雪,你要找到洪强这样的男人,你也让他给你买一个这样的手机。”

    白雪道:“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天生命苦。”

    苦柳道:“我就不信什么命,我信缘分。”

    “缘分是什么?是一种感觉和机遇。”

    “缘是天意,分在人为。”

    白雪道:“世界上许多事情都讲什么缘分,那我怎么就是碰不上这种缘分。”

    苦柳笑道:“天不下雪呗。”

    老庆笑道:“都说阳春白雪,只有阳春时节下起茫茫白雪,缘分就来了。”

    白雪放下手机,将薄薄的小唇贴在老庆的耳朵上,细声道:“你能给我买一个这样的手机吗?你若给我买了,我就天天陪你……”

    老庆道:“我听不清。”

    白雪将音响调小了,又趴在老庆的耳朵上重复了一遍。

    老庆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缘分,我是空手套白狼,穷酸文人,除了会吟两段半吊子诗,屁本事没有。现在我也傍大款,我是文人傍大款,你瞧今儿个我就是傍着这个洪总来的,他是来掏银子的,我是玩蹭儿的……”

    白雪猛地松开了老庆的脖子,噘着小嘴道:“这么说小费不是你出?”

    老庆点点头,“是啊。”

    白雪道:“那你给我出点打的费吧,我们住在郊区,可远了。”

    老庆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你讲点职业道德,可别敲竹杠!”出租车在蓝岛大厦前停住,老庆正要掏腰包,早有人将20元钱甩到司机身上。

    老庆抬头一看,正是洪强,他换了一件白绸的唐装,戴着一顶礼帽,鼻子架着一副墨镜。

    司机说:“找4块钱。”

    洪强摇摇头:“不用找了。”

    老庆迅疾地把4块钱抢在手中,说:“文明服务,不收小费。”

    洪强把老庆拉进自己的奔驰车,然后命令司机径直开往金巴黎夜总会。

    老庆紧张地问:“就咱们两个?”

    洪强将头一扭,示意了一下后面。

    老庆回头一看,有一辆黑色帕赛特轿车紧跟在后。

    老庆说:“我是不是跟公安局的弟兄打个招呼,见势不妙就抄它个天翻地覆!政府三令五申,夜总会不能有三陪服务。

    洪强吐了一个烟圈,说:“不用,我是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

    老庆寻思:也许会败走麦城,或者丢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那个叫白雪的小姐第二天就约苦柳逛燕莎大厦,苦柳见她举止文雅,又是大学毕业便同意了。两个人逛了一会儿商厦,来到一楼喝酸奶。白雪说她有点急事用一下苦柳的手机,苦柳把手机递给她。白雪拨了号码,接通了电话。

    白雪打手机说:“回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和一个黑美人在逛燕莎……”

    苦柳听到“黑美人”三个字,不禁有几分得意。

    一会儿,白雪突然捂着小腹道:“唉呀,我那个一下子来得太多,我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苦柳怜惜地说:“好妹妹,你快去吧。”

    白雪飞快地奔往卫生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2

我看你逃到哪儿去!

苦柳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喝着酸奶,忽然想起给洪强挂电话,让他派人来接她去顺峰海鲜楼吃午饭,一摸挎包,才意识到手机借给白雪了,可是白雪还没有回来。

    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白雪还是没有回来,苦柳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去卫生间寻找白雪。可是当她走进卫生间,一扇门一扇门地找过,哪里还有白雪的踪影。

    洪强对老庆讲了事情的缘由后,老庆也很气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个少女,想不到如此口蜜腹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一进了这个大染缸,就不会清洁了。

    轿车在金巴黎夜总会前停住,洪强和老庆匆匆进入大厅,后面车上下来两位彪形大汉亦步亦趋。

    领班赔笑迎上来,点头哈腰地说:“洪老板又光临此地,十分荣幸,我给您挑个雅间。”

    洪强将手一挥,吼道:“找你们老板来!”

    领班一看来势不对,朝老庆使了一个眼色,说:“老板不在,他平时不怎么来,有话您跟我说。”

    洪强瞪了他一眼:“你做得了主吗?”

    领班道:“有话到屋里说。”

    大厅里聚集了一群陆续上班的小姐,和服务员一样都换上了红裙子,这是为了遮人耳目。

    洪强冲过去,照着那些小姐就是一顿乱踢,踹得服务员、小姐人仰马翻,惊呼不已。

    老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几个保安冲了上来。

    洪强带来的两个保镖也挤了上来。

    领班恐怕事情闹大,急忙对保安喝道:“你们谁也不要动!有话好说,洪老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说着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老庆。

    老庆心下自然明白,平时他在这里蹭油沾光,自然得到过不少便宜,这金巴黎夜总会,不论是看门的保安,还是打扫卫生间的杂役,没有不认识老庆的,他们都管他叫庆爷,在北京,爷的地位可高了,恐怕要高过前门楼子。

    老庆干咳了几声,挤到洪强的面前,说道:“洪总先到屋里,有话好说。

    老庆连哄带劝,将洪强引进一间豪华包厢。领班急忙让人摆上果盘、小吃、红酒。两个保安守在门外。

    老庆小声问领班:“白雪呢?”

    领班眉开眼笑地说:“噢,找她,我派人去叫。”

    一会儿,一个小姐回来说,白雪没有上班。

    洪强一听,忽地抄起酒瓶,啪地摔在墙上,一粒瓶碴儿扎破了老庆的左手。

    “好啊,这婊子溜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领班一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庆把缘由对他讲了。

    领班摊开双手道:“问题是她不是在我们这里骗的,是在燕莎呀。”

    “混蛋!她是不是你们这里的?我们是在你这里认识她的!”洪强瞪圆了眼珠,仿佛要凸出来。

    领班搔搔头皮:“我估计她不会再露面了。”

    “她住哪儿?”洪强问。

    领班回答:“我帮你问问。”

    领班出去了。

    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卖花姑娘。

    “买花吗?”

    没有人理她。

    倚在沙发上的洪强一跃而起,朝她吼道:“滚出去!卖什么花?”

    卖花姑娘吐了一下舌头,出去了。

    一会儿,又有一个摄影的少女翩翩而入。

    “照相吗?当时即出,留下永恒的纪念。”她端着照相机环顾着洪强和老庆。

    洪强气道:“穷吆喝什么?又是一个神经病。”

    摄影的少女朗朗道:

    莫生气,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相扶到老不容易,时间流逝要珍惜。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邻居亲朋不要比,儿孙琐事由它去。

    吃苦享乐要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

    “滚,驴唇不对马嘴!”洪强又一次吼道。

    摄影少女护住照相机一溜烟跑了。

    “怎么?那个领班的也溜了?”洪强坐了起来。

    恰巧,领班的进来了。

    他说:“白雪住在安外小关,她和一个叫嫣然的小姐合租了一间民房。”

    洪强道:“把那个叫嫣然的小姐找来。”

    “她正在上钟。”

    “上什么钟,快把她找来,让她带我们去。”

    嫣然引着洪强、老庆一行人来到安外小关已经是深夜2点了。这是一条杂乱不堪的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关门,偶尔有狗吠声。

    嫣然带他们走进一个杂院,来到东厢房,嫣然见房门没有上锁,于是推开了门。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屋内漆黑一团。洪强冲了进去,借着朦胧月光,看到有一双人床,床上有团白物,他扑了上去。

    “我看你逃到哪儿去!”

    灯开了,老庆看到洪强紧紧抱着一床被卧,不禁哈哈大笑。

    洪强又恼又羞,气得见东西就砸。

    嫣然说:“那都是我的东西,她的东西都拿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4

牧牧惊呆了

老庆回到家时已经深夜3时,他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不禁觉得好笑。

    笑声惊动了邻居,邻居以敲暖气表示抗议。

    老庆不敢再笑了。他打开了床头灯,关掉了电灯。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一信息: 希望你快乐的就像炉子上的水壶,即使屁股烧得红红的,你依然快乐地吹着口哨,幸福得冒着鼻涕泡泡。 惦记你的牧牧

    牧牧是新闻记者,也是金蔷薇文化沙龙的骨干,八年前他有着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妻子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可爱的女儿正在上小学。以后妻子上了一个新型管理培训班,班上有个男同学是个青年企业家,他比较聪明,为人大度,能干而且待人诚恳,牧牧的妻子对他很有好感,一来二往,很有共同语言。牧牧不是细腻的那种男人,他平时对妻子关心很少,跟妻子做爱后便闷头大睡。

    一个雪夜,妻子从培训班下课,见漫天大雪,道路又滑,只得无奈地骑上自行车。那位青年企业家见状,急忙招呼她把自行车放置他的轿车后背厢,把她请进轿车,开车送她回家。轿车开到牧牧家门口,牧牧的妻子充满了感激之情。爱情有时就是从感激之中诞生的。二人紧紧相拥,吻如急雨,处于情感高潮的男女都呈现出低智商,就在牧牧家门口,在这辆落满厚厚积雪的奔驰车里,二人墜入爱河,而此时的牧牧还在屋里闷头大睡。渐渐地粗心的牧牧看出端倪。

    妻子有时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他们的婚姻已有多年,可是最近发现妻子时有呕吐,气色不对。在牧牧的追问下,妻子终于吐露真情。牧牧在无奈之中终于选择了离婚。离婚后,牧牧仍然不能忘怀他的前妻,他经常陷入痛苦之中。虽然后来他又遇到几个女人,但都是逢场作戏,如过眼烟云。

   两年前他与一个叫芳芳的年轻女护士有过一段交往后,芳芳有了身孕,牧牧见她比较朴实,真挚,又见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于是与她结婚。与芳芳建立家庭后,牧牧还是忘不掉前妻,尤其是在与芳芳做爱时,总是把芳芳想象成前妻,前妻固然比芳芳漂亮,有风韵,特别是那双充满忧郁的大眼睛,与众不同,透出几许凄清。后来牧牧就成为无性婚烟,已有半年多了。

    想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一早牧牧开着他的奥拓轿车来接老庆。

    牧牧说:“反正有车,开远一点,哥儿俩好些天没见了,好好聊聊。”

    牧牧已有两年驾龄,小车开得飞快,径往西开到了颐和园。

    颐和园游人不算太多,长廊上三三两两走着倚肩搭背的情侣,昆明湖上漾着一团团薄薄的烟雾,十七孔桥、玉带桥时隐时现,佛香阁矗立在绿树婆娑之中。

    老庆引牧牧来到石舫的一个餐厅,这里可以看到外面湖波荡漾的秀丽景色。

    老庆要了几样酒菜,两杯扎啤。

    两只酒杯相撞,撞出一片白色的泡沫。

    牧牧喜欢吃水果,他叫来一大碗枇杷、荔枝,枇杷黄澄澄的,荔枝肉白幽幽的。

    老庆问:“牧牧,你长期一个人生活,会不会感到孤独。”

    牧牧思索片刻,回答:“我有时感到孤独,因此深知那种无名的逃避感。夜间从睡梦中惊醒,就如浑身上下绑着绷带,生者的灵魂和逝者的面容也联在了一起,这个时间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不再生存。”

    “你还是应该好好对你老婆。老婆是镜子,上班时她给你打一个电话,问候中充满关心,下班后都在一间屋子里呆着。老婆是水龙头,不管她如何任性,她都是可爱的。水龙头一旦拧开,可就关不住了。身边这个水龙头,须你亲自去预测、维修、补救。老婆是家中的后勤部长,洗衣妇、厨娘、奴婢、贴身小工,身兼数职。老婆是营养学家,为了把丈夫喂得健壮,不但在书上找答案,还到处向人打听一些大补的偏方,想方设法做营养极桂的食物。老婆是会计师,丈夫把工资、奖金、稿费等如数上交,她为增收节支、积攒资金算计。老婆是整个家庭的策划师,清香可口的茶水,精致美味的小点心,热情周到的待客,家具的更新安排,都得她操心。老婆又是外交官,所有涉外事件均由她对付,有理有制有节。其实老婆也怪累的,应该好好疼她。牧牧,你也应该有一个好老婆!”

    牧牧听得津津有味,叹道:“我以前的老婆有了外遇,以后我们就分手了。”

    “你应该在自己身上找点原因,不都是人家的毛病,我听说,有一次你老婆做了人流,下大雪的晚上从夜校骑车回家,你也没去接她,而躺在家里闷头大睡,是一个男同学开车送她回来的,难怪人家对那个第三者有情?”

    牧牧一摆手,脸上泛出红晕:“喝酒,喝酒,往事已成落花流水,莫要提了!”

    牧牧“咕嘟嘟”喝了一大杯啤酒。

    老庆生气地说:“丈夫是什么?是板凳。人世拼搏,洗尽残妆,女人进了屋,就是扑向坐惯了板凳,跷起二郎腿,沏一杯茶,向身下的板凳倾吐一天的疲惫。不要呼应,不要交流,只要他静静地听。登高远游,别忘了带你的板凳;一览众山小时,坐看山间云高起;山雨欲来风满楼时,快举起你的板凳,用它挡一挡风,遮一遮雨。可是板凳就是板凳,它要求距离,要求宽松。通常女人不会轻易放弃怀中的板凳,因为不知道放弃之后,有没有更好的。”

    牧牧打断他的话:“我离弃了我的妻子,是因为我的脑海常常浮现她跟那个青年企业家造爱的镜头,那一举一动,一姿一势,我受不了。虽然有孩子,但我还是与她分手了。”

    老庆又说下去:“男人为了寻找自我,一生都在酋长、板凳之间徘徊,一方面向往当酋长的艳遇,妻妾环伺;一方面又希望福妻荫子,这就让女人要找一个一生属于自己的板凳很难……”

    牧牧痛苦地说:“我虽然不是板凳,但我是沙发,我非常爱我的妻子,她温柔、漂亮、有个性,我忘不了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故事,也忘不了山前水后的情真意切,更忘不了那些疯狂的日日夜夜。”

    “可是你又没有尽你板凳的义务,得到了,你就不珍惜了。男人和女人组成婚姻,婚姻的归宿是平淡,平淡不等于美丽。婚姻是一种生命,生命是流动的,婚姻的死亡是一种痛苦,承受痛苦是一种态度,享受平淡也是一种态度。女人是水,男人是火,火可以煮水,水也可以灭火。”老庆一字一顿地说。

    牧牧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我情感的火已经熄灭了,生命的火也奄奄一息。”

    老庆望着远处依偎着走过的一对情侣,悠悠地说:“当女人为男人的花心而流泪时,别忘了,在人类感情中比喜新厌旧更铭心刻骨的是扎根在人们心中的恋旧情思。为生活中的甜酸苦辣都成了共同的拥有,男女恋情也和生命一起成了永久。与之相比,最浪漫的感情也成了转眼即逝的火药。给板凳一点宽松吧,它会还你一个圆满。是你的,走不掉;不是你的,你也得不到……”

    牧牧神情黯淡,神伤地说:“她在跟我离婚后,也没有和那青年企业家结合,因为那个男人有贤慧的妻子和儿子,我那可怜可恨的前妻至今依然孑然一身,她已经到了‘足球’的年龄,人人踢了……”

    忽然,牧牧眼睛一亮,他离开座位,径直往外走去。

    老庆见他这副模样,也随他而去。老庆见牧牧前面匆匆走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褐色皮夹克,盘着头发,风韵犹存。

    那个女人来到一个山的拐角处,正见一个中年男人焦灼地等在那里,女人见到那人,两个人忘情地拥在一起,吻如急雨。

    牧牧惊呆了,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庆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欣赏着这一对雕像般的男女。

    男人停止了接吻,两人依偎着往山上去。

    两个人消失了。

    牧牧依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老庆走到牧牧面前。

    “你认识他们?”他问。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前妻啊!”牧牧凄凉地说。

    “她总算找到了归宿……”

    两个人回到餐厅时,一个伙计正焦灼地在门口张望。

    老庆摸了一下伙计的秃脑壳,笑道:“还怕我们逃账吗,我们看西洋景去了。”

    二人坐定,老庆见牧牧有些伤感,说道:“爱情究竟是什么?科学在我们面前展示一幅人体解剖图,科学用一种零度的语言告诉我们,这是人的脑垂体,爱情就是从这个区域里发生的。爱情就是荷尔蒙。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社会学家告诉我们,他只研究婚姻,而不关注爱情。社会学家还会一板一眼地告诉你,婚姻是一种社会契约,婚姻的实质便是性交对象的社会性限制和调节。”

    “实话跟你说吧,”老庆“咕嘟嘟”又喝下一大口啤酒,用手抹了一把嘴巴上的白沫。

    “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模糊的飘飘渺渺的充满神秘色彩的东西,有些人悦心于这种朦胧的神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模糊存在。可一些人却极力想使爱情明晰化,程式化,定律化。黑格尔曾说,爱的最高原则是把自己奉献给对方,在奉献或牺牲里感觉到自己,在对方的意识里获得对自己的认识。”

    牧牧有点醉了,他用叉子叉起一片西红柿说:“爱情就是西红柿。”

    老庆又说:“忘我的投入和极度的痴迷,就像这红透了的西红柿。罗曼·罗兰说,爱情可能是恒久的,那是一份坚贞与执著;但是倒也可能是很脆弱的,那是当存有幻想,而又太不能忍受现实的缺点的时候,能维持长远的感情,其中定有很多的宽容与原谅。”

    老庆吃了一段香肠,又津津有味地说下去:“男人往往以爱情作为快餐,吃过了一抹嘴就走。而女人则将爱情当成一道从未享受的大菜,非吃得杯盘狼藉不可收拾。你的前妻固然优秀,但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比你妻子优秀的女人还会有。你固然优秀,但是比你优秀的男人也会有。我老庆就是一个。”

    牧牧听了,苦笑了一下。

    老庆又说:“当你追求你的妻子时,你被她的风采所吸引;当她成为你的妻子时,她的那些风采又成为你的负担;你忧心忡忡她风采依旧,又怕她撩动其他优秀的男人的心。但她和你生活的时间长了,你又觉得不过如此,久而久之,不以为奇,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嫖不如摸不着。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牧牧眯缝着眼睛说:“老庆,你知道吗?我现在是无性婚姻。”

    “那是因为你并不爱你现在的妻子。”

    “我有精神障碍,她有洁癖。”

    “什么洁癖?护士的职业就是爱干净。”

    “老庆,我觉得有敌情。”

    “什么敌情?这又不是抗日战争时期。”老庆说着瞅了瞅四周。

    “我太太她每周周末晚上都出去,而且很晚才回来。”牧牧脸涨得通红。

    “我和她又是无性婚姻。”

    “你儿子不是都一岁了吗?胡思乱想。”

    牧牧晃了一下:“我性已被荒废,情变得憔悴。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老庆点点头:“是。”

    “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真朋友,要不我掏出心来给你老人家瞧瞧。”

    “我求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庆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你他妈给我踩点儿。”

    “当私人侦探?”

    牧牧认真地点点头。

    “你就是福尔摩斯,事情办成后给你五千块钱。”

    老庆头一扬,说:“君子不谈钱,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牧牧说:“你给我跟住她,周末晚上七点半在我家门口埋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5

你这坏东西

老庆真是守信用,这周周末不到七点就来到牧牧的住处附近。他在一家报摊前与摊主闲聊,眼睛却不时瞟向牧牧住的单元楼门口。

    七时三十分左右,牧牧的妻子芳芳出来了,她穿着素雅,上身穿着短袖白衬衫,下身穿一条天蓝色裙子,头发上扎着一只彩色蝴蝶结。她长得一般,但有几分灵秀之气。老庆只见过她一面。

    老庆跟随芳芳来到大街上,芳芳叫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出租车飞驰而去。老庆也叫了一辆出租车,紧追不舍。

    出租车开到鼓楼附近一条胡同的四合院门前戛然而止。

    老庆清楚地看到芳芳熟练地按了门铃,随后走进了四合院。

    老庆付了车钱,下车后来到那座四合院门前。朱门紧闭,两侧各有一座石狮,褪色的灰墙上,墙皮剥落。墙上蒿草足有1尺多高,在晚风中瑟瑟发抖。院内静谧,没有一丝声响。老庆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莫非是座鬼宅?怎么死一般的寂静。

    老庆左右环顾,胡同里也没有人迹,只有路灯透出阴惨的黄光。

    老庆有些害怕,他看到路旁有一个公厕,于是想先探个究竟。

    老庆挤进男厕,觉得味道不对,他觉得肚子一软,便想排泄,于是蹲了个坑位。

    公厕的电灯不知被哪个坏小子偷走了,一片漆黑,只能靠纱窗外的月光依稀看清。

    一会儿,女厕那边咕咚咚闯进一个人来,又一会儿,传出皮带环解开的声响,再一会儿,传来“哗啦啦”、“扑通通”一片动静。

    老庆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一会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了。

    老庆长呼了一口大气。

    老庆又来到那座深宅小院门口,将耳朵贴于门上,还是没有动静。

    “有情况,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来,以我多年的经验,有情况。”

    老庆见旁边有个电线杆,于是爬了上去,接近房檐,上了房。

    这是一个小四合院,西厢房挂着窗帘,有人影晃动,院内有一株柿子树,墙边栽着紫藤,院中间有个天架,爬着黄澄澄的大肚葫芦。方砖墁地,非常整洁。

    老庆迅疾拿出手机,告知牧牧快来抓奸,他已封锁四周,占领制高点,芳芳已成瓮中之鳖,恐怕是插翅难逃。

    半个小时后,牧牧开着奥拓轿车飞快赶到,他手持一根铁棍,飞身上了房。

    老庆与牧牧会到一处。

    老庆向西厢房一指,牧牧看到窗前人影晃动,其中一个正是芳芳的倩影,不由怒火上升。

    老庆叫一声:“出击!”

    二人急速下房,直扑西厢房。

    门被撞开了,牧牧、老庆冲了进去。

    二人顿时怔住了。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骨瘦如柴,颧骨高耸,只有两只眼睛闪烁着幽暗的光泽。芳芳坐在他的床前正一勺一勺地喂他牛奶。

    老人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相框,里面是一个少女的黑白照片,照片已经褪色,有些模糊,照片上的少女微笑着看着老人,她长得很像芳芳。

    芳芳也怔住了,她望着牧牧和老庆,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老庆感到很尴尬,他支吾道:“你走后,牧哥想你想得厉害,这不拽着我找你来……了……”

    牧牧赶紧把铁棍藏于身后,说:“老庆说的对,我不放心……”

    芳芳气得脸色苍白,说道:“你们先出去,别惊吓了老人。”

    牧牧、老庆赶紧退出来。

    东厢的门开了,一个保姆模样的外地小姑娘走了出来。她一见牧牧、老庆吃惊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老庆笑道:“芳芳的老公来了。”他一指牧牧:“这位就是。”

    牧牧点点头:“正是,正是。”

    姑娘顿时欢喜道:“芳芳姐姐可好了,她帮了我大忙……”

    原来这位老人是国民党的将军,在人民解放军解放西南的战役中率部起义;蒋介石闻知他起义后恼羞成怒,派军统特务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当时在她们的卧室里安装了定时炸弹,他的妻子和女儿就炸死在卧室里。

    解放后,老人安排在政协工作,一直居住在这座四合院里。他一直深深留恋着这一故地,每当看到院内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总是忘不了当年与妻女一同栽树的情景。他也始终没有续弦;半年前老人不幸患了绝症,就住在芳芳工作的医院里,恰值芳芳护理。老人看到芳芳,眼前一亮,芳芳的身材、容貌、一举一动太像他当年的女儿了;老人好像点燃了生命的火苗,顿时觉得生机勃勃。芳芳知道这一情况后,更加精心护理老人。

    老人手术后,病情加重,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强烈要求回到那座曾经与妻子女儿度过美好时光的四合院居住。医院领导经过研究后同意了他的请求。芳芳为了不使老人失望,决定每周周末陪伴照顾老人一晚,平时也挤出时间来探望老人。

    芳芳走了出来,叹口气道:“多么好的一个老人,他的时间不多了。”

    芳芳带牧牧、老庆走进北房,左首是当年老人和妻子的卧房,旧时沙发床上铺着褪了色的床套,印有鸳鸯戏水的图案,黄铜床头被擦得锃亮,床角有一个老式床头柜,柜上有一老式台灯,灯柱是个黄铜裸女,灯伞已满是灰尘,不能再擦了。北墙有一个黑漆木的衣柜,漆皮脱落,打开衣柜,左侧是一排西服西裤,右侧是一排各色旧式旗袍。墙上挂着一幅照片,老人当年和妻子的合影,老人英俊倜傥,妻子文雅秀丽。

    芳芳又带他们走进右侧房间,这是老人心爱的女儿的卧房。单人床罩是淡粉色的,北侧并排有一衣柜和书柜,旁有一架老式钢琴,陈旧的写字台上有墨水瓶、钢笔、书本等,床头斜倚着一个大洋娃娃。当时老人的女儿正在上学。

    芳芳说:“这都是修复过的,当年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啊?时光飞逝,已经50多年了……”

    老庆叹道:“真是弹指一挥间啊。”

    晚上牧牧脱了个精光在床上等芳芳。

    芳芳洗浴出来,像一尾小白鱼,坐在床头欲穿内裤。

    牧牧一把夺过内裤,扔到一边,内疚地说:“芳芳,今晚我才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我对不住你……”他就势搂定了她。

    芳芳听了,眼圈一红,眼泪差一点淌下来。

    牧牧吻了她一下,小声说:“你真是个模范护士,是不是对我也模范一点……”

    “你这坏东西!”芳芳咯咯地笑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8

遗体告别

老人的遗体告别仪式简朴肃穆,八宝山公墓礼堂里播放着老人生前喜欢的昆曲《牡丹亭》,老人身上铺满了白菊花,那是芳芳一早在亮马河花卉市场买的鲜花。芳芳特意在老人两侧摆了四个黄澄澄的柿子,那是那座四合院内的柿子树上摘的。

    政协的领导和有关人士来了数百人。老庆、牧牧也参加了这一仪式,老庆抬头看到前面挂着一幅老人在四合院内拄杖凝思的彩色照片,就知道是芳芳布置的。

    死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解脱,它解脱了幸福,但是同时也解脱了痛苦。

    仪式完毕,老人的后事也处理了,老庆对牧牧夫妻俩建议在墓园中散散步,老庆说这是人生反思的最佳境地。

    阳光一缕缕散落在那些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墓碑上,有的碑前花已零落,有的酒香依存,松柏蓊郁,像一个个卫士忠诚地守卫着这些灵魂。

    老庆说:“那些为财的,财堆成了山;为官的,权力大出了边;为名的,腕儿比身子还粗;机关算尽的,脑袋没了毛;为情的,神魂颠倒没了魂,可是到头来都得到这里会齐。”

    牧牧望着火化间那高耸入云的烟囱,那幽幽上升的一缕缕青烟,说道:“春恨秋悲,一烤白薯,就什么也没有了……”

    芳芳幽幽地说:“所以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要爱惜人生,多做实事……”

    老庆与牧牧、芳芳分手后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二时,他踉踉跄跄地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见右侧小间卧室的灯开着。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忘了关灯,没有理会,于是来到左侧的房间,往床上一靠。

    他感觉手包有点沉,于是打开手包,只见里面有一沓钱,数了数,共五千元,他想一定是牧牧放到里面的,他在还愿,一定是刚才他借口找打火机时趁机塞进去的。

    但老庆想:这笔钱不能要,但是怎么还给他呢,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以为卫生间里的水管坏了,赶紧下床。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个白鸟般的女人蹿了出去,冲进那间小卧室。

    “谁?!”老庆大喝一声,冲到门口。

    门内传出弄玉的声音:“是我,不欢迎吗?同屋的女孩的那个男朋友又来了,我只得投奔这里……”

    老庆已听出是弄玉的声音,他想起自己已慷慨地给了她一把钥匙。不言而喻,老庆的门向她敞开着,她随时可以来这里居住。老庆搂过不少女人,但在他的感觉中弄玉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女人。

    老庆刚回到床上,弄玉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出来了。刚刚洗浴,她把乌黑的头发高高地盘在一起,赤脚穿着一双咖啡色拖鞋。

    弄玉端坐在老庆对面的沙发上。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老庆问。

    “你呢?”弄玉反问道。

    老庆笑道:“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弄玉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了。

    “那天我看你摇头不止,有些害怕。”老庆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支烟。

    弄玉正色道:“这表明了我的一种态度,每当男人向我求爱时,我都摇头不止。”

    老庆瞟了她一眼:“你倒会给自己找辙儿,那天险些把小命送了。”

    弄玉听了,叹了口气,说:“灵魂都没了,要命有什么用?我出没于一群行尸走肉之间,我的灵魂早已走了,我把一副骨头架子和一张化妆的人皮扔给他们。”

    “看你说得够吓人的,你这个小美人胚子,活灵活现的,水灵灵一只鸟。还谈不上骨头架子。”

    弄玉的小笑涡又漾开了:“老庆,刚才我上楼,你们有个胖邻居大婶问我:‘你找谁?’我回答:‘找我老公。’她问:‘你老公是谁?’我说:‘叫老庆。’她说:‘老庆离了!’我说:‘就不兴我们试婚!’她叹口气说:‘这年头乱喽,不像我们年轻做姑娘时那样子。’我说:‘嘿,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现在网上还有换老婆的呢!’”弄玉说完,咯咯咯地大笑。

    老庆嘘了一声,示意道:“都几点了,小声点。”

    弄玉攥住老庆的一只脚,说:“脚趾甲都长得快捅破鞋了,我给你剪剪,叫你也感觉一下有老婆的滋味。”

    弄玉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给老庆剪脚趾甲。

    老庆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说:“我先洗洗吧。”

    弄玉说:“没事, 你是干脚,没味儿。”

    弄玉剪完趾甲又回到座位上,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说:“说实在话,老庆,我非常信任你,我接触过一些男人,但是我对他们都不信任,他们都不值得我信任。我倒不是因为你曾经救了我的性命信任你,而是有了一种感觉,女人的感觉往往是准确的,我知道你有花心,很多男人都有花心,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我也知道你曾经驾驭过不少女人,优秀的,还是不优秀的,漂亮的还是不漂亮的,平庸的还是有思想的,但是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不会对我非礼,所以我才敢堂而皇之地住到你家里,而且也敢于在你面前暴露无遗。”

    “哦,你那么自信。”老庆伸了一下腰,将烟灰弹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说说,什么原因?”

    “以后我再告诉你……”弄玉神秘地说。

    老庆问:“你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

    弄玉说:“有人以为我是黑土地人,因为我长得比较高,也有人说我来自天府之国,因为他们觉得我的皮肤细腻,也有人说我是江浙一带人,觉得我有股子清灵之气,我实话告诉你,我是湘西人,我的家乡在湘西桃源镇,是古老的山区;我的父亲是当地的教师,母亲的原籍在浙江溪口。就因为家里穷,我高中没毕业就开始闯荡江湖,先到岳阳、长沙、然后到北京。”

    “原来你是湘妹子,怪不得你身上有一种甜甜的辣椒味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8

破案英雄

老庆第二天傍晚来到京城一所艺术院校,他来找牧牧的女儿青青,想把那五千元交给青青,再由她转交给父亲,青青正在这所艺术院校上一年级。

    老庆见校门口停放着一辆辆豪华轿车,有奔驰、宝马、皇冠、蓝鸟、丰田等名牌车,像长龙一般从胡同中央一直排到胡同口。校门口走出一个个装束时髦的女学生,被一辆辆车主接走。老庆寻思:校花傍大款,已成为某些艺术院校的一道风景线,每逢学校放学之时,一些老板便驱车来到学校门口,接走那些漂亮的女学生,或去卡拉OK歌厅,纵情高歌;或去豪华别墅,寻欢作乐。

    老庆眼睛一闪,正见牧牧的女儿青青身着天蓝色连衣裙翩翩走出门口。

    老庆正想走上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已向她招手,他打扮另类,一头褐色的披肩发,络缌胡子,身材矮胖,身着补丁叠补丁的上衣,下身是条褪了色的布裤。

    老庆见有情况,急忙闪到一边。

    中年男子亲热地把青青请进一辆白色蓝鸟,向胡同东口驶去。

    老庆想:“原来青青也有了傍主,这可是个重要情况,她才上大学一年级啊,我是牧牧的哥儿们,不能让这个19岁的侄女有闪失。”

    想到这里,老庆叫住一辆出租车,疾追那辆蓝鸟轿车。

    蓝鸟轿车七拐八拐来到东直门外一个别墅区,老庆尾随中年男子和青青上了二楼,看到青青无拘无束与那中年男子有说有笑,二人进了房间,房门砰的关上。

    老庆在门口转开了磨。

    这男人比青青的年龄要大一倍,做父亲都有资格。

    瞧他那新潮劲儿,像新型文化企业的老板。

    青青正是花骨朵儿年龄,智商和经验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说在饮料里放入蒙汗药、春药,就是甜言蜜语、爱抚动作,也能让青青入圈套。

    中年男人太可怕,他们太成熟了,又有精力,又有阅历,又有能力。

    牧牧还蒙在鼓里,夸他女儿是全优生,一门心思弄功课,这不都弄到男人家里去了。

    虎口救险,义不容辞。

    老庆想到这儿,使足气力,还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头撞门。

    门被撞开了,老庆冲进五六米,正摔在客厅门口。

    青青精赤条条,一丝不挂,正斜坐在雕花木椅上,嫣然笑着。

    中年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儿,正在画案前专心致志地画着人体油画。

    老庆左肩受伤了,疼得他直冒冷汗,躺在地上,不能起身。

    青青惊叫一声,抓过沙发帘盖住私处,飞也似钻进里间。

    中年男子停住了油画笔,漠然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老庆被紧急送进附近一家医院骨科病房。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牧牧疏通关系,请骨科主任给老庆做手术。

    金蔷薇文化沙龙的许多朋友,雨亭、飞天、黄秋水、新颖、银铃、穗子、平安、洪强等都来探望他,有的捧来鲜花,有的送来水果、食品等。

    雨亭对他说:“老庆真成了东方的007了,破案英雄。”

    老庆说:“你别讽刺我。”

    黄秋水送他一句诗:“于无声处听惊雷。”

    老庆笑道:“我是巧借闻雷来掩饰,说破英雄惊煞人!”

    飞天送他两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老庆回答:“我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平安说:“我希望你能像我的名字,平平安安。”

    老庆笑道:“俗话道,平安即是福。可是我生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的心里怎么能放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呢?”

    银铃神秘地笑了笑,送给他一个纸条,老庆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小字:火眼金睛。

    老庆暗自笑道:“我又没进过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要烧七七四十九天才成,我要到那时也就成灰了,我不信邪!”

    新颖从燕莎超市买了一篮老庆最喜欢吃的鲜荔枝,老庆憨憨地对新颖说:“还是你最知道疼我,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新颖看了看老庆的伤处,埋怨他道:“人家牧牧的女儿是给画家当人体模特,这也是一种勤工俭学,女儿知道爹不容易,也想挣点生活费,你瞧你,不问青红皂白,一头就撞了进去,幸亏是木门,要是防盗铁门,你这骨头架子还不散了?你真想当东方的007?”

    老庆用右手搔着头皮,没想到落了一层头皮屑。

    新颖从床下摸出脸盆,脸盆里黄灿灿的卧了一层尿。

    新颖叹了口气,说:“怎么也没人倒。”她端着脸盆走进卫生间,倒进女厕,用热水仔细刷了脸盆,兑了半盆温水,给老庆洗头。

    新颖纤细的手指在老庆的头发里熟练地运行,老庆感到十分舒服,他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尽情地享受。

    洗完头,老庆才问新颖:“生意忙吗?”

    新颖把毛巾搭在床栏上,回答;“不久前到美国去了一趟,我是小本生意,幸亏有朋友帮忙。”

    新颖瞧了一瞧四周,问:“有梳子吗?”

    老庆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木梳,新颖一把夺过来,“你这头不梳就成鸡毛掸子了。”

    新颖认真地给老庆梳头,这时,弄玉提着一大盒奶粉走了进来。

    “老庆,你伤成这样怎么也不告诉我?我是听邻居讲才知道的。”弄玉娇喘吁吁,把奶粉放到桌上后,赶紧看视老庆受伤的左肩。

    “没什么,小伤大养。”老庆含糊道。

    弄玉拽过一把椅子,坐在老庆左侧。

    新颖打量着弄玉,问老庆:“这又是你哪个妹妹?”

    老庆道:“她叫弄玉。弄玉,这就是我常跟你讲的新颖。”

    弄玉欢喜道:“原来你就是新颖姐姐,我听过你的故事,十分感人。”

    新颖一听,脸上绯红,对老庆埋怨道:“我的故事不许你瞎传,这是人家的隐私,在国外很讲究保护一个人的隐私权的。”

    老庆笑道:“这是多么悲壮多么美丽多么浪漫的故事,比当年徐志摩和陆小曼、郁达夫和赵映霞的爱情故事还要动人!”

    弄玉道:“这应该拍电视剧,肯定收视率高。”

    新颖敛起脸上的红云,转了话题,问:“老庆,晚上有人陪住吗?”

    “晚上牧牧来,白天有护士就行了,就是上厕所不方便,床上拉床上撒……唉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又想尿了,快去叫护士。”新颖一听,有点慌乱,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弄玉挽挽袖子,说:“叫什么护士?我来。”她从床下抄起夜壶,一把撩起老庆的被子,脱落他的内裤……

    新颖走了出去。

    老庆扬手道:“弄玉,小点动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 23:59

金蔷薇茶屋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老庆伤愈,雨亭打电话告诉他,什刹海岸边的金蔷薇茶屋已经装修好,请他过去看看。

    这天下午,老庆来到了金蔷薇茶屋。

    茶屋掩映在一片竹林深处,对面就是碧波荡漾的什刹海,再往北走过银锭桥就是烤肉季。茶屋的匾款由老诗人黄秋水所题,挥挥洒洒,潇洒飘逸。茶屋内有四十多张桌椅,每桌有一木头隔栏,中间有一自制木桥,桥下流水潺潺,两旁栽着绿色植物,有芭蕉、铁树等,桌上茶具齐备。壁上挂着飞天、黄秋水、雨亭等人的书法,还有银铃画的僧人图,十分雅致。

    老庆正观赏间,雨亭走了进来。

    雨亭道:“老庆,你看这茶屋怎么样?”

    老庆道:“比我想象的好。”

    雨亭说:“以后就交给你经营了。”

    “交给我?”老庆愣了。

    “我们都有工作,不能搞第二职业,惟有你最合适,自由职业者,让银铃帮你,她正好也下岗了,没有事干。”

    老庆笑道:“那我成阿庆嫂了。银铃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她行吗?”

    雨亭道:“她心细,做事稳重认真,跟你搭配,天衣无缝。我挑了四个女服务员和一个厨师,个个都能干,那四个小姑娘是从武夷山来的,都会烹茶,心灵手巧,清秀伶俐。”

    “法人是谁?”老庆问。

    “黄秋水,他就是挂个名。”

    “打官司可找他,我可是甩手掌柜,我可每天不住这里。”

    “不用,银铃住这里,你负责拉客户,组织活动,支应一下门面。以后咱们沙龙可以在这里办诗会、文学艺术研讨会、书画笔会、联谊会。工商、税务、派出所,地面上的事情你都要应酬。”

    老庆道:“那好办,这都是我的长项。怎么分成啊?”

    “有你的股份,这事好商量,沙龙得有块基地。”

    老庆一听来了神气,望着雨亭写的书法道:“雨亭,要不怎么我推举你当沙龙领袖,你这书法越写越妙了,‘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雨亭道:“这是庄子《山木》中的一段话,庄子说,君子的交情淡得像清水一样,小人的交情甜得像甜酒一样。君子与人交往,虽然淡泊却心地亲近,小人之间交往,虽然甘甜却情断义绝。”

    雨亭踱了两步,指着一幅书法说:“这是沙龙的书法家刘广源写的郑板桥的名句。”

    老庆转过廊柱,凝眸一瞧,正是“聪明难,糊涂亦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

    雨亭叹道:“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认为,做一个聪明人不容易,做一个糊涂人也不容易。而原来聪明的人要转变成一个糊涂的人更不容易。”

    老庆道:“有句话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智若愚才是真聪明。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雨亭道:“吃亏是福。”

    老庆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吃点亏不算什么,不能让我的妹妹们吃亏。”

    雨亭道:“老子说过,世界上只有愚者最幸福,有两种含义,一种是真正的愚者,整日浑浑沌沌,没有烦恼,一副与世无争、快快乐乐的样子,这种愚者不是真正的幸福。一种是大智若愚的人,遇到再大的困难、失败、痛苦和不幸,从容相对,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隐藏得很深,故作糊涂,在忍耐和退让中静候时机,这种愚者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老庆赞道:“言之有理。可是要做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确不易;人都有七情六欲,要能做到这一点,才是人上人啊!”

    雨亭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另一幅书法说:“这是黄秋水为我的诗写的书法。”

    老庆吟道:“凄厉半生苦语迟,沧桑笑对榜揭时。绣花鞋落无人觅,落梦花飞有谁知?醉鬼原来伴自醉,痴侠依旧青衫痴。书魂孽海飘无定,望断云居老泪湿。”

    老庆瞪大眼睛,好像要从这字里行间里看破什么,叹道:“诗写得老辣,书法也很飘逸。”

    雨亭指着西壁上一首草书说:“这是飞天的诗书,写的很是有味道。”

    老庆说:“飞天的狂草我实在是读不下来。”

    雨亭上前朗朗读道:“书香缕缕绕荷州,击水中流意未酬。银锭原来有烤肉,戏台依旧走名优。狂书写尽疑无路,疾笔何尝寺里头。谁与佳人茶一盏,紫籐深处任风流。”

    老庆道:“字写得乱云飞渡,诗的意境很奇妙,怪不得飞天当年走红,看来也是无风不起浪。‘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雨亭道:“银铃的这幅卧佛图画得也是精彩,但这小和尚实在太瘦削了。”

    老庆道:“我看倒有点像她,这画像还有点抽象。题款是: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雨亭道:“谁画像谁,来,老庆,坐下品茶。”

    雨亭吩咐服务员烹茶,老庆见这服务员果然水灵,像一棵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青葱,皮肤细得像掰开的花生仁,不禁有几分欢喜。

    雨亭道:“你是沙龙的秘书长,可不能徒有虚名,干出模样让沙龙里的人瞧瞧,不能对老庆小看了。”

    老庆一边呷茶,一边悠悠地哼着小曲,听到雨亭这番话,说道:“雨亭,我老庆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情场上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生意场上也不是武大郎开店。雨亭,我想推荐个人才,跟我一起干。”

    “谁?”

    “弄玉。”

    “就是那个模特?茶屋刚开业,你先别弄那些三妹四妹的过来。”

    老庆神秘地说;“她可是个人物,你想想,茶客们喝得有滋有味,聊得高兴,弄玉给大家表演一个采茶舞,舞姿婀娜,灯光闪烁,乐曲柔美,那不是锦上添花,那样咱这茶屋可就火了。那茶客就是鞭子抽,簸箕撮,他也就不走了,粘在这喽,我这钱可就哗哗地进喽!”

    雨亭道:“她一高兴再来个脱衣舞,我们这茶屋就变味了,不是花茶、绿茶,成了黄茶了。”

    老庆说:“你呀,还是不了解弄玉,她可是知分寸的女子,身居闹市,一尘不染。”

    雨亭说:“这事先搁下,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我听说她有时住在你那里。”

    老庆笑道:“可是没有故事。雨亭,你说《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哪个女人最喜欢?”

    “当然是孙大圣了。”

    老庆一拍大腿:“你错了,是猪八戒。猪八戒风趣幽默,脾气温和,嘴巴又甜,又会体贴女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眼中没有一个丑女。”

    雨亭呵呵笑道:“你就是猪八戒。”

    “孙悟空虽有本事,但脾气急躁,完全不懂得尊重和欣赏女人,经常把女人踩在脚下,做朋友还不错,做老公太冷酷,沙和尚是个好人,本分老实,忠心耿耿,但他这种婆妈型的男人很难吸引当代女性。如今家务可以找钟点工,找老公还是得找个有情调的。唐僧啰里啰嗦,索然无味,又呆又傻,是非不分。”

    雨亭道:“但唐僧从不自恃美貌,沾沾自喜,对三个丑陋无比的徒弟,从不居高临下,最关键的是他有一颗宽容的心。”

    老庆道:“猪八戒热爱生活,勇敢追求爱情,不管顺境逆境,都能始终如一。他虽然模样丑点,但从不自卑,心态健康,憨态可掬,宽厚待人。女人最需要的是听到男人赞美她美丽,女人最大的愿望是有人真正爱她,而猪八戒心里最明白。”

    雨亭道:“我觉得有爱猪八戒的,就有爱孙悟空的,有爱唐僧的,也有爱沙和尚的。爱猪八戒的人就是不爱‘君子’爱‘流氓’,就像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偏偏爱上风流成性的渥伦斯基;而司汤达笔下的于连,一个下层社会的混混儿,竟然受到贵族小姐和贵妇人的垂青。”

    老庆道:“什么人找什么人,夜壶找尿盆!雨亭,你说说看,新颖和台湾那个老板是真爱情吗?”

    雨亭道:“当然是真的,新颖为他两次自杀未遂;她躲到新加坡,那老板一直飞到新加坡。人世间有三种情人现象,一种是始终不渝,白头偕老,就像法国原总统密特朗,他年轻时有个恋人,一直到晚年,他年年在恋人生日那天遥寄一枝红玫瑰。”

    “这真够浪漫的。”老庆叹道。

    “第二种是阶段性的,在这一阶段双方都投入了,可是到了一定阶段,有一方消失了感觉,移情别恋了。”

    “那第三种呢?”老庆问。

    “第三种是同时爱上几个人,诚然有轻有重,有主要有次要,我爱这个男人或女人的这个特点,我爱其他男人或女人的另一特点,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现象,但却客观存在。情感有高潮就有低潮,有低潮也有高潮。高潮预示着低潮的到来,低潮孕育着高潮的到来。”雨亭端详着茶具,怔怔地说。

    老庆问:“这是不是跟人类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喜新厌旧有关?”

    雨亭点点头。

    “梦苑有消息吗?”老庆知道他曾经被这个美丽的女人伤害过。雨亭跟当时正在北京上大学的梦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生涯,当时浪漫得如同神话,很有罗曼谛克的味道。雨亭仿佛初尝到人间禁果,梦苑也如坠入五里雾中,以后梦苑与丈夫离婚,跟一个男同学到浙江开创新的生活去了。

    雨亭缓缓答道:“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她的幸福让我的心宁静,我一直默默地为她祝福。”

    老庆一本正经地说:“雨亭,你使我佩眼,你心爱的人找到了幸福的归宿,你不但没有嫉妒之心,更没有丝毫怨言,以理解之心给予极大的宽容,这是天下人难有的胸襟。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当梦苑的丈夫出差到北京在前门饭店与她相会时,你躺在床上针扎般的难受,人家这是夫妻相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却夜不能寐。后来你暗恋雪庵,雪庵也喜欢你,可是雪庵是幸福夫妻,她不愿意破坏家庭的宁静,她一句肺腑之言:每次我和你会面,都觉得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有这句话足够了,这句话的分量多么重,重于泰山啊!可是你却想入非非,天下的男人和女人不能没有性爱,男人和女人交往往往会发展成情人关系,只有抛开性与女人交往的男人才是最棒的男人!一个女人玉体横陈,无私地交给了男人,可是她并没有把心交给这个男人,那这个男人是何等的悲凉……”

    雨亭叫道:“老庆,这些话应该是我跟你讲啊!”

    “一场洪水冲走了雪庵,你的海市蜃楼般的梦幻爱情也消失了,雨中之亭被大雨卷走了,雪中之庵最终被大雪掩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0

屋内一片辉煌

雨亭望着窗外那一株株出于污泥而不染的白莲,那一蓬蓬绿油油的荷叶,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

    掌灯时分,银铃如约来到了茶屋,她一头乌黑的短发,本来就生得黝黑,偏偏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裙子。

    “老庆,我给你当帮手,这个茶馆是你主唱,我抬轿子。”银铃发出一串笑声。

    老庆说:“痛快,我跟大师合作,这金蔷薇茶屋还能不兴旺吗?银铃,你会看风水,咱们这茶屋风水如何?”

    “当然兴旺,坐西朝东,前有福海,后有竹林,霞光万道,白莲千朵,银铃老庆,真是吉利!”

    雨亭道:“银铃已经来看过风水了,这风水和迷信还不一样,你看山西这地方挺穷,可是五台山却风景殊异,黄瓦红墙白塔绿树,十分幽静。南京中山陵紫气东来,也很庄严。北京十三陵山环松绕,十分气派,这里头还是有学问的。古代皇帝建都也看天文地理的环境,总不能把首都建在地震带上火山口上、洪水泛滥之地,也不能建在深山之中。像北京、南京、西安、洛阳、杭州、开封、咸阳,都是难寻的宝地。就北京而言,房山又是一方圣土,是祖先诞生宝地,有云水洞、石花洞、云居寺等,金朝皇帝还把皇陵移到这里。”

    银铃在茶屋巡视一番,问雨亭:“茶圣陆夫子的塑像怎么还没到?”

    雨亭一听,急道:“是啊,这事是由黄秋水操办的呀!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黄秋水家住和平门附近一个三室一厅的住房。

    老庆赶到他家时已经很晚,黄秋水趿拉着拖鞋,老眼昏花地开了门。

    “老庆到了,庆爷,里边请。”

    老庆走进客厅,桌上饭菜狼藉,东西零乱。左侧书房内密密匝匝地摆满了书籍,多是五十年代的文学名著,也有一些俄文书,褐色的地面上摆着一堆拖鞋。

    大卧室内一张双人床,被子已多年未叠过,上面铺着紫红被罩;屋角有一架黑钢琴,又旧又老,活像一具棺木。茶几上放着景泰蓝花瓶,瓶内插着一束枯萎的红玫瑰。

    壁上挂着一幅沙龙书法家郑久康的墨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笔势磅礴,气象万千。

    “您把陆羽,陆老夫子的像给请到哪儿去了?”老庆劈头就问。

    “哎哟,庆爷,那塑像还有两天就完,我保证亲自送去。”黄秋水堆了一脸笑。

    “庆爷,看座,您是喝咖啡还是可乐?”

    “老规矩。”老庆落座。

    “好,沏咖啡。”黄秋水到厨房里去了。

    “别加糖,省得得糖尿病!”老庆冲厨房喊了一声。

    “好,不加,不加。不过,吃糖跟得糖尿病没什么关系。”

    黄秋水依旧锁着一个房间。

    黄秋水和一个叫伊人的少女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后来伊人远渡重洋。她在山腰埋葬了黄秋水的情诗,也埋葬了一个动人的故事。黄秋水为此大病一场,他在家中开辟一间曾与伊人生活过的房间,锁住了那销魂时刻。他曾和伊人在这间屋内谈人生,谈理想,谈诗歌……伊人在他的薰陶和教诲下也成长为一名诗人。

    老庆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有点紧张,手出了汗。

    厅内吊钟敲了二十二下。

    猫头鹰的眼睛亮了,转动着,骨骨碌碌。

    黄秋水把煮熟的咖啡端到老庆的面前。

    老庆说:“黄老,我最喜欢您弹吉他,您来一段。”

    黄秋水从墙上取下吉他,拭了拭尘土,盘腿坐在沙发上。

    “庆爷,想听什么?”黄秋水秃脑壳就像鸡蛋壳,晶莹透亮,汗津津的。他的两个眼珠又黑又亮,就像水银。他瘦得就剩一副骨头架子,可是喜欢穿紧身背心。

    黄秋水干脆席地而坐,轻弹吉他。

    老庆显然被黄秋水的吉他声所感染。他甚至有些恍惚,他的思绪从这间房间撞破,徘徊在茫茫的夜空,仿佛在那遥远的夜空中闪烁着那深不可测的眼睛;那眼睛闪动着光泽,好像里面有更广阔的世界,是太阳系的其它星球,那些未知的世界,是人的灵魂栖息之地,飘荡之地,还是新的生命空间。

    “黄老,您相信人有灵魂吗?”

    黄秋水放下吉他,悠悠地点点头,“我相信,灵魂是不灭的,有时候我打开那座深锁的门,仿佛又走进那个情爱世界,我觉得伊人,我的真爱,就在我的身边,她的笑声,她的歌声,她的呼吸,她肌肤散发的香气……”

    黄秋水缓缓地站起来,摸出钥匙,打开了那座门。

    门徐徐推开,黄秋水亮了灯。

    奇迹出现了。

    屋内一片辉煌。

    柔软的席梦思双人床,绣有鸳鸯的床罩,红木卧柜,大梳妆台,床角有一个精致的小脸盆,放着半盆水;水底是一个火红的牡丹图案。床头晾着两条新毛巾,壁上有一幅双人照,半米多长,是当年黄秋水和他的情人伊人的玉照;当时的黄秋水容光焕发,伊人留着短发,文静娴雅,一双杏核眼闪着神奇的光泽。

    床头柜上散落着一叠叠诗稿,还有一个塑料小手电筒。

    地板上有一层灰尘。

    “这就是我的世界,我是天底下真正的男子汉,哪一个男人有这样真挚,我始终保留着我的初恋……”黄秋水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那你同你的妻子难道不是初恋吗?”老庆问。

    黄秋水摇摇头,“我同我的妻子只是一种亲情。在我们那个年代,选择的余地很小,由于年龄的原因,还有一种需要,我们就结合了。由一种感情发展到亲情,我不能否认,我跟我的妻子是有感情的,她是一个好女人,这也正是当时我没有跟妻子离婚的重要原因,我的妻子也是一知识分子,她善良,善解人意,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们始终进入不了恋情那种状态,认识伊人后,我找到了这种感觉,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黄秋水双目炯炯,老庆从来也没有见他的眼睛有这么灼人,就像阿里巴巴发现了宝藏。

    “伊人认识我时只有23岁,她第一次来我家,我们就在这门口,一见钟情,她凝视着我,我凝视着她,我们虽然相差20岁,但是似曾相识,她能熟练地背出我的诗。我记得她脱口而出:‘黄老师,还记得吗?我们虽然生活在不同的空间,但我们的心早已相通,有你的灵魂相伴,我不会寂寞……’她居然能大段大段地背出我写的诗,我太激动了,她飞快地扑向我,我也飞快地扑向她,我感到我充满了青春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青年时代……我们这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啊!”

    老庆感动地说:“这就叫缘分。”

    黄秋水说:“她喜欢真实,不喜欢雕饰和掩盖;她经常赤条条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赤裸着身体弹吉他、作画。她到北戴河在夜间裸泳,在黄山之巅裸身高歌,我们在香山红叶丛中做爱。在那段时光里,我简直发疯了。”

    说到这里,黄秋水的眼睛里显出了忧郁。

    “几个月后她跟我提出结婚,她说没有我她简直生活不下去,要与我朝夕相伴。可是我怎么面对我的妻子,她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她是个好女人啊!我怎么向她开口呢?就这样伊人离开了我,她失踪了,就像一场梦。她到了国外……”

    老庆劝说:“别伤心,是你的,她永远跑不了,就是天涯海角也会心相印;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说溜就溜,比兔子溜得还快。就是同床也是异梦,恨不得把她踢下去。”

    两个人重回座位。

    黄秋水凄然地说:“后来一场车祸,我的妻子成为植物人,几年后离开了人世,你要知道,这时候我的心境是多么的糟糕,喝了凉水都塞牙。”

    老庆道:“世有渊明,菊花无憾也;世有白石,梅花无憾也;世有嵇康,琴瑟无憾也;世有子期,伯牙无憾也。世有伊人,你黄秋水亦无憾也!”

    黄秋水道:“你说的有道理,后来有一天伊人神奇地出现了,一天晚上,有人按我的门铃,我开门一看,是伊人,她比以前成熟多了,历尽沧桑,风尘仆仆,已经脱去了稚气,显得更加优雅庄重。原来她远渡重洋,后来在澳大利亚定居。她曾经嫁给一个美国人为妻,但后来分手了。”

    老庆喜道:“我说怎么样,她心里有你,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要回来。”

    黄秋水道:“这些年她在国外受了不少苦,她最初在美国纽约一家中国餐馆打工,老板对她不错,为了生存后来委身于老板。以后老板把餐馆交给了她,餐馆办得非常红火,后来她认识一位美国绅士,是个风流倜傥的纯种美国人,他看中了伊人,要与她结婚,可是遭到他富有家族的强烈反对,于是二人跑到澳大利亚悉尼,在悉尼的教堂里完成婚礼。但是这个美国丈夫花心不死,经常夜不归宿,嫖妓酗酒,对伊人实施暴虐,有时甚至带着女人到家里当着她的面大施淫威。她实在受不了,于是逃出了这个充满秽气的家,与那个美国丈夫离婚。到一家公司工作……”

    老庆叹道:“到国外也不容易,那么多做着出国梦的人,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部辛酸史。”

    黄秋水道:“她的思想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喜欢家庭,不愿意把自己拴在一辆战车上,她喜欢情人般的情感,喜欢浪漫,无拘无束。”

    老庆道:“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现在有些人就是想当单身贵族,不愿意建立家庭,不愿意负更多的责任。”

    黄秋水道:“伊人不是考虑责任问题,她是想永远享受情人般的浪漫,如果没有爱,她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老庆道:“黄老,你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有了真爱,而且是两厢情愿,真心实意,互相依存和欣赏。虽然你不像有些人家有巨财,也不像有些人权力很大,但是你得到了人类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人类从前有一个误差,就是通常把人的生命与物性的身体本能等同了,忽略了人的最珍贵的理性的一面。以生命就是追求动物性满足的观点看,世界上充满了理性与存在之间的生存斗争,互相残杀;一旦承认自己的幸福存在于对他人的爱之中,这一悲惨的图画立刻会得到改观,我们将会看到世间真爱的情景,个人动物性躯体满足的单调无聊会被对他人的爱这一崇高感情取代。最后,人对于死之间恐惧也会因此消失。一个人在躯体的幸福之外,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幸福,那就是爱,它是人间的光束;爱就是生命本身,但是我说的生命不是没有理智的、充满痛苦的、必将死之的生命,而是幸福无限的生命。”

    “说的好,”黄秋水听了更加神采奕奕。

    “黄老,我和雨亭有时议论,你在北京无亲无故,如果有一天你老人家驾崩了,躺在自己的屋里,也没人知道,那可怎么办?”

    黄秋水微微一笑,“成为木乃伊更好,更说明人的躯体就是一具臭皮囊,只要你们帮我通知一下伊人,她便立刻飞到北京,有她为我主持后事,我就心满意足。我想为我送葬也是很威风的事情,沙龙的那些女孩,前呼后拥,每人手执鲜花,簇拥着雍容大度的伊人,也是非常壮观。我还嘱咐伊人,我若离开人世,在香山万安公墓,造一座双人穴碑,碑身是一部著作造型,碑文是秋水之墓;以后伊人仙逝,与我合葬一穴,碑文便是秋水伊人,岂不浪漫?”

    老庆道:“你倒会选风水宝地,那万安公墓里名人如林,松柏簇拥,红叶层叠,曲径通幽。”

    黄秋水笑道:“更有曹禺、朱自清、戴望舒、王力众大师与我结伴而行,还有董海川、姚宗勋等武林老英雄为我保驾,我何乐而不为?庄子之妻病逝,庄子为妻鼓盆而歌,庆贺她摆脱世俗。佛家也认为死是摆脱痛苦,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庆爷,咱们喝两盅!”说着,黄秋水去了厨房,一会儿拎着一瓶二锅头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庆爷,来,一醉方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1

我被警察扣了

老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回到家的,反正卫生间里的马桶是被他坐歪了。

    深夜,他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哪位?”

    “是我,穗子,我被警察扣了。”穗子带着哭腔。

    “庆哥快来,我跟一个海南的老板去雅克玩,老板送我回家,在雍和宫大桥底下被扣了,我忘了带身份证。你快来救我!”

    老庆一听,一骨碌爬起来,酒劲儿也醒了。他从抽屉里摸出记者证,这是一家报社给他发的特邀记者证。

    老庆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朝雍和宫大桥飞驰而去。

    穗子也是沙龙的常客,她来自重庆,大专毕业,起初在北京一家报社当记者,后来报道上出了问题,被报社辞退;以后自己办了一家穗子足疗,生意还不错,要说穗子也算是个佳人,皮肤白皙,为人热情仗义。老庆有时囊中羞涩,卖几幅画给穗子,穗子都一一收下,付给他数百元至数千元不等,穗子也知道这些画值不了几个钱,大都是京城三四流画家的应酬之作。

    老庆有时也到亚运村穗子开的足疗中心泡脚,赊账多,付现金少,穗子也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绝不会翻白眼。有时老庆来了兴趣跟足疗小姐开个玩笑,穗子也装做若无其事,猫头鹰立树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足疗小姐知道他是老板的朋友,也是小心伺候着,那些足疗小姐不似夜总会的“三陪女”,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乃良家女子,因而见到喜欢动手动脚的老庆都是惹不起躲得起。

    老庆对穗子的美艳也是仰慕已久,但穗子虽然装束时髦,喜欢袒胸露背,浓妆艳抹,但不是轻浮之女,只是对真情之人或真正对她有价值的男人,她才会以身相许。她喜欢有真知灼见、真才实学,也喜欢那些靠聪明智慧真正有权力的人。老庆起初对穗子想入非非,有一次沙龙聚会散后已晚,老庆提出送穗子回家。他趁穗子在车内熟睡之机,让出租车司机七绕八绕,绕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穗子一觉醒来见到了老庆家门口。禁不住老庆三劝两劝,于是同意进屋歇脚。可是一进屋门,老庆就像饿虎扑食一般将穗子扑到床上。穗子更不示弱,一脚踹倒老庆,三声大吼,声震环宇。老庆登时吓住了,自此以后对穗子敬畏有加,不敢冒犯。

    老庆赶到雍和宫桥下时,正看到穗子跟两个警察抹泪,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躲在一边吸烟。

    老庆一看穗子顿时明白了,她今晚的装束确实惹目。黑色的短裙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低领处露出一对银白半乳,睫毛贴得过长,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化妆打扮得有些像“三陪小姐。”

    老庆大摇大摆地走到警察面前,亮出记者证。

    穗子一见他,就像见到了亲爹,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我们报社的领导来了……”

    老庆装模作样地跟二位警察解释一番,一位年长点的警察说,现在正是“严打”时期,出门要带证件,在执行公务时,这位女士态度蛮横,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好像有很大的来头,严重影响了他们执行公务,希望报社领导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老庆连忙表示回去后要加强对属下管理教育,警察同志辛苦了,这么晚了不回家搂孩子睡觉,还要加班加点保卫首都的安全,双方表明态度,然后放行。

    老庆见这老板鬼头鬼脑,生怕穗子动了真情,有个闪失,于是也随车而行。

    车到亚运村穗子家门口,老庆陪穗子下了车,老板吩咐司机前往天伦王朝饭店。

    老庆知穗子家住在15楼,此时电梯已停止运行,于是扶穗子摸黑上楼梯。

    楼道里漆黑一团,月光通过门窗依稀漏进一些光亮,老庆和穗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扶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着。

    “那个老板是哪儿的?我怎么看他贼眉鼠眼的。”老庆问。

    “海南的房地产商,人家可有钱了,我准备让他投点资搞一个选美比赛。”穗子娇喘吁吁地说。

    “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这年头骗子太多,瞎吹乎的多。你难道忘了?去年有个姓周的家伙,自称是画家,实际上就是腚在宣纸上一坐,然后涂点粉颜色,画个秆,两片叶,就是一个水蜜桃,号称‘周蜜桃’。他弄了一幅百米长卷,都是名家的仿作,什么白雪石、范增、李可染、傅抱石……实际上都是从潘家园旧货市场弄来的假货,还要卖250万,差一点把雨亭坑了,幸亏雷霆一眼拆穿,要不然麻烦可大了。”

    穗子道:“我从17岁就闯江湖,掏了几十年大粪,还识不破花边屎克螂!”

    “你歇菜吧,你21岁那年自以为找了个如意郎君,号称家有几千万,借了辆大奔,带着你满街兜风,照着毛片上的那些杂耍儿,把你上下玩个人仰马翻,后来怎么样?泥牛入海无消息,就是抠遍了全世界的沟沟缝缝,连个影儿也找不着了。急得你满大街转悠,哭得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一样。”老庆一喘一吁地说。

    穗子掐老庆胳膊一把,气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呢?小雏毛没长出来就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都玉体横陈了,你还傻乎乎的不知从哪儿入手呢?你甭提你过五关斩六将,怎么就不提走麦城?”

    老庆一听羞红了脸,说道:“我这是为你好,不是朋友我不会劝你。”

    穗子“哎哟”一声,说:“老庆,你先走两步,我在这方便一下。”

    老庆说:“都走到六楼了,你就忍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行,你可不知道我这毛病,说来就来,你可不许偷看……”穗子说完,挣脱了老庆,在那转角处蹲下身来,急流如注。

    老庆往上走着,听到那“哗哗”声没了,才转过身来。

    穗子站起身来,朝上疾走,刚走了几步,“哎哟”一声,倒了下来。

    老庆急忙走过去,扶起她,问:“怎么了?”

    “脚扭了。”穗子说。

    老庆道:“我背你。”说着背起穗子,一步步往上走。

    到了15楼穗子家门口,老庆背上已湿了一片,双腿也有点打颤了。

    “你可真够沉的。”老庆道。

    “一天到晚净吃乌龟王八蛋,还能不沉?”穗子摸出了钥匙开了门。

    灯亮了,老庆把穗子背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

    房内一片芳香,细纱帘,梳妆台上化妆品琳琅满目;墙角一人高的雕花漆木大瓶内插着一丛鲜花,以红玫瑰居多,杂有满天星、月季花、蔷薇花等;菠萝蜜地板亮盈盈的,壁上有一幅穗子海滩的照片,夕阳西下的海滩上,晚霞万道,金光烁烁,一望无垠的大海鳞光闪闪,穗子半卧在银色的海滩上,妩媚地笑着。这幅宽一米长三米的照片颇有些油画效果,周围白柜环绕。

    老庆找来酒精为穗子揉着受伤的左脚,穗子看着老庆熟练的动作,说:“你这手法还真熟练,比足疗中心的那些小姐还强。”

    老庆头也不抬地说:“我受过专业训练,穴位找得准,沙龙里的女孩都喜欢我的手法。”

    “说你胖你就喘。”穗子微微地笑了。

    老庆从卫生间里拿了脚盆,倒了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调温,找过肥皂盒和脚巾,来到穗子面前。

    “来,洗洗脚。”老庆招呼着,扶过穗子的双脚放进盆里。

    “你想得倒挺周到。”穗子的双脚一触温水心头一热。

    老庆仔仔细细地洗脚,说:“来,把这对小猪蹄洗白一点。”

    穗子说:“这么晚了,老庆,你就别回去了。”

    老庆抬起头,问:“我睡哪儿?”

    “随便。”穗子回答。

    “我睡觉可打呼噜。”老庆说。

    “就是地震了我也不会醒,我睡觉死。”老庆给穗子洗完脚,把脏水倒进卫生间的马桶里,冲掉,然后又回到穗子房间。

    “老庆,你该找个老婆了。自从心蕊离开你以后,我看你挺孤独,生活也没个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穗子认真地说。

    “找老婆还不容易,但是找一个好老婆难啊!”老庆怔怔地望着墙角那丛大簇鲜花。

    “找个能心疼你的伴儿就行,别找模样太靓的,太靓的招风,也不会安稳,像一块香肉,谁都惦记着。长得端正就行,品行一定要好,别在床头安一颗定时炸弹……”

    老庆一听乐了,说:“定时炸弹?咱们沙龙的崔局年轻时挑老婆非找一个靓丽的,结果和一个女演员结婚了,没想到人家在他枕头底下埋了一个窃听器,结果给举报了,崔局的乌纱帽没了,两口子也离婚了。”

    穗子说:“你说崔局,还有比崔局惨的呢!我认识一个周局,他的婚外恋被老婆知道了,老婆怀恨在心。一次,周局帮人家办事,介绍了一个工程,拿了10万元中介费。回到家他跟老婆吹嘘,又得了10万。老婆问他钱在哪里,他说钱换成了国库券,在某某朋友那里。结果老婆向检察院举报了,检察院搜查那个朋友的家,从书里搜出了十万元国库券;周局被判8年徒刑,开除党籍和公职。”

    老庆道:“这叫大义灭亲,扫除贪官!”

    穗子道:“你送我回家,把我的美人计给破了,刚才那老板带我到雅克,在包厢里他对我真动了心,说他老婆中看不中用,他长年在外跑生意,老婆花藏深宅,没准养了个小白脸,他一回家就推说身体不适。我看他色迷迷的,借口跳舞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正放长线钓大鱼呢!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要钓着他把70万元打进我的账号。”

    老庆道:“你也不要忘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穗子道:“男人的心思我摸得最准,他那眼神里能看出故事。”

    老庆笑问:“你能看出我的故事吗?”

    穗子“噗哧”一声笑了,说:“不用扒皮,我能数出你有几根肋骨!”

    老庆笑道:“还用你说,这是人的定数。”

    穗子道:“我这床能睡3个人呢。”

    老庆到卫生间洗浴去了。

    穗子听着哗哗的水声,一会儿睡着了。

    半夜醒来,老庆并没有睡在她的床上。她一瘸一拐地下地,推开屋门,只见老庆卧在客厅的沙发上鼾声如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2

顿生敬意

第二天早上穗子醒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的油菜叶间趴着一个鸡蛋,旁边的小碟里有几块红油油的酱豆腐。

    老庆端着脸盆笑呵呵走进来,说:“穗子,醒了,来,洗把脸。”

    穗子笑道:“你倒挺会伺候人,新颖真没这个福分,她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老庆帮穗子洗了脸刷了牙,穗子端起面条,“嗬,真香,还放了辣椒油。”

    “知道你是川妹子嘛。”老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老庆的手机响了。

    黄秋水打来的。

    黄秋水告诉老庆,茶圣陆羽老夫子的塑像到了,让他火速赶往什刹海金蔷薇茶屋跪迎茶圣。

    穗子说:“老庆,你去吧,我从足疗中心调一个小姐过来。”

    老庆赶到金蔷薇茶屋时,雨亭和银铃已经到了,雨亭对老庆说,陆羽的塑像一到,就可以正式开业了,应该办一个别有特色的开业典礼。

    老庆说,黄秋水主意多,让他想出一个不落俗套的开业典礼。

    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雨亭道:“黄秋水到了。”

    几个人走到门口,正见一辆小货车停在门前,车厢里跳下黄秋水。

    黄秋水抹了抹脑门儿,说:“陆老夫子到了。”司机跳上后车厢,揭去塑像上的裹布。老庆见这塑像工艺果然高明,陆羽端坐,手中举着一个茶杯,面容安详。司机和几个服务员把塑像搬进茶屋,按照雨亭的吩咐,将其置放茶屋中央。

    黄秋水左右端详,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怎么样?这茶屋顿时生辉吧,陆老夫子都请来了,这金蔷薇茶屋还能不兴旺吗?”

    雨亭叹道:“这工艺果然精巧,特别是风韵浓厚。”

    银铃跪于陆羽像前,稽首道:“陆老先生,我给您请安了。”

    老庆拿起一个茶壶,来到陆羽像前,说道:“陆老先生,弟子给您斟茶。”

    银铃道:“老庆,你净充大辈,人家陆老先生的弟子是唐朝人,你要是他的弟子,那你都是千岁人了,早成茶精了。”

    黄秋水从厨房找来一块布,轻轻拭去陆羽塑像上的灰尘。

    几个人坐定,商讨开业事宜。

    雨亭建议就在8月28日上午10时举行。

    黄秋水还真出了一个好主意,开业典礼举办一个诗词会,以北宋诗人黄庭坚的《满庭芳》咏茶词为首,大家任意对词,由书法家当场抄录。

    大家都说这个建议好。

    8月28日上午9时50分,老庆赶到茶屋,只见已到了不少朋友,有四十多位,雨亭、黄秋水、银铃、新颖、牧牧、飞天、穗子、洪强、雷霆、婀娜、平安、夏君等才子佳人都坐于席中。

    老庆见新颖穿了一件蓝底镶牡丹的旗裙,显得更加风雅,十分欢喜。他疾步赶到新颖面前,说道:“新颖,以后有朋友饮茶就来找我。”

    新颖埋怨道:“你这个大经理怎么姗姗来迟?罚茶三杯。”

    老庆涨红了脸道:“好说,好说。”说着,拿过新颖的茶杯,斟满,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

    新颖噘着嫣红的小嘴道:“你怎么拿我的茶杯?”

    老庆笑道:“好香,好香,我最爱吃你的口红。”

    新颖道:“讨厌鬼,还不快去见主席。”

    老庆去见雨亭,雨亭看看表道:“10时准时开始,由婀娜主持,我已交待了。”

    老庆道:“我叫弄玉找了几个姐妹,表演一个采茶舞,免费助兴。”

    来客中有一位书法家在陆羽塑像后挂起一幅书法,老庆凑过去一看,正是北宋诗人黄庭坚的《满庭芳·又茶》词:

    北苑春风,方圭圆璧,万里名动京关。碎身粉骨,功合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纤纤捧,研膏溅乳,金缕鹧鸪斑。

    相如,虽病渴,一觞一,宾有群贤。为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搅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

    两侧各有一个书案,铺着毡布,摆设砚台、毛笔、大红印泥等,地上有几捆宣纸。

    这时,弄玉引着4个姐妹鱼贯而入,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眉目生情。

    老庆引她们到后屋去换服装。

    10时整,雨亭宣布开业典礼开始,电视台主持人婀娜穿着典雅,向来人介绍来宾和典礼内容,黄秋水讲话希望大家把茶屋建成金蔷薇之家,让茶香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才气,劝君更进一壶茶,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弄玉带领几个小姐妹兴致勃勃地表演了采茶舞。婀娜多彩的舞姿,欢快的音乐,眼花缭乱的表演,让来人流连忘返,博得阵阵掌声。

    雨亭叫来老庆,轻声说:“这采茶女怎么一个个都露着肚脐眼儿?”

    老庆神秘地一笑,说:“这才叫时尚呢。”

    婀娜在一旁说:“这哪里是采茶,有点像下河捉虾。”

    老庆白了她一眼,说:“知道你是科班出身,人家这是业余的,而且分文不要,是为咱哥们儿两助插刀。”

    对词开始,雨亭拿起毛笔,沉了墨,在宣纸上挥洒自如,只见对道:

    秦月汉砖,南阁北寺,茶香一缕穿烟关。西窗剪烛,酒酣诗如烟。万千话语欲说,宦海深不如平凡。一叶愁,霜染之竹,千秋载,一宿斑。

    太白方饮醉,拥樽卧焦,嬉笑怒骂,将靴落诗池,覆海颠山。捉月笑谈太近,千帆过尽天无涯,谁知晓,金陵未寝,流泪铜镜前。

    雨亭书毕,将笔一掷,大家连声称佳。

    银铃轻轻掀起,挂于一侧。

    黄秋水于右侧书案前也完成词对:

    白菊丛中,竹影萧萧,似梦如烟是乡关。碧螺春细,紫砂壶生烟。脱却乌纱千顶,骑疲驴又归尘凡。辟幽径,精植新竹,节节硬,点点斑。

    小宛今何去?青灯孤院,落花流水,为红颜知己,碑隐东山。携茶寻觅故地,倩魂随时月天边,梅花堆,秋水伊人,举杯卧墓前。

    众人都觉这词对得悲凉,董小宛九泉之下,可以笑慰。

    著名青年诗人飞天也对上一首:

    花亦落泪,烛亦涕零,伴茶踏遍边关。山高寺深,辛酸已如烟。泪眼问花不语,寻寻觅觅不平凡,西厢记,红楼春梦,孽海花落斑斑。

    数痴情女子,黛玉葬花,十娘沉宝,圆圆出家,看珍妃井满,逃遁西山。饮茶千盏不醉,书魂画魄荡无边,今相聚,蔷薇几朵,飘洒茶圣前。

    众人都说这首《满庭芳》词历史与现实融合,显得更加亲切自然。

    老庆笑道:“我也和一首,请雨亭写书法,我这两笔刷子还不过关。”

    老庆吟,雨亭写。

    提笼架鸟,携翠抱玉,一时惊动京关。小巷深处,凭栏览云烟,别有风流韵味,弃香车不染尘凡。莫缠绵,情云反覆,天外芳草斑斑。

    西门公子太甚,金瓶紧锁,梅香泛滥,荡秋千白鸟,羞煞颓山。遥想凤仙侠义,追魂蔡君东瀛边,烹茶晚,绣鞋一对,凝眸小窗前。

    老庆吟罢,雨亭也潇潇洒洒写完。

    雨亭说:“平时小看了老庆,想不到北大毕业的是武二郎开店——专收高人!”

    黄秋水笑道:“别把武大郎不当神仙。”

    飞天道:“这首词虽有几分艳丽,但是别有思绪,不比柳亚子、郭沫若的差。”

    老庆听了,脸红了一半儿,自谦道:“不敢当,不敢当。”

    银铃道:“老庆,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真)人家这是捧杀!”

    雨亭道:“不能这样说,老庆的这首《满庭芳》词的确填得不错。”

    婀娜挤上前道:“白老师的书法也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锦上添花,狗尾续貂。”

    老庆一听,急白了脸,叫嚷道:“我这词可不是狗尾!”

    雷霆是婀娜的未婚夫,一看老庆有些急,于是圆场道:“这狗尾的狗,绝不是一般的柴狗。”

    洪强道:“是名贵的哈巴狗。”

    雷霆摇摇头,“不是。”

    记者平安道:“那是日本的银狐,这品种可珍贵了,以前夏君养过一只,后来走失了,夏君哭了三天三夜。”

    夏君噘着薄薄的小嘴道:“平安君,你怎么又说起我的伤心事来了,那只银狐就是我的小夫君。”

    雷霆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说的天狗,珍贵吧?那是二郎神的杀手锏,是七十三变。”

    老庆一听,咧着大嘴呵呵笑了。

    弄玉看到老庆作出如此奇妙的词作,顿生敬意,她觉得老庆比平时仿佛高了半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4

磨剪子,抢菜刀!

中午,雨亭让厨师准备了几桌酒席,全是素食,多是老北京的小吃,酒足饭饱,宾客尽兴而归。

    雨亭见老庆也忙了半天了,提议到附近的郭沫若故居看看,老庆欣然前往。

    两个人沿着岸边的清幽的小径往南而来,只见什刹海水面宽阔,弯柳环绕,水中荷花一片,绿水荷花别样红。

    雨亭道:“什刹海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唐代是海子国的一部分,元代为南北大运河的终点码头,明代水面缩小,形成三个相连的水面,称之什刹海,清代已成为消夏游乐之地。”

    老庆道:“雨亭,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历史的,上历史课时我可没学过。”

    雨亭笑道:“这都是看杂书看的。老庆,如今你当了茶老板了,干什么吆喝什么,我问你,茶叶的品种共有几大类?”

    “茶叶有红茶、绿茶、花茶……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老庆支吾道。

    雨亭道:“还有乌龙茶和紧压茶,江南人喜欢喝绿茶和乌龙茶,北方人爱喝茉莉花茶和红茶,长城以北的人经常喝紧压茶,江南的茶叶店就地取材,北方的大茶叶店,一般都在江南开有茶场,雇用当地工人采摘茶叶,用茉莉花自熏小叶花茶,运到店中,零售或批发给同行的小户。以北京而论,清末民初时,有名的大茶叶店,首推西华门北拐角的景春号,但景春茶纯洁,香味不浓,以香洁而论,当数齐化门南小街的富春茶馆和鼓楼的吴肇祥茶院。”

    “磨剪子,抢菜刀!”

    “磨剪子来抢剃头刀子咦!”

    胡同里传来一阵吆喝声。

    拐进胡同,正见一个肩扛板凳的中年汉子晃悠悠而来;板凳上放磨刀石、抢刀,悬挂一个小水桶儿,里边放一把小水刷子。他一边走一边晃击手提的铁板。

    老庆上前好奇地打量来人,说道:“这老北京民俗又恢复了。”

    雨亭道:“你我别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人家,这行业挺重要,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

    老庆问来人:“老哥,从哪儿来?”

    中年汉子停止击板,操着浓重的口音回答:“宝坻县的。”

    老庆上眼皮一搭下眼皮,道:“噢,宝坻县的,离这儿不远,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宝坻县的剃头的,三河县的老妈子。”

    中年汉子咧开大嘴,露出烟熏的黄牙,笑道:“您说对了,俺也推头。嘿,嘿。”

    老庆又说:“您这牙是喝茶熏的吧?”

    “俺不喝茶,俺抽烟,抽卷烟熏的,有点寒酸,是吧。”中年汉子抿住嘴。

    雨亭催促道:“老庆,走吧,前面就是郭老故居了。”

    二人买了门票,进入红门,有座小土山,院内有九棵银杏,金光灿灿。

    雨亭指着其中一棵银杏树对老庆说:“这棵叫妈妈树,是当年郭老从大院胡同5号移来的,最早是西郊大觉寺的银杏树苗,当时郭老的妻子于立群正患神经官能症,郭老希望妻子能像这棵银杏树一样坚强地经受住疾病的磨难。1979年2月,郭老逝世未满一年,身体一直虚弱的于立群不幸也相继病故。或许真是草木有情,第二年,妈妈树便大病一场,树皮整片整片地暴裂,濒临枯干。缓了好几年,才又生出新树皮来。10年后又遭劫难,在一场暴风雨里被刮断了主枝。”

    草坪上有一对雕刻生动的石狮子蹲在海棠树下。与石狮遥遥相对的是垂花门前两口铜钟和门前两株古柏相伴为伍。这些别致的点缀给传统的四合院添了几分新气。

    走进垂花门,穿过两株枝叶交错的西府海棠,北房正中是郭老的客厅,一沙发摆成马蹄形。钢琴前面的单人沙发是郭老当年接待外宾时的习惯座位。沙发后面是山水大师傅抱石的巨作,写郭老游九龙渊诗意,远处山云相吻,近处瀑布飞泻。画下端巨石站立着郭沫若和同行。在这幅巨作下面,陈列着郭老生前喜欢的石头,造型自然古朴,且有神韵。

    雨亭说:“郭老曾有诗云:我亦爱石人,爱石之性坚。纵使遭磨砺,以方寓于圆。”

    老庆道:“石头也是蛮可爱的。”

    雨亭道:“于谦有诗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老庆道:“石头烧成石灰,其志不改,真是可贵。”

    客厅西面耳房衣帽间,也是为客人备茶的地方,东面与郭老办公室相通。一排双层书柜倚西墙而列。书柜上方横挂着毛泽东的真迹《西江月·井冈山》。对面是于立群的隶书中堂,录毛泽东词《沁园春·雪》。中堂两侧墙上,有新砌的痕迹。靠南窗的地方面对而放着两张书桌,东侧书桌上摆放着黑色的墨盒,北京牌的蓝黑墨水,普通的狼毫毛笔,都是常见的文具。

    郭老办公室东边的小门通着他的卧室,这是东耳房。一张棕绷床,床上铺着绿格子的床单,窗前排着一部百纳本的《二十四史》。

    二人穿过一个小院,吓了老庆一跳,他大叫一声:“蛇!”贴于墙壁。

    雨亭笑道:“那是蛇瓜。”

    老庆缓缓转过身来,凝眸细瞧,只见一条条犹如长蛇的瓜飘逸于瓜架之间,地上还栽着苦瓜、丝瓜。不禁嘿嘿乐了。

    穿过瓜架,后罩房中间是于立群的写字间,三面墙上挂着郭沫若夫妻的书法作品。左边是于立群的大篆条屏;右侧是一幅青铜器的拓本,器型、器铭之间是郭老隽秀的行书。写字间正中挂着另一幅郭老为于立群书写的墨宝《咏武则天》,笔墨酣畅,神采飞扬。

    雨亭道:“郭老生前为不少人翻案,其中就有中国惟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老庆道:“都说武则天荒淫暴虐,我看不然,她一个唐代女子,坐稳江山那么多年,百臣依服,经济繁荣,肯定是有道法的高人,郭老为她翻案,我举双手加双脚赞成!至于说她每日戏弄一个美男,第二日推出宫门秘密斩首,我想可能是聊斋,即使不是人云亦云,我看也没有什么,这正是妇女的解放。男女应该平等,男人能够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够做得出来。就许你隋炀帝养有一万宫女,修筑京杭大运河,龙船千里下扬州,让那些江南女子赤身裸体引纤而行,惹尽风光,就不许人家武则天养几个美男,岂有此理?”

    雨亭笑道:“女人能够做到的事情,男人未必能做得出来,就说生育。”

    老庆道:“随着高新科技的发展,早晚有一天,孩子能从男人的肚子里跳出来。现在都有变性手术,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还有克隆人,科学的发展,远远比你我二人预想的要神奇得多。现在人的寿命都延长了,平均能活到小80,再过若干年能活到120岁,也许若干年以后,人果真能长生不老,何必吃什么唐僧肉。”

    雨亭道:“每个人都长生不老,地球上岂不是得人口大爆炸?”

    老庆道:“可以向外星发展,茫茫宇宙之间有那么多银河系、太阳系,那么多星球,可以就近改造火星,让火星上的温度适合地球上的人类生活,还可以把宇宙载人飞船发得更远,我就不信地球上有生命,有高级动物人类,别的星球就没有。”

    金蔷薇茶屋开业一周,生意惨淡,只进了两千多元钱,这可急坏了老庆和银铃,照这样经营下去,算上房租、工作人员的开支、茶叶的本成等,肯定无法维持。

    这天晚上,老庆看到一对情侣只要了两杯茶,从中午一直聊到晚上,不禁来了气。他寻思:这女人也真瞎了眼,怎么找这么一个吝啬鬼,30块钱两杯茶,干果小吃也不点,晚饭也不吃,就在那里神吹海聊。他愈想愈气,索性拿过一个苍蝇拍,在那对情侣周围拍来拍去,把廊柱拍得“啪啪”响。

    银铃走过来,对老庆说:“你把刚进来的几个顾客都拍跑了,人家以为你在这儿发癔症呢!”

    老庆没有理睬她,依旧在那里有节奏地拍打着。

    那男人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来说:“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呢?人家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清静的地方。”

    “我拍苍蝇呢。”老庆心不在焉地说。

    “还有蚊子。”他又补了一句。

    “那我们又不是苍蝇蚊子,我说,同志,您眼神不好吧?”那男人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我眼神,1点5,能看见苍蝇的腚门、蚊子的小鸡鸡……”老庆斜睨着他。

    那女人小声嘀咕道:“时间不早了,肚子也饿了,咱们走吧。”

    男人道:“咱们到鼓楼大街买碗炸酱面吃。”

    男人起身,瞪了老庆一眼,拉着女人匆匆出了茶屋。

    老庆拿着苍蝇拍在那男人和女人坐过的椅子上使劲拍击。

    银铃过来说道:“你也别拍了,小心胳膊骨折。我去请一个佛爷过来,明天到云居寺开开光,供在茶屋里,茶屋准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5

那个胖脑袋的家伙

云居寺位于北京房山区南尚乐乡水头村,距市区75公里,这里被称为“北京的敦煌。”此处有两大奇迹,一是有世界之最的佛教石经,二是在附近石经山藏经洞发现了佛祖释伽牟尼的舍利两颗,轰动世界。

    云居寺坐西朝东,依山而建,呈阶梯式。这座宏佛壮观的寺院建于隋代大业年间,由幽州智泉寺高僧静琬法师创建,北魏的废佛运动深深地刺激了当时的僧人,静琬便在京西小西天发起创刻佛经,就是把佛教经文镌刻在石头上,世代铭记。刻经历经隋、唐、辽、金、元、明千余年,经数万僧人及书法家的艰辛,终于成功,此间流传着唐玄宗的女儿金芝公主千里送经、辽郑十一娘护宝等可歌可泣的故事。隋唐经版藏于石经山九个藏经洞内,辽金经版多藏于云居寺内南北两个压经塔下。云居寺有山门、天王殿、毗卢殿、大雄宝殿、药师殿、弥陀殿和大悲殿等六层殿宇和五进院落,此外还有钟楼、鼓楼以及配殿、僧寮、行宫等建筑。可惜云居寺在抗日战争中毁于日军飞机的轰炸,当时日军以为这里是八路军指挥部。近年来云居寺得到部分修复。80年代初期,宗教研究工作者孟昭在石经山残片中获悉雷音洞内藏有佛祖舍利,于是找来民工挖掘,果然现一个石函,内有佛祖舍利两颗,珍珠一颗。史籍记载,明朝一个皇帝曾将佛祖舍利奉养宫中三日,后遗失一颗,故以珍珠一颗充替。遗失的那颗佛祖舍利辗转传到清康熙皇帝信佛的母亲手中,后随她葬于北京天宁寺塔下。石经山云居寺由于这两大奇迹,扬名天下,香客不绝。

    这一天,银铃捧着如来铜像来到石经山下时已是中午,她正在彷徨之时,遇见两个年轻乡民。她问云居寺住持何在,其中一个乡民说:“大师正在雷音洞内烧香。”他们愿带银铃前往。

    银铃头一次参拜石经山,见这山上奇松苍翠,怪柏蓊郁,凉风袭人,飞鸟其鸣动人,小塔忽隐忽现,别有一番风景,十分怡然。

    那两个乡民对路途十分熟悉,带她逶逶迤迤来到山腰一去处,银铃见这里十分荒凉,杂草丛生,树木凋零,顿生疑惑。

    银铃问:“大师在哪里?”

    一个乡民目露凶光,拔出一柄匕首,将她逼入一个山洞,另一个乡民守住洞口。

    “你们要干什么?”银铃问道。

    “你向家里发个信息,让他们带5万块钱,明天中午11时到石花洞第二层罗汉堂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如果报告公安局,立刻撕票。”

    银铃从兜里拿出手机,她的手有些发抖。

    打给谁呢?

    银铃在北京独身居住,她与丈夫离婚多年,惟一的一个儿子到马来西亚留学。

    只能打给老庆了,她拨通了老庆的手机,将情况说明。

    老庆听说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凉窑里的蟑螂。他打电话告诉雨亭,雨亭道:“赶快报案呀!”

    老庆着急地说:“歹徒撕票怎么办?”

    雨亭说:“那也得依靠公安部门。”

    老庆向公安局报案,公安人员根据案情分析,制订了几套营救银铃的方案。

    外地歹徒一般不会流窜到房山云居寺一带,很可能是当地的歹徒。

    他们一定对当地情况熟悉。

    从索要的钱款额来看,不是训练有素或深谙其道的歹徒,因为只有5万元。

    银铃长相一般,歹徒的重点是索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撕票。

    当晚老庆在家里犯了愁,公安局让他准备5万元现金,可他手头只有300多元钱了,存款也花光了,寄出的几篇稿子,稿费要到两个月后才能寄来。让雨亭拿钱,他知道雨亭的钱都是妻子柳缇掌握着;找黄秋水,黄秋水刚打了一场官司,输掉几万元……他知道新颖有钱,可是又不好向新颖开口。牧牧成立新家后,又添了一个男孩,一是要负担上大学女儿的生活费用,二是要负责新儿的生活,罗锅上山——前(钱)紧。他想到了飞天,于是给飞天打电话,飞天让他妹妹开车送来两万元。

    还差三万元。

    正在老庆像一条丧家犬在墙根溜来溜去愁眉不展之时,门开了,弄玉进来了。

    弄玉见他一副狼狈相,忙问何故。

    老庆把缘由说了。

    弄玉埋怨道:“银铃喜欢求神拜佛,实际上事在人为,你们什刹海那块地,光喝茶还不行,要组织一点项目。现在有多少文人墨客、贤人雅士?喝一壶茶就要80元,有的几百元,自从‘非典’过后,好多行业比较萧条,生意不好做,挣钱不易,谁还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喝茶?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我起先以为你们茶屋当中摆着的是个糟老头子,我还想,怎么弄了一个老棺材瓤子充门面,后来才知道是茶圣,一般的老百姓有谁知道茶圣陆羽?老百姓瞧着墙上挂的那些蝌蚪文发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银铃求佛开光,城里有的是寺庙,法源寺、广化寺、广济寺、智化寺、雍和宫,非要坐火车到那么远的云居寺。”

    老庆道:“她说那里有高僧。”

    弄玉问:“还差多少钱?”

    “三万。”老庆小声地回答。

    “跟我走。”

    “上哪儿?”老庆小心地问。

    “跟我走就是了。”弄玉说完,轻盈地下楼。

    老庆锁了门,亦步亦趋。

    弄玉在胡同里轻飘飘地走,就像一团白色的影子,一朵白云。

    老庆追逐着这朵白云,就像在抓一个希望。

    弄玉在街上飘。

    老庆在后面追,他穿着一个黑领衬衫,像一朵乌云。

    弄玉在工商银行的自动取款柜前停住了,从挎包里摸出了储蓄卡。

    老庆在一旁偷偷摸摸地瞧着。

    一个拿着大蒲扇的老太太挤到弄玉旁边,“姑娘,小心点,我看那个胖脑袋的家伙来头不善,你可防着点。”

    弄玉一听“噗哧”乐了。

    “大妈,你放心。”

    “我的心都在嗓子眼儿了,能放得下来吗?”老太太举起大蒲扇挡住弄玉数钱的手。

    老庆思忖:“这个老太太真是瞎操心,可能是小脚侦缉队吧?”

    老太太转过身,露出了左胳膊上的大红箍儿。

    果然是小脚侦缉队的。老庆想。

    弄玉收好钱,笑着对老太太说:“大妈,他是我的保镖,您放心。”

    老太太瞄了老庆一眼,嘟囔道:“保镖哪有戴眼镜的?就他这一身松肉,一拳头下去骨头架子还不散了?”

    老庆陪弄玉又转了几个储蓄所的自动取款机,才凑足了三万元。

    夜里,老庆总是听见弄玉房里有动静,他心里不踏实,挤到弄玉的房门前细听,只听到她翻身的声音。

    老庆的手机报时响了,他起了床,正见床前的写字台上放着一碗鸡蛋羹,还有一碟炸馒头片。

    他走进厨房,见弄玉穿着一件大花裤衩,正收拾着灶台。

    “弄玉,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老庆揉揉眼睛问。

    弄玉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壮士要出征了,我为壮士送行。”

    老庆憨憨地笑了。

    “我就喜欢你这么笑。”弄玉说着,搂着老庆的脖子,吻了他一下。

    老庆说:“我还没洗脸呢,洗完脸,你再亲我吧。”

    “美得你,快去洗漱,别耽误办正经儿事。”弄玉说完,进屋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5

不见人不交钱

老庆随着两个公安便衣人员来到石花洞第二层罗汉堂时,是上午10时40分。他们开始熟悉地形,老庆坐下来,左手紧握着那个皮包。两个便衣装做游客的模样,在附近照相。

    石花洞位于房山区河北庄南车营,这是个新发现的旅游景点,洞内景色琳琅满目,秀丽怡人。第二层在第一层下30多米的深处,由很多支洞相连;沿着酷似一朵莲花的曲径循级而下,大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再往下走,布满了花钟乳,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下沿地下河干涸以后留下的洞隙夹道穿行。很多高约20多米的石柱,参差错落,有如华表,雄伟壮观。沿壁挂满石帘、石幔,敲击有声,悠扬悦耳。罗汉堂显得幽深神秘。

    11时整,周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几个外地游客在摄像,还有一对情侣窃窃私语。

    老庆有点紧张,心口突突地跳,胸前的皮包也一起一伏。

    他左右环顾,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有一个小伙子倚住一角。

    老庆有些疑惑,两眼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背影。

    哗哗的水声。

    “随地大小便,怪不得洞里有骚味。”老庆恨恨地说。

    那个小伙子转过身,向老庆处一步步走来。

    他一定是劫匪。

    老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眼珠也不动了,两腿瑟瑟发抖。

    “你不是会猴拳吗?”

    “你不是学过几招大背挎吗?”

    “你身高力不亏。”

    “你为朋友,两肋插刀!”

    老庆暗暗鼓励自己,两个拳头握了起来。

    “同志,借个火。”小伙子已走到他面前。

    “人带来了吗?”老庆问,声音还有点打颤儿。

    “你说什么?”小伙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说,人带来了吗?”老庆提高了嗓门。

    “什么?我说,你带火了吗?”小伙子诧异地说。

    “钱带来了,整整5万元,我说,人带来了吗?”那小伙子见老庆出言怪异,于是说:“同志,我是说您有打火机或火柴吗?我借个火。”小伙子把拿着香烟的手从裤袋里伸出来。

    老庆抬起头,惶惑地看了看他,摇摇头:“我不吸烟。”

    小伙子一摇一晃地走了。

    “莫名其妙。”他说。

    老庆的手机响了。

    老庆像捞着救命草一般打开手机。

    传来对方的声音:“东西带来了吗?”

    老庆赶紧回答:“带来了。”

    “没把雷子带来吧?”

    “没……没有,没有。”老庆额头沁出汗来。

    “要带来雷子,就撕票!”对方恶狠狠地说。

    “别撕,别撕!”老庆的声音显得有些苍白。

    “银铃呢?”老庆问。

    “什么银铃,还金铃呢?下午四时,在十渡的九渡东岸佛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两个便衣人员走到老庆跟前,老庆瘫软如泥。

    十渡是拒马河上的第十个渡口。拒马河发源于山西省灵丘县,流经北京境内长约46公里,自西北流向东南,从张坊流出山口。人们从张坊以西一带算起,将拒马河的十个较大的河湾渡口取名一渡、二渡……十渡;每一渡口有桥或摆渡相通,左右两岸都有大小不等的自然村落分布。十渡山青水秀,秀丽多姿,拒马河水穿流于峭壁幽谷之间,河滩上常积满一层平整的细砂或卵石,仿佛在水边铺着一层浅黄色的石垫。在河水转变处,常常出现壁立的陡崖。由于浸蚀和风化作用,形成的景观十分壮观,沿岸石壁,层层叠叠,参差不齐,千姿百态,将娇媚秀丽与峥嵘险峻巧妙地融为一体,细雨蒙蒙时节,更是群峰隐约,浓淡相间,恰似一幅水墨丹青。

    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一忽儿,飘起霏霏细雨。老庆在路上走着,两个便衣扮做游客与他拉开距离。

    望佛谷在九渡的东岸,是一块由白云岩层组成的高谷,靠山临水,高约二十多米。望佛谷面对龙山,山腰石壁上刻着一个佛字。细雨缥缈之中,飞叶飘零,乱花渐迷人眼,那佛字忽隐忽现。

    老庆喘吁吁来到高谷之上,空无一人。

    手机响了。

    对方说:“把钱放下,然后后退100米。”

    老庆说:“放的人呢?”

    对方说:“先交钱。”

    老庆固执地说:“不见人不交钱。”

    “向左侧看。”

    老庆向左边望去只见银铃吊在山崖边一棵老槐树上,脚下是万丈深渊,绳子的另一端隐入树丛之中。

    银铃见到老庆,又惊又喜,但是嘴被胶布封住,叫不出声。

    老庆放下皮包。

    手机响了。

    “把皮包打开。”对方说。

    老庆打开皮包露出人民币。

    “要是假币就杀死你。”对方恶狠狠地说。

    老庆后退100米左右。

    高谷上出现一个小个子,他喜形于色地提起皮包,一忽儿不见了踪影。

    老庆跑上几步冲到左侧的老槐树下,看到绳索的另一端绑在树丛里的巨石上。

    老庆揪住绳索,往里拽拉银铃。

    两个便衣人员早已蹿了过去。

    “砰,砰……”枪声响了。

    这清脆的枪声惊飞了一群栖鸟,在这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银铃衣服已经湿透,她拼命地往山崖飘来。

    老庆把手伸向银铃,拽住了银铃的衣角,把她拖到地上。

    老庆解开了银铃的绳索,揪去她嘴上的封条。

    “哇”地一声,银铃扑到老庆怀里哭出声来。

    老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哎呀,我的庆总呀!”银铃撕扯着老庆的衣服,大声叫着。

    这时,两个便衣人员押着那个小个子歹徒过来了,其中一个便衣手提那个提包。

    老庆冲过去,狠狠地打了那个小个子一个耳光。

    小个子哭丧着脸说:“解放军以前还优待俘虏呢!”

    银铃问:“还有一个坏蛋呢?”

    一个便衣道:“跳河跑了。”

    路上,老庆问银铃:“他们对你那个没有?”

    “哪个?”银铃不解地问。

    “那个。”老庆神秘地说,压低了声音。

    “什么那个,到底是哪个?”银铃大口地咬着老庆给的面包。

    老庆着急地比划着:“流氓没有?”

    银铃笑了,扬眉吐气地说:“他们连姑奶奶的毛都没敢碰一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6

银铃受了惊吓

银铃受了些惊吓,暂且在家中休养,老庆于是把弄玉请到茶屋,帮他主持店务。

    弄玉对老庆说:“茶屋不景气,银铃带佛去开光,没想到遭遇凶险,这样下去我看很难维持。”

    老庆想了想,说:“我倒有一个主意,办个美女沙龙,你那里美女资源多,为什么不把她们利用起来,咱们在茶屋每周办两场,请些老板来,收门票,400元一张,男士买门票女士免费,负责一顿自助餐,再组织一些演出。”

    弄玉喜道:“这主意高,实在是高,实在是高,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老庆喜形于色道:“美女找老板,老板找美女,搭个平台,两厢情愿,一拍即合。”

    弄玉道:“这不成了拉皮条了吗?”

    老庆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是,咱们找的美女是艺术院校的学生、北漂的靓妹、公司的白领女子,你再把时装模特队拉来,这才是百花仙子下凡来。”

    弄玉噘起小嘴:“我可没有那么多门路。”

    老庆神秘地说:“我有,她们都有穴头,找到穴头就是蚂蚱、螳螂一竿穿了。”

    弄玉道:“雨亭不知同意不同意,这个档次是不是太低了。”

    老庆将头一昂,说:“可不能这么说,这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先不要告诉雨亭。”

    弄玉道:“不管黑狗白狗还是癞皮狗,能看家就是好狗。”

    老庆拍着弄玉的肩膀道:“对,你最会领会首长的意图,大大的正确。过两天是中秋节,咱们就在中秋节晚上开第一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美人来陪伴,老板喜洋洋。”

    中秋节这天晚上可忙坏了老庆、弄玉,老庆一清早就接到不少手机信息:

    “中秋已至,送您一个月饼,第一层体贴,第二层关怀,第三层浪漫,第四层温馨,中间夹着一层甜蜜,愿您幸福快乐!制造商:真心朋友;保质期:一万年。新颖。”

    老庆看到这里,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他寻思:新颖毕竟是新颖,她还惦记着我老庆,虽做不上红颜知己,做一个遥遥相望彼此关心的朋友,也不赖。

    第二个信息是:

    “让幸运的阳光走进你的窗,让幸福和快乐悄悄飞到你身旁,在快乐中抽一根快乐的线,为你织一件好运的衣裳,在幸福里磨一根幸福的针,为你钉上永远的吉祥。银铃。”

    老庆寻思:银铃一定在家里呆得闷了,她一定是对我老庆充满了感激之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早晚要报答我。

    第三个信息是:

    “中秋花好月圆,亲有源,朋有缘,家家团圆。衷心祝福您,生活甜美,合家欢乐。梦雨。”

    梦雨是梦苑的弟弟,他在哈尔滨工作。老庆想,他一定还不知道心蕊离开他出走的消息,他觉得这个信息有点残酷,不由心头一酸。

    第四个信息是:

    “明月本无价,高山皆有情,愿你的生活就像这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圆满满。婀娜。”

    老庆苦笑道:“圆满什么,总觉得缺了一角,有点失衡。”

    第五个信息是:

    “当酷热渐渐离去,才发觉秋天温馨的时节已经飘然而至,这一刻什么都可能忘记,惟独忘不了的是向好友轻轻地说声:你快乐,我开心。夏君。”

    老庆开心地笑了,这个夏君,还真够温馨的,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快乐的小东西。

    第六个信息是:

    “用心灵的笔,画一幅平安、幸福、快乐和健康的彩色图画,每一笔都是我对你的祝福。愿你时时拥有它。祝中秋节快乐!雷霆。”

    老庆想;愿你的画早日画完,让艺术的阳光早日降临。

    第七个信息是:

    “送你一个从嘴里甜到心里的月饼,以温柔的叮咛做馅,宽厚的包涵当皮,调以真诚的祝福,再用祈祷水,吃出一年好运气,一生好福气。中秋节愉快。黄秋水。”

    老庆笑道:“这个黄半仙,不知他中秋节怎么过的?又盘腿在家弹吉他遥望伊人吧。”

    第八个信息是:

    “仲秋望皓月,天下共此夜。遥敬一杯酒,两地结心情。飞天。”

    老庆知飞天几天前就飞往外地了,他的行动一向诡秘,不知会哪个情人去了。飞天最走红的年代,他的办公桌上少女的情书堆了一叠又一叠。同事开玩笑说,有的风流少妇就差逾墙而过了。飞天的诗歌最早是从民间开始流传的,山东一个少女把飞天在杂志、报纸上发表的诗结成集子,然后在同学亲友中传抄,实际上也是一种手抄本文学。后来正式出版,轰动于世,就像一股清新的风,吹入校园,撩起多少少女青春的情怀。许多少女手捧飞天的诗夜不能寐,有的少女在阅读中寻找解开情爱世界的金钥匙。但飞天是古典的唯美主义者,他不像老庆,他喜欢纯真美丽的少女、风姿绰约的少妇,而且小心谨慎,不敢轻涉爱河,观赏多于爱抚,有时在湖对岸垂柳依依之下遥望倩影,恋恋不舍。为了保持一种美好矜持的形象,飞天准备终生不婚,做一个彻底的纯情诗人。

    老庆傍晚走进金蔷薇茶屋时,已是美女如云,宾客盈门。

    弄玉凑过来高兴地告诉他,已收了36张门票,旗开得胜。老庆一听,咧开大嘴笑了,说:“那我是马到成功。今晚来了多少美女?”

    “48个,都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倾城倾国之色。”弄玉小声回答。

    “我才不信,倾城倾国之色只有病西施,浪貂蝉,哭昭君,醉贵妃,害得夫差丢了江山,吕布、董卓打得一塌糊涂,王昭君远离家乡,唐明皇西逃。“老庆摇摇大脑袋。

    弄玉朝大厅望了一眼,说:“确实有几个长得跟小瓷人似的,一碰就碎。”

    老庆整理一下衣襟,大步跨入大厅,认识他的人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哟,庆爷来了,中秋快乐。”

    “庆爷这边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爷,这两年你是扬眉吐气,我是如雷贯耳,我到你这儿讨点吉利。”

    老庆道:“你这是借东风。”

    “对,借东风,我还草船借箭呢!”

    又有一人道:“庆爷,您这茶还真有味道,这陆老夫子的塑像,还真有李白的风骨,杜甫老夫子的神气,文化满堂,文采飞扬,中秋快乐!”

    老庆作揖道:“各位爷们儿,各位嘉宾,同乐,同乐。”

    老庆来到自助餐前,巡视一番,只见色味香俱全,凉菜有土豆沙拉、水果沙拉、酸黄瓜、四川泡菜、糖拌西红柿、油炸小泥肠、广东香肠、松仁小肚;热菜有牛肉萝卜、宫爆鸡丁、蕃茄肉片、木须肉、松鼠鳜鱼、四季豆、油麦菜、尖椒土豆丝、松仁玉米;汤有乌鱼蛋汤、酸辣汤;水果有菠萝片、哈蜜瓜、白兰瓜、西瓜等;酒有葡萄酒、啤酒、桂花酒,倒也实惠丰盛。

    仪式开始,弄玉主持,她装束娇小素雅,惹人喜爱。接下来是老庆讲话,他瞟一眼四周,玉人佳丽,果真不少。再加上时装俏丽,灯光昏暗,更觉娇娆。老庆在讲话中欢迎之辞不绝于口,祝愿各位在21世纪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让中秋皎皎的月光给诸位带来喜庆福气。

    表演开始,弄玉组织的时装模特队袅袅娜娜出场,古今中外,时髦装束,翩翩登场,仪态万方。老板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里面也夹杂少数官员,都是老板邀来,也是十分欢喜。

    自助餐开始,大家蜂拥而上,抓勺弄叉,择食而取,酒足饭饱。

    自助餐后,舞会开始,老庆、弄玉忙着给男士介绍舞伴,乐曲悠扬,舞姿优美,翩跹起舞,其乐融融。

    有一年老男士,呆坐椅上,没有女士相邀,老庆推着弄玉说:“那老头一定是个舞迷,你去邀他。”

    弄玉笑道:“这老掉牙的家伙,你让我去对付。”

    老庆道:“要回头客,人家来一趟不容易,这是生意。”

    弄玉瞥他一眼,一摇一晃地来到老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者一见,双目炯炯,激动得涕泪直流,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弄湿了衣服。

    “噢,……姑娘,我……太激动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站了起来。

    “咱们跳三步?”弄玉小心地问。

    “不,两步,两步,我就会跳两步,走一走……”老者说着,放下拐杖,搂定了弄玉的腰。

    弄玉只觉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老者的口中呼出,也说不清是什么气味。她不由扭过脸。

    老者与弄玉跳起来,与其说是跳,不如说是原地踏步。

    老庆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呵呵大笑。

    弄玉看到老庆一副得意相,不由怒火上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者用浑浊的老眼望着弄玉问:“不是本地人吧?”

    弄玉点点头。

    “长江以北?我看你细皮嫩肉,好像江南人。”

    弄玉不敢开口,生怕吸入老者的气体,只是点头。

    老者搂定弄玉后腰的手在下滑……

    弄玉见他不老实,于是抽出手把老者的手推开。

    老者的手不敢动了,他的脚步有点凌乱。

    弄玉见处境尴尬,于是开口问:“您老是做什么的?”

    “开寿衣店的。”老者一字一顿地说。

    弄玉一听,吓得身体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花开花落寿衣店……”老者脸部的肌肉抽搐着,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看着她。

    弄玉这才看清老者身上穿的中式黑衣黑裤,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开了。

    老者挤出一丝笑纹,用他那湿哄哄的臭嘴在弄玉的脸颊上印了一下,此时弄玉的腰已被老者的一双手像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了,就像箍住了一只水桶。

    弄玉仿佛闻到一股棺材铺里传出来的味道,她猛地推开了老者,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外边走去。

    老庆还在一旁嘿嘿地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7

灵感如泉奔涌

离国庆还有5天,两个公安人员走进茶屋,问了老庆一些情况,然后工商部门前来通知他,金蔷薇茶屋停业整顿。

    雨亭听说了,把老庆狠狠训了一顿。

    原来那天晚上来者之中有一个叫佳佳的时装模特,结识了舞伴,一个银行的刘科长,二人眉来眼去,都言相见恨晚,当晚佳佳便来到刘科长的一个秘密住处以身相许。以后佳佳又带刘科长到她的住处鱼水同欢。没想这是佳佳设下的一个风流陷阱。

    佳佳的一个女伴在衣橱中躲藏,拍摄了他们二人交欢的照片,佳佳用这些照片敲诈刘科长,用10万元交换照片,否则将洗印200张在国贸大厦抛撒。刘科长被逼无奈想到与佳佳的关系又不是嫖娼行为,于是报警。这天晚上,二人相约在1路公共汽车总站见面,佳佳惊喜地夺过装满现钱的布袋,把照片和底版交给刘科长。这时,她的身后出现了公安人员……

    金蔷薇茶屋停业整顿,老庆的生活没有了着落,于是重操旧业,以文谋生。他在网上搜集了大批资料,攒成一篇文章,然后一稿多投给若干小报、杂志。在电脑上操作,化整为零,汇零为整,然后轻轻一弹,通过伊妹儿发到各报纸、杂志的编辑网址,这真是一条捷径。

    “高新科技,好哇!“老庆心中暗喜。

    老庆的文章《“一夜情”之我见》、《性革命的第三次高潮》、《情人现象面面观》、《单身贵族的宣言》、《李白携妓捉月而死新探》、《陈圆圆花落何方之新说》等,多被地方报纸,诸如晨报、午报、晚报、都市报采用,而且冠以醒目标题,几个月内,老庆名声大噪,犹如新闻界杀出一匹黑马,稿费邮单飘飘洒洒寄到老庆手里。

    “还是要干自己最熟悉的事情。”老庆暗暗思忖。

    拿到第一笔稿费,这天晚上,老庆便请弄玉到天伦王朝饭店吃西餐自助,两人拣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弄玉喜欢吃小泥肠,一个大盘夹了6根,又铺了一些菜叶,老庆的盘子都盖满了,有火腿沙拉、烤牛排、烤虾、烤鱼等,还要了一碗奶油鸡茸汤。

    老庆一连吃了三大盘,又舀了一碗什锦水果,有西瓜丁、菠萝丁、白兰瓜丁。

    弄玉吃了3个小泥肠,嚼了一片生菜叶,就不再吃了。

    老庆问:“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减肥,现在好多女孩子一天就吃一顿饭,晚上吃一块西瓜就够了,”弄玉望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回答。

    “哎哟,这是西餐自助,一个人168元。”老庆着急地说。

    弄玉的目光变得严峻:“怎么?心疼了?”

    “不,不,别说168元,就是1680元,我老庆也请得起。”老庆见弄玉小薄嘴片翘了起来,急忙劝慰。

    弄玉说:“我的胃天生小,腰也细,天生饭量小……”

    “要是嫁给我,可给我省钱了,”老庆哈哈大笑,鼻涕都流淌下来。

    “呸!美得你!”弄玉的柳叶眉一扬,用那双清澈透明的杏核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庆又端来一盘荔枝、哈密瓜块。

    “来,弄玉,尝尝鲜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我不吃,太甜,你独个享受吧。”弄玉打了一个哈欠,两条玉臂伸展着。

    “弄玉,我有一个新发现……”老庆神秘地说。

    “什么新发现?”

    “我现在才发现你腋下无毛。”

    “去你的,你怎么净注意人家的暗处?”弄玉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

    两个人走出西餐自助厅,正见钢琴前围着一群人,有人在拍照。

    老庆挤过去,只见当中簇拥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温和地笑着。老庆认出他,他是当年最走红的诗人汪国真。汪国真的左侧站着一个中年人,双目炯炯,身材魁悟,眉宇间透出睿智和仁厚。右侧站立一秀丽女子,三十多岁,身材窈窕,长发披肩,两只大眼睛温柔妩媚。

    老庆急急地问旁边的年轻人:“汪国真左侧那人是谁?”

    “他就是文革手抄本《一只绣花鞋》的作者张宝瑞。”

    《一只绣花鞋》在文革期间千百万人传抄,家喻户晓,梅花党人的幽灵、火葬场的看门老头、武汉长江大桥的人体炸弹、重庆教堂的一只红绣鞋……险象环生,跌宕起伏,就如茫茫长夜中的一簇野火。前不久正式出版,轰动大江南北。

    原来这部地下小说的作者就在眼前,真是“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老庆不禁又惊又喜。

    弄玉也挤了过来。

    老庆告诉她台前的两位作家时,弄玉也是又惊又喜。

    “跟他们合个影。”弄玉说。

    “没带照相机。”

    “跟人家借。”弄玉有办法,她说服了一个年轻人借了一个照相机,然后拉着老庆挤到汪国真、张宝瑞面前。

    弄玉拉着老庆说:“汪老师、张老师,我叫弄玉,他叫老庆,他也是笔杆子,可惜现在还没有飞起来。“

    老庆腼腆地说:“诸位老师,我是一只丑小鸭,我还没飞起来……”

    汪国真笑着说:“你会变成天鹅的,有志者,事竟成。”

    张宝瑞说:“没有登越不了的高山,没有跨越不了的河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老庆喜道:“好,说得好,我们照张相吧,”

    弄玉站到汪国真旁边,老庆挤到那位女士旁边,几个人照了一个合影。

    当夜,老庆的灵感如泉奔涌,他彻夜未眠,他接连写了十几首诗,翻来覆去地朗诵,愈发觉得跟汪国真的诗歌风格相近。他打电话给弄玉,要求为她朗诵,看像不像汪国真的诗歌。

    弄玉正在熟睡,被他吵醒,说了一句:“讨厌鬼!”“啪”的把手机关掉。

    老庆兴犹未尽,他又写了几首,已到天明,他想起雨亭与汪国真有交往,他想托雨亭向汪国真建议,与汪国真合出一集,由洪强联系出版。

    老庆,汪国真;汪国真,老庆;就叫《汪国真老庆诗选》,那我老庆就可一夜之间,名扬天下,洛阳纸贵了。

    老庆想到这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8

他希望你有更大的进步

这一觉,老庆生平第一次踏踏实实做了一个美梦。

    雨亭向汪国真说明,汪国真慷慨地同意,他为了扶持一个丑小鸭,甘愿做垫脚石。《汪国真老庆诗选》正式出版,大报小报,专访报道一版又一版,铺天盖地而来。凤凰卫视、湖南卫视、湖北卫视、中央电视台的《读书》节目、《艺术人生》等,接踵而至,闪光灯闪个不停,手机爆响;搜狐、新浪等全国著名网站邀他前往访谈,《北京青年报》、《北京娱乐信报》、《北京晚报》等畅销报纸刊登他与汪国真携手相谈的大幅照片,他的诗歌刊载于《诗刊》、《作家文摘》、《当代》、《十月》等有名杂志。

    老庆真的红了,火了,豪华酒店开业典礼请他剪彩,名人俱乐部请他免费入会,当红歌星、影星向他飞眼,暗送秋波;他的诗集出了一版又一版,又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发表;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又派专员来京与他洽谈,商议诺贝尔文学奖事宜。老庆时来运转,一时誉满大江南北,名利双收,他在京城北郊买了豪华别墅,复式三层,每层都有鸳鸯浴池,他又购买一辆新式奔驰轿车,雇了一个司机。他有保镖、司机、保姆、经纪人。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与沙龙的朋友聚会,赞助沙龙一笔巨资,作为活动经费。昔日那些酒吧、桑拿、歌厅的老板纷纷涌来,找他索要欠债,他都一一偿还。他与弄玉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在香格里拉饭店举办,宾客千人,名流如云。歌星影星环绕一堂,纵情高歌;画家书匠擎笔磨砚,龙飞凤舞。汪国真做证婚人,雨亭、黄秋水、飞天、银铃、夏君、牧牧一干人在旁赞叹不已。新颖特意送来一个大花篮,上写一幅对联,左联是:弦歌一曲直上云端寻弄玉;右联是:诗篇百首落入花海觅老庆。

    婚宴散尽,老庆与弄玉双双进入彩球环绕的奔驰轿车。轿车一路北驰,弄玉吩咐司机往南开,老庆忙问何故。弄玉说:“我想老宅,那是我们相识之地,情爱之源,我们回老宅,重温旧梦。”

    老庆也觉不错,于是令司机回东城。

    车进胡同,街坊邻居,另眼相看,喜笑颜开。

    老庆携弄玉径直上楼,开了锁,进入房内。房内摆设很旧,只是多了一层灰尘,已是许久无人居住。

    弄玉在屋内左环右顾,兴奋异常,大声叫道:“涛声依旧。”

    弄玉又进入栖身之地,见那被单整齐,窗帘半掩,备感亲切。

    弄玉让老庆稍事休息,自己出门买菜,一忽儿提着一篮菜回来,对老庆说:“老公,今晚我要请你吃我亲手做的饭菜。”

    老庆也不言语,只是在一旁傻笑。

    弄玉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腊肉炒萝卜条、水煮鱼、乌鱼汤等放于桌上,又倒了两杯红葡萄酒,招呼老庆就餐。

    老庆闻到香味,知道弄玉的手艺,非常欢喜。

    弄玉打开音响,播放柴可夫斯基的乐曲,然后坐到老庆对面,举杯相庆。

    老庆酒未入腹,人已半醉,他怔怔地问弄玉:“这不是梦里吧?”

    弄玉笑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分不清是真是假,谁是谁非,只要你我恩爱一场,就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也不枉来一世。”

    老庆感动地说:“弄玉,你真好,我敬你一杯。”

    两杯相撞,一饮而尽。

    老庆说:“你也别去当时装模特了,太辛苦,不如就呆在家里,有空我们一起出国旅游,去看埃及金字塔、巴黎凯旋门、意大利威尼斯水城……”

    弄玉道:“我不能老呆在家里,我要工作,我要独立生活,这样才能显示一个人的价值,我不愿依附于任何人。”

    “好,有个性,有思想,来,干杯!”老庆眼前一片蒙眬。

    吃过饭,老庆有点摇晃,弄玉扶住他。

    老庆一指床上:“夫人,上床。“

    弄玉道:“床太俗,不上。”

    “那在哪儿?”老庆问。

    弄玉一指地上:“以大地为床。”

    弄玉把被褥搬于地上,老庆给弄玉解带,弄玉帮老庆宽衣,二人抱如葫芦。

    弄玉小声问:“你老实交待,你驾驭了多少女人?”

    老庆怔怔地望着她:“其实真正被我驾驭的只有你一个。”

    “你这个坏东西。”弄玉狠狠地掐了老庆一把,老庆哎哟一声疼醒了,原来是自己掐了自己大腿上的肉。

    老庆终于醒了,这真是南柯一梦。

    抬眼一看,稿纸依然堆在桌上电脑旁。

    此时天已大亮。

    他想着梦境。

    他决心实现梦想。

    他还要写20多首诗。

    他立刻去找雨亭,请雨亭做红娘,帮助他说服崔莺莺,完成《西厢记》。

    崔莺莺就是汪国真。

    雨亭本来正为老庆举办美女沙龙金蔷薇茶屋被整顿一事所恼,听了老庆要与汪国真合出诗集的建议,断然否决。

    雨亭说:“写诗一个人一个风格,人家汪国真的诗比你老庆意境高,已然成名,你要走捷径,岂不被人笑话?我与汪国真是好朋友,但是这种建议如何说得出口?”

    老庆听了,有些不悦,说道:“雨亭,我写诗有我的意境,诗的水平并不比汪国真的差,你要是朋友,就跟他说,他不愿意是他的事情,朋友之情也算尽到了,他若不同意算是激励我的动力,我一定要赶过他,将来比他更出名。我还要争取诺贝尔奖金!“

    雨亭见他如此坚决,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说:“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就当着你的面给汪国真打电话。”

    雨亭拨通了汪国真的电话,把老庆的意思说了。

    汪国真在电话中说:“诗言志。一个诗人一个风格,我有我的风格,我相信老庆也有老庆的风格;两个人的诗选并为一部,总是有些牵强,老庆还是单独出书吧,请转告老庆,祝他在诗歌领域有更大的贡献。”

    雨亭关了手机,对老庆说:“老庆,你听见了吧,汪国真的意思还是各自成书,他希望你有更大的进步。”

    老庆嘟囔道:“我也不是沾他的光,我只是觉得我和他的诗风格相近,如同同是山东菜,我是宫爆鸡丁,他是酱爆鸡丁,既然他不同意也就算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09

一声尖叫

晚上,老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回到家,一头扎到床上,想起昨日的梦,不禁觉得荒唐。忽然,他眼睛一亮,又想到了张宝瑞,那个文革手抄本《一只绣花鞋》的作者,现在《一只绣花鞋》卖得正红火,又在拍电视剧,王府井新华书店和西单图书大厦的畅销书台上都摆着书,如果我老庆写一部《三只绣花鞋》,作为一只绣花鞋的姐妹篇,岂不是一着高棋。我再把和张宝瑞的合影刊登在书中,然后找小报、电视台爆炒一通,我老庆就会和张宝瑞齐名。想到这儿,老庆下了床,直扑街上,要了一辆出租车,去找张宝瑞的《一只绣花鞋》。

    在安定门内大街的一个个体书店,老庆如获至宝地见到了一本《一只绣花鞋》。老庆买了一本回到家里如饥似渴地阅读,看到深夜只觉毛骨悚然,总觉得楼道有人,连呼吸声都听得出来。又觉得有人在用指甲抠他的门,还有大口大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老庆吓得不敢动弹,觉得自己在明处,敌特在暗处,对面楼里有人朝他开枪怎么办,或者有人从凉台跳进来,用玻璃刀旋开凉台窗玻璃,扭开门锁……

    老庆放下书,塞到枕头底下,关了电灯。

    屋里漆黑一团,卫生间里有响动。

    老庆赤着双脚,小心翼翼地来到卫生间门口,猛地开了门,扭亮了灯,只见卫生间内空无一人,原来是水管里发出的声音。

    老庆关了卫生间的灯,又返回床上。这时,他又感觉墙角立着一个人,背朝着他,穿着一身黑裙子,披头散发,血迹模糊,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穿着一只绣了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老庆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身冷汗渗了出来,他用手指着墙角,大声喝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梅花党的女特务?我……我是公安部侦察处长龙飞!”

    他扭亮了台灯,原来墙角是一个衣服架,挂着弄玉的一条黑裙子,昨晚她洗了这条裙子披散在衣服架上晾干。

    老庆关了台灯,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这时,楼道里真的响起脚步声。

    “咚,咚,咚……”脚步声沉重,就像扛着重型武器,还有男人的喘息声。

    脚步声在四楼的单元门前停住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又关上了。

    死一般的沉寂。

    老庆想:又是四楼那个小白脸,这么晚才回家,八成又是会情人去了。他们小俩口结婚没两年,整天吵得不可开交。

    正想着,四楼响起砸东西的声音。

    女人的喝斥声。吵闹声。

    一忽儿,归于沉寂。

    老庆趴在床上不敢动弹,将近三更天时,他有些迷糊,睡意袭了上来。

    这时,楼道里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老庆家门前停止了。

    老庆睡意全消,吓得坐了起来。他悄悄赤脚蹭到厨房,拿起菜刀……

    钥匙开门的声音。

    原来还有万能钥匙。

    门缓缓开了。

    老庆举起了菜刀……

    一声尖叫。

    原来是弄玉。

    菜刀落地。

    老庆扑到弄玉怀里。

    “救救我吧!这屋里有鬼,都是绣花鞋闹的,这个千刀万剐的张宝瑞哟,编出这故事吓人玩。

    弄玉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别怕,别怕,看吓成这样。”

    老庆说:“今晚我要和你睡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干,我害怕……”

    这一宿,老庆睡在地上,弄玉睡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0

三只绣花鞋

老庆即使看《一只绣花鞋》魂飞胆丧,但他还是决心要完成《三只绣花鞋》,他觉得创作太辛苦,决定找一个枪手,思来想去想到了雨亭的妻子柳缇的妹妹柳岸,柳岸喜欢文学,北师大中文系刚毕业,正在找工作,又会使用电脑。

    老庆找到柳岸,把创作意图告诉她,柳岸一听,满口答应。

    老庆买来一个小录音机,跟柳岸约定,老庆口述故事,录音,由柳岸打字整理,先付订金两千元,20万字打字整理完毕,再给三千元。柳岸是个爽快人,觉得这是一个学习写作的好机会,欣然答应。

    老庆向弄玉借了两千元交给柳岸,与她签订了合同书,然后开始做准备工作。他先从网上订阅了有关张宝瑞的资料,仔细研究张宝瑞的写作特点,创作背景,知道他原是北京铁合金厂的故事大王,十四岁即开始创作,已出版20多部著作,有的小说已被改编电影和电视剧。他又专门研究我公安人员龙飞、肖克、路明、南云等人的性格特点,研究梅花党五朵梅花白蔷、白薇、白蕾、黄栌、黄妃的相貌特征、性格特点、家庭背景,并到张宝瑞创作手抄本的旧居北京东城喜鹊胡同10号考察。

    这天傍晚,老庆来到东单,从西裱褙胡同进去,经过于谦祠堂,拐进土地庙下坡,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正在彷徨,忽见路口一个小院走出一个老太太,急忙问:“老人家,喜鹊胡同在哪儿?”

    老太太指着路东,说:“拆了,就剩一小截了。”

    老庆一听,心凉了半截,急问:“有个叫张宝瑞的作家住这儿吗?”

    老太太道:“二十年前就搬走了,小时候他净在胡同里踢足球,有一次球踢到我身上,连车带人都倒了,贼淘儿!可您别说,他还贼能写,那时候每天趴在葡萄架底下写啊写啊,还真写出来了。”

    “妈,您跟谁说话呢?”院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有个同志打听宝瑞呢。”

    院内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打量着老庆问:“您找他?”

    老庆连忙摆手道:“我来采风,来采风。”

    中年女子道:“他小时候是我们的头儿,办话剧队,文学社,演节目,举办诗朗诵比赛,可有意思了。现在人家是作家,我下岗……”

    老庆连忙道:“革命分工不同,分工不同。”

    “什么分工不同,这叫有志者,事竟成。”

    “对,对,有志者,事竟成。大嫂,大娘,咱们合个影吧,留个纪念。”老庆说着,摸出照相机。

    老太太道:“闺女,你就跟他照一张吧,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不照了。”

    老庆拉过一个路人,请他帮助与这位中年妇女照了一张,然后拐进旧日的喜鹊胡同。

    喜鹊胡同10号大院旧址盖起一个二层小楼,铁门紧闭,旧日的四合院已面目皆非,再往东就是一条街,南北走向,切为两段。胡同西口有座小洋楼风景幽美,新近修葺,保存完整。

    老庆读了《一只绣花鞋》,书中的梅花党北京组织总部就是以这座小楼为原型写的。老庆见大门虚掩,壮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法式小楼,分为二层,檐角精致,树荫遮盖,一株秋海棠伸向墙外。院内古木参天,绿茵茵草坪上有个茶座。

    楼里走出一个姑娘,见到老庆,怔了一怔。

    老庆赶忙说:“我是到这,采访的。”

    “采访什么?”姑娘一双眸子明亮动人。

    “有个作家居住隔壁,你们的建筑在他的著作里有所表现。”

    “你是说《一只绣花鞋》的作者张宝瑞先生吧?”姑娘顿时来了神气。

    姑娘兴致勃勃地向老庆讲述了这座小楼的历史,原来这小楼建于清末,爱新觉罗·溥仪曾在此隐居。抗战时期是日本驻北平的领事馆,建国后曾有一个副部长居住于此。如今小楼已切为两半,供两个单位使用。

    老庆问:“据说这院里有口井十分深,深不见底。”

    姑娘道:“你要见识一下吗?就在那边。”她指着一棵老槐树下。

    “不,不,不用了。”老庆连忙说。

    “作者当时虚构了一个地下室,还演绎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公安人员肖克就曾关押在这里,他的心上人就是在这地下室里被杀害的。”

    “他的虚构言中了,这座楼果然有地下室。那时花园里还有许多果树,苹果树、核桃树、桃树,那时大门紧闭,墙上有网,一般人进不来。”姑娘说这番话时,天已完全暗下来。

    “这儿夜里闹鬼吗?”老庆战战兢兢地问。

    “什么鬼?都是人闹的,我就不信人间有鬼。”

    那你是钟馗。老庆在心里说。

    老庆回到家后,还想着小洋楼院内的那口深井。

    他想,那口井一定很深很深……

    在这期间,老庆还实地考察了东城传说中的一座凶宅,因为他构思从一座凶宅写起,全书也是紧紧围绕着这座凶宅,由此展开扑朔迷离的惊险故事。

    为了增强恐怖效果,他决心晚上考察。

    为了壮胆,他腰里揣了一支玩具手枪。

    这条粮钱胡同古老幽深,许多房屋的墙皮剥落,房上蒿草有一尺多高,老庆摸摸索索来到13号门前,这里两扇门,门漆脱落,两侧各有一个石狮子,房瓦狼藉,蒿草摇曳。

    这就是有名的13号凶宅。

    北京粮钱胡同13号历史上就是一座不祥的宅子。民国初年,浙江杭州来了一位钱姓大户,带着全家十三口人,住进了这座旷废多年的宅子。钱老爷年近古稀,却双目炯炯,坐如钟,站如松,声音清朗,一身瘦骨,平时拿着一个老烟袋,很是威严。仆人们谦卑有礼,伺候周到。二夫人柳氏身轻如燕,持家井井有条:三夫人花枝,年方十六,原是西湖上的船妓,妖媚迷人,有沉鱼落雁之容,平时宅院里常传出她的嬉笑之声。

    不想,某夜,钱家十二口横尸院落,婢女、仆人惊恐万状,四散而逃。大夫人骆氏被吊死,二夫人柳氏四肢全无。钱老爷尽管有一身的武功,身上仍被砍了十三刀,鲜血淋漓。

    此案轰动京城,侦缉队长老马亲率部属来到现场,仔细勘查,竟然没能发现一丝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

    钱家少爷钱浩留学日本,闻此凶信,火速赶回,目睹惨状,悲痛万分。

    钱浩是个孝子,还是独子,自幼与父母感情甚笃。这一夜他在父母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阵寒风袭来,吹灭了桌上孤灯。恍惚中他见父亲一身青衫,满身是血,背站于屋角。

    钱浩泪流满面,泣声道:“爹啊,你死得好惨,儿千里迢迢从日本归来,给您报仇来了!”钱老爷竟然一声不吭,默默而立。

    钱浩恳求道:“爹,您告诉我,仇人是谁?”

    恍然之间一阵风袭来,钱老爷蓦地不见了。

    老马闻讯来访,见钱浩神情恍惚,茶饭不思,便一再追问。钱浩告之奇异梦境。老马听了,若有所思。

    再次搜索凶宅,俩人细细地寻觅,来到花枝房内,在榻下发现一幅春宫画,画面竟然是一个女人与猪在交配!

    俩人十分疑惑,断定花枝是一个淫浪女子,行为不轨,背景十分可疑。

    老马查阅了钱家杂仆身份籍贯,出人意料地发现,厨师朱五和花枝竟都是浙江杭州人。

    而朱五和数十名仆人,早已离开,不知所踪。

    为追寻真凶,钱浩由老马陪着南下杭州,历尽艰辛,四处探访,终于找到朱五老家。一打听,邻居均言朱五喜欢赌庄,也没见到朱五踪影。俩人疲惫不堪,猜测是不是朱五的邻里骗了他们?无奈之下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内歇息下来。

    俩人正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猛然听见庙后传来猪的嚎叫声,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屠夫手握尖刀正在杀猪。

    有人叫道:“好朱五,猛汉子!”

    俩人这才见到朱五。

    俩人尾随朱五来到一家农户,农户主设宴款待,席间朱五喝得大醉,摇摇晃晃出来,竟然来到破庙倒地而卧。

    俩人一商量,决定演出一场装鬼夜审朱五的戏,朱五当时吓得屁滚尿流,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朱五与花枝本是邻居,平时朱五垂涎花枝美貌,一直不能得手。

    无巧不成书,花枝嫁给了钱老爷,而钱老爷正是朱五的主人。可花枝依然看不上这个丑陋而粗野的厨师,尽管朱五对花枝百般殷勤,但花枝依然不从。外人却不知晓。

    一天,朱五弄来一些迷魂药,偷偷放进钱老爷的酒壶中,钱老爷和花枝喝了药酒,睡死过去。

    朱五色胆包天,竟爬上床奸污了花枝。

    那花枝醒来,事情已出,再加上她原来风流成性,钱老爷又疏于床事,竟默许了。自此花枝也顾不得朱五丑陋,是个下人,便与他沉溺于苟合之中。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的篱笆?

    一日,朱五跟花枝正在假山后偷欢,不料被大夫人骆氏撞见,骆氏因失宠于钱老爷,暗中嫉恨花枝,见花枝偷情,便要声张。朱五自知败露便用杀猪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将其奸污,过后,又让大夫人立约隐瞒丑事。

    不久,钱老爷外出,朱五索性睡在花枝房中,二夫人柳氏发觉,好言规劝花枝,花枝假意应允,暗中却仍与朱五日日寻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0

胆子大就进来

一日,钱老爷突然回家,撞见朱五躺在花枝床上,钱老爷暴跳如雷,即刻令朱五亲手活活掐死花枝,又令人取来皮鞭,将朱五打得皮开肉绽。

    朱五怀恨在心,暗暗思量报复计划。

    朱五表面装傻,极显悔过之意,不久又获钱老爷信任。

    由此朱五趁机在钱老爷的酒壶里下了蒙汗药,朱五奸计得逞,钱老爷惨死在他的杀猪刀下。

    接着朱五大开杀戒,残忍地杀死钱家十二口人氏,想就此灭口,随后潜藏起来,销声匿迹。

    在押解途中,狡猾的朱五潜逃了。钱浩大惊。夜晚在客舍中,又梦见自己的父亲进了房中,仍背对着他。他想喊,却叫不出声来。这时他父亲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来,指指南方,随后消失在黑暗中。醒来竟是南柯一梦。

    他将梦境告诉老马,老马想了想说,朱五往南面逃了!钱浩顿开茅塞。俩人朝南方追去,历尽艰辛,终将朱五逮住,押往京城归案。

    此后粮钱胡同13号,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曾几易其主,都因宅内半夜有冤魂哭叫不得不搬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就叫体验生活。

    老庆扶了扶腰里的手枪,壮了壮胆,上前敲门。

    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院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吱扭”一声,门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小侏儒探了一下头。

    “你怎么这么矮?”老庆问。

    “天生的,爹妈给的。”小侏儒笑嘻嘻地说。

    “要不是这么矮,粮食局还不让我看门呢。”

    老庆说:“我是作家,正在写一部以这座宅院为题材的长篇小说,特地前来体验生活。”

    “好哇,去年来过一个作家,也是体验生活,后来给吓回去了。”

    “我胆子大……”老庆有点心虚。

    “胆子大就进来。”

    小侏儒开了大门。

    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

    老庆亦步亦趋地跟着小侏儒走着,整个大院死一般的沉寂,黑洞洞的。

    老庆的眼前出现一幢古老的三层洋楼,房子很大,看上去破败不堪,但结构却很牢固。因为很久无人居住,花园里到处荆棘丛生,杂乱无章,还有假山亭子,一看便知以前曾有大户人家居住。蓦地,有几只乌鸦在房顶上起落盘旋,还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这情形使老庆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没有灯光?”老庆问。

    “今晚正好停电,可能是电路坏了。”小侏儒打亮了手电筒。

    “这儿现在是粮食局的仓库,唉,上边电池也不多发,凑合着点。”小侏儒从一扇破损的玻璃窗中伸进手去,把大楼的房门打开了。

    里边黑咕隆咚,这是一间宽大的客厅,有沙发茶几以及一些其它日用家具,满是灰尘,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嘭”的一声,风把大门刮得关上了,老庆吓了一跳,双眼死死盯着门口。

    “到楼上看看。”小侏儒建议道。

    老庆跟着他一步步走上楼梯,木头楼梯多年未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楼上的房间很多,他一间间地看过去,大多零乱不堪,放着麻袋装的粮食,有的还挂着蜘蛛网。

    有一东西突然蹿了过来,从老庆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唉哟!”老庆尖叫一声。

    小侏儒哈哈大笑,用手电光追寻着那物,原来是一只老鼠,皮毛油亮,十分肥硕。

    “这儿的耗子都成了精。”小侏儒又发出一阵怪笑。

    有一房间十分整洁,有双人床,沙发和梳妆台,梳妆台上的镜子擦得很亮,桌上还有一支燃尽的大红蜡烛,烟缸里有残落的烟蒂。

    “这是谁的房间?”老庆问。

    小侏儒神秘地笑笑,说:“不该你打听的,你就不要打听。”

    他的目光在梳妆台镜子上贴的一朵纸剪的梅花上定住。

    “这儿有一朵梅花。”老庆惊悸地叫道。

    这是什么标志?莫非是梅花党人的记号,老庆以为是梦中,不由掐了一下大腿,生疼,看来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这朵梅花?……”老庆试探地问小侏儒。

    想不到小侏儒冒出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老庆惊道:“你还挺有文学修养。”

    “你别小看人,我自修的大专中文,残疾人也是人。”

    “对,对,西汉的司马迁残疾了,著有《史记》,左丘明残疾了,著有《左传》,孙膑残疾了,照样能指挥作战。”老庆生怕他不说,如数家珍。

    另一间房屋传出咖啡的淡淡的香气。

    小侏儒打开那间房屋,原来是厨房。

    走廊里黑幽幽的,一缕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咯噔”一声,这是从楼下传出的声音,老庆一阵惊愕,心怦怦乱跳。

    “咯噔”又是一声。

    小侏儒说:“这座宅院是一座老宅,时间久了,有时刮风,经常发出一种怪声,这是建筑物本身木头挤压的声音。”

    两个人摸索着来到三楼。

    一群乌鸦因受惊突然飞向屋脊。

    由于这座楼房是尖形的拱顶,三楼的房间都比较窄小,光线更加幽暗。

    小侏儒带他走进一个房间,屋内有一单人床、旧籐椅、桌子、衣柜等,气味难闻。

    “我就住这个房间。”小侏儒快活地在屋内踱着步。

    “你怎么住三楼?”

    “居高临下,院子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儿闹鬼吗?”老庆小心翼翼地问。

    “说有鬼就有鬼,说没有鬼就没鬼,鬼在你心中。”小侏儒认真地说。

    两个人下楼,刚走到三楼拐角处,老庆惊叫一声:“啊,一只绣花鞋!”

    只见在窗台上摆着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扎眼。

    这只绣花鞋显然被人穿过,有些陈旧。

    “哈,哈,哈……”小侏儒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这笑声震得屋宇发颤,久久在走廊回荡……

    老庆临别时,小侏儒问:“怎么?作家不在这住几宿,真正体验一下生活。”

    老庆连连摆手说:“此处阴气太盛,不敢久留,那只绣花鞋怎么回事?”

    “那是我在潘家园旧货市场买的,80元一双,还有一只在我抽屉里放着呢!”

    小侏儒又是一阵狂笑。

    门“吱扭”一声关上了,锁住了,锈迹斑斑的老锁,仿佛锁住了秘密。

    老庆一听到小侏儒的笑声,就腿肚子抽筋儿,浑身不自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1

惊魂未定

老庆回到家里,惊魂未定,那个小侏儒总在他眼前晃,小侏儒的笑声在他的房间里回荡。

    这几天弄玉没有露面,大概是同屋女友的老板没有光顾。没有弄玉在屋里,老庆更感到恐慌。他索性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连厨房、卫生间的灯也打开了。

    灯光辉煌,屋门洞开,老庆独坐床头,唱起《空城记》。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老庆拿起手机,没有声音。

    他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响了。

    他又拿起手机,还是没有声音。

    奇怪。

    老庆心里有点发毛。

    阳台窗户的窗帘也已全部拉开,窗外景物一览无余,对面楼上各个窗口,或挂窗帘,或人影晃动。

    手机又响了。

    老庆不接,凝神屏气。

    手机仍在响。

    老庆还是不接。

    手机响个不停。

    老庆去接。

    是雨亭。

    雨亭说,手机信号不好,他正陪几个朋友在“钱柜”唱歌,金蔷薇茶屋被批准可以营业了,是运作的结果,特请老庆出山。

    老庆说,我这儿事正忙,先让黄秋水、银铃执掌柜台。

    雨亭说,和汪国真合作出诗集的事,你就王八吃秤砣——死了心吧。

    老庆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写诗先放下,我写小说了。

    雨亭说,你要写小说,多跟沙龙里的小说家请教。

    老庆说,不用了,我是无师自通。有写《红楼梦》的,就有续《红楼梦》的,什么《红楼春梦》、《红楼复梦》、《补红楼梦》;有写《水浒传》的,就有《水浒后传》、《水浒前传》;有写《西游记》的,就有《西游补》、《大话西游》;有写《射雕英雄传》的,就有《射雕英雄前传》、《射雕英雄后传》,等等,不一而足。

    雨亭笑道,我知道你正在创作《三只绣花鞋》,要当中国的斯蒂芬·金。柳岸已经对我说了。

    柳岸,这个快嘴的小丫头。老庆暗暗骂道。

    老庆说,我不是要当中国的斯蒂芬·金,我要当中国的克里斯蒂,美国的斯蒂芬·金,似乎浅薄一点,而克里斯蒂厚重一些,她的《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都是名作,写得也很精彩。我还要作中国的希区柯克,这位英国导演实在是怪才,他的杰作《三十九级台阶》、《爱德华丈夫》、《蝴蝶梦》等,是经久不衰的名剧。

    雨亭说,那好,我去找黄秋水代理一段时间,你先忙你的。

    老庆到卫生间洗澡,他脱个赤条条,拧开了电加热器的开关,水流,温温的,顺着他的脖颈、脊背淌下来,他感到十分舒服,不由得哼起小曲。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客厅内灯光明亮,卧室内灯光辉煌。

    老庆微微睁眼,任水流洋溢、飞溅。

    忽然,他来了灵感,这水流变成鲜血,淌了下来,淌到地上,血水融融地流进地沟……

    这真是太奇妙了,构思如此奇巧,岂不是悬念小说的神来之笔。

    卫生间的壁上出现血写的大字:BB。

    梅花党的英文开头正是BB,BB在行动,梅花党在行动。

    灯灭了,老庆家的灯都灭了。

    一片黑暗。

    老庆不敢动一下,他实在有些紧张,紧张得两条腿颤个不停,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怎么搞的?怎么这时停电。

    水慢慢冷了下来。

    一股暖流顺着他两腿间淌了下来,漾起淡淡的臊气。

    老庆走下台阶,一伸头,正见对面楼内有灯光。

    莫非是自家的保险丝断了?

    老庆一步一颤移到抽屉前,打开抽屉,摸出一个手电筒,摸出保险丝,来到门边的电表前,他打开电闸,一股烧煳的气味。

    保险丝断了。

    他搬过一个木凳,爬了上去,一手用手电照光,一手安装保险丝。

    灯亮了。

    老庆从凳上下来,把木凳搬回原处,然后走进卧室。

    阳台的窗户洞开,窗帘未挂,老庆就像一只剥了毛的鸭子亮相在窗里。

    他来到阳台上,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下半身在阳台的栏杆围墙间忽隐忽现。

    大自然是多么可爱,大自然是再美妙不过的景致了。

    他想起DVD片中有一个影片:“伊甸园”,周末度假村裸体宿营地,凡是周末到此度假,都要裸身进入,园内风景宜人,游艺齐备,有泳池、射击场、狩猎地、果园、菜园、图书室、各种球馆,男女赤身裸体,彬彬有礼,举止文雅,相处融洽,决无非分之心,苟合之事,真是一方乐土。

    老庆正想着,忽见一道闪光,他看到对面楼道有个人正对他偷偷拍照。

    他不禁勃然大怒,迅疾转身,关掉灯,穿上衣服,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走进对面那座楼,一层楼一层楼地搜寻,哪里有那个人的影子。

    老庆正在惶惑,忽然有扇门开了,一个老太太伸出一个脑袋。

    “同志,您找谁?”她问。

    “我,不找谁……我想方便一下。”老庆语无伦次。

    “什么?你到这方便来了。”老太太一听大怒。

    “不,我就是想在这站一会儿。”老庆说着急忙下了楼。

    老庆溜回房间,灯不敢再开了,躺在床上,感觉胆气壮了。

    又是一个灵感。

    敌特用偷拍的办法获取有用之资料,我公安人员龙飞前去追寻,敌特已无影无踪。

    或者梅花党女特务正在洗浴,洗浴后掰开假乳房,乳房内藏有小型发报机,向台湾梅花党总部发报。我公安人员躲在对面楼上拍照、监听……

    这些故事情节曲折而又奇妙,惊险诡异,实在是妙。老庆想到这儿赶紧拿出录音机,开始口述故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2

我喜欢你真实

第二天上午10时,柳岸准时来到老庆的家中。老庆把录好的一盘录音带交给她,说:“回去赶快整理,打好后录入软盘,然后交给我。”

    柳岸像接圣旨一样接过录音带,点点头。

    “你那里有这种录音机吗?老庆问。

    柳岸又是点点头。

    “千万小心别洗了,这是原汁原味。”

    柳岸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接受上级组织交给的特殊任务一样,点点头,说:“我明白。”

    “不得复制和转让,不得遗失,不得擅自修改,不得增加有损政府形象的内容,不得增加色情描写……”

    柳岸说:“合同上不是都说好的吗?我会遵守合同的。”

    “也不许给你姐夫看,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老庆又叮嘱道。

    柳岸坚定地点点头,说:“谁也不许看。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能胜利完成任务!”

    老庆道:“又不是让你上刑场,英勇就义,不要搞得那么紧张。”

    柳岸“噗哧”一声也笑了。

    “干得好,我多奖励你几本书。”老庆笑道。

    柳岸在心里说:又把你翻烂了的书扔给我,我这儿又不是旧书回收站。又过了一个月,老庆已完成长篇小说的一半儿,柳岸把经过文字整理的软盘交给他,他把软盘放进电脑整理了一下,然后打印了一份。

    找个行家先看一下,别走弯路。老庆想。

    “找谁呢?雨亭喜欢现代派文学,创作朦胧诗,对悬念小说不感兴趣。黄秋水这些天照顾金蔷薇茶屋的生意,肯定是忙得不亦乐乎。牧牧的文学水平不高,飞天近日又到外地讲学去了。对,找夏君,夏君虽然不写小说,欣赏和评论水平很高,她能提出中肯意见。

    夏君也是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朋友,她是一个公司的高级职员,几年前因为情感上的挫折,独身一人前往美国开创新的生活。夏君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对工作,对事业,对情感生活,她都采取认真细致的态度,始终如一。在美国她曾经邂逅一个华裔男青年,并缠绵了一段时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终因性格不合而分手,以后夏君在情感上多次受伤,这是因为夏君懦弱吗?不是,这可能是一种命运。夏君在上大学时曾与一个同班同学热恋,大学毕业后她随恋人到天津工作,但恋人的母亲不喜欢这个娇弱的女子,觉得她不会干家务,被逼无奈,夏君几次到海河边徘徊,有时想投河一死了之。她的男友是个孝子,性格软弱,夏君只好含泪与他分手,一人到北京谋生,在一家公司当职员。后来她与一个公司老板相好结婚,这个老板有一次带她到一酒店和日本老板洽谈生意。晚饭后,夏君有些困倦,丈夫劝她回客房内休息,自己和那个日本人在客厅闲谈。夏君半夜醒来发现那个日本人睡在旁边,她又羞又怒,冲出房间,正见丈夫在客厅悠然自得地看报纸。原来丈夫为了一桩生意竟拿她做交易。夏君一怒之下与丈夫离婚。以后夏君在沙龙里认识了一个作家,二人共涉爱河,作家曾海誓山盟要离婚娶她,同居3个月后,作家踪迹全无。夏君慌了神,手机狂轰滥炸,那作家回话说,请她与她的老婆谈判。夏君找到他老婆,那可怜的女人嚎啕大哭,原来她已有3个月的身孕……

    老庆在夏君危急时刻,赶到她家,他望着疲惫不堪的夏君说:“我知道你屡次受伤害,我也曾经有过伤害。但是,我相信,仰望那灯火的大楼,千窗之中,有盏灯属于我。也许爱就是痛苦,痛苦就是爱。我觉得当爱真的让我感到痛苦时,那痛苦也是可爱的。”

    夏君的眼睛一下子燃起了火苗。有时不是真爱,也让你痛苦。

    “那是选择上的痛苦,人在痛苦时往往会选择痛苦,因为你的错觉,你抱住的是一个虚幻的物体。情欲可能在爱情中游荡,甚至从这一个到那一个,直到生命的终结,但情欲不一定是爱,而你却把他们都看做爱……”

    夏君点点头,若有所思。

    老庆说:“女人的一生,不总是沉浸在珠光宝气、灯火璀璨的夜晚,也不是旭日东升、波涛澎湃的早晨,而是在有一根小烛的深夜,在遥遥不尽的期待之中。独守的日子,似乎是一曲幽幽的乡笛,在慢慢地回荡,飘过漫长的街,斑驳的旧牌坊,枯死的老树,惆怅之中推开正在等待你的那扇虚掩的木门,也许是推开了一个女人一生的梦。缘,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她是一种持续,有时甚至千年万年……”

    夏君说:“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老庆了,老庆不全是下里巴人,也不全是阳春白雪。在你的骨子里既有歌楼妓馆,八大胡同,也有东林书院,小桥流水人家……老庆,今晚你别走了,陪陪我吧。”

    老庆起身道:“夏君,我们都是好朋友,什么叫朋友,就是当朋友有难时,伸出真诚帮助之手。别看我一无所有,我也一无所求……”

    老庆说完,下楼去了。

    楼道里响起他沉重的脚步声……

    夏君冲下楼去,大声叫道:“老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真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2

白给你!

夏君住在芳城园25层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老庆一按门铃,就传出夏君娇娇的声音,“谁呀?”。

    门开了,夏君高兴地说:“天天敲锣打鼓——老庆!”

    老庆笑道:“我知道姑娘爱干净,拖鞋。”

    “来双最大号的,44号。”夏君把一双大拖鞋递给他。

    老庆穿上,觉得挺舒服。

    客厅内是雕花木的沙发,家庭影院式的设施,多宝阁内是一些丽人的造型,木雕、彩瓷、漆器、泥人、五彩绚烂。最引人注目的是沙龙旁立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木雕钟馗,怒发冲冠,横剑竖目,脚底踩着几个小鬼。

    “这是……钟馗爷爷?”老庆惊问。

    “正是钟老爷,我看恐怖小说太多了,鬼气太重,请钟老爷来压压邪气。”夏君微微笑着,整了一下藕荷色的袍子。

    “喝什么?”

    “咖啡,少加糖,美国咖啡,浓浓的,我昨晚没睡好觉。”

    夏君进厨房去了。

    半年没来,夏君的家里确实添了不少小玩艺儿,多宝阁内的新品种晃得老庆眼花缭乱。一对民国时期的裸人引起他的关注,男人含着长烟袋,卧在那里,对卧的媳妇扭动着白藕一般的身体,绣着荷包。

    达摩的根抱石更是精彩,根雕的达摩高卧碣石之上,神态安详。

    李白醉酒的寿山石,惟妙惟肖。

    一对阴阳石横卧匣内,逼真,细腻。

    夏君端着咖啡壶进来,见老庆端详她收藏的工艺品,说道:“这些都是我开车到潘家园旧货市场买的,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夏君把咖啡壶放在桌上,从卧室内抱出一个大锦盒,打开锦盒,只见是一块米芾拜石的寿山石,晶莹剔透,雕工精细。山下飘荡着紫籐和野葡萄,石阶直通山洞,北宋著名书法家米芾正虔诚地拜谒山石。

    夏君说:“这块石头极为珍贵,是白伯骅老师带我到卖主家里挑选的,石头是天然两种颜色,质地润滑,十分光洁,雕工极细,连米大人腰带上的饰物都雕刻出来了,真是难得的艺术精品。”

    老庆用手摸了石山的紫籐,问:“多少钱?”

    “你猜。”

    “300元。”

    “白给你!”

    “600元。”

    “不对。我告诉你吧,3000元。”

    老庆一听惊得张大了嘴巴,说:“这能泡多少次澡啊!吃多少顿涮羊肉啊!”

    夏君说:“你就不怕泡脱了皮,吃破了肚皮。这可是一块奇石,天下惟一的一块。连白先生都一宿没睡着觉,后悔没买。”

    老庆坐在沙发上,从皮包里掏出书稿,递给夏君。

    “夏君,你帮我看看,这小说精彩不精彩。”

    “写了多少字了?”

    “十来万字。”

    夏君笑道:“我只知道你写点诗,没想到你还写小说。”

    老庆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说:“我老庆还有杀手锏没露呢!”

    夏君说:“我小时候就听我妈讲过一只绣花鞋的故事,跟梅花党有关,可吓人了,当时我用被子蒙住头,吓得不敢出来。可是如今讲故事的人也不在了,我妈妈去年去世了……”她说到这里,有些伤感,眼圈开始泛红。

    老庆故意引开话题:“夏君,你回国后一直没有遇到好伴侣吗?”

    夏君叹了口气:“我觉得谈情感太累,我真是觉得太累了。老庆,我问你,你们男人会选择什么样的女人做妻子?”

    “每个人的选择标准不一样。一个男人的品位在于选择什么样的妻子,选择了什么样的妻子就等于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何尝不是,婚姻也是这样。大文豪莎士比亚一生写下了多部精彩的戏剧,但是他的婚姻观却没有任何浪漫色彩。

    “娶一个好女人,就能赋予一个男人闲适的心情,我认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品质应该是善良,而且百善孝为先。如果我是一个男人,要是将要成为我媳妇的女孩敢问我:‘我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我一准把她pass掉!贤慧,这是亘古不变的女性美德。知书达礼,这是新时代妇女与时俱进的要求。一个女人的气质、教养是丰富内心的流露,也是与别人真正拉开距离的所在。有思想、有品位。有思想的女性使得她不屑于小是小非;有品位,使得她能匠心独运地表达自己的风格。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尊严,自己的女人可以在家里抨击我,但不能在公众场合讽刺、嘲笑我。一个不懂维护丈夫尊严的女人,应扫地出门。充分信任,相对自由。喜新厌旧其实是人的本能,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只对一个人有好感。但是最好别让对方知道。奉劝天下所有将要结婚的女人充分理解自己的丈夫喜欢在画报、网页上凝眸美女,不要因为这些下意识的行为而吹毛求疵。否则会将婚姻推向死亡。男人想独自一人呆一会儿,不要问什么原因,而是送上一杯茶,轻轻把门关上就行了。女人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不依附于男人生存,女人才能做到独立,自尊。没有过多的物质欲望。这一点非常重要!自古成由俭败由奢。过分的虚荣往往使非“财大气粗”的男人为此不堪重负。我的老婆应该宝马汽车能坐;自行车也能骑;五星级酒店能住;野营帐篷也不嫌弃,山珍海味能吃,窝头咸菜也能咽。拒绝灯红酒绿,不对异性过分热情。她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她不会到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消磨时间。她知道自己的价值不是取悦异性,所以不会主动和别的男人搭讪,曲高和寡的才是阳春白雪。她应是天真又有一点童趣。她喜欢读书和音乐。喜欢读书不是看什么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喜欢音乐也不是什么听过就忘的流行小曲。她工作能力强,要有一技之长。工作中的女人显然没有太多时间疑神疑鬼,有一技之长会使她自得其乐。当然,长得绝对不能丑,也别太靓,应该是那种越看越顺眼的,越看越耐看的。身体健康,并懂得养生之道和基本医学常识,喜欢锻炼身体。婚姻生活是一个有颜色、有生气、有动静的世界,一个不浪漫、不具备情趣的女人不是个好妻子。”

    听了老庆这一番话,夏君微笑着说:“你这那里是选妻子,好像是选妇女部长。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和浪漫。”

    老庆说:“你说得太对了!譬如说雨亭,你难道说他的妻子柳缇不优秀吗?柳缇温柔、漂亮、善良、善解人意,活泼浪漫,可是雨亭还是觉得缺少点什么,我看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夏君问:“你认为黄秋水幸福吗?”

    老庆点点头:“幸福,他和伊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世纪之恋。这种爱情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烈火的磨炼,有相恋的火热,有激情的转移,有离别后的煎熬,有旧情重燃的成熟。距离积蓄的暴发,黄秋水和伊人将是幸福的伴侣。”

    “你说新颖幸福吗?”

    “新颖经历过纯真爱情的呵护,痛苦的轮回,死亡线上的挣扎,红颜知己的许诺,友谊之手的援助,平静生活的安宁,新颖也基本上算是幸福的。”

    “飞天呢?”

    “不清楚,我一直觉得他很神秘。悄悄而来,默默而去,不留痕迹,不事声张,只留给你一个微笑……”

    夏君呷呷咖啡说:“这微笑让女孩子捉摸不透,就像这咖啡,淡淡的苦涩,甜甜的回味,浓浓的,只看到一团褐色的雾,一朵咖啡色的雾里花……我知道牧牧有此困惑,但穗子幸福吗?”

    老庆说:“她没有归宿,女人都是有一颗浮动的心,没有踪迹,不知去向,来去匆匆。女人又是一颗流星,转眼即逝,可能光耀之极,但只是闪光的一瞬。漂亮的女人是一座庙宇,曾有无数男人赶来朝拜,但真正信佛的没有几人。贤慧的女人是一座浴盆,她永远给男人带来清洁和舒适。聪慧的女人是一部精典,男人每翻阅一页,都有收获。歹毒的女人是一柄钝刀子,慢慢地阉割男人的心。圆滑的女人没有棱角,男人对她没脾气,也没感觉。厚道的女人是蒲扇和毛毯,当你热得出汗时,她用蒲扇为你扇风;当你寒冷时,她用毛毯裹紧你。愚蠢的女人就像夜壶,当尿灌满时,她仍一动不动。”

    夏君道:“你这些比喻太贴切,老庆,你都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老庆摇晃一下大脑袋:“智商高呗。”

    夏君拿起老庆写的书稿,说:“我一定好好拜读,不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吧?”

    老庆笑了,“要真那样,我这作品就成功了。我连这个都给你准备好了。”

    老庆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一小瓶安定药。

    夏君瞥他一眼,“你还真以为你是克里斯蒂呢,我看你有点像鲁迅笔下的阿Q!”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3

一簇文明之火

第二天一早,老庆就被夏君的电话惊醒。

    “老庆,你这反特小说写得不行,我实在看不下去,缺乏气氛,悬念产生和环境也不够典型,我建议你到作者张宝瑞当年讲故事的工厂,体验一下生活,把握一下当时的时代背景、工作环境、人文环境,因为这毕竟是文革手抄本,为什么能在文化沙漠时期带来一丛翠绿?为什么引起千百万人的共鸣,传抄?在延安窑洞的油灯下,在北大荒熊熊的篝火旁,在山西农村的高粱地里,在云南农场橡胶园树下,那些侃侃而谈的故事,像雾像云像雨又像风……”

    老庆一听,一时语塞。

    “你构思故事的能力还蛮强,语言也算简洁,心理描写也算准确,就是时代气氛弱,抓不住人。”夏君生怕挫伤了他的创作积极性,又表扬了他几句。

    老庆说:“作者的工厂在东南部,太远。”

    夏君爽快地说:“我开车和你一起去,带上照相机,拍些照片留资料。”

    夏君真是侠义女君子,半小时后,她驱车来到老庆门前,打手机要他下楼。

    老庆带上照相机,拿了一个记录本,下楼上车。夏君穿了一条牛仔裤,戴着一副墨镜,双手紧握方向盘,朝他嫣然一笑。

    蓝鸟轿车朝东南方向驶去,出了东四环,路上车流稀少,夏君一加马力,轿车箭一般飞驰。

    风拂进车厢,夹带着一阵阵芬芳的香气,那是从夏君身上散发的香气,老庆闻了,感到十分惬意。

    轿车穿过大郊亭,朝南驶去。两侧的钻天白杨像夹道欢迎的人群,一闪而过,水塘,白鸭,翠苇,黄花……映入眼帘,又飘然而逝。庄稼地里一片金黄,洋溢着丰收喜悦的农民正挥镰收割,那动作潇洒利索,很像舞蹈动作,身穿花花绿绿的村姑夹杂其间,如同在金灿灿的地毯上点缀了一个个鲜明的花朵,颇像高更笔下的印象派图案。

    车过大柳树湾,那一株株垂柳像含羞的姑娘站立河边,含情脉脉注视水面,碧绿的河面上,一对对白鹅肆意游弋。远处的农舍炊烟袅袅,一排排二层小白楼映入眼帘。

    老庆道:“那是农民的新居,这小楼比城里的还要漂亮!”

    夏君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叹道:“中国的农民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真的富起来了!”

    车至岔路口,夏君不知往哪里行驶,老庆于是下车问道。他来到一个水果摊前打听了路,顺便买了几个大猕猴桃。

    在车里,老庆轻轻地剥去猕猴桃的薄皮,塞到夏君的嘴边,夏君微微一笑,张开樱桃小口咬了一口。

    老庆笑道:“猕猴桃营养价值高,我真的很少见过这么大的猕猴桃。”

    夏君说:“在美国也很少见,这里的雪花梨也不错,回城时买点带回去。”

    车过玻璃二厂、染料厂,夏君开车往西拐上一条马路,远远地看见一座工厂在黑云中时隐时现,高大的烟囱高耸入云。

    老庆说:“快到了,烟够大的,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污染够厉害的。”

    夏君说:“这可能是北京东南最远的一座工厂了。”

    轿车开到厂门口,老庆下车向保安说了几句,车开进工厂,听说是作家到此地体验生活,厂部派了张宝瑞当年的工友老范做向导,陪同老庆、夏君采访。

    老范瘦瘦的,脸上有点粗糙,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身穿蓝制服。他带领老庆、夏君穿过一片料堆,走进烟熏火燎的三车间。

    老范不太健谈,他介绍说:“张宝瑞是厂里有名的才子,刚进厂时才16岁,他一口京腔,善讲故事,出口成章,十四五岁就写小说,一写就是一大摞。他进厂一年多,领导让他当生产班长,那时正是文革时期,工厂比较散漫,无政府主义思潮严重,他用讲故事调动大家的干活积极性,他负责的班组年年是生产冠军、先进班组。10年内他没有歇过一天病假。”

    老范领着老庆、夏君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炉台,只见炉火熊熊、烟熏火燎,七八个工人赤裸上身挥汗如雨。

    老庆感到一股股热浪袭人,温度陡然升高许多,脸烤得发干,夏君吓得后退了几步。

    老范对工人们说明来意,他们听说作家来采访,急忙把他们引进休息室,休息室内炉渣遍地,无处下脚,一个工人把座椅上的草垫子扶好,请几人坐下来。

    现在这个班组只剩下3个人当年与张宝瑞同事,一个叫马五,一个叫冯宝,还有一个女操作工叫桂香。

    老庆让夏君打开了小录音机,让工人们说说当年的张宝瑞。

    马五是班组的“三朝元老”,小小的个子,一身疙瘩肉,嘴里叼着一个烟袋锅,一边“吧嗒吧嗒”抽,一边说:“当时上夜班的三更天,老班长端着一个大茶缸,就给我们讲故事。他眼睛瞪得溜圆,绘声绘色,讲到重庆教堂半夜,扫街老头拖着大扫把看到一向无人居住的教堂亮起烛光,他一步步走进教堂,在楼梯处出现一个身穿黑色旗袍的漂亮女人,她穿着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时……”

    说到这里,马老的眼睛瞟向窗外,一阵狂风刮过,炉顶泻下一片白色炉灰,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马五兴致勃勃,不禁脱口而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戴着大草帽的冯宝提醒他道:“走题了。”

    马五眼珠一转,一拍脑袋,说:“我说到哪儿了”对,欲知龙飞性命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哥儿几个,抄家伙,干活儿!”

    马五话音刚落,工人们一窝蜂跟着他冲到外面,抄铁锨、拿钢钎、打炉翻料,扬锨添料,十分利索,老庆在一旁看见,不禁手痒,也抄起一把铁锨,往炉里扔料。他只觉得火灼人,炉渣四溅,不由惊得后退几步。

    “作家同志,您别动铁家伙,小心烫着,水火无情。”马五说着拽过老庆,把他推进屋里。

    老庆在屋里无意朝窗外望去,正和操作室里的一个中年女工打了个照面,她也正好探头瞧这里。

    老庆对夏君说:“咱们采访一下那个操作女工吧。”

    老范引二人走出休息室,来到操作室,这是一个七平方米的房间,一个皮肤白皙有些灵秀的妇女人端坐操作盘前。老范向她说明来意,她立刻示意老庆、夏君坐下来。

    “桂香,你和老班长共事十年,你最了解他,你多说一些。”老范憨笑着对她说。

    桂香扶了一下工作帽,说:“老班长真是一个奇才,他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人品又好,又有才华。有一次,我对他说,我看了莎士比亚的剧本《哈姆莱特》,觉得写得真精彩,他听了,微微一笑,说,明天上班我给你看新写的一幕话剧。第二天上班,他果然拿来一幕新写的剧本,我看了,感觉还真是那么回事。”

    老庆问:“桂香同志,你说老班长是在什么背景下编出《一只绣花鞋》的悬念故事?他讲这些悬念故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桂香眨动着明亮的眼睛想了想,说:“一是文革时期,当时极左思潮泛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扭曲,人性受到压抑,为了排解这种压抑的心态,人们往往寄希望于拯救人类的英雄人物身上,比如侦察英雄龙飞,他大智大勇,经常化险为夷,屡破奇案。二是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寄托于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如龙飞和白薇,是两个阶级战壕里的人,可是他们邂逅,产生扭曲的爱情,曲折,悲壮。三是这种现编现侃的口述故事,以快餐文化的刺激、解谜、猎奇、惊险,让听众沉醉于紧张离奇的故事情节之中,时代造就了手抄本文学,也造就了一批像老班长这样的说书人、手抄本文学的奠基人。”

    “说得精彩,真是不虚比行!”老庆赞道。

    夏君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桂香,说:“我可以这样说,受老班长的熏陶,你也成了才女。”

    桂香脸一红,说:“最重要的是,老班长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文难,做人比做文更难。”

    “你一直在工厂工作?”

    “老班长和我都是老三届的学生,粉碎‘四人帮’后,他大胆走上考场,考入一所名牌大学;可是我有些胆怯和虚荣,没敢上考场,生怕考不上,受人奚落……”桂香低下了头。

    “我想,即便老班长考不上大学,但是他最终也会成为作家的,他是乐天派,他是一个很有意志的人,他常对我讲的一句话是:有志者,事竟成。我有时在报纸上看到刊登有关他的消息,我就默默地为他祝福……”桂香说到这里,眸子里流露出一片真诚的光彩。

    “一晃25年过去了,有时我坐在这里,恍惚之中仿佛看到老班长挥舞铁锹往炉里加料,炉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的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然后,他拉着铁锹,深情地望着炉火,汗水湿透了他的帆布工作服……有时我好像看到他就坐在炉前的料堆上,向工友们讲述着生动的故事,他那滔滔不绝的话语,那全神贯注的表情吸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屏声静气,融入到那梅花党的恐怖年代里……”

    桂香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

    夏君对老庆说:“这就是手抄本诞生地之一,你感受到了吗?你体验到了吗?”

    老庆庄重地点点头,说:“我觉得很沉重,一个沉重的岁月,一个文化沙漠的年代,在那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一簇文明之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 00:14

我看像鸡

轿车已驶离工厂有一段距离了,老庆回过头去,见老范还站在厂门口朝他招手,他微笑着,若有所思。

    老庆觉得高大的烟囱渐渐模糊了,渐渐消失在黑色的升腾的烟雾之中,那个年代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夏君稳握方向盘,轿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驰,似乎要远离那个年代。

    老庆的眼前浮动着桂香,这个曾经充满憧憬与浪漫情怀的女人,进厂时她还是个英姿焕发的少女;30多年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走入中年妇女的行列,下一步,她将面临的是什么呢?老班长曾经在这里苦苦煎熬了十年,以后跨出了这座工厂的大门,但是桂香呢?这个伴随着手抄本一起成长的女人,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老庆叹息着吁出一口气。

    车过大柳树湾,垂柳树下,一个乡村少妇正在慢慢地小跑,一个小男孩绽开笑脸,在后面追着。“妈妈,妈妈”的稚嫩的呼唤声不时传来,少妇不时回头,向孩子扬手……

    老庆看到这般情景,叹道:“多么温馨动人的母子图,夏君,快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个小宝宝吧,亲情也是很有味道,不比爱情逊色。”

    夏君苦笑了一下,说:“如意郎君哪里那么容易寻,说心里话,我特别喜欢小男孩,平时也憧憬着能有个小宝宝,有时候我还幻想着用热脸蛋贴贴小宝宝的小凉屁股蛋,多有意味。”

    老庆说:“在西班牙不久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小男孩到家后面的湖里游泳;他跳进水里,没有注意到一只鳄鱼正向他逼近。男孩的母亲从窗户看到这一切,立即跑了出来,并大声向男孩喊叫着。男孩听到了,立刻向岸边游来,但为时已晚。当母亲抓住男孩手臂的同时,鳄鱼也咬住了他的双腿。母亲用尽力气抓住男孩,鳄鱼的力气更大,但母亲心中的爱让她不能放弃。有人听到叫声赶来,用枪打死了鳄鱼,男孩获救了,他的腿伤得很重,经过治疗,他又能走路了。伤好以后,有人问男孩,能否看看他腿上的伤疤,男孩撩起裤腿,让人看了自己的伤疤。他又骄傲地卷起袖管,指着胳膊上的疤痕说:‘你更应该看看这些。’那是母亲死命抓住我双臂时留下的指甲印痕。男孩说:‘这些印记是我母亲留下的,她没有松开我,她救了我的命。’夏君,这就是母爱,这就是亲情。”

    夏君的眼眶湿润了,喃喃地说:“这是爱的印记。”

    车过大郊亭,路上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夏君减了速度,精力更加集中,她见老庆有些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于是叫:“老庆。”

    “怎么了?”老庆睁大眼睛,用手把口水抹了抹。

    “我送你几句古训。”

    “什么古训?”

    “多静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养心;读古训,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

    “什么意思?”

    “就是经常静坐思考,来收拢思想;减少饮酒色欲,来清理思想;摒除嗜好情欲,来修善思想;体味古人教训,来警戒思想;参悟至理名言,来明确思想。”

    老庆说:“没想到你这西化的朋友还有这么多古训。”

    这时,夏君猛地刹车,老庆的头险些撞在前车玻璃上。只见一个装束时髦的年轻女人仓皇而过,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想什么呢?”夏君伸出脑袋愤怒地大叫。

    那女人自知理亏,一溜烟儿走了。

    老庆道:“世界上险些又少了一个美女。”

    夏君道:“什么美女?我看像鸡,撞上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祸害。”

    老庆问:“你怎么知道她是鸡?”

    “眼眶发青,眼窝深陷,脸部没有光泽,目光显露俗气,劣质香水,袒胸露背,动作轻浮,不是鸡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老庆说:“我毕竟和一只绣花鞋的作者是两代人,我几乎没有经历那个特殊的年代。现在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深一层的认识。文学的确是人学,不论是什么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是写人,塑造人,写人的个性和命运。夏君,你一定饿了,我请你吃饭,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我也是受教育啊,我接触过东方文化,也接触过西方文化,东、西方文化相互撞击,这次出行,让我感受了文革时期的东方文化。我一天就一顿饭,等你大功告成,可以在星期五西餐厅请我吃西餐。我就是觉得工厂里烟尘太大,倒是想熏个桑拿。”

    老庆说:“前面一拐就是浪花屿洗浴中心,咱们到那里去。”

    “好。”夏君说着,将车开往浪花屿洗浴中心。

    下午人不算多,夏君和老庆拿了牌换了拖鞋,各自进入男女间。

    老庆来到衣柜前,匆忙脱尽衣服,然后来到浴间,走进一个浴隔,拧开龙头,任水流洗刷着自己。他倒了一点牛奶浴液,往身上涂抹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匹骠壮的黑马,浑身油亮黝黑,闪着光泽,胸脯高耸,比那些瘪胸的女人还要神气。他的胸前有一卷油黑的胸毛,更显出阳刚之美。

    “先生,搓澡吗?”一个腰间围着白毛巾的中年汉子上前问。

    老庆点点头,用毛巾擦了一下身体,然后随他走到一个床前,爬了上去,躯体展开,朝着屋顶发怔。

    搓澡汉子将一桶湿水泼在他的身上,然后摘下他的牌,搁在一侧,毛巾上沾了些浴液,狠命地搓起来。

    “唉哟,我有痒痒肉……”老庆叫着,腰肢乱扭。

    搓澡汉子滑过他的肋骨,顺着两股间搓下去。

    老庆不喜欢捶背,因为这样心脏感到不舒服,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敲出来的感觉,因此他很快结束搓澡,溜到浴池嬉水。他不喜欢到桑拿间,因为那里空气稀薄,温度太高,有些喘不过气。他知道女人洗浴时间长,何况夏君又是慢性子,于是他在池中消磨时间。
页: [1] 2 3
查看完整版本: 《夜香》--作者: 张宝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