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1

  万斯只是淡淡地看了它一眼,倒是马克汉将它拿到手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一会儿。看完正要开口说话,他的眼神和万斯接触,这时,马克汉将纸条往桌上一摆,轻描淡写地问:

  "就只查到这些?"

  "就这些了,长官。"

  马克汉站起身来,说:

  "我们非常感谢你,队长。我也不知道在这件史普立克的案子里,我们能查到些什么,但我们会尽力而为。"他指了指那盒"顶级雪茄",说:"多带几根回去。"

  "遵命,长官。"匹特斯挑了几根雪茄,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外套口袋里,然后和在场的每一个人握手道别。

  他离开后,万斯快速跳起,弯下腰来看那张放在马克汉桌上的纸条。

  "我的天啊!"他掏出单眼眼镜,仔细端详了纸条上的字迹,说,"实在太有意思了。最近我是在哪儿看过这个公式来着?……是了,是在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公式。杜瑞克在他的书里,用这个方程式来检证德国数学家高斯的天体曲度……但,史普立克和这有什么关系?大学课程里,根本不可能教到这个公式……"万斯把纸条拿到灯光下,说:"这张纸和主教那字条用的是相同的纸张,你可能也已经发现,打字的字体似曾相识。"

  希兹步上前来,仔细看了看那纸条,说:

  "没错,是一样的,"这个事实让他再也无话可说,"好吧,这两个案子的确有关联。"

  万斯的眼神出现了问号:

  "关联是有的,但在史普立克尸体下发现的这张纸条,和谋杀案本身一样不可思议……"

  马克汉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你说,这是杜瑞克书中提到的一个公式?"

  "是的,不过这也不表示杜瑞克就和这案子有关,几乎每个数学大师都知道张量公式,它是'非欧几里得几何学'中用的特殊数式,虽然最早是雷曼在物理学上的发明,不过现在都已在相对论中被广泛使用。抽象来说,它具有高度精确性,但它和史普立克的案子倒没直接关联,"他再度坐下,"安纳生如果知道了这个发现,一定会很兴奋,可能会因此得到什么令人震惊的结论。"

  "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把这件案子告诉安纳生,"马克汉反对说,"我认为,应该对这件案子尽量保密。"

  "只怕,主教不会让你如愿。"万斯回答。

  马克汉登时哑然。

  "我的老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看哪,接下来我会无时无刻被噩梦惊醒。"

  "不会这么倒霉的,"希兹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像个准备赴战场的人。"现在有哪些人有嫌疑?我们打算怎么做?该采取行动了。"

  马克汉征询万斯的意见。

  他说:"你对这案子似乎掌握了些头绪,有没有什么建议?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万斯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身体向前倾,要借此引起在座者专注地听他说话:

  "马克汉,现在只有一种可能的结论,就是:两桩谋杀案是由同一个人策划的。从第一件案子中我们知道,是由一个熟悉狄勒家状况的人干的。现在基于这个结论,我们要从这些人当中,找出一个非常了解约翰·史普立克作息,知道他每天上午会出来散步,并且会经过河滨公园某个定点的人。要找出这个人,我们必须先掌握时间、地点、机会和可能的动机。史普立克和狄勒家一定有些关联,至于是什么样的关联我也不知道。我们第一件任务,就是要找出答案。最好的方法,不就是从狄勒家开始吗?"

  "好吧,那我们先吃午饭,"马克汉说,"然后再一起过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2

10、拒绝接受帮助

  4月11日 星期一 下午2点

  我们抵达迪拉特家时已过了二点,按铃后是派因来开门。对于我们的来访,他似乎并不感惊讶,也许是故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吧,反正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在任何的改变就是了。不过,由他看着西斯的眼神来推测,派因好像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但是,他讲话的声调倒是相当的平静,不带在何情感。

  "安纳生先生在学校,还没回来。"他告诉我们。

  万斯说:"看来你并不善于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派恩。我们是来找你和狄勒教授的。"

  管家显得有些挫折,就在他开口回答之前,狄勒小姐出现在会客厅外的走道上。

  "我就说,我明明听到你的声音,万斯先生。"她用微笑迎接我们。我们进入房间时,她说:"请进来。玛意夫人几分钟前过来看我,我们打算今天下午一起去骑马。"

  杜瑞克夫人站在茶几旁,骨瘦如柴的手搭在一张椅子椅背上--很显然她刚刚才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们,眼神中透露着恐惧,全身也绷得紧紧的。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只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仿佛等着聆听什么宣示,像个站在围栏内等待宣判的犯人。

  贝莉儿·狄勒甜美的声音,让现场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

  "我上去告诉叔叔你们来了。"

  就在她出去的刹那,杜瑞克夫人往前靠向桌子,以一种阴沉可怖的低语对马克汉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是和今天早上在公园里被杀的年轻人有关!"

  她的话太令人吃惊,也让人措手不及,马克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万斯替他开了口:

  "这么说来,杜瑞克夫人,你也听说了这桩惨剧?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

  老妇人的表情闪过一阵狡黠,使得她的样子更像个老巫婆。

  "街上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她回答说。

  "原来如此,这实在是很不幸的事。不过,为什么你认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那件案子?"

  "那年轻人的名字不就叫做约尼·史普立克吗?"老妇人这话夹带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是的,叫做约翰·E·史普立克。你还是没告诉我们,这和狄勒家有什么关系?"

  "哼,当然有关系,"她颇为满意地上下晃动着她的脑袋,"这是场游戏,小孩的游戏。先是公鸡罗宾……接着是约尼·史普立克,每个健康正常的小孩,都会玩的游戏。"她的情绪突然变了,脸上出现一股温柔神色,眼神也哀伤起来。

  "难道你不认为,这其实是个残忍的游戏吗,杜瑞克夫人?"

  "残忍又如何?人生难道便不残忍?"

  "对有些人而言,是的,的确残忍。"万斯望着我们面前这怪妇人,话中带着奇特的同情。"告诉我,"他用怪异的语气追问,"你知道主教是谁吗?"

  "主教?"她皱着眉头,"不,我不认识他。这是另一种孩子的游戏吗?"

  "我想,可以算是吧,显然,这位主教对于罗宾和史普立克的死很有兴趣。事实上,他可能是开始这场游戏的人。杜瑞克夫人,我们还在找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真相。"

  老妇人摇了摇头,说:"我不认得他。"接着用报复的眼光看着马克汉说,"不过,就算你'穿过他的假发'找到杀死公鸡罗宾和枪杀约尼·史普立克的人,对你也没什么帮助。你们永远不会懂,永远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这时,贝莉儿·狄勒走了进来,快速走到杜瑞克夫人身边伸出手。

  "来吧,"她温柔地说,"我们到乡下去好好玩玩,玛意夫人。"说完转过头去,平静地对马克汉说:"叔叔请你到图书室找他。"她带着杜瑞克夫人走出房门到楼下大厅。

  "这就怪了,先生,"一直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这一切的希兹说,"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约尼·史普立克的事情。"

  万斯点点头。

  "我们的出现,吓坏了她。警官,她的心依然是很敏感的。多年来,她一直为自己儿子的不正常而自责,很久以前她儿子也和别的小孩一样,所以她会把罗宾和史普立克的死,和'鹅妈妈'的典故联想起来。我猜,这可能只是个巧合。"

  他看着马克汉说:"这个案子背后有股奇怪的暗流,隐藏着恐怖且不可思议的意涵。"他耸了耸肩--我知道,他还没有从杜瑞克夫人的话里跳离开来--说:"也许,狄勒教授可以提供我们一些更具体的线索。"

  狄勒教授以一种勉为其难的热诚迎接我们。他桌上堆满了纸张,显然正在忙,被我们硬是打断。

  "马克汉,什么风把你吹来?"我们各自找到位子坐下后,他问,"有关于罗宾命案的结果要告诉我吗?"他在德国数学家威尔的《空间、时间和世事》那页做了个记号,然后将身体往后靠,不是很有耐心地看着我们。"我正忙着解决奥地利物理学家马赫理论中的问题……"

  "很抱歉,"马克汉说,"我不是来向你报告罗宾的案子。只是,今天这附近发生了另一桩命案,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和罗宾的死有关。我想要问你的是,你认不认得一个叫约翰·E·史普立克的人?"

  狄勒教授恼怒的表情迅速转变,说:

  "死者就叫这个名字?"他不再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是的,今天早上七点半多,在靠近八十四街的河滨公园内,一名叫约翰·E·史普立克的人被枪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3

  教授的眼睛转到壁炉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脑海里被问题困扰着。

  "是的,"他缓缓地说,"我--我们--认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不过,和你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你认识的这人是谁?"马克汉急切地问。

  教授再度犹豫起来。

  "我说的这人,是安纳生一门数学课的得意门生,在剑桥,他们叫他'斗嘴大王'。"

  "先生,你又是怎样认识他的?"

  "安纳生带他来过几次,要我见见他跟他谈谈。安纳生很以那孩子为荣,我也必须说,那孩子有特殊的天分。"

  "也就是说,家里其他人都认识他?"

  "是的,我想贝莉儿见过他。如果你说的'家里其他人'也包括派恩和毕朵,我想他们对这名字应该也不陌生。"

  万斯接着丢出下一个问题:

  "杜瑞克一家人也认识史普立克吗,狄勒教授?"

  "很可能。安纳生经常和杜瑞克在一起……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史普立克来的时候,杜瑞克也在这里。"

  "帕帝呢?他也认识史普立克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教授有些不耐烦地拍着椅子扶手,转身向马克汉说,"我要问你,"他的声调中带着忧虑,"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今天早上的事,和我们这位学生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告诉我,被杀死的人,就是安纳生的学生吧?"

  "恐怕正是他。"马克汉说。

  教授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安--我想,应该说是害怕。

  "就算真是如此,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认为他的死和罗宾的死有关?"

  "我承认我们也没有什么具体根据,"马克汉对他说,"这两件案子的背后都缺乏具体动机--它们的'无目的性'就是这两件案子的共同点。"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找不到任何杀人动机。但是,如果所有找不到动机的案子,都被假设为相互有关联……"

  "这两件案子在时间和地缘上也很接近。"马克汉强调。

  "这就是你的假设基础?"教授有点不屑地说,"你的数学一直不太好,马克汉。但你至少应该知道,不能在这种前提之上做任何假设。"

  "这两个人的名字,"万斯打断两人的谈话,说道,"公鸡罗宾和约尼·史普立克,都是著名童谣中的主角。"

  老先生震惊地望着他,脸上渐渐涌现愤怒:

  "这种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这可不是我开的玩笑!"万斯答道,"开这玩笑的人是主教。"

  "主教?"狄勒教授努力压抑心中的不满,说,"马克汉,我告诉你,我不再陪你们兜圈子了,这个神秘主教的名字,已经是第二次在这房子里被提起。好吧,是有一个无聊的家伙写了封疯狂的信,和罗宾的死有关。请问,这主教和史普立克又有什么关系?"

  "史普立克的尸体下,警方找到一张纸条,纸条上用打字机写着一个公式,字迹和主教上一张纸条一样,来自同一部打字机。"

  "什么?"教授突然坐直了身体,"你说,是来自同一部打字机?有个公式?是什么公式?"

  马克汉打开记事本,将匹特斯给他的那张三角形纸条递给老教授。

  "是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狄勒教授坐着端详了那纸条甚久,然后递回给马克汉。他突然变得苍老许多,当他抬起头看我们时,眼中露出一股奇异的光芒,"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中充满无助和退缩,"或许,你们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

  马克汉对于他转变态度,感到茫然不解。

  "本来,我是来向你查证,看看你们和史普立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老实说,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我希望,你能准许我们问问派恩和毕朵,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随便你爱问什么都行,马克汉,这样你才不会说我阻碍你办案,"他用恳求的眼神看马克汉,"不过,我希望你在探取任何行动之前,能够先让我知道。"

  "这我可以答应你,先生,"马克汉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不过,恐怕到目前为止,我们距离'采取行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抬了抬手,从这动作不难看出来,他也发现了老教授的不安,马克汉正企图用肢体安抚老教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4

  教授送我们走到门口。

  "我并不了解那个张量公式,"他低声说,同时摇摇头,"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

  "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狄勒教授,"万斯停在门口,说,"罗宾被害的那天早上,我们问过杜瑞克夫人……"

  "啊……"

  "虽然她否认那天上午她曾坐在窗边,但她很有可能曾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看到射箭场上发生的一切。"

  "她让你有这种印象?"老教授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一股压抑的好奇。

  "有一点这种感觉。因为杜瑞克先生告诉我们,他听到他母亲的尖叫,但她却否认这一点,使得我们相信,她可能有些事情瞒着我们。我刚刚想到,你对她的影响力可能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都来得大,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你或许可以让她说出来。"

  "不行!"狄勒教授几乎是冲口而出,但随即又改变语气,将手搭在马克汉手上,说,"有些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如果那么麻烦的女人那天早上在窗边看到了些什么,你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而我由衷的奉劝你,最好别去找她麻烦,总有别的方法,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他望着马克汉的眼睛,说,"你最好不要去问她,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们一定会尽力尝试,"马克汉礼貌地回答说,"不过,我必须将坏人绳之以法,不能为了怕触碰别人的伤口--不管是多大的伤口--而什么也不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平白无故去折磨任何人。"

  "你有没有想过,"狄勒教授低声说,"你在寻找的答案,可能比罪案本身更令人觉得恐怖?"

  "这是我必须面对的问题,就算真是如此,也绝不会影响我的调查。"

  "当然不会。只是,马克汉,我年纪比你大,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当一个人越来越老,他会越来越了解这世界。这世界各种事物的重要性都会改变,过去我们在意的,可能变得无足轻重。这就是为什么,年纪大的人比较懂得宽容,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任何人的价值观是绝对重要的。"

  "但只要我们必须活在这人类价值体系下一天,"马克汉反驳说,"我就有责任去维持这个体系,不能因为个人的任何情感,而停止追求任何真相的努力。"

  "也许你是对的,"老教授叹了口气,说,"但这件事,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当你知道了真相,别忘了慈悲心。把人送上电椅之前,千万要确定他罪有应得。就像人体会生病,人心也会病,而且,往往两者会一起发生。"

  当我们回到会客厅,万斯比平常更谨慎地点燃一根香烟。

  "史普立克的死,"他说,"让老教授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不承认,但那个公式让他不得不相信,史普立克和罗宾的死有关。而且,他很快就相信了这点。问题是,为什么他完全不怕承认,史普立克和这家人相识。我不是说他有嫌疑,我只是说,他在害怕……他的态度是很有趣的,马克汉,显然他不想阻挠你所主导的这项调查,但他不愿你去骚扰杜瑞克一家,我不太相信这纯粹是为了杜瑞克夫人着想,我不认为老教授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至于,那套什么身体和心理都会生病的说法,又是所为何事?……先别管了,还是去问问派恩等人再说吧。"

  马克汉只是若有所思地坐着抽烟,我很少看到他这样子。

  "我不知道跟他们谈有什么用,"他说,"不过希兹,还是把派恩找来吧。"

  当希兹步出房门,万斯用逗趣的眼光看看马克汉:

  "其实,你真的无须抱怨,这本来就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他突然清醒起来,"我们面对的是个完全一无所知的目标,要对付的是种奇特、异常、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力量,不但难以捉摸,而且完全陌生。但至少我们知道,他一定和这老房子周围的一切有关,我们也必须追查各种心理迹象。所以,对于我接下来会问派恩的问题,你们不要感到太惊讶,越不可能的地方,我们越要仔细……"

  我们听到脚步声从走道上由远而至,过了一会儿,希兹带着老管家走进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6

11、失窃的手枪

  4月11日 星期一 下午3点

  “请坐,派因。”班斯非常礼貌地说:“我们特别得到教授的许可才来请教你的,请你清楚地回答我所提出来的问题。”

  “好的!”对方答着。“我没有理由隐瞒任何事情。”

  "太好了,"万斯懒洋洋地靠椅背上说,"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今天早上,这里几点钟吃早餐?"

  "八点半,先生,和平常一样。"

  "家中所有人都一起吃吗?"

  "是的,先生。"

  "是谁叫大家起床吃早餐的?在几点钟?"

  "是我叫的,在七点半,我敲门……"

  "然后等他们回应?"

  "是的,先生,向来如此。"

  "你再想想,派恩,今天早上是否每个人都有应门?"

  管家点点头:"有的,先生。"

  "没有人比较晚下来吃早餐?"

  "每个人都很准时下来--和平常一样,先生。"

  万斯坐直身,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今早吃早餐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任何人曾经出去再回来?"

  虽然这问题问得轻描淡写,我看到管家深陷的眼睛里,掠过一阵惊讶。

  "没有,先生。"

  "虽然你没有看到,"万斯追问,"可不可能,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出这房子?"

  这是派恩在这次问话中第一次迟疑。

  "这个嘛,先生,其实,"他有点紧张地说,"是有人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前面大门进出,也可能从射箭室的门离开,因为我当时在餐厅里布置餐桌。我女儿在准备早餐时,通常会把厨房的门关上。"

  万斯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儿烟,用平稳的语调说:"这屋子里,有没有人持有枪支?"

  管家睁大了眼。

  "这--我就不清楚了,先生。"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派恩,听过'主教'这个人吗?"

  "我没听过,先生,"他的脸色惨白,"你是指,那个写信给报社的人吗?"

  "我只是说'主教',"万斯不经意地说,"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今天早上有人在河滨公园被杀了?"

  "有的,先生,隔壁的工友刚刚告诉了我这件事。"

  "你也认识年轻的史普立克先生,是吗?"

  "我见过他到这儿来一两次,先生。"

  "他最近来过吗?"

  "上星期来过,先生,我记得是星期四。"

  "当时还有谁在?"

  派恩皱着眉头,似乎正努力回想。

  "还有杜瑞克先生,"过了一会儿,他说,"帕帝先生也在,他们都在安纳生先生房里一直聊到很晚。"

  "在安纳生先生的房里?安纳生常带客人到他房里去吗?"

  "不是的,先生,"派恩解释道,"那是因为教授当时正在图书室里,而狄勒小姐和杜瑞克夫人正在会客厅。"

  万斯沉默了一会儿。

  "派恩,我的问题问完了,"他缓缓地说,"也请你替我们把毕朵叫过来。"

  毕朵急切地朝我们走来,站在我们面前。万斯问了一些和先前一样的问题,她的回答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但就在访谈结束时,万斯问她,在今天吃早餐之前有没有朝窗外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7

  "我往外看过一两次,"她回答说,"难道我连看看外头都不行吗?"

  "你有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现在射箭场上或是后院?"

  "除了教授和杜瑞克夫人,没有别人。"

  "没有陌生人?"万斯的样子让人觉得狄勒教授和杜瑞克夫人这天早上出现在后院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从他缓缓把手伸进口袋掏烟的动作,我知道,他已深深为这消息所震撼。

  "没有。"女厨答道。

  "你看到教授和杜瑞克夫人时是几点?"

  "大概八点钟吧。"

  "他们在谈话?"

  "是啊--反正,"她补充,"他们就在花圃边走上走下的。"

  "他们经常这样,早餐前到后院散散步吗?"

  "杜瑞克夫人经常很早就下来,在花圃边散步;我想教授也有权利,在任何他高兴的时候,到他自己家的院子里散步。"

  "我没有怀疑他散步的权利,毕朵,"万斯温和地说,"我只是好奇,他平常会不会这么早到后院履行这项散步的权利?"

  "今天早上他不就履行了吗?"

  万斯请女厨离开后,站起来走到面前的窗边。显然他脑海中塞满了难解的问题,好一阵子,他站着看向窗外的河畔和街道。

  "嗯……"他低声自言自语,"今天是个和大自然接触的好天气;早上八点钟,百灵鸟正展翅翱翔,搞不好嘴里还叼着一只小蜗牛。但是,老天,这一切都出了问题。"

  马克汉看出了万斯的困惑。

  "你有什么想法?"马克汉问,"我倒是觉得不用理会毕朵的话。"

  "问题是,马克汉,对于这件案子,我们无法'不理会'任何讯息,"万斯并没有转头,他面对着窗外静静地说,"我也同意,截至目前为止,毕朵的供词没有多大意义。我们只是知道,这出戏当中的两个主角,今早在史普立克被害之后不久,在后院中散步。教授和杜瑞克夫人之间的这场谈话,当然很可能只是巧合;但是,老教授对这夫人这么的感性态度,很可能和那次谈话直接有关……我想,或许我们得再找他私下好好谈谈这档事……咦?"

  他的身体反倾,贴近窗边说:"啊哈,安纳生回来了,看起来还满兴奋的。"

  过了一会儿,传来钥匙打开前门的声音。穿过大厅的安纳生看到我们之后,快速冲进会客厅里,连招呼也没打,就冲口而出:"我听到史普立克被枪杀的消息,究竟怎么回事?"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眼睛,扫过现场每个人的脸,"我猜,你们也是来这里,问我关于他的事情吧?好啊,那就问吧。"说完,他把那厚厚的公事包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把自己抛到一张椅子上,"今天早上有个警察跑到学校里去,像闹剧中跳梁小丑似的问了一些蠢问题。说了一堆什么神秘啦、谋杀啦……还问我们对这位约翰·E·史普立克了解多少等等之类问题,把几个大三学生吓坏了,看来他们接下来整个学期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还害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英语讲师精神差点崩溃。我自己当时正在上课,倒是没见到这小丑。听说他竟然还问他们,史普立克平常爱和什么样的女人交往。拜托,史普立克和女人?那孩子的脑子里,除了功课,什么也装不下。他是我们数学资优班里最聪明的学生,从来不缺课。今天早上点名没到,我就知道一定有事。中午吃饭时,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桩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安纳生先生,"万斯一直仔细地观察他,"不过,关于你那破案方程式,我们有新的因数提供给你。今天早上,约翰·史普立克被一把短枪射穿头部毙命。"

  安纳生动也不动地瞪着万斯好一会儿。接着,却仰头大笑起来:"又来了,就像公鸡罗宾之死?……来来,把案子简单说明一下。"

  万斯将案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他说,"安纳生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拜托,当然没有--"他真的很吃惊,"一点也没有。史普立克……我所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很有天分。可惜,为什么他父母要给他取约翰这名字呢?还有很多别的名字啊,因为这样害他被个疯子一枪毙命。显然罗宾被箭射死,也是同一个人干的。"他搓了搓双手--此刻他已经变成一个理论性的哲学家,"这是很好的问题,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我必须掌握每一个因数。或许在解答的过程中,我会发现一套新的数学理论也说不定--就像凯普勒,"他咯咯笑了出来,"还记得凯普勒的'宇宙和谐论"吗?它后来成了微积分的重要理论基础。凯普勒是在制作葡萄酒架时,想出这套理论的,他当时想,要怎样才能用最少的木头,构建出最大的贮放空间。搞不好,我这破案公式,也会为科学研究打开一个新的领域呢,哈!那罗宾和史普立克也会名垂不朽。"

  尽管我知道,这人一辈子都和抽象的理论为伍,但他这种幽默实在让我倒胃口。不过,万斯似乎不以为意。

  "有一件事,"他说,"我忘了提起。"他转身向马克汉要那张写着数学公式的纸条,递给安纳生,说:"我们在史普立克的尸体下,找到这个。"

  安纳生不屑地看了看那纸条。

  "原来,主教也和这案子有关。纸张字体和主教的字条是一样的……但是,他打哪儿弄来这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为什么不是其他张量,像G、∑、τ类的,几乎每个对应用物理有兴趣的人,都会迷上这些公式,但这一个实在太冷门了。而且,我觉得怪怪的,好像……哦,老天爷!那天晚上我才和史普立克在讨论这公式呢!他还把它记下来。"

  "派恩说,史普立克在星期四晚上曾经到这儿来。"万斯说。

  "哦,他说的?他是这么说的吗?……皇期四,是了,帕帝也在这儿,还有杜瑞克,我们在讨论高斯的理论,然后提到这个公式。是杜瑞克先提起的,然后帕帝还提到,要把什么高深数学理论用到西洋棋上……"

  "对了,你也下西洋棋吗?"万斯问。

  "以前下,现在不下了。不过,那还是很棒的游戏。"

  "你有没有研究过帕帝布局法?"(当时,我搞不懂万斯为什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也注意到,马克汉开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可怜的老帕帝,"安纳生微微笑道,"他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基础数学家,应该去当高中数学老师的,可惜太有钱了,把时间都花在西洋棋上。我告诉过他,那套布局是不科学的,甚至向他解释过缺点在哪里,但他就是不听。后来,卡帕布兰加、维德玛和塔塔科瓦那些人出现,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完全和我之前预料的一模一样。从此,他一生也毁了。接下来的好多年,他还在想另一套布局法,但始终无法成功。他还不断读威尔、西伯斯坦、艾廷顿和马赫的作品,希望能从中获得灵感。"

  "实在很有意思,"万斯将火柴盒递给安纳生(安纳生一边说,一边在为他的烟斗添加烟草)时说道,"帕帝和史普立克很熟吗?"

  "噢,不,只在这儿见过两次。不过,帕帝倒是和杜瑞克很熟,经常问他一些有关数学上的问题,希望能借此找出一些突破性的棋术。"

  "对于你们那晚讨论的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他也有兴趣吗?"

  "应该不会有兴趣,离他熟悉的领域太远了。那些关于时空概念的理论,很难和棋盘搭上边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9

  "对于在史普立克身上找到这个公式,你有什么看法?"

  "我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如果上头有史普立克的笔迹,我会说,这可能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但像这样,我实在搞不懂,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用打字机打出这个公式?"

  "很显然,就是主教。"

  安纳生将烟斗移开嘴边,笑了起来,说:"是主教X,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他太令人难以捉摸,也太离经叛道。"

  "显然正是如此,"万斯说,"还有,我几乎忘了问你:狄勒家里有没有手枪?"

  "哈哈哈!"安纳生放声大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抱歉,得让你失望了,答案是:没有。没有手枪、没有玄关、没有密道,一切都很透明。"

  万斯叹了口气,说:"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有个想法……"

  这时,贝莉儿·狄勒悄悄从大厅走来,正站在走道上,显然刚刚听到万斯的问题以及安纳生的回答。

  "西古德,我们家有两把短枪,"她说,"难道你忘了那把老手枪,我在乡下打靶的那把……"

  "我以为你很久以前就把它丢了,"安纳生站起来,为她拉了张椅子,"那年夏天我们从霍帕空回来之后,我告诉你,在这个国家里只有强盗和坏蛋才能拥有枪……"

  "但那时候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女孩说,"我向来搞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认真说话。"

  "而你把它留了下来?"万斯问。

  "哦,是的,"她望向希兹求助,"难道不行吗?"

  "我想,就技术层面而言,这是不合法的,但是,"万斯露出令她安心的微笑,"我想,警官应该不会动用苏利文法案来找你麻烦的。这两把枪现在在哪里?"

  "在楼下射箭室,置物柜其中一个抽屉里。"

  万斯站起来说:"狄勒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带我们去看你放枪的地方?我很想看看这两把枪。"

  女孩显得有些犹豫,望着安纳生求助。

  安纳生点点头,她二话不说便转身走向射箭室。

  "枪就在靠窗的抽屉里。"她说。

  她走上前去,拉出一个靠边的小抽屉。抽屉里的后方,一堆杂物之下,有一枝点三八自动手枪。

  "咦?"她尖叫,"怎么只有一把,另一把不见了。"

  "那是把小枪,是吗?"万斯问。

  "是的………"

  "一把点三二?"

  女孩点点头,然后满脸狐疑地望着安纳生。

  "枪不见了,贝莉儿,"安纳生耸了耸肩,对她说,"我也帮不上忙,可能是其中一位年轻射手厌倦了在射箭场射箭,决定拿把枪把自己干掉……"

  "拜托别闹了,西古德,"她央求,带着一点恐慌,"是谁拿去了呢?"

  "哈,又一个黑色悬案,"安纳生说,"一把点三二离奇失踪。"

  见到女孩的惊恐,万斯换个话题:"狄勒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杜瑞克夫人?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和她谈谈。我猜,你既然人还在这里,你们先前计划的骑马之行,应是取消了吧?"

  女孩脸庞闪过一阵哀伤的阴影。

  "哦,你可不能在今天去打扰她,"她的语气听了都会令人难过,"玛意夫人病得很严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带她上楼时她还好好的,但当她看到你和马克汉先生出现,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虚弱……她心里一定有些很难过的事情,我扶她上床的时候,她口中不断念着'约尼·史普立克,约尼·史普立克'……我打电话给她的医生,医生也立刻赶来,说她需要安静休息……"

  "当然,没什么重要的事,"万斯说,"我们可以等改天。狄勒小姐,她的医生是谁?"

  "是惠特尼·巴斯迪。据我所知,她的病一直都是给他看的。"

  "是个好医生,"万斯点点头,说,"全国现在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医生了。没有他的允许,我们绝不去找她。"

  狄勒小姐满怀感激地看着万斯,接着便告辞离去。

  当会客厅里再度只剩下我们几人,安纳生走到壁炉前,别有深意地望着万斯说:"'约尼·史普立克,约尼·史普立克,'哈!玛意夫人原来早知道这件事。她虽然行动不便,但脑筋倒是清楚得很。人的脑袋,实在是莫测高深,欧洲有些智力胜过电脑的人,在生活上其实是个大白痴,我认识几位西洋棋大师,还得要护士来照顾他们饮食起居。"

  万斯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径自走到靠近射箭场的一个小柜子边停下,被一组中国古玉雕所吸引。

  "这大象不应该摆在这里,"他指着柜子里其中一个小东西说,"那是赝品--假的。仿得很好,但却是假的,可能是仿清朝赝品。"他转过身去对马克汉说:"马克汉,我们也只能查到这里了,还是走吧。不过,离开前我还想和教授再说几句话……安纳生先生,能在这儿等我们一下吗?"

  安纳生的眉毛挑了挑,显得有些惊讶,但随即换了一副无所谓的微笑。

  "噢,没问题,你们去吧。"说完,开始为烟斗添加烟草。

  狄勒教授对于我们二度造访,显得相当不悦。

  "我们听说,"马克汉表示,"今天上午用早餐之前,你和杜瑞克夫人曾经谈过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29

  狄勒教授脸部肌肉愤怒地鼓胀起。

  "我在自己花园里和邻居聊天,难道也要劳驾检察官大人关心吗?"

  "当然不敢,教授。只是,我正在进行一件案子的调查,而这件案子和你家有密切关系,所以我想应该可以得到你的协助。"

  老先生依然不满地抱怨了好一会儿。

  "好啦好啦,"他不耐烦地说,"除了杜瑞克夫人,我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这是你想知道的吧?"

  万斯介入两人的对话:

  "狄勒教授,那不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我们只是想知道,杜瑞克夫人今天早上是不是对你提起过河滨公园发生的事?"

  老教授本来又想发飙,但克制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没有,她没有提起那回事。"

  "她看起来有没有些不自在,或者情绪激动?"

  "没有!"狄勒教授站起来,对着马克汉说,"你们想干嘛我一清二楚,但我帮不上忙。我已经告诉过你,马克汉,我不会替你们当间谍,或是给这不快乐的女人增加困扰。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他回到自己的书桌旁,"抱歉,今天我很忙。"

  我们退到大厅,向安纳生道别。他挥挥手向我们示意,但他的微笑中透露着一丝诡异,仿佛亲眼见到了我们刚刚碰的一鼻子灰。

  在走廊上,万斯停下来点了枝烟。

  "现在,我们去和可怜的帕帝先生聊聊,我不知道他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但我实在很想跟他谈一谈。"

  帕帝并不在家。他日籍佣人告诉我们,他主人很可能正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那里。

  "没关系,明天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那房子时,万斯对马克汉说,"我明早会和巴斯迪医生联络,看看是否能安排和杜瑞克夫人见见面,同时也顺便找帕帝谈谈。"

  "希望--"希兹咕哝着说,"明天的收获会比今天多。"

  "警官,你可能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有一些重要发现了,"万斯回答说,"我们已经知道,每一个和狄勒家有关系的人,都认识史普立克,也都知道他早上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我们也发现,今天早上八点钟,狄勒教授和杜瑞克夫人一起在花园内散步。我们还发现,射箭室里一把点三二手枪不见了。虽然不能说收获丰盈,但也不是空手而归,绝对不是空手。"

  我们开车回来的路上,马克汉在一阵若有所思之后,望着万斯说:"我有点害怕继续追查这件案子,它越来越让人觉得邪恶。一旦报社知道了约尼·史普立克的童谣,把两桩谋杀案联想起来,真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

  "我想你也无计可施了,马克汉,"万斯叹了口气,说,"我是一点也不迷信--从来没遇过什么梦境成真,也不知道第六感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我总觉得,主教一定会让媒体知道那首《鹅妈妈》童谣。和'公鸡罗宾'比起来,这次史普立克的故事比较鲜为人知,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大家都能联想起来。这也就是他的弱点,也是我们惟一的希望,马克汉。"

  "我会打个电话给崔南,"希兹说,"看看他们有没有收到什么讯息。"

  不过,希兹显然不需多此一举了。当我们抵达地检处,《世界报》那位记者已经在那儿等候我们,史怀克正陪着他。

  "你好吗,马克汉,"崔南的态度有些无礼,但却也透露出紧张,"我有些问题要问希兹警官,总局的人告诉我,他正负责史普立克的案子,而且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过来了。"他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张纸条交给希兹,说:"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警官,希望你也给我点内幕……看看那张东西,是我们刚刚收到的。"

  那是一张打字纸,以埃力特活字、淡蓝色带,打着《鹅妈妈》那首约尼·史普立克的童谣,左下角用大写字打着:主教。

  "这是信封,警官。"崔南再度把手伸入口袋。

  邮戳上的时间是上午九点钟。和上一张纸条一样,寄自N支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1

12、半夜的拜访

  4月12日 星期二 上午10点


  隔天上午,各大报纸头版,都报道了这件煽情新闻,也应验了马克汉的担忧。除了《世界报》,另外两家大报也和崔南一样收到了那张纸条。这些报道带来的冲击相当惊人,整个城市都陷入惊恐之中。尽管不断有人声称这只是巧合,想试图淡化这两件案子的疯狂程度,并解释主教的纸条只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但几乎所有报纸和绝大多数的民众都相信,这一带出现了一个新形态的杀人魔。(作者注:一八八八年,当"开膛手杰克"疯狂作案期间,伦敦也发生过类似的群众恐慌;一九二三年,狼人赫曼的嗜杀成性,也让汉诺威居民遭殃;但是我想不起近年来有哪件案子,比主教案更让纽约人感到惊恐。)

  马克汉和希兹遭记者强烈抨击,但许多案情细节依然没有曝光。没有人提起,狄勒家哪个人最有嫌疑,也没有人提起那把失踪的点三二手枪。媒体开始同情史柏林的处境,人们现在开始相信,这年轻人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也不再批评马克汉迟迟不对史柏林起诉。

  史普立克被杀那天,马克汉在史杜文生俱乐部召开了一项会议。刑事局的莫朗督察和欧布莱恩探长都亲自出席。与会者逐一过滤两件谋杀案的每一个细节,万斯也大略说明了他的想法,解释为何他认为答案一定来自狄勒家,或是和狄勒家相关的人事物。

  "目前为止,"万斯总结说,"每一个可能知道两名死者周围事物、能够成功干下凶案的人,我们都接触过了。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密集调查这些人。"

  莫朗督察不太同意。"或许,"他说,"你提到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这冷血的杀人疯子。"

  "用正常的标准来说,这凶手不能算是疯子,"万斯说,"在其他方面,他很可能和你我一样正常。除了这条'筋'不对,他的脑筋很可能是非常聪明的--或者说,太聪明了。"

  "就算是变态的坏人,要干下这恶行,不也需要有动机?"莫朗督察问。

  "有的,他有动机的。这两桩谋杀案背后,有着许多目的,其中一个目的--从运作的结果来看--是要表达他那恶毒的幽默感。"

  欧布莱恩探长本来一直没有参与这部分的讨论,但却对这一点颇有意见。

  "这种说法,"他大声说,"用来在报上写评论还可以,但是,办案就行不通了。"他对着马克汉摇晃他那肥大的黑色雪茄,说:"现在我们该做的,是查清每一条可能的线索,尽量找出有法律效力的证据。"

  最后决议,把主教那纸条交给专家鉴定,希望能查出打字机和纸张的来源。为了寻找在那天上午七点到八点钟之间于河滨公园内目睹凶案发生的目击者,警方展开了有系统的调查。史普立克的作息习惯和交往情形,也必须做成详细的报告。警方还会派人到邮局,详细盘问支局收件的邮差,看看他们记不记得,是在哪个邮筒收到那几封寄给报社的信。

  会议中也拟定了其他几项例行行动大纲。莫朗建议,派三个人日夜驻守在案发地点,看看是否有什么新的发展,或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检、警双方决定携手合作,当然,分别是由马克汉和希兹主导。

  "我已经跟狄勒、杜瑞克家的成员,谈过罗宾这件案子,"马克汉向莫朗及欧布莱恩说明,"我也和狄勒教授、安纳生教授谈过史普立克案。明天我还会去找帕帝和杜瑞克母子。"

  隔天上午十点钟,马克汉在希兹陪同下,去找万斯。

  "不能再让他继续杀人了,"马克汉在简短打过招呼之后,说,"如果有人知道些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一定得问出来;我打算硬干了,管它有什么后果。"

  "当然得问个清楚,"万斯倒显得比较悲观,他说,"但我怀疑这样做能有什么帮助。一般正常的办案方法,是不可能破解这桩案子的。不过,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巴斯迪医生,他说我们今天早上可以找杜瑞克夫人谈谈。但我要先见见巴斯迪,因为我很想知道杜瑞克的病史。你们难道没注意到,驼背很少是由'摔倒'造成的。"

  我们立即出发到医生家,且在没有被耽搁的情况下,见到了巴斯迪医生。他是个体格硕大、看起来很顺眼的人。后天教养的熏陶,使得他的谈吐举止令人印象深刻。

  万斯开门见山地说:

  "医生,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杜瑞克夫人--或许还有他儿子--和最近罗宾先生在狄勒家被杀身亡的案子间接有关。在我们进一步盘问他们二人之前,希望能从你这里了解这两人的身心状态--当然,是在你职业道德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先生,能不能请你说得更清楚些。"巴斯迪医生仍然有些戒心。

  "我听说,"万斯接着表示,"杜瑞克夫人认为儿子的残废是她造成的。但据我了解,这种驼背的情形应该不会单纯由受伤所造成。"

  巴斯迪医生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虽然说,受伤可能会导致脊椎受损而造成驼背,但这种伤害是横向的。脊椎骨的受创或损坏--我们一般俗称的'帕特症'--经常是因肺结核感染所造成,这类情形大多发生在儿童身上,通常一出生就有这种毛病。当然,肢体受伤也可能引起感染导致病发,而这会更让人以为驼背是直接因肢体受伤所造成。不过,舒玛索和霍斯理已经公布了他们的发现,杜瑞克的病纯粹是由肺结核感染所造成。驼起部分甚至呈圆状,显示脊椎已严重受损。而且,所有脊椎受损的标准症状,都能在他身上看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2

  "我相信,你也向杜瑞克夫人解释了这一切?"

  "好多次了,不过并没有成功说服她,因为她老是认为,儿子今天的情形是她造成的,这错误的想法在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她整个心情都因此而大受影响,也为她四十年来的牺牲和照顾带来意义。"

  "你认为,"万斯问,"这种错误的认知影响她精神状态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很难说,而且也不是我能在这里和你讨论的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精神确实有问题,价值观也是扭曲的。有时候--这是机密,你要绝对保密--她甚至产生幻觉,而且都和他儿子有关。他的幸福,已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为了他,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医生,我们很感激你对我们的信任。但是,她目前所遭遇的精神崩溃,究竟是由真正的恐惧,或是幻想的恐慌造成,我们仍无法确定。她活在现实与幻境边缘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万斯说:"至于杜瑞克自己,你认为,他该对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吗?"

  "他也是我的病人,"巴斯迪医生答道,"只是我并没有试图将他隔离开。我想你的问题问得并不恰当。"

  马克汉坐直了身子,说:"医生,我们没时间玩文字游戏。我们正在调查一桩连续杀人案,杜瑞克牵扯到这两件凶杀案中--涉案的程度如何还不晓得,我们的责任就是要找出答案。"

  医生本想驳斥马克汉,但显然经过三思。

      当他再度开口说话时,又恢复一副实事求是的语气:"先生,我没有任何必要对你们隐瞒任何讯息,但是如果你要质疑杜瑞克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等于在指控我不顾公众安全。不过,也许是我误解这位先生的问题了。"他看了万斯一眼,说:"当然,对自己行为负责,也有不同层次,"他用专业的口吻继续说,"杜瑞克的心智已经过度发展,这是身体残疾者经常发生的现象;当所有发展都集中于心智,缺乏肢体发展的配合,往往会造成自我压抑或精神失常;但是,在杜瑞克身上,我看不到这些现象,他虽然会情绪过度亢奋,但这是这种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他的自我压抑都用何种方式纾解?"万斯问。

  巴斯迪医生思考了一下,说:"是用孩子的游戏吧。这种纾解方式在残疾者身上是很常见到的。对杜瑞克先生而言,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梦想的实现。他从未有正常的童年生活,因此他会抓紧任何一个能让他享受童年滋味的事情,这可以在他只有纯心智发展的生命中,扮演平衡的角色。"

  "对于他寻求玩乐的倾向,杜瑞克夫人抱持什么态度?"

  "她的态度很正确,她鼓励他。我常看到她靠在河滨公园游乐场墙边,看着杜瑞克。孩子在家中举行聚餐或舞会,她也积极参与。"

  数分钟后,我们告辞巴斯迪医生。正当我们转入七十六街之际,希兹仿佛从自己的噩梦中醒来似的,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在车内坐直了身子。

  "你搞清楚他所说的孩子游戏的话是怎么回事了吗?"他问,"老天啊,万斯先生,这案子究竟要怎么走下去?"

  望着河对岸的"泽西岩壁"时,万斯的眼神中出现一股奇特的忧伤。

  我们到达杜瑞克家,按了电铃后,一位德裔妇人前来开门,直挺挺地挡在门前,戒心重重地告诉我们,杜瑞克先生很忙,不方便见客。

  "你最好回去告诉他,"万斯说,"纽约地检处检察官希望能立刻和他谈谈。"

  万斯的话对妇人带来极大的震撼,她双手贴着脸,丰满的胸部不断起伏,接着突然转身上楼。我们听到她敲门,然后传来一阵谈话声。过了一会儿,她回来告诉我们,杜瑞克将在书房见我们。

  经过妇人身边时,万斯突然转过身来,问:"杜瑞克先生昨天上午几点钟起床?"

  "我……我不知道,"接着,她惊慌地改口,"好……好啦,我知道,是九点钟,和平常一样。"

  万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杜瑞克站在一张大桌子前迎接我们,桌子上铺满了书本和手稿。他微微弯腰打了招呼,但并没有开口请我们坐下。

  万斯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解读他眼神中透露的不安。

  "杜瑞克先生,"万斯开场说道,"我们绝对不愿意对你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困扰,但我们知道,你和约翰·史普立克先生熟识,你应该已经知道,昨天上午他被人枪杀身亡。能不能请教,什么样的人可能对他下这毒手?"

  杜瑞克站起来,尽管他正努力控制,但当他回答时,声音中仍听得出微微的颤抖。

  "我是认识史普立克先生,但交情不深,对于他的死,我也没有任何看法……"

  "在他的尸体下,我们发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在你那本关于空间有限论的书中,提到过这个公式。"万斯一边说,一边将桌上其中一张打字纸移至面前,自然地瞄了一眼。

  杜瑞克仿佛没见到万斯的动作。万斯的话攫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不明白,"他含糊地说,"可以借我看看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3

  马克汉立即应他所求。看了那纸条一会儿,杜瑞克交还那纸条,眼睛眯起来,说:"你有没有问过安纳生?上个星期他才和史普立克讨论这个话题呢。"

  "问过了,"万斯答道,"安纳生也记得这件事,但仍不明白中间有何关联,我们在想,或许你能帮得上忙。"

  "很遗憾,我也帮不了你们,"杜瑞克的回答中透露着一股遗憾,"任何人都可能用那公式,威尔、爱因斯坦的作品中,就用了很多次,它完全没有著作权问题……"他向前靠近一个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哪,这里,在明考斯基《探讨相对论》中,不过这里用了不同符号,例如用T取代了B,而且采用了希腊字母。"他又拿出另外一本书,说:"庞加莱在他的《宇宙论的假设》中也用了这个公式,也是用了不同的符号。"说完,把书都抛在桌上,说:"为什么偏偏跑来问我?"

  "我们登门拜访,不只是因为这个公式。"万斯说,"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史普立克的死和罗宾命案有关……"

  杜瑞克长长的双手抓住桌缘,身体向前倾,露出紧张的眼神:"有关……史普立克和罗宾?你不会相信报上写的吧?……那根本是胡扯!"他涨红了脸,声调也提高了,"简直胡说八道……一点证据也没有,我告诉你,这一点证据也没有!"

  "你该知道,公鸡罗宾和约尼·史普立克的童谣吧?"万斯依然不疾不徐地说。

  "那败类!那疯子!噢,老天啊!这世界究竟怎么回事!……"他摇晃着身体,其中一只手也随着在桌面扫动,把手稿扫得四散乱飞。

  万斯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你认识主教吗,杜瑞克先生?"

  杜瑞克不再摇晃,他停下来瞪着万斯,双唇拉得紧紧的。

  "你们也一样,也都疯了!"他的眼光扫过在坐所有人,"你们这些胡涂透顶的笨蛋!根本没有主教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公鸡罗宾、约尼·史普立克!你们这些人--这些大人--竟然想用这小孩子的童谣来吓唬我,唬我这数学家……"他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万斯迅速向他走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渐渐地,笑声变得微弱,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很不幸,罗宾和史普立克都死了,"他的语气沉重而平静,"但,孩子们才是最要紧的………可能你能找到凶手。如果找不到,也许我会帮忙,但是,千万别让自己过度想像,应该回归到事实……事实……"

  杜瑞克显然累了,我们也顺便告辞。

  "他在害怕,马克汉,非常害怕,"当我们回到大厅上,万斯说,"我真想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沿着大厅走,直走到杜瑞克夫人房门口。

  "用这种方式登门拜访一位老夫人,实在不是很恰当。真的,马克汉,我不是天生的警察,实在很痛恨这样的唐突造访。"

  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了我们的敲门声。杜瑞克夫人躺在窗户边的摇椅上,脸色较平时更惨白;白而修长的双手伸展在椅把上。让我想起"阿尔戈英雄"译注:Argonaut,希腊传说故事,故事中折磨菲纽斯的半人半鸟怪兽。

  就在我们开口前,杜瑞克夫人用紧绷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再来,你们要继续折磨我……"

  万斯温柔地回答说:"杜瑞克夫人,我们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折磨你。我们只是希望,能获得你的协助。"

  万斯的礼貌似乎稍稍减轻了妇人的恐惧感,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问题是,要我能帮得上忙才行,"她说,"但我没什么可说的,一点也没有……"

  "你可以告诉我们,罗宾被杀那天,你在窗边究竟看到了什么?"万斯很有礼貌地建议。

  "没有,没有!"她的眼睛露出恐惧,"我什么也没看到,那天早上我根本没有靠近窗户。你可以把我杀了,但就算杀了我,我还是只能说:没有、没有、没有。"

  万斯没有继续追问。

  "毕朵告诉我们,你经常会早起在庭院里散步。"

  "是啊,"从这一声回答,我们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通常我在早上睡不好,起床后会全身酸痛,背部肌肉也会硬邦邦的。所以,只要外头天气好,我就会到庭院散散步。"

  "毕朵看到狄勒教授和你一起散步。"

  她再度点点头,但旋即怀着敌意地望向希兹。

  "他有时候会跟我一起散步,"她凶巴巴地解释,"他可怜我,他很喜欢艾多夫,他觉得艾多夫是个伟大的天才。他真的是个天才!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病,他一定会成为伟人,就像狄勒教授一样伟大……这全都怪我,当他还是婴儿时就害他摔倒……"她瘦削的躯体抽搐起来,手指头也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万斯问:"昨天在花园里,你和狄勒教授谈了些什么?"

  妇人露出紧张的神色。

  "都是关于艾多夫。"她说。很明显的,正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你有没有在庭院或射箭场上,看到别的人?"万斯一直看着妇人的反应。

  "没有!"恐慌的感觉再度笼罩她。

  "但确实有人在那里,一个不愿被别人看到的人,对吗?"

  她拼命点头:"是的!还有人在那里,他们以为被我看到了……但我没有!老天爷相信,我真的没有看到!……"她用双手捂着脸,身体不断抖着。"真希望我看到!真希望我知道是谁!我可以确定,那绝不是艾多夫,不会是我那小宝贝。他那时还在睡觉--谢天谢地,他在睡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5

  万斯走近妇人身边。

  "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要谢天谢地?"万斯温和地问。

  她很讶异地抬头望着万斯,说:"怎么,你忘了吗?昨天早上,有个'小人'用一把'小枪'杀了约尼·史普立克--那个人也就是用弓和箭杀死公鸡罗宾的人。这是个可怕的游戏,我担心……不,我不能说,绝不能说。那'小人'一定做了可怕的事,或许,"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或许他认为,我就是'住在鞋里的老妇人'……"

  "别怕、别怕,杜瑞克夫人,"万斯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那都是人家乱讲的,你被这事情影响,想得太多了。任何事情,都有绝对合理的答案,而我认为,你能帮我们找到这答案。"

  "不,不行!我不能!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抿着双唇。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们?"万斯坚持追问。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大声叫道,"我真希望我知道,我只知道,这里发生了恐怖的事情,这房子,受到了可怕的诅咒……"

  "你怎么知道这里受到诅咒?"

  妇人再度激动地颤抖着,双眼无神地望着房里。

  "因为,"她的声音微弱得只能勉强听见,"因为,昨天晚上,那'小人'来过这里!"

  这句话一出,一股凉意直透我背脊。我甚至听到希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接着,万斯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怎么知道,杜瑞克夫人,那'小人'来过?你见到他了吗?"

  "不,我没有见到他,但他想从那个门进到这房里来!"她颤抖的手指着我们刚刚从走廊进来的那扇门。

  "你一定得告诉我们,"万斯说,"要不然,我们可能会以为,这是你编出来的故事。"

  "但……我没有编,老天有眼!"妇人说的是真话,这点已毫无疑问。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给她带来莫大的恐惧。她继续说:"当时,我正醒着躺在床上,墙上的钟响了,刚好过午夜。我听见走廊上有轻微的怪声,我向门那边看去,当时桌子还留了一盏小灯……我看到门把慢慢地动--没有发出声音--有人想在不吵醒我的情况下,进到这房里来……"

  "等等,杜瑞克夫人,"万斯打断她的话,"平常晚上你都将门上锁吗?"

  "我以前都不锁的,直到最近--罗宾先生死后,才开始上锁。从那次开始,我就有一种不安全感……我也说不上为什么……"

  "我明白,请继续。你刚刚说,看到有人在转动门把。接着呢?"

  "噢,对了……门把慢慢地转动,来回转,我躺在这床上,吓得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大叫,我也不知道自己叫得多大声,只见门把不再转动了,然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快速离去,跑下楼……我起身走到门边听听门外的声响,我很怕,又很担心艾多夫。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间消失……"

  "哪一个楼梯?"

  "后面通往厨房的楼梯……接着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我把耳朵凑到钥匙孔上听了很久,一直听,一直等,结果什么也没听到。我站起来……有种感觉催促我,一定要将门打开。我吓得半死,但我知道,一定得开门……"她的身体又一阵颤抖。

  "我慢慢的转动钥匙,抓着门把,当我轻轻把门朝内拉开,本来插在门外钥匙孔的一个小东西掉了下来,咔啦一声。走廊上有盏灯还亮着--我通常会留着一盏灯--我努力不往下看。我努力克制……但是,我忍不住还是要看看地板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我脚边……老天,出现一样东西……"

  她再也接不下去,过度的恐惧已让她的舌头僵硬起来。然而,万斯平静的语气,安抚了她的情绪。

  "地板上究竟有什么,杜瑞克夫人?"万斯问。

  夫人痛苦地站起来,停住不动,努力地平抚自己的情绪。她走到梳妆台边,拉出一个小抽屉,把手伸进去摸索。然后,在我们面前打开紧握的手掌。

      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西洋棋子——在夫人苍白的手掌上,是个黑檀木做的西洋棋子,那是主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7

13、主教的影子

  4月12日 星期二 上午11点

  班斯把那个代表主教的棋子从德拉卡夫人手中接了过来,装入上衣口袋。

      “夫人,如果被人家知道昨天这里所发生的事,你就危险了。”班斯再次以平稳的语气说道。“像这种喜欢恶作剧的人,如果知道你把这件事先告诉警方,可能还会想再来吓你。所以,请你不要把今天对我们说的话再泄露给任何人。”

  "包括艾多夫?"妇人问。

  "任何人都不行!你必须绝口不提,即使是在你儿子面前。"

  当时我并不明白,万斯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点。一直到接下来的几天,我才渐渐恍然大悟。他的建议其实另有苦衷。我发现,在杜瑞克夫人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同时,他脑海里仍然在进行着各种判断和思考,也预见其他人没有看到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儿,我们告辞离开,从后面的楼梯走下。在距离二楼大约八至十级阶梯的地方,有一个急右转的转弯通往一条有两扇门的通道;其中一扇门在左边,门开着,通往厨房;另一扇则和它相对,通往前院回廊。

  我们迅速走到洒满阳光的回廊上,没有人说话,仿佛在试图抖落刚刚杜瑞克夫人留在我们身上的惊悚气氛。

  马克汉首先开口。

  "万斯,你相信昨天晚上把棋子带到这里的人,就是杀害罗宾和史普立克的凶手吗?"

  "毫无疑问。他夜半造访,目的再清楚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又是另一个天衣无缝的结合。"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场无聊的恶作剧,"马克汉接腔,"一般醉鬼疯子所为。"

  万斯摇摇头。

  "连续几件案子当中,这是惟一不能归类为恶作剧的事件,这一趟造访,凶手是认真的。我们这个恶魔已经被迫走险棋,显然这次他没有成功地湮灭证据。终于让我们掌握具体的线索了。"

  开始对纸上谈兵不耐烦的希兹,很快地注意到这句话,问道:"什么样的线索,先生?"

  "我们可以假设,这位爱棋人,也对这房子的格局非常清楚。二楼走廊上的灯光虽然照得到楼梯,但只能照到一半,转弯之后的那一段,一定全笼罩在黑暗里,再加上房子后方的格局也有些复杂,所以,除非他对于格局了若指掌,否则不可能在黑暗中、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很显然,这位不速之客知道杜瑞克夫人睡在哪个房间,也知道杜瑞克昨天晚上几点钟会回来,若非如此,他不会在未摸清是否安全之前,就贸然闯入。"

  "这也没有多大帮助,"希兹嘀咕着,"我们本来就分析过,凶手一定聪明绝顶,也一定和这两家人很熟。"

  "你说得对。但是,一个和这家人很接近的人,未必能知道家中成员在某个特定晚上的回家时间,或能在屋子没人的情况下偷偷闯入。何况警官,这位不速之客也知道,杜瑞克夫人晚上睡觉房间不上锁的习惯,因为,他的目的是要潜入房里,不光只是在门外留下纪念品然后离开。他悄悄转动门把,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或许他只是要把杜瑞克夫人弄醒,以便她可以立刻看到他留下来的东西。"马克汉说。

  "如果是这样,他干嘛要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而不想惊醒任何人?如果他的目的是把她吵醒,大可在扭转门把时发出很大的声音、敲门或者是干脆把棋子往门上一丢……不,马克汉,他有更邪恶的打算。只不过,当他发现门被上锁,而且听到杜瑞克夫人的叫声,才把主教摆在她看得见的地方逃逸。"

  "就算真是如此,先生,"希兹说,"知道她晚上睡觉时房门不上锁的人很多,况且,谁都有可能为了能摸黑进入屋子里,将房子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但是,警官,谁能取得后门的钥匙?谁有可能在昨天午夜用钥匙开门?"

  "门也许根本没锁,"希兹反驳道,"如果我们要求每个人都提出不在场证明,或许便会有些头绪了。"

  万斯叹了口气,说:"你将会发现,很多人都没法提出证明。如果昨晚这一幕是预先计划好的,这人也一定准备了可以说服警方的不在场证明。警官,我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而是绝顶聪明且神通广大的杀人凶手,他的思考速度不逊于你我,而且逻辑思路清楚得很……"

  万斯忽然转身进入屋子里,比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走。他一路走向厨房,刚替我们开门的德国女人,正坐在桌旁准备午餐。就在我们踏进门的当儿,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对她这动作有些不解的万斯,不做声地观察她好一阵子。接着,万斯眼光移到桌面上。桌上摆着个剖开了的茄子,茄子内部已被挖空。

  "哇!"他一边看着周围其他的材料,一边叫道,"是土耳其风茄子吗?上等佳肴。但如果是我,我会将羊肉切得更碎,起司也不要放太多,不然会盖过你正在准备的西班牙式酱料的味道。"说完,他的眼光又回到妇人脸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万斯的举动让她非常吃惊,但也冲淡了她原先的恐惧。

  "孟紫,"她的语调低沉,"葛瑞蒂·孟紫。"

  "你在杜瑞克家工作多久了?"

  "快满二十五年了。"

  "是好久了,"万斯说,"告诉我,为什么今早我们来这里时,你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8

  妇人面色惨白,一双巨大的手紧握着说:"我没有害怕,只是,杜瑞克先生正在忙……"

  "你以为,我们是来抓他的。"万斯打断她的话。

  她眼神闪烁,没有回答万斯的问题。

  "昨天早上,杜瑞克先生几点钟起床?"万斯继续问。

  "我告诉过你了……九点钟,和平常一样。"

  "他到底几点起床?"万斯语气虽然平和,但其中的坚持远胜任何夸张的高音量。

  "我说过了--"

  "Die Wahrheit, Frau Menzel! Um wie viel Uhr ist er aufgestanden(他到底几点起床)?"

  万斯用德文将问题重述一遍这招果然立竿见影。妇人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像只受困陷阱的动物。

  "我不知道……"她呜咽着说,"我八点半时去叫他,但是他没有回答,我试着推门,门竟然没锁--他不在房里。"

  "你什么时候再见到他?"万斯问。

  "九点钟,我又上去叫他,告诉他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那时,他已经在书房里--在书桌边--疯了似的工作,很亢奋的样子,他要我走开。"

  "他有没有下来吃早餐?"

  "有,大约在半个钟头后才下来。"

  妇人将身子前倾,沉重地靠在洗手台边。万斯拉了张椅子给她。

  "坐下来吧,孟紫太太。"他柔声说。她坐下之后,他问:"今天早上,为什么你告诉我们他九点钟起床?"

  "我必须这样讲,他们要我这样说的,"她不再排斥我们,累垮般地不断喘气,"昨天,杜瑞克夫人从狄勒小姐那儿回来之后,她告诉我,如果有人问起杜瑞克先生,我必须说是'九点钟',她还要我发誓一定会照她的话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眼神呆滞,"我刚才很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万斯似乎仍满腹狐疑,深深吸了几口烟,他说:"你不需要这么害怕。附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像杜瑞克夫人这样被病魔缠绕的妇人,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儿子,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你跟她相处的时间也够久,应该知道,只要是牵涉到她儿子的事,她的反应就会很激动。事实上,你把她的话看得这么严重,才叫我讶异……莫非,还有别的原因,让你觉得杜瑞克先生和这起谋杀案有关?"

  "不,没有!"妇人摇摇头。

  万斯走到后窗边,眉头紧锁。忽然他转过身来,用一股慑人的气势问道:"罗宾先生被害的那天早上,孟紫太太,你在做什么?"

  妇人脸色大变,苍白的脸上,双唇颤抖不停,双手紧紧握着。她尝试把眼光从万斯身上移开,但没有成功。

  "你当时在做什么,孟紫太太?"

  "我在……这里。"她突然住口,看着正紧盯她的希兹一眼。

  "你在厨房里?"

  她点点头。万斯的气势完全笼罩着她。

  "你也看见了杜瑞克先生从狄勒家回来?"

  她又点点头。

  "正是如此,"万斯说,"他从后面的走道回来,穿过回廊,上楼……他不晓得你在厨房门内看到了他……事后他问你,你当时人在哪里……当你告诉他,你人在厨房,他警告你,什么也不许对别人说……然后,你知道了罗宾先生在他进门之前几分钟被害……昨天,当杜瑞克夫人要你撒谎,说杜瑞克一直到九点钟才起床,而你听说了附近又有人被害,你开始怀疑、很害怕……是不是这样,孟紫太太?"

  妇人用围裙捂着脸哭起来,她已毋需再作答,很明显,一切都被万斯言中。

  希兹很生气地移开口中的雪茄,看着她说:"这么说来,你根本没有对我说实话,"他咬牙切齿地说,"那天我来问你,你竟然向我撒谎。你不知道这是妨害公务罪吗?"

  她一脸恐惧地向万斯求助。

  "警官,"万斯说,"孟紫太太并无意妨害公务,现在,她也把真相告诉了我们,我们该既往不咎了吧。"没等希兹开口,万斯又恢复了认真的语气问道:"你每天晚上都会锁上通往回廊的那扇门吗?"

  "是的,每天晚上都会锁。"她平静地说,显然她已经渐渐不再恐惧。

  "你确定,昨天晚上你也将它锁上了?"

  "九点半,在我睡觉之前。"

  万斯穿过走廊,走到对门,检查门锁。

  "谁会有这扇门钥匙?"

  "我有一把,杜瑞克夫人也有一把。"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有这扇门的钥匙?"

  "没有,除了狄勒小姐……"

  "狄勒小姐?"万斯的语气中充满好奇,"为什么她也有?"

  "已经好多年了,她就像这家庭的一份子,每天都会来这儿两三次。我只要出门都会把后门锁上,她自己有钥匙,省得杜瑞克夫人每次都得下来替她开门。"

  "这倒是合情合理,"万斯喃喃自语,接着又说,"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孟紫太太。"说完,便步出门外回廊。

  当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万斯指着一扇面对庭院的门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铁丝被人拉扯过,手可以直接伸进来打开门栓,然后再用杜瑞克夫人或狄勒小姐的钥匙--极可能是后者--开门进入屋里。"

  希兹点点头。这种具体证据对他而言非常受用,但马克汉似乎没有在听,在后头抽着雪茄生闷气。正当他准备转身再进入屋里,万斯拉住了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39

  "不,不行,马克汉,这会坏了大事,忍一忍,你太冲动了。"

  "但是……万斯,真他妈的!"马克汉甩开他的手,"杜瑞克那小子竟然骗我们,说他在罗宾被杀前,从狄勒家出来……"

  "我知道,他是撒了谎,而且我还怀疑,他那天早上的行踪根本是捏造出来的。但是,我们现在上楼去质问他,是一点帮助也没有的。他会说,是女厨搞错了。"

  马克汉显然仍未被说服,继续问:"那昨天上午又怎么说?我想知道,当那女人八点半去叫他起床时,他人究竟在哪儿?为什么杜瑞克夫人这么紧张兮兮,要让我们以为他在睡觉?"

  "很可能她也去过他的房间,发现他已不在房里。后来听到史普立克被杀,她的妄想毛病又发作了,才想要帮他编造一个不在场证明。但如果你现在去盘问他,只会给自己制造更多麻烦,没什么好处。"

  "我不敢说,"马克汉神情严肃地说,"或许能找出答案也说不定。"

  万斯没有立即接腔,只是望着柳树映在草地上摇曳的影子。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假如你的猜测是对的,你势必得泄露刚刚所听到的一切。这么一来,昨晚那'小人儿'可能还会再度潜入,这回,他可能不甘只是把棋子留在门外了!"

  马克汉的眼神中涌上一阵惊恐。

  "你是说,如果我用那女厨的供词来指证他,很可能为她惹来杀身之祸?"

  "这整件事情最可怕之处在于:除非我们知道全部的真相,否则,每一个转折都可能面临危机。"万斯的语气中有着沉重的挫折感,"我们绝不能打草惊蛇……"

  这时通向回廊的门突然打开,杜瑞克出现在门槛上,眼睛因阳光太强而不停眨着。他的眼光最后停留在马克汉脸上,嘴角挤出很不自然的微笑。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他先道歉,接着说,"孟紫刚刚告诉我,她跟你们说曾在罗宾被害的那天早上,看见我从后门走进来……"

  "噢,我的老天!"万斯低声叫了一声,转过头去,忙着找出一根烟。

  杜瑞克狐疑地望了万斯一眼,摆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怎么样呢,杜瑞克先生?"马克汉问。

  "我只是要让你们知道,"他回答说,"是她记错了,她显然是记错了日期。你知道,我经常从这后门出入。罗宾先生死的那天早上,正如我告诉过你们,我从七十五街的门离开,到公园里逛了一下,再从前门进来。葛瑞蒂承认,是她记错了。"

  一直仔细听他说话的万斯这时转过头来,望着杜瑞克空洞的笑容说:"你是不是用一颗棋子,让她同意这一点的?"

  杜瑞克头向前倾,深深抽了口气;畸形的身躯紧绷,脖子上青筋浮现。有一度,我还以为他会崩溃,但渐渐地,他恢复了平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话中透露着隐藏的愤怒,"这和棋子有什么关系?"

  "每颗棋子,都有不同名字,"万斯依然轻声地说。

  "你是在跟我谈'棋'吗?"杜瑞克的口气中带着不屑,但依然逼自己挤出笑容,"当然,每颗棋子都有不同名字。有国王、有皇后、有车、有骑士……"突然,他大声说:"还有主教!……"他将头靠到门板上,咯咯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吗?主教?……你实在像个喜欢玩无聊游戏的孩子。"

  "我们有很好的理由相信,"万斯非常冷静地说,"玩这游戏的另有其人。主教,就是此人的主要标志。"

  杜瑞克态度转为认真。

  "别把我妈妈的疯言疯语当真,"他说,"她经常被自己的幻想给骗了。"

  "啊,为什么突然提起你母亲?"

  "你们刚刚不是才和她谈过吗?而你刚刚说的话听来跟她的幻想不谋而合。"

  "或许,"万斯仍然温和地回答,"你母亲有充分的理由证实她的想法。"

  杜瑞克把眼睛眯起来,瞄着马克汉:"胡扯!"

  "这个嘛,"万斯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别争这点了。"他换了种口气说:"杜瑞克先生,要是你能告诉我们,昨天上午八点到九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或许对我们会有些帮助。"

  杜瑞克嘴巴张开,仿佛要开口说话,但旋即又闭上双唇,站着打量万斯。

      最后,用尖锐的语调说:"我在工作--在我书房里,从六点钟开始,一直到九点半,"他顿了顿,显然觉得自己需要进一步说明,"最近几个月,我都在忙着用修正后的'以太'光学理论译注:以太,曾被认为是空间中的物质,为传递光线的必要介质。去计算出干扰光线的物质,这还是量子科学至今仍然无法解释的部分。狄勒说,我不可能办到,"他眼神中闪过一阵神采,"但是昨天早上我醒来,忽然想清楚了其中一些要素,所以赶快起来,到书房里……"

  "所以,你人在书房里,"万斯不经意地说,"这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今天实在抱歉,打扰您了。"说完,万斯对马克汉甩了甩头,然后朝大门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脸带微笑,说:"孟紫太太正在警方保护中,因为,我们不希望她会发生任何不测。"

  杜瑞克有些茫然地望着我们。

  等我们远离了那房子--远到屋子里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万斯走近希兹。

  "警官,"他忧心忡忡地说,"这憨直的德国女人,可能随时替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而且--天啊--我实在很担心。今晚你最好派个好手在屋子后方的柳树下,盯住杜瑞克家。告诉看守的人,只要听到第一声尖叫,就立即冲进去……有个便衣天使看守着孟紫,我会睡得安稳些。"

  "知道了,先生,"希兹说,"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棋手敢去动她一根寒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1

14、西洋棋比赛

  4月12日 星期二 上午11点30分

  我们慢慢地朝迪拉特家走去,决定针对与这次可怕惨剧有关的人做一个调查。

  “但是,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有关德拉卡夫人所遇到的事。”班斯警告着说:“那个深夜的主教使者尚未嗅出我们是为了昨晚的那件事而来。他必定认为那位可怜的夫人不会把这些话告诉我们。”

  "我觉得,"马克汉反对说,"昨天晚上的事,并没那么重要。"

  "噢,老友啊老友,"万斯停下脚步,将双手搭在马克汉的肩膀上,说,"你太过死板了,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你很少用心去感觉--完全没有赤子之心。而我,总是让我的想像尽量飞驰。我可以告诉你,把主教那颗棋子留在杜瑞克门外,绝不是什么万圣节的仪式,而是一个疯狂的人所做的疯狂举动。那是警告!"

  "你是说,她知道内情?"

  "我在想,她一定看到罗宾在射箭场上的尸体,也看到了别的--看到了一些她死也不愿见到的事情。"

  大家都不发一语地继续往前走。我们刻意绕过七十五街上的门,想从前门进入狄勒家。但经过射箭场边时,地下室的门打开,贝莉儿·狄勒急急忙忙地朝我们走来。

  "我看到你们从那边走来,"她对马克汉说,语气又急又慌,"快一个小时了,我到处找你,打电话到你办公室……"她似乎越来越急。"发生了奇怪的事。当然,这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今天早上我到射箭室来,原本打算去找玛意夫人,但不知怎的,突然想打开工具柜的抽屉看看。结果,很……很奇怪的,那枝本来不见的手枪……现在却躺在另一枝枪的旁边!"她屏住呼吸,说:"马克汉先生,昨天晚上有人把它放回来了!"

  这消息震撼了希兹。

  "你有没有动过它?"希兹兴奋地追问。

  "什么?哦,没有……"

  他迅速越过她,冲到那置物柜前,用力拉出抽屉。就在那把我们见过的自动手枪旁,放着一枝珍珠镶板把手的点三二手枪。希兹把铅笔穿入扳机孔,提起手枪,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他把枪移到有光线的地方,闻了闻枪膛。

  "弹匣少了一颗子弹,"他满意地说,"最近开过火……我们有些线索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枪用手帕包起来,放到自己外套的口袋里,说:"我会让杜柏士查查上头的指纹,还要请海契杜恩队长确证一下子弹。"(作者注:海契杜恩队长是纽约市警局的武器专家。在调查班森时,是他计算出凶手的高度,把资料给万斯;在"格林家杀人事件"中,也是他负责检查那把史密斯与威森老手枪所射出的三颗子弹。)

  "警官,"万斯说,"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位会将弓箭上指纹抹去的凶手,会把证据留在这把枪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万斯先生,"希兹不满地回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说得也是,"万斯微笑着说,很欣赏希兹的务实作风,"是我不对。"

  他转向贝莉儿·狄勒说:"我们本来是要到这里找狄勒教授和安纳生的,而且也有些事想和你谈谈。我们听说你有一把杜瑞克家后门的钥匙?"

  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我有那把钥匙已经好多年了。我时常上他们家,那把钥匙替玛意夫人省下不少麻烦……"

  "我们在想,会不会有不该使用这钥匙的人,偷偷拿走了它?"

  "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将它借给任何人,钥匙一直都摆在我的皮包里。"

  "是不是有很多人晓得,你有一把杜瑞克家的钥匙?"

  "这个嘛……或许吧,"她满脸疑惑地说,"我从来没有刻意保密,我们家人都晓得这事。"

  "除了家人之外,你有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你有这把钥匙?"

  "有的。只是,我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提过。"

  "你确定,那把钥匙现在还在你这儿吗?"

  她吃惊地看着万斯,然后不发一语地打开桌上一个鳄鱼皮包,伸手进其中一个内袋。

  "在!"她松了一口气说,"我一直都摆在这里……为什么问这把钥匙的事?"

  "知道谁能进入杜瑞克家,对我们的调查非常重要。"万斯告诉她。就在她准备发问之前,万斯抢先问:"昨天晚上,有没有可能,别人拿走了这把钥匙?也就是说,可不可能有人趁你不注意,将钥匙拿走?"

  她的脸上出现害怕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话没说完,便被万斯打断。

  "对不起,狄勒小姐,没什么值得你担心的,我们只是在排除一些调查中不太重要的因素。告诉我,昨天晚上有没有人从你这儿把钥匙取走?"

  "没有,"她紧张地说,"我在八点钟到剧场去,这皮包一直带在我身边。"

  "你上一次用这把钥匙,是什么时候?"

  "昨天吃过晚饭之后。我过去看看玛意夫人,顺便向她道晚安。"

  万斯微微皱起眉头,显然这讯息和他脑海中所想的事实并不契合。

  "你在晚餐之后用过这把钥匙,"他重述一遍,"接下来整个晚上,都把它带在身边。这把钥匙从来没离开过你的视线,是这样子吗,狄勒小姐?"

  女孩点了点头。

  "看表演的时候,我还把皮包放在我的腿上。"她强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2

  万斯仔细地检视那皮包。

  "既然如此,"他轻快地说,"钥匙的事,就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们要再去打扰你叔叔了。你认为,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好呢,还是让我们自己去当不速之客?"

  "叔叔出去了,"她告诉我们,"到河滨大道那头散步去了。"

  "那安纳生先生呢?我猜,也还没从学校回来,是吗?"

  "还没回来。不过,他会回来吃午饭,星期二下午他没有课。"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先找毕朵和令人敬仰的派恩。还有,我在想,或许你应该趁这时候去看看杜瑞克夫人。"

  虽满腹狐疑,她仍然微笑地点了点头,走出地下室的门。

  希兹随即进屋子里寻找毕朵和派恩,然后将他们带到会客厅里来,前一天晚上万斯就是在这里问他们话。不过,我们并没有从这两人的供词中获得什么进展。两人都在晚上十点钟上床睡觉,他们的房间在四楼,连狄勒小姐看完表演回来都没发现。

  万斯还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射箭场内有异声,暗示杜瑞克家后门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曾传出开关声,但显然,当时两人都已熟睡。万斯让两人离开,并且警告他们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刚刚谈话的内容。

  过了五分钟,狄勒教授回来。他虽然惊讶看到我们,但仍然客气地和我们打招呼。

  "这一次,马克汉,你终于挑个我不忙的时间。我猜,又有别的问题来找我吧。来,到图书室里聊聊吧,那里谈话比较舒服。"他带头走上楼。当我们一一就坐,他从旁边酒柜中取出一瓶波多酒,坚持要我们也陪他喝一杯。

  "应该把杜瑞克也找来,"他说,"虽然他不常喝酒,不过却很喜欢我这瓶'九六'。我说,他应该多喝点波多酒,但是他说这对他身体不好,会痛风。这根本是迷信,波多和痛风一点关系也没有,上好的波多是葡萄酒中极品,完全不会造成痛风。对杜瑞克来说,其实需要一些刺激……可怜的家伙。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马克汉,如果不是身体不好,绝对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科学家。"

  "他告诉我,"万斯说,"他正在试着修正和光波干扰有关的量子理论,而你却泼他冷水。"

  老先生笑了起来。

  "是啊,我就知道,这种话才能激发他最大潜能。其实,杜瑞克进行中的研究,是具有革命性的,他已经找出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理论基础……不过,我相信,这不是你们几位今天所要讨论的话题。马克汉,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还是,你有什么新的发现要告诉我?"

  "很可惜,我们还没什么大发现,只是再度来叨扰你……"马克汉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接着还是万斯接腔:"昨天我们离开这里后,案情又有了新的发展,发生了一两件事。如果我们能知道昨天晚上府上所有人的行踪,将会对我们的调查有极大帮助。你们的行踪,其实将对这案子中的若干要素,造成重要影响。"

  老教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但没有表示意见,淡淡地说,"这简单,你想知道哪一位的行踪?"

  "没有特定的任何一位。"

  "这样……让我想想,"他拿出那陈旧的海泡石制烟斗,一边添加烟草,一边说,"我和贝莉儿、西古德大约六点钟时,一块儿吃晚餐。大约七点半左右,杜瑞克过来,再过几分钟则是帕帝来访。八点钟,西古德和贝莉儿一块儿去看表演,十点半杜瑞克和帕帝离开。我让派恩及毕朵早点休息,大约十一点回房把门锁上。就是这样子。"

  "狄勒小姐是和安纳生先生一块儿出去的吗?"

  "是的,西古德也不是挺爱看,不过每次都会带贝莉儿一块去。噢,对了,他大多是看易卜生的作品,他是标准的易卜生迷。在美国长大,一点都没有影响他对挪威的热情,他心里深处还是对于自己祖国很忠诚。在整个奥斯陆大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挪威文学。他惟一喜欢的音乐,是葛瑞格的作品。如果他告诉你,他去看歌剧或演唱会,你几乎可以确定,那节目一定和自由派挪威作家有关。"

  "这么说,昨天晚上他是去看易卜生的作品?"

  "我想,是《罗斯默庄》吧,现在正在纽约上演。"

  万斯点点头,说:"是华特·汉普登导演的。安纳生先生和狄勒小姐看完演出回来,你有没有再见到他们?"

  "没有。我猜,他们回来得很晚。今天早上贝莉儿告诉我,他们看完表演后还去广场吃宵夜。西古德快回来了,详细情况你可以问他。"虽然教授显得很有耐性,但谁都能看出,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让他有些不满。

  "教授,能不能请你--"万斯锲而不舍,继续问,"告诉我们,杜瑞克先生和帕帝先生为什么会在晚餐之后,来到这里?"

  "这没什么特别,他们平时晚上常会过来。杜瑞克本来是来找我,谈他对量子理论修正的问题,但是帕帝来了之后,就没有再谈起这个话题,帕帝虽然是个很优秀的数学家,但高等物理却不是他所擅长的。"

  "狄勒小姐去看演出之前,有没有见到帕帝先生或杜瑞克先生?"

  狄勒教授自口中缓缓取出烟斗,脸上开始露出不悦。

  "我不得不说,"他表示,"我实在看不出回答这些问题的目的。不过,"他用更为不悦的语气补充,"如果我家里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都会对你们有帮助,当然,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看了万斯好一会儿,说:"是的,昨天晚上帕帝和杜瑞克都见到过贝莉儿,在开演前大约半小时,我们所有人,包括西古德,都在这房间里。我们甚至谈到易卜生的天赋异禀,杜瑞克坚持颂赞霍普曼的伟大,还让西古德很不高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3

  "这么说,安纳生先生和贝莉儿小姐是在八点钟离开,最后剩下你、帕帝先生和杜瑞克先生。"

  "是的。"

  "然后,我记得你说,帕帝先生和杜瑞克先生十点半离开。他们是一块儿走的吗?"

  "他们一起下楼,"教授答道,"我想,杜瑞克是直接回家,帕帝则约了人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

  "杜瑞克回家,似乎有点嫌早,"万斯说,"尤其他是来找你谈一件重要的事,但直到他离开前,都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和你讨论。"

  "杜瑞克当时不太舒服,"教授持续着他的耐性说,"我告诉过你们,他很容易疲累,昨天晚上这样出来,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而且,他还告诉我他不舒服,回去之后要立刻上床。"

  "没错……可以理解,"万斯说,"刚刚他才告诉我们,昨天早上他六点钟就起床工作了。"

  "这我一点也不惊讶,只要他脑海里有件事情没完成,他就会拼命工作。可惜,他不懂得找个法子来平衡他对数学的热情。有时候,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不稳定。"

  不知为什么,万斯换了个话题。

  "你刚刚说,帕帝先生昨晚在西洋棋俱乐部约了人,"他边说边小心地点燃一根烟,"他有没有告诉你是和什么事有关?"

  狄勒教授轻松地微笑,说:"他整整说了一个小时。是这样的,有一个叫做鲁宾斯坦的先生--据我所知是西洋棋天才,正在美国访问--要请他去参加三场西洋棋表演赛。昨天是最后一场,从下午两点钟开始,一直比到六点,本来应该在八点钟继续比赛,但鲁宾斯坦有个重要的宴会必须出席,所以把时间改到十一点。帕帝的状况不太妙,因为他输了第一场,和了第二场,如果昨天晚上他能赢,便可以和鲁宾斯坦打平。根据下到六点钟时的战况来看,他觉得自己很有获胜机会。不过,杜瑞克不这么认为……总之,他应该是直接从这里到俱乐部的,因为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鲁宾斯坦是个很强的高手,"万斯原先隐藏的对西洋棋的热中,终于展露无遗。他说,"他是西洋棋大师之一,他在一九一一年曾于圣席巴斯坦击败卡帕布兰加;一九∑叩揭痪乓欢年间,他被人们视为最有条件挑战拉斯卡博士世界冠军头衔的选手(作者注:阿基帕·鲁宾斯坦当时是--现在仍是--波兰西洋棋冠军,也是国际上重量级大师。一八八二年生于罗德兹附近的史塔维斯克,一九×年的奥斯登大赛中,开始在国际西洋棋坛崭露头角。最近这次造访美国,也大有斩获。)……是的,如果能击败他,对帕帝而言将有重大意义。其实,能够和鲁宾斯坦交手,已经是对他的极大肯定了。帕帝虽然曾经提出一套布局法,但从来没有被人封为大师级人物。对了,昨天晚上的结果怎么样?"

  我从老教授嘴角的微笑中再次注意到他压抑的不满。"不知道,"他答说,"我没问,但我猜是帕帝输了。因为当杜瑞克指出他棋局中的弱点时,他比以往更乐观。杜瑞克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没有充分的具体证据,他很少会针对一个问题提出他的看法。"

  万斯讶异地扬起眉头。

  "你是说,帕帝和杜瑞克讨论未完的棋局来分析各种可能的结局?这么做不但违背棋德,任何棋手都可能因此而被撤销资格。"

  "我对西洋棋的规矩不怎么了解,"狄勒教授有些尴尬地说,"不过我想帕帝应该有分寸,不至于做出违背棋德的事。对了,我记得,当他在那边的棋盘上沉思时,杜瑞克走过去,他还阻止杜瑞克提出建议。刚才说的讨论,是之后的事,只是泛泛谈谈罢了,我相信他们没有特别针对那盘棋作讨论。"

  万斯缓缓地将身体前倾,慢慢将烟头按熄。我知道,他又有什么重大发现。只见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棋盘边,一只手放在方形的精致棋盘上。

  "你说,当杜瑞克走上前来,帕帝正在这棋盘上分析自己的棋局?"

  "是的,正是如此,"狄勒教授努力地保持礼貌,"杜瑞克坐到他对面,看着棋盘上的布局,开始表示意见,但帕帝不准他说。十五分钟后,帕帝要杜瑞克走开,也就是这时候,杜瑞克说他输了,说他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占了优势,但实际上却已经不堪一击。"

  万斯的手指头一直在棋盘上滑来滑去,并且从盒子里拿出几颗棋子,然后再摆回去,仿佛只是漫无目的地把玩。

  "杜瑞克究竟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他问,头并未抬起来。

  "我当时没怎么注意听--这不是我特别感兴趣的话题。"教授的回答带着一股明显的遗憾,他继续说:"不过,据我记忆所及,杜瑞克说,如果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比赛,帕帝可能会赢;但是,鲁宾斯坦是出了名的谨慎和慢动作,因此必定会发现帕帝的弱点。"

  "帕帝有没有反驳?"万斯回到椅子边,从烟盒中再掏出一根烟,但并没有坐下。

  "有,而且非常强烈。刚好杜瑞克是那种批判意识强烈的人,而帕帝对任何和西洋棋相关的事情都特别敏感。所以,对于杜瑞克的说法,他非常愤怒。不过后来我把话题岔开,他们离开时,显然也已经忘了刚刚的争议。"

  我们又沉默了数分钟。马克汉正忙着向狄勒教授道歉,试图淡化我们造访为他所带来的不愉快。对于万斯老是追问帕帝棋局的细节,马克汉也相当不以为然。退出会客厅时,他终于把心中的不满吐出来:"你要问这屋子里每一个人昨天晚上的行踪,我很能理解,但你一再追问帕帝和杜瑞克为了一盘棋的争吵细节,我就觉得完全没什么道理。别忘了,除了八卦,我们还有重要任务在身。"

  "痛恨八卦,使得英国诗人尼森笔下的伊莎贝尔平淡终其一生,"万斯回答说,"不过,马克汉,我们都不是伊莎贝尔!老实告诉你,我八卦是有目的的,我是在搜集资讯。"

  "你搜集了什么资讯?"马克汉尖锐地反问。

  万斯小心地望了大厅那头一眼,身体倾向前低声地说:

  "我发现,图书室中那棋盘上,有一个黑色主教不见了。留在杜瑞克夫人房门外的那颗棋子,和楼上那副正好是同一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5

15、与帕第见面

  4月12日 星期二 下午12点30分

  这讯息震撼了马克汉。和往常一样,当他一激动便会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希兹慢了半拍才了解这则讯息的重要,正用力抽着口中的雪茄--显示他心里正忙着整理案情。

  两人都没来得及开口,大厅后方的门突然打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朝会客厅方向走来。从杜瑞克夫人处回来的贝莉儿·狄勒,出现在走廊上。她满脸疑惑,把目光落在马克汉脸上。

      她问:"今天早上你对艾多夫说了些什么?他的情绪非常糟,他几乎把整间屋子的每一个门锁、窗户都测试遍了,好像在担心什么窃贼闯入似的。他还恐吓葛瑞蒂,要她晚上睡觉前得把门上锁。"

  "你是说,他警告葛瑞蒂?"万斯说,"有意思……"

  女孩的目光移向万斯。

  "是的,但是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他显得很紧张,而且神秘兮兮的。最奇怪的是,他不肯走近他母亲……这究竟怎么回事,万斯先生?我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也不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万斯的声音有些低沉沮丧,"我甚至不敢去了解。如果我想的没错……"他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们还是再观察看看,或许今天晚上就能知道答案了。不过,就你而言,狄勒小姐,倒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万斯露出温馨的微笑,问道:"杜瑞克夫人还好吗?"

  "她看起来好多了,但似乎还有些事情令她很担心,我猜一定和艾多夫有关,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在和我谈艾多夫,不断问我,他近来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种情况下,她这种反应挺自然的,"万斯回答说,"但你可不能让她的态度影响你。好啦,我们换个话题吧。据我所知,昨天晚上,到剧院看演出之前,你在图书室里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告诉我,狄勒小姐,那时候你的皮包还在你身边吗?"

  她被这问题怔住了。迟疑了一会儿,她答说:"我进到图书室时,把皮包和外套一并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

  "是那个放着钥匙的鳄鱼皮包?"

  "是的,西古德很讨厌晚装,所以每次我们一块儿出门,我都穿着一般白天穿的衣服。"

  "也就是说,除了那半个小时,接下来整个晚上你都没离开过这皮包。今天早上呢?"

  "早餐之前,我带着皮包出去走走,然后我把它摆在大厅的衣帽架上,大约摆了一个小时。不过,大约十点钟我要到玛意夫人那儿时,又将它带着。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那短枪被人放了回去,临时决定先不去玛意夫人那里。在你和马克汉先生来之前,皮包被我留在楼下射箭室里。之后我都随身带着它。"

  万斯向她致意,感谢她的回答,然后说:"现在,我们对皮包的行踪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了,请你也将这事情全部忘掉。"她显然喉咙中哽着问题,但万斯很快地接口,浇熄了她的好奇心,"你叔叔告诉我们,昨天晚上你到广场去吃宵夜,所以,你一定很晚才回到家吧?"

  "平常我和西古德出门,都不会太晚回家的,"她答道,语气中有些许抱怨,"他不喜欢夜生活,我本来要求他玩到晚些回家,但他看起来痛苦不堪,我也不忍心再强求。我们到家的时间是十二点半。"

  万斯微笑地站起来,说:"你实在有很好的耐性,忍受我们这些愚蠢的问题……现在我们要去找帕帝先生,看看他有什么高见。通常这时候他应该在家吧?"

  "我确定他在,"女孩陪我们走向大厅,"你们来之前不久他才离开,他说他必须回家一趟。"

  我们正要踏步出门,万斯却停了下来。

  "哦,对了,狄勒小姐,有件事我忘了问:昨天晚上你和安纳生先生回家时,你怎么知道是十二点半?我注意到,你并没有带手表。"

  "西古德告诉我的,"她解释,"我有些气他这么早就带我回来,进到大厅时我故意刺激他,问他现在才几点钟,他看了看表,说是十二点半……"

  就在这时候,大门打开,安纳生走了进来,吃惊地望着我们,接着,眼光和贝莉儿·狄勒相遇。

  "小姐你好?"他亲切地和她打招呼,"看来,你被警察包围了。"然后转头对我们说:"又有什么贵干?这屋子快变成警察局了。你们还在寻找史普立克的破案线索?哈,莫非是'聪明学生被嫉妒的老师干掉!'会不会真是如此?……"

  "才不是这样呢,"女孩说,"他们还挺周到的,我正在告诉他们,你是个什么样的老古板,十二点半就带我回家!"

  "我想我宠你已经宠过头了,"安纳生笑道,"对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已经算很晚了。"

  "沉迷数学的老家伙,实在太可怕了。"她有些生气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奔上楼。

  安纳生耸了耸肩,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然后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马克汉说:"有什么好消息吗?关于这件新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他边说边把我们带回到会客厅,"你知道吗,我实在很怀念那孩子,实在倒楣透了,竟然叫'约翰·史普立克',什么名字不好取……"

  "我们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安纳生,"马克汉打断他的话说,"案情没什么进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6

  "这么说,只是来看看老朋友。恳不要留下来,一块儿吃午餐?"

  "我们有权利,"马克汉冷冷地说,"保留任何调查结果,我们也没有必要向你报告我们的任何行动。"

  "果然!案情的确有了令人难过的进展,"安纳生酸溜溜地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成为你们的一分子,现在看起来,很多事情我都被蒙在鼓里。"他缓缓叹口气,拿出他的烟斗。

  万斯一直若有所思地站在走廊上抽烟,显然无视于安纳生的抗议。

      这时,他走进来说:"没错,马克汉,安纳生说得没错。我们曾经答应他,让他和我们同步掌握案情发展,如果他想帮我们,一定得让他知道所有细节。"

  "是你自己说,"马克汉反驳,"如果我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出来,会有危险……"

  "话虽没错,但当时我忘了曾经答应安纳生先生的话。我相信,他是可以信赖的。"接着,万斯详细地将前一天晚上,杜瑞克夫人的遭遇告诉了他。

  安纳生仔细地听。我发现,他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认真思考的表情。他静静坐了几分钟,烟斗握在手里。

  "毫无疑问,是整个问题中极重要的因数,"他缓缓地说,"虽然这因此改变了我们的侦查方向。我看得出来,这件事必须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思考。看来,主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问题是,他干嘛要找上玛意夫人?"

  "因为,在罗宾死的时候,她曾经失声尖叫。"

  "啊哈!"安纳生坐直了身子,说,"我懂你的意思了。公鸡罗宾被杀的时候,她从窗边看到了主教。他去转动她的房门门把,算是要她闭嘴的警告。"

  "可以这么说吧,我想……你要代入公式里的数值够了吗?"

  "我想看看这黑色主教棋子,在哪儿?"

  万斯伸手进入口袋,掏出棋子,安纳生急忙将它接过去,仔细端详良久。然后,他把棋子还给万斯。

  "你好像认得这颗棋子,"万斯说,"你想的没错,是从你图书室的棋盘上来的。"

  安纳生点点头。

  "我想它确是来自那棋盘,"他突然转向马克汉,话中带刺地说,"为什么要瞒着我?因为我也有嫌疑,是吗?太可笑了,把棋子留在邻居家里,算什么天大的罪?"

  马克汉站起来,朝大厅方向走去。

  "你并没有被怀疑,安纳生,"马克汉回答说,"主教这颗棋,是半夜十二点钟被留在杜瑞克夫人门外的。"

  "而我晚了半小时回来,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如果你算出公式的值,请通知我们一声?"我们穿过大门之后,万斯说,"现在我们要去找帕帝先生谈一谈。"

  "帕帝?哦……向西洋棋专家请教关于主教的事?我明白了……可能,其中包含了极单纯的答案……"

  他站在门廊下,像个滑稽的稻草人望着我们穿越马路。

  帕帝一如往常,没说什么客套话来迎接我们。他脸上的悲剧感和挫折感,看起来比过去都强烈;在书房里,当他为我们拉椅子时,举止看来像是个对生命已完全绝望的人,只是具行尸走肉。

  "帕帝先生,"万斯开场白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进一步了解昨天上午史普立克在河滨公园被杀的案子。我们有绝对的理由相信,接下来这些问题必须向你请教。"

  帕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了解你们的难处。我看过报纸,知道你们正面对一个极怪异的难题。"

  "既然如此,首先,请告诉我们,昨天上午七点到八点之间,你人在什么地方?"

  帕帝微微涨红了脸,但仍镇定地回答说:"我在睡觉,一直到九点才醒来。"

  "你是不是有习惯在早餐之前,到公园里散步?"(我知道,这是万斯掰出来的,因为整个调查过程中,根本没有人提过帕帝的生活习惯。)

  "是的,"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不过,昨天我没去,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工作得很晚。"

  "你何时知道史普立克被害的消息?"

  "吃早餐的时候,我的厨子把街坊八卦的话告诉我,接着才在《太阳报》的午报上,看到完整的报道。"

  "这么说,从今天早上的报纸,你应该也看到主教的字条再度出现。帕帝先生,想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知道的不多,"第一次,那双无神的眼睛出现光芒,"这案子太不可思议了。就数学几率的角度来说,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的,"万斯说,"说到数学,你有没有听过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

  "我听过,"他承认,"杜瑞克在他的书中提到过。不过,我所擅长的数学领域不太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迷上西洋棋,可能我会是个天文学家。撇开钻研复杂的棋局,对我而言最大的满足,应该就是探索天空,发现新的星球。我们家阁楼上,还有台直径五英寸宽的望远镜,是我用来业余观测天文用的。"

  万斯仔细地听帕帝答复,并且和他聊了一下毕克林教授在海王星之外发现新星球的故事。这让马克汉一头雾水,希兹也听得一肚子气。不过,后来话题还是回到"张量公式"。

  "据我所知,上个星期四当安纳生在狄勒家,和杜瑞克及史普立克讨论这公式时,你也在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7

  "是的,我记得,当时曾经提起这个公式。"

  "你和史普立克熟不熟?"

  "普通,安纳生介绍我们认识,见了一两次面"

  "史普立克似乎也有习惯,在早餐前到河滨公园里散步,"万斯说,"你在那里遇见过他吗,帕帝先生?"

  帕帝睫毛微微动了动,回答之前迟疑了一下。

  "从来没有。"他终于挤出这句话。

  万斯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否认。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

  "我本来以为,从这里可以看见射箭场,但现在才发现,那屋角完全阻隔了视线。"

  "是啊,射箭场还挺隐秘的,墙边甚至还有一条空巷子,所以更没有人能看到里头……你们认为,有人目击了罗宾被害?"

  "是的,还看到了别的事情,"万斯回到椅子上,"我想,你不会去射箭吧?"

  "那玩意儿对我来说太难了,狄勒小姐曾经要帮我培养对运动方面的兴趣,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不过,我倒是陪她参加过好几次比赛。"

  帕帝的语气中,隐含着极少见的温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也在喜欢贝莉儿·狄勒。显然万斯跟我也有同感,因为他接着说:"你应该了解,我们绝无意刺探他人隐私。但由于我们调查中的这两桩谋杀案,背后的动机依然不明,而罗宾先生的死,表面看来会让人以为是为了狄勒小姐争风吃醋而造成的情杀。如果我们能知道这位小姐究竟喜欢的是谁,或许对我们能有些帮助……身为这个家庭的好友,我想你或许知道答案,而且我们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这时,帕帝的眼神飘向窗外,叹息声也从他口中飘出。他说:"我总是有股感觉,她和安纳生终有一天会结婚,但那只是我在乱想。她曾经很笃定地告诉我,三十岁以前绝不考虑结婚。"(贝莉儿·狄勒为什么会对帕帝说这番话,其实不难想像。显然帕帝的感情也和事业一样,经历了挫败。)

  "也就是说,你并不认为,"万斯接着追问,"她真的爱上了史柏林?"

  帕帝摇摇头。"不过,"他补充道,"像他这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女人而言是很有吸引力的。"

  "狄勒小姐告诉我,今天上午你去找过她。"

  "我经常会到他们家串门子。"他很明显地有些不自在,也有些尴尬。

  "你和杜瑞克夫人很熟吗?"

  帕帝看着万斯的眼神闪过一股莫名所以。

  "不是很熟,"他说,"只见过几次。"

  "你有没有去过她家?"

  "去过几次,但都是去找杜瑞克的。多年来,我对于西洋棋和数学之间的关联,一直很有兴趣……"

  万斯点点头,说:"对了,昨天晚上,你和鲁宾斯坦的棋赛,结果如何?今天早上我没看报纸。"

  "我在第四十四步时弃子投降,"他如斗败公鸡似的说,"鲁宾斯坦看出了我攻势中的破绽,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个破绽。"

  "狄勒教授告诉我,昨天晚上,当你和杜瑞克在讨论棋局时,杜瑞克已看出这个结果。"

  当时,我搞不懂万斯为什么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件事,他明明知道这会刺痛帕帝。马克汉也皱着眉头,暗暗责备万斯的莽撞。

  帕帝脸色大变,说:"杜瑞克昨晚话太多了,"他语带讥讽地说,"就算他没有参加过比赛,也应该知道在棋赛期间那种讨论是被严格禁止的。不过,老实说,我也挺佩服他的。我以为我之前那一步已经解决了问题,但杜瑞克想得更远,他的分析一点也没错。"语气中有些自卑和嫉妒,我感觉得到,这温和的人,已经痛恨杜瑞克到极点。

  "那盘棋下了多久?"万斯问。

  "到一点多钟,昨天晚上一共才下了十四步。"

  "很多人在旁观赛吗?"

  "那么晚的时间,那样的人数已经算很多了。"

  万斯把烟按熄后站起来。当我们朝大门走准备离去时,万斯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望着帕帝,说:

  "你知道吗,昨天半夜,主教又发威了。"

  这话一出,帕帝十分震惊,他站起来,仿佛遭到极大痛苦,脸色惨白。整整有半分钟的时间,眼睛动也不动的瞪着万斯,嘴唇不断微颤,一句话也没说。接着,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僵硬地转身走向大门,颤抖的手撑着门,让我们出去。

  马克汉的座车就停在七十六街上杜瑞克家门前,当我们沿着河滨大道朝车子走去的路上,马克汉质疑万斯最后说的那番话。

  "我的目的是希望,"万斯解释道,"让他大吃一惊,看看他是否对此事有所了解。但天晓得,马克汉,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竟然如此吃惊,我实在搞不懂,完完全全搞不懂……"

  接着,他陷入沉思。正当车子在七十二街上转入百老汇大道,他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指示司机开往薛尔曼广场饭店。

  "我想知道更多有关帕帝和鲁宾斯坦那盘棋的细节。说不上原因,我也还没想清楚,但自从狄勒教授跟我提起这棋局之后,我就一直有这个念头……从十一点钟下到一点钟……对于只下了四十四步还未结束的棋局来说,这确实花了很长的时间。"

  我们的车在七十一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叉口靠边,万斯下了车,身影消失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里。他在里头整整待了五分钟,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写得满满的纸条,但脸上没有雀跃的表情。

  "我本来有个疯狂而有趣的假设,"他微笑说,"现在,这个假设有了具体的证据支持。我刚刚和俱乐部的秘书谈过,昨晚的比赛前后花了两小时又十九分钟,扣人心弦的一战,吸引了很多会员棋迷和看热闹的人围观。十一点半的时候,旁观的人都以为帕帝会赢,但接下来,鲁宾斯坦沉着应战,最后一一破解了帕帝的布局--正如杜瑞克所料。了不起,杜瑞克这人……"

  万斯对这发现并不完全满意,是显而易见的。果然,接下来他说:"我刚刚在查这件事的时候,我在想,可能得学学希兹警官,做点一般办案程序该做的事,所以,我把昨天晚上的棋步借来抄了一份,等哪天闲着没事,或许可以拿出来复习一遍。"

  他格外谨慎地把那纸条折起来,放到皮夹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8

16、第三幕

  4月12日 星期二——4月16日 星期六

  在速食店用过午餐后,马卡姆和西斯还继续停留在下街。横在他们眼前的,将是一个繁忙的下午。马卡姆平时该做的事务已经积存了不少,加上罗宾命案调查,又接受了史普力格的案件,所以他不但要分别指挥二个不同的搜查单位,要整理所有的报告,回答上司的质询,还要满足大批新闻记者的欲望。班斯和我去妮朵拉画廊欣赏法国现代绘画展、在阳光茶艺中心喝茶、晚饭时到史泰微桑的俱乐部和马卡姆碰面。西斯和莫兰警探也在8点30分与我们会合,举行了非正式的会议。会议进行到半夜,可是并没有得到具体的结论。

  接下来的第二天,除了挫折,依然没什么收获。杜柏士队长的调查报告指出,希兹交给他的那把手枪上,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海契杜恩队长证实,那就是枪杀史普立克的凶器,但这是我们原先就已知道的。被派去看守杜瑞克家后门的警卫,也是一无所获,没有人从屋子进出。晚上十一点钟,所有窗户都已一片漆黑,一整晚,房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异声,直到隔天早上女厨起床之后,才划破宁静。八点钟过后,杜瑞克夫人出现在花园里;九点半,杜瑞克从大门出去,在公园里看了两小时的书。

  两天过去了。警方派了一个人守在狄勒家,帕帝也在严密监控中。每天晚上,会有人在杜瑞克家门外的柳树下驻守。但是,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不论希兹多么努力,所有调查似乎都已经走入死胡同。为此,希兹和马克汉忧心忡忡。报章不断在这案子上做文章,检警双方对于这两件惊人凶杀案的束手无策,正迅速演变为政治事件。

  万斯又拜访了狄勒教授,讨论部分案情。星期四下午,他也和安纳生谈了一个小时,希望能找出什么样的"公式",对案情的侦查方向有所帮助,但他对那次谈话的结果很不满意,并向我抱怨安纳生对他不够坦白。万斯还两度造访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试图从帕帝口中问出些端倪,然而,两次都碰了软钉子。我发现,他完全没有尝试和杜瑞克或杜瑞克夫人联系,当我问他原因,他说:

  "目前为止,是无法从他们那里问出真相的,两人都不老实,也都害怕到极点。除非我们掌握更确切证据,否则盘问他们是弊多于利的。"

  就在隔天,一个令人想像不到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个万斯所需要的"确切证据"。我们的调查,也因此开始走入尾声。这道尾声,充满了阴险恶毒、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性、难以言喻的恐怖、残暴而邪恶的幽默。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坐下来完成这份纪录,仍无法接受这一切。

  星期五下午,气急败坏的马克汉召开另一次会议,安纳生要求加入。四点钟,我们大伙都到齐,包括莫朗督察,齐聚在马克汉位于老刑事法庭大楼内的办公室里。整个会议中,安纳生异常沉默,平日的嬉笑胡闹也完全不复见,他仔细聆听每个人的报告,刻意避免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连万斯询问他看法时也是如此。

  我们约莫谈了半小时,史怀克悄声走进来,在马克汉桌上摆了张纸条。马克汉看了之后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在两张表格上签了字,交给史怀克。

  "立刻将它们填好,然后交给班(作者注:班哲明·汉伦上校,地检处警务部负责人)。"他指示。史怀克出去之后,他向我们解释:"史柏林刚刚要求见我,说他有些讯息要提供,可能对我们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应该立刻见他。"

  十分钟后,史柏林被带了进来。他对马克汉投以孩子气的微笑,且愉快地向万斯点点头,向安纳生微微弯了弯身子(在我看来有些生硬),安纳生的在场,似乎让他意外,也让他不自在。马克汉请他坐下,万斯递了根烟给他。

  "我想告诉你,马克汉,"他有些羞怯地说,"这或许对你有些帮助……还记得,那次我和罗宾在射箭室里,你问我杜瑞克离开之后到哪儿去,当时我说,只看到他从地下室的门出去,其他的我没注意……最近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在我脑海里又出现一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现在一切都变得更清晰,有些--你们所谓的印象--我都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眼光瞄向地毯。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继续说:"其中一个印象和杜瑞克有关--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今天下午,我……我假装自己又回到那射箭室,和罗宾讲话,窗外的一幕景象忽然闪进我脑海里,我想起来,那天早上我曾经望向窗外,看看天气如何。我见到杜瑞克先生坐在屋子后头的花架底下……"

  "当时是几点钟?"马克汉问。

  "就在我要离开,去搭火车前的几分钟。"

  "你的意思是,杜瑞克先生并没有离开那房子,而是待在花架底下,一直到你离开?"

  "看起来是这样的,先生。"史柏林似乎也不愿肯定这一点。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他?"

  "是的,先生。我现在很清楚地想起来,我甚至记得他把腿盘起来的怪样子。"

  "你知道,你的证词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马克汉说,"你愿意发誓,以上所言属实?"

  "是的,先生。"史柏林回答。

  在警长将史柏林带走后,马克汉看着万斯,说:"我想,这倒是我们有力的证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49

  "没错,之前那女厨的证词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杜瑞克会极力否认,而她是那种死忠的德国人,只要危害到主子,她一定会替他圆谎。但是现在,我们手中掌握有力的证据了。"

  "在我看来,"马克汉说,接着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有了足够的间接证据对付杜瑞克。罗宾被害前几分钟,人在狄勒家的院子里,他可以轻易地看到史柏林离开;由于他刚见过狄勒教授,所以也知道家中其他人都不在。杜瑞克夫人虽然否认她那天早上从窗户边看到任何事情发生,但是却在罗宾被害的那段时间尖叫。当我们找杜瑞克问话,她却显得惊慌失措,甚至警告他要提防我们,把我们称之为'敌人'。我猜想,她一定是看到罗宾尸体被放到射箭场上不久,杜瑞克回到家里。还有,史普立克被杀的时候,杜瑞克也不在房里,母子两人都尽量隐瞒这个事实,每一次谈到这两桩凶杀案,他都显得很激动,而且一再说这两件案子有关联。也就是说,他很多举止都非常可疑。我们也知道,他的精神有些失常,心理不平衡,爱玩孩子的游戏。照巴斯迪医生的说法,他极有可能徘徊在幻想与现实之间,在暂时性的精神失常状态下,干出这些案子。他不仅对那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非常熟悉,而且可能在和安纳生及史普立克谈过之后,在它和史普立克之间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至于那主教的纸条,可能是他其中一个疯狂游戏,孩子都是这样,发现一个新玩意儿之后,总希望让大家都知道。选择'主教'这名字,可能和他对西洋棋的兴趣有关,刻意用这名字来混淆我们。还有,出现在他母亲房门外的那颗主教棋,更能吻合这项推测,他或许担心,那天早上的事被她看到,所以企图在不须承认有罪的情况下,警告她不许说出去。他可以不需要用钥匙,从屋子里头把后门带上,让别人以为留下棋子那人是从后门进来,也是从后门离开的。何况,那晚趁帕帝思考棋局的时候,从图书室中取走一颗主教棋子,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马克汉花了一段时间,寻找各种不利于杜瑞克的理由。他非常彻底地找出每一个细节,几乎所有可能的证据都被他用上了。他组合各项证据时的锲而不舍和条理分明,的确很有说服力。在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万斯缓缓站起来走向窗边,仿佛从自己绵密的思路走出来。

  "或许,你是对的,马克汉,"他说,"但我最不认同的一点在于……对杜瑞克不利的证据都太完美了。一开始,我也把他当成可能的嫌犯之一,但随着他的举止越来越可疑,不利他的证据越来越多,我便开始改变想法了。策划这两桩凶杀案的人太狡滑、太聪明,绝不可能留下任何间接证据--正如你刚刚对杜瑞克所列举的证据。杜瑞克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论是知识或智慧,都超人一等,假如真的是他干的,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漏洞。"

  "法律,"马克汉回答说,"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犯罪的证据太充分,而倒过来认为此人无罪。"

  "但话说回来,"万斯继续说,仿佛没听见马克汉的话,"很显然,尽管这两件凶案都不是杜瑞克干的,但他一定和这些凶案有间接或重大关系。我的建议是,我们直接问他。史柏林的供词给我们带来了很好的理由……安纳生先生,你认为如何?"

  "我没有意见,"他回答说,"虽然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我实在不愿意见到艾多夫难堪的样子。"尽管安纳生口头上不明讲,但很明显,他也支持万斯的建议。

  希兹则认为,要尽快采取行动,并解释了原因:

  "如果他有话要说,一旦被抓起来,他就会讲。"

  "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莫朗督察说,"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如果杜瑞克提供的证据涉及别人,而我们又抓错人,一定会被外界大大嘲笑一番。"

  万斯看着马克汉,点点头。

  "不然我们先和他谈谈,看看他是否真的难以被说服。你可以想办法让他安心,在道德上引导他。要是他仍然不肯开口或遮遮掩掩,再把脚铐拿出来,请警官把他送进牢里。"

  隔天上午,柯瑞七点半叫我们起床,因为万斯要参与马克汉和杜瑞克的面谈。八点钟,我们在图书室里燃烧着的壁炉边用早餐。到总局的路上,我们被塞车困住,但当我们于九点十五分抵达地检处时,希兹和杜瑞克都还没到。

  万斯悠哉地坐到一张大皮椅上,点燃一根香烟。

  "今天早上,我觉得精神挺好的,"他说,"如果杜瑞克肯坦白招供,而供词和我想像中一样,我们就能找到破案关键了。"

  话没说完,希兹气急败坏地冲进办公室,什么客套话也没说,就对着马克汉,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无助的样子。

  "看来,我们无法再向杜瑞克问话了,今天早上不行,以后也不可能了,"他冲口而出,"昨天晚上他在家附近河滨公园的高墙上摔下来,断了脖子;一直到今天早上七点钟才被人发现,尸体正在停尸间里……这下可好了!"他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马克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

  "你确定吗?"他问。

  "他们把尸体移走前,我人在现场,是当地一名警员打电话通知我的,当时我正要离开办公室。我一直留在那里,尽可能地找出头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51

  "有什么发现?"马克汉正在和一股强大的挫折感奋战。

  "不太多,公园里几个孩子今天早上七点钟发现尸体--因为是星期六,公园里好多孩子。当地警员立即赶过去,也通知了医院。医生说,杜瑞克应该是在昨晚十点钟左右,从墙上摔下--当场毙命。正对七十六街的游乐场边那道墙高约三十英尺,墙缘上有条步道,很多孩子经常在那里沿着石阶边缘玩耍,没人从那步道摔下才是奇迹。"

  "通知杜瑞克夫人了吗?"

  "还没,我跟他们说,由我来通知。但我想我还是先过来这里,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做。"

  马克汉沮丧地往椅背上靠,说:"我看,我们也没什么戏唱了。"

  "或许我们应该--"万斯建议,"通知安纳生,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天啊,马克汉,我开始觉得,这整个事件真的是一场噩梦。本来,杜瑞克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正当我们有机会逼他开口说出真相,他却从墙上摔下……"他突然顿住,"从墙上摔下……"他一边重复这几个字,一边跺着脚,"一个孩子从墙上摔下!……一个孩子……"

  他像着了魔似的,我们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必须承认,他脸上的表情,使我打从背脊泛起一阵寒意。

      他的眼神像撞见鬼似的动也不动,然后缓缓地转身面向马克汉,用一种连我都认不出来的声音,说:"又一起冷血恶作剧……另一首《鹅妈妈童谣》……这回,是《驼弟丹帝》!"

  接下来的死寂,被希兹的大笑声划破:"吓死人了哦,万斯先生!"

  "太夸张了啦!"马克汉认真地看着万斯说,"老兄啊,你已经被这案子弄昏头了,这根本没那么复杂,只是一个驼背的人,从公园中的墙上摔下来,我知道,这实在很惨,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他走过去将手放在万斯的肩膀上,"还是让我和希兹来处理吧--我们比较习惯了。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不如到欧洲去吧,以前你每逢春天都会去一趟的……"

  "噢,说的也是,"万斯叹了口气,微微笑着说,"海风和一切,或许对我比较好,让我回到正常,好好疗养身心……我放弃了!这场悲剧中的第三幕正在你们面前上演,而你们竟然如此忽视它。"

  "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马克汉很有耐性地回答说,"别再想了,今晚陪我吃饭,我们再聊。"

  这时,史怀克进来,对着希兹说:

  "《世界报》的崔南来了,说要见你。"

  马克汉转过身来:"啊……老天!带他进来!"

  崔南走进来,挥手向我们敬礼打招呼,把一封信交给希兹。

  "又一封--今天早上收到的。我这么鸡婆,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

  希兹把信拆开,大伙一起凑前去看。我一眼就认出那信纸和纸条。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驼弟丹帝坐在墙上,

  驼弟丹帝重重摔下,

  国王所有的人和国王所有的马,

  都拼凑不回驼弟丹帝。

  接着,是大家都熟悉的签名:主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55

17、长明灯

  4月16 星期六 上午9时30分

  因为西斯曾和新闻记者们有过约定,所以把奇南赶走。办公室里持续几分钟因紧张造成的沉默。“主教”再度制造恐怖事件。事件到现在已经变成三重令人战栗的恐怖命案,解决问题似乎是遥遥无期。但是,给我们最大打击的,不是没有信心破案,而是从这个罪案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恐怖感。

  踱来踱去的万斯,说出了他的困扰:

  "马克汉,这恶魔实在太可恶了……公园里那些孩子,在假日中起个大早,就为了寻找他们的梦想、忙着游戏……但是,却让他们看到这一幕……难道你没看出他恶毒的地方?他让孩子们发现驼弟丹帝--和他们玩在一起的'驼弟丹帝'--躺在他们熟悉的墙脚下,死去。'驼弟丹帝'碎裂、扭曲,任凭他们怎么哭、怎么闹,就是不可能再拼凑回去了……"

  他停在窗边往外望。雾气已经消失,一道春天的阳光洒在城里的灰石道上。纽约人寿大楼上的黄金老鹰雕像正在远处闪耀。

  "当然,我们都不该太感情用事,"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们,硬挤出微笑,说,"它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也会左右辩证的过程。现在,我们已经确定,杜瑞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所害,我们若能越快采取行动,对我们会越有利。怎么样,大家怎么说?"

  虽然,他态度的转变有些勉强,但却将我们从恍惚中惊醒。马克汉立刻拿起电话,和莫朗督察沟通,要将杜瑞克的案子转给希兹侦办;接着他又打电话给法医,要他们立即送一份验尸报告过来。希兹猛然站起,连续灌了三杯冰开水,双腿张开站着,将帽缘拉到额头前,等待检察官指挥下一步行动。

  马克汉不停地指挥一切。

  "希兹,你看守杜瑞克和狄勒两家人那几个手下,今天早上你有没有和他们谈过?"

  "我还没时间找他们谈,长官,我本来以为那是起意外。不过,我要他们留守在那里,等我回来。"

  "法医怎么说?"

  "只是说,看起来是场意外,杜瑞克大约死了有十个小时……"

  万斯插嘴问了个问题:

  "除了脖子摔断,他有没有提到头骨受伤?"

  "这个嘛,他倒没有明确地说头骨受伤,但他表示,杜瑞克是后脑先着地的。"希兹点点头,接着说:"我想一定会有头骨受伤的情形--就和罗宾和史普立克死的状况一样。"

  "毫无疑问,凶手的手法很简单,也没有破绽。他攻击受害者的后脑勺,把对方打昏或直接打死,然后再按照他要的方式,安排各种死法。毫无疑问,杜瑞克在墙边,完全暴露在他的埋伏之下。公园里雾气很重,周围视线也是模糊的,凶手悄悄掩至,重重袭击他的后脑,杜瑞克无声无息地倒下,凶手也完成了第三首《鹅妈妈童谣》变奏曲。"

  "气死我了,"希兹怒道,"为什么高佛尔--我派去看守杜瑞克家的家伙--没有告诉我,杜瑞克一整晚不在家。今早八点他曾回到局里,我没遇到他。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在出发之前先问问他?"

  马克汉同意这项建议后,希兹拨通了电话。高佛尔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从警察总局赶来司法大楼。希兹几乎是在他一踏进门就抛出问题:

  "昨天晚上杜瑞克是几点离开那屋子的?"

  "大概是八点钟--吃完晚饭后。"高佛尔忐忑不安地回答。

  "他往哪个方向走?"

  "他从后门出来,沿着射箭场,从射箭室的门走入狄勒家。"

  "只是去串门子?"

  "看起来是这样的,长官。他在里头待了好久。"

  "那么,他几点钟离开的?"

  高佛尔显得很不安,说:

  "长官,我看不出他回过家。"

  "哦,是这样吗?"希兹凶巴巴地说,"我还以为他在摔断脖子之后,还回家一趟呢!"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杜瑞克--那个你应该要盯紧的人--晚上八点钟到狄勒家去,然后你就坐在回廊下,睡你的大头觉!说吧,你几点钟才醒来?"

  "听我说嘛!"高佛尔抗议,"我根本没睡觉,一整晚都盯着他们家。我只是没看到这家伙回家,不表示我在偷懒……"

  "好吧,既然你没有看见他回家,为什么不打电话来报告,他一整晚都留宿外头?"

  "我以为他从前门回去了。"

  "你有没有大脑啊?脑壳坏掉了吗?"

  "替我想想嘛,长官,我的工作不是跟踪杜瑞克,你是要我守着他们家后门,看看有谁进出,如果里头有什么状况就冲进去……哪,昨天的情况是,杜瑞克在八点钟到狄勒家去,我仍然盯着杜瑞克家的窗户;大约九点钟,他们家女厨上楼,打开房里的灯,一个钟头后熄灯,我心想她之后上床睡觉了。大约十点钟,杜瑞克房里的灯亮起来了……"

  "什么?"

  "杜瑞克房里的灯十点钟亮起,我看到有个人影在动。长官,换做是你,会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那驼子是从前门回去了?"

  "也许吧,"希兹咕哝了一下说,"你确定,当时是十点钟?"

  "我没有看表,但我敢说,就在十点钟左右。"

  "那么,杜瑞克房里的灯几点熄灭?"

  “没有熄灭,一整晚都点着。那是个奇怪的家伙。仿佛没什么时间观念。到目前为止,也有二次灯都点到将近天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57

  “是这样啊!”班斯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着。“最近,要处理很多困难的问题哪——话说回来,怎么样,其鲁霍伊,德拉卡夫人房里的灯光是什么情形呢?”

  “和往常一样。那个阿婆,总在房间里点了一整夜的灯。”

  “昨天晚上谁负责监视德拉卡的正门呢?”马卡姆问西斯组长。

  “6点以后就没有了。白天派一个人跟踪德拉卡,不过,等到其鲁霍伊派去后门监视时,就被撤回来了。”

  在这一瞬间,办公室里出奇的沉默。接着,班斯转向其鲁霍伊。

  “昨晚,你站在离开那二间公寓巷口多远的地方?”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回想当时情形。

  “40尺或50尺左右的地方吧!”

  “这么说,在你站的地方跟巷口之间,有铁栏栅或是树枝什么的吧!”

  “是的。对视线多少有点阻碍。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有人从迪拉特家的方向过来,而你没有留意到,那么他就可以从那个出入口外出,然后又回来罗!”

  “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刑警承认。“当然,如果那个家伙知道有人监视,而想蓄意逃避的话。昨晚雾很浓,四周光线相当的暗,还有从车道那边过来的汽车很多,噪音很大,那家伙若是有所警戒的话,一定使动作进行得无声无息。”

  组长接着命令其鲁霍伊回本部等候下一个命令。班斯对于其鲁霍伊的话有些疑惑之处,说明他的看法。

  “情况愈来愈错综复杂了,德拉卡8点在迪拉家,10时就被推到公园的石墙下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奇南刚才拿来的信,上面邮戳盖的是下午11点—一可见在凶手行凶之前,就已经打好了字。总之,主教就像把一出戏的情节写到剧本上一样,连寄给报社的信也事先预备好。实在是惊人大胆!不过,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推定——就是说,凶手可以正确的掌握德拉卡8点到10点的所在地点,预定行动。”

  “这么说,”马卡姆说。“根据你的理论,凶手是从巷口进出的。”

  “不!我的理论并没有说明什么。我问其鲁霍伊巷子的事,只不过想知道除了德拉卡以外还有谁从公园走出来。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可以假设凶嫌为了避人耳目,穿过巷子,然后就从街区中央的地带进入公园里。”

  “凶手若是通过某条路,”马卡姆用沉痛的的声音说道。

  “即使是和德拉卡一起走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的也是。正在演出滑稽剧的家伙,可能在警察严厉的警戒下大大方方的走进公园里,也可能是悄悄的从巷子潜入。”

  马卡姆似乎没有同情心的点点头。

  “但是,对我来讲最不可理解的是,”班斯继续说着:“那个晚上德拉卡房间的灯一直都亮着。几乎就在那个可怜男孩与世界永别之时,房间里灯亮了。而且根据其鲁霍伊的说法,在灯亮了之后,有人走动——”

  班斯突然停住话,有几秒间一动也不动的站着,陷入沉思中。

  “啊!组长,发现德拉卡尸体的时候,你知道他的口袋里是否放着大门的钥匙呢?”

  “不,我不知道,不过可以马上问出来。口袋里的所有物品,在验尸后都被收起来保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58

  西斯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给68街管派出所的内勤组长。等了好几分钟,然后,不高兴似的把电话挂断。

  “一把钥匙也没有!”

  “啊!”班渐深深的吸进一口烟,再慢慢的吐出来。“照这样看来,我们应该可以断定主教搜走了德拉卡的钥匙,杀了人之后再潜进他的房间。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样说的话,这就是奇怪案件的全部过程了。”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什么目的让凶手这样做呢?”马卡姆感到不明白的提出抗议。

  “到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想了解惊人犯罪的动机,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马卡姆神色严肃,从衣架上取出帽子。

  “到现场看看比较好,不是吗?”

  但是,班斯却没有走动的意思。仍然,站在桌子旁慢慢的抽着烟。

  “喂,马卡姆。”班斯说道。“现在我想起来,首先应该去拜访德拉卡夫人吧!他们家昨夜发生了悲剧,有去向她说明的必要。到现在为止,或许德拉卡夫人心中拥有关键性的秘密也说不定。虽然我们还没有通知她德拉卡的死讯,但是附近的人一定都在以这件事为话题谈论著,这些闲杂风声,一定也会很快传到她耳里。我担心她获知时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想,我们找巴斯帖医生一起去比较好。我来打电话联络他,如何?”

  马卡姆同意了。于是班斯简单的向医生说明情况。

  我们匆匆地搭车出发,找到巴斯帖医生,接着立刻赶往德拉卡家。按了门铃后,来开门的是葛莉蒂·曼彻尔。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得知德拉卡死去的消息了。

      班斯向她使个眼色,从楼梯口把她带进会客室,低声的问道:“德拉卡夫人已经听说了吗?”

  “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用恐惧颤抖的声音回答。“大约在一小时前,迪拉特家的小姐要来见太太,我告诉她太太已经外出了。我担心迪拉特小姐上二楼。一定是那里不对劲……”女佣人激动的哆嗦着。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曼特尔。”班斯安慰她似的,把手温柔的搭在厨妇的腕上。

  “我也不知道。可是,太太一整个早上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下楼来吃早餐……我也不敢上楼去叫她。”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不幸的消息?”

  “今天早上——很早,在8点过后。送报的告诉我这件事。有很多人都向德拉卡家的方向看。”

  “不用害怕,”班斯安慰女佣的情绪。“医生也跟着一起来一切有我们。”

  班斯回到走廊的楼梯口,先爬上二楼去。走到德拉卡夫人房间前轻轻的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答,所以他就打开房门走进房间里。长明灯仍然点亮着摆在桌上。我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没有睡觉的痕迹。

  班斯默默无语的折回走廓。在那里还有二扇门,我们知道其中之一是通往德拉卡的书房。

      班斯毫不犹疑的,选择那扇门,连门都不敲的推进去。窗帘垂下来,因为是白底半透明的料子,灰白的光线照进屋子,和垂挂在开花板上古典吊灯的灯光混合在一起,产生怪异的黄色光线,其鲁霍伊昨晚看见的亮光还没有消失。

  班斯停住脚步站在门槛上。马卡姆抢先一步踏进去。

  “啊,天啊!”马卡姆屏住呼吸,在胸前划十字架。

  在小床铺旁边,德拉卡夫人衣着整齐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两眼令人毛骨悚然的张开着,双手紧紧抱着放在胸前。

  巴斯贴医生飞奔向前,蹲下来听她的心跳,接着站直身子,慢慢地摇摇头。

  “死了,大约是在昨天夜里。几乎是立刻死亡的。”医生再一次详细的检查尸体。“正如你们所知,她患有长斯慢性肾脏炎、动脉硬化,此外还有心脏肥大症……一旦受到激烈的打击,心脏就会产生严重急性扩张……啊!几乎是和德拉卡一样,在同一个时间死亡的……10点左右哪!”

  “是自然死亡吗?”班斯问道。

  “是的,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不过,如果我当时在场,给她打一针肾上腺素的话,或许还有救……”

  “没有凶案的痕迹吗?”

  “是的,就像我所说的,只是因为受到打击而引起心脏扩张的死亡。症状很明显——从各种现象来看,是典型的心脏并发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1:59

18、公园的石墙

  4月16日 星期六 上午11点

  医生把德拉卡夫人的尸体抬到床上,用白布覆盖住,我们回到楼下。巴斯帖和组长说好在一个星期内就会把死亡证明书送达后,马上就告别离去。

  “说是由于受到打击而自然死亡,在科学上来讲是正确的。”只剩下我们对,班斯说着。“可是,当前我们的问题是要了解那个激烈的原因。很明显的,和德拉卡的死有关连。不过,我认为不可思议……”

  班斯冲动的转过身子,走进会客室里,曼彻尔仍然待在那里,似乎等待什么恐怖事件发生般的坐在椅子上。

      班斯走近她身旁,用温柔的声音说: “德拉卡夫人,在昨天晚上因心脏麻痹而去世了。她不会知道儿子已经先她而去了,这不是比较好吗?”

  “啊!上帝保佑,让她永远安息!”女佣态度虔诚的喃喃自语。“啊!这个结局比什么都好……”

  “临终时间在昨夜10点左右。——曼彻尔,那个时间你睡觉了吗?”

  “整晚都醒着。”女佣梦呓般的低声说着。

  班斯半闭着眼睛看着她。

  “请告诉我听到了什么?”

  “昨晚有人进来。”

  “那么,谁在晚上10点来访呢?——从前门进来。你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吗?”

  “不!没听到。不过,我躺在床上,听到在德拉卡先生的房里有说话的声音。”

  “晚上10点钟,在他的房间里有说话声音,不是很奇怪吗?”

  “但是,并没有德拉卡先生的声音。他讲话的声音一向大,可是昨晚声音很低,而且有些不客气。”女佣人害怕的抬头望着班斯。“还有,另一个是太太的声音……太太从来没进过德拉卡先生的房间……”

  “门关着,为什么你还听得一清二楚呢?”

  “我的房间就在德拉卡先生房间的正上方,”女佣说明这点。“而且,由于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恐怖案件,因此,我格外留神。接着我就起来.走到楼梯的最高一层去听房间里的声音。”

  “你倒很有警觉性嘛!”班斯说。“那么,听到些什么?”

  “最初,我想是太太哭泣的声音,但是立刻又变成笑声,这么一来,又听到男方生气似的在说话。然后,很快的那个男的也传来了笑声。再来就是太太悲哀似的祈祷声——天啊!天啊!不断的叫喊着。男的继续说话——用相当沉静,低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这一次是太太发出声音——像是在朗读一首诗或是什么的……”

  “再让你听一遍那首诗,能够回想起来吗?……——忧郁的驼子,坐城墙上。忧郁的驼子,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是不是这首诗呢?”

  “啊!上帝!跟我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女佣脸上,又蒙上一层的恐怖。“啊!德拉卡先生,昨晚就从石墙上摔下来……”

  “曼彻尔,其他又听到些什么吗?”正把德拉卡的死和儿歌串连在一起而陷入沉思的女佣人,被班斯公事公办的声音打断思考。

  她慢慢的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就静悄悄的。”

  “有没有听到有人从德拉卡房里走出来?”

  女人驱逐恐怖般的朝班斯点点头。

  “过了3分钟,有人轻轻的打开门,又关上门。接着黑暗的走廊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久之后,楼梯发出吱吱咯咯声,有人关上大门走出去。”

  “在这之后你做些什么呢?”

  “因为听不到什么声音,所以我就上床休息,可是根本睡不着……”

  “好了,曼彻尔。”班斯安慰般的对女佣说。“没什么可怕的。——留在屋子里,等我们再来找你。”

  葛莉蒂·曼彻尔勉勉强强的上楼去。

  “昨夜,在这里发生的事,可以想像出一个相当接近的情况。”班斯说道。“凶手取出德拉卡的钥匙,然后打开大门进来。他也知道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就在后面,他一定是打算在德拉卡房里整理一些事务,然后再和进来一样的离去。可是,德拉卡夫人听到了声音。夫人可能把那个男的跟自己房间前被追赶的黑主教联想在一起,认为儿子有危险。不管如何,她就匆匆赶到德拉卡房间去看看。只要稍微打开门,夫人就看见了闯入者,当然也知道那是谁。惊讶之外,夫人颤抖地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跑进来。也许闯入者回答他是来通知德拉卡的死讯——接着夫人哭泣,又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那个男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开端一出必须争取时间的戏剧,那家伙正设法利用当时的情况来计划——无论如何要杀掉夫人。喔!这一点应该是勿庸置疑的,那家伙绝不会让夫人活着走出去。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告诉夫人这件——悲剧吧!接着,他笑出声音。大概这个疯子为了满足自己,把一切的真相都说给德拉卡夫人知道。此时,夫人只有‘天啊!天啊’的叫个不停。那家秋还说明了是怎么把德拉卡从石墙上推落。他认为把这件凶狠至极的事,说给牺牲者的母亲听,她应该就是最理想不过的听众了。夫人过度敏感的脑袋,无法忍受最后的揭露。她恐怖地重复唱起儿歌来,严重的打击致使心脏破裂。夫人倒在床边。凶手亲自动手,把夫人的嘴巴合拢。那家伙一一的完成工作之后,静静离去。”

  马卡姆在房里走来走去。

  “在昨晚所发生的事件里,最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那个凶手在德拉卡死后,必须到这里来的这一点。”

  班斯陷入沉思似的大口吸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2:00

  “关于这一点,实在难以解释,听听看亚乃逊怎么说吧!也许他会有什么见解吧!”

  “是啊!可能这样吧!”西斯随声附和。有一会儿他都在玩弄他的烟卷,一张苦瓜睑。“啊!在这附近,有人可以再进一步为我们说明吧!”

  马卡姆站在组长面前。

  “你的部下们,不知对昨晚那几个家伙的行动有什么发现,你去把他们带来让我问问看。——当时,有几个人在呢?负责些什么呢?”

  组长略带紧张的站起来。

  “除了其鲁霍伊之外,有三个人,检察官。艾枚利跟踪帕第、希尼多金守在第75街及车道的角落监视迪拉特家。还有赫尼希安排在75街。——现在三个人都在发现德拉卡的地方待命。我尽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组长的身影很快的从正门消失。5分钟不到,三名刑警已经回到办公室来了。这三个人我都觉得很面熟。很多刑警都在班斯插手调查的事件中一起工作过。马卡姆首先询问希尼多金,要获取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件有直接关系的情报。其证言证明以下数点:

  帕第6点半出门,直接到迪拉特家。

  8点30分,蓓儿·迪拉特身着晚礼服,搭上计程车,朝河岸公园的方向前去。(亚乃逊随着她从家里出来,帮忙叫了计程车后,立刻回屋里。)

  9点15分,迪拉特教授和德拉卡离开迪拉特家,慢慢地往河岸公园汽车道方向步行。二个人在74街穿越车道,转向跑马道。

  9点半,帕第从迪拉特家出来,走到车道,然后转向城里去。

  刚过了10点,迪拉特教授,又在74街越过车道,一个人回家。

  10点20分,帕第从刚才去的同一方向回来,回到家里。

  蓓儿·迪拉特由一群年轻的伙伴开车送回来,12点半到家。

  接下来询问赫尼希。但是,他所说的话只限于证明希尼多金的陈述而已。从公园的方向,也没有一个接近迪拉特家,没有任何引起嫌疑的事物。

  接着,马卡姆把注意力转向艾枚利。艾枚利6点接班,他说帕第在下午到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4点时回家。

  “然后,就如希尼多金和赫尼希所说的一样,帕第在6点半出发到迪拉特家。”艾枚利继续说道。“一直到9点半,因为他走出来了,我就保持半条街的距离在后面跟踪。那个男的走到79街上坡路,然后走进公园的左侧,绕过大片草坪,穿过假山,往尤都俱乐部走去。”

  “是否通过史普力格被射杀的那条路呢?”班斯问道。

  “一定要通过,除了穿过大马路外,没有其他的路。”

  “他走到什么地方?”

  “是这样的,他在史普力格被杀的附近站了一会。然后走相同的道路回去,进入79街南侧有个运动场的小公园里,慢慢地沿着跑马道旁边的树木走。然后顺著有饮水喷泉的石墙最高处走,就在那个时候,发现老人和驼背的两人正在讲话。”

  “你说帕第在德拉卡坠落现场的石墙旁,与迪拉特教授、德拉卡他们二个人碰面?”

  “是的。帕第为了要和他们打招呼,停了脚步站住。当然,我照样走过去。穿过他们身旁时,听见驼背的声音,“为什么你今晚没有下棋呢?”总觉得他的口气似乎讨厌帕第站在那里,暗示自己受到了打扰。我沿着石墙走到74街,悠哉悠哉地步行着,那里有二三棵树并排在一起,因此我认为躲在那下面最恰当了……”

  “因为你走到74街,从那里就看不清楚帕第和德拉卡?”

  班斯插嘴问道。

  “这个……说实在的,完全看不见。恰好在那时雾色渐浓,在他们讲话的附近也没有街灯。不过,因为我想帕第一定会很快回来,我就站在那里等着。”

  “那时应该是接近10点了吧!”

  “大约9点45分。”

  “那时候有人来往吗?”

  “没看到,由于雾气浓,都待在家里吧!——也不是什么暖和舒爽的好天气。就是因为这样,在我走路的那段期间,没有出现一个人。帕第也不是傻瓜,一再回头朝我看,好像怀疑有人在背后跟踪他。”

  “接下来,直到抓住那个男的之前,你花了多少时间呢?”

  艾枚利把身体再挪正一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9 22:01

  “昨天晚上,事情并不如我所计算的那么顺利,”这个刑警毫无元气的苦笑着。“帕第从来时路折回去,一定是穿越79街。大概在30分钟后,我好不容易才藉著公寓的灯光,看到那家伙从75街的角落朝他家方向走去。”

  “但是,”班斯问道。“如果你10点15分还在74街的话应该看到迪拉特教授通过。教授10点左右经过那条路回家。”

  “的确看到了。等帕第等了大约20分钟后,教授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走过来,越过马路回家。当时,我认为帕第和驼子还在谈话——当然,事后证实这是错误的判断。”

  “那么,就在迪拉特教授走过你身边后大约15分钟,帕第从马路相反的方向回来了。”

  “正是如此。当然,你知道吗?”马卡姆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德拉卡从石墙上坠落时,就是你守候在74街的那段时间!”

  “我知道。但是,也不能责怪我啊!在雾色深浓的晚上,亮一点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进行监视的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为了怕被发现,仅能趁着空档稍微探头出去看看……”

  “我知道你的工作有所困难,”马卡姆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组长草草的把那三个人送出去。很明显的,对他们的报告并不满意。

  “这件事,”组长抱怨的说。“愈来愈复杂了。”

  “组长大人,提起精神来!”班斯向西斯提出忠告。“不要那么想不开啊!艾放利在74街的树荫下,眼睛张大地等待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去听听帕第及迪拉特教授怎么说,说不定会得到相当有趣的结论。”

  班斯谈到这里的时候,蓓儿·迪拉特从后门进来,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下。一看见我们在会客室,蓓儿立刻走进来。

  “德拉卡夫人到那里去呢?”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

  “一小时之前我也来过了,可是葛莉蒂说她外出。怎么现在也不见人影呢?”

  班斯站起来,让蓓儿坐到椅子上。

  “德拉卡夫人,昨晚因心脏麻痹已经去世了。刚才你来访的时候,葛莉蒂因为害怕,所以不让你上二楼。”

  迪拉特小姐有好一会儿,非常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接着眼泪就扑唰唰掉个不停。

  “大概是听到阿尔道夫遇难的恐怖消息吧!”

  “也有可能。不过,这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大清楚。根据巴斯帖医生的看法,德拉卡夫人是在夜里10点左右去世的。”

  “几乎是和阿尔道夫同一个时间嘛。”迪拉特小姐喃喃低语。“实在太可怕了!……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听到派因谈起这件事——这一带,大家都在谈论不幸的事件——因此,我想立刻陪在德拉卡夫人身旁,才过来拜访。但是,因为葛莉蒂告诉我太太出去了……所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于阿尔道夫的死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奇怪……”

  “小姐,你所说的话,是什么含意呢?”班斯站在窗户旁,不露痕迹地刺探她。

  “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蓓儿·迪拉特断断续续的回答。“可是,就在今天下午,德拉卡夫人告诉我阿尔道夫的事,就是有关石墙……”

  “什么,夫人说了那样的话?”班斯的口气比平常还温和,但是我知道他正全神贯注紧张的期待着。

  “我去打网球途中,”迪拉特小姐继续低声说道。“我和德拉卡夫人一起,沿着运动场上的跑马道步行。——德拉卡夫人为了要看阿尔道夫和孩子们在一起游玩,经常到这里来——然后,我们有一段时间。越过石墙的侧壁,站在那儿往下看。一群孩子围在阿尔道夫四周,阿尔道夫拿着一架玩具飞机,说明如何使它飞翔。孩子们好像不当他是大人,认为他是孩子们中的一份子。德拉卡夫人感到为他骄傲,并且觉得很幸福。她眼中焕发光辉,凝望着阿尔道夫。接着,她对我说。‘蓓儿,那孩子的驼背对小孩子们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大家都叫他忧郁的驼子——那孩子就是足以让他们依靠的老朋友。我那可怜的驼背!在他小时候,曾掉下去,大家都说是我的过错……’。”小姐声音呜咽,拿出手帕擦拭眼泪。

  “于是,德拉卡夫人就把孩子们称呼他忧郁的驼子一事告诉了你。”班斯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寻找香烟。

  小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使她断然地抬起头来。

  “是这样的。接下所谈的话就很奇怪了。有一会儿德拉卡夫人颤栗地从石墙上把身体挪开。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用发抖的声音说;‘啊!蓓儿,万—……万一阿尔道夫从这个石墙上摔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和忧郁的驼子摔落下一样了!’我听起来觉得得恐怖,但还是装出笑睑,说她是傻瓜,请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我的安慰没什么效果,德拉卡夫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两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我看,那种眼光令人不寒而栗。她说:‘我不是傻瓜喔!罗宾被弓箭射死,约翰·史普力格被手枪射杀——都在纽约市里’。”小姐害怕地把视线转向我们。

  “这不是发生了她所谈的事吗?——被她预言中了。”

  “是啊!真的如同她所预料的发生这件不幸的事。”班斯同意的点点头。“不过,我们并不认为这是神秘的。德拉卡夫人有异常的想像力,她在精神方面比较容易胡思乱想。所有滑稽荒唐的事她都想的出来。因为对于其他两名死者与鹅妈妈的童话有关连的这件事记忆犹新,才会联想到孩子们叫他儿子的绰号,由绰号推测到悲剧的发生,不必特别惊讶。采用让夫人担心的同一个方法,来杀死她的儿子,恐怕不是偶然的——”

  班斯停住说话,用力地吸口香烟。

  “那么,小姐,”班斯若无其事的问她。“你是否曾经把你跟德拉卡夫人之间的谈话告诉别人呢?”

  迪拉特小姐回答这个问题前,似乎有点吃惊似的望着班斯。

  “昨晚,晚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下午我实在不放心——怎么说才好呢?——因为我一个人无法解决。”

  “关于这件事,别人有什么意见吗?”

  “我叔叔叫我少跟她来往——他说那个人因身体不健康,有点怪怪的。事情演变到这么可怜的地步,我也没有必要为德拉卡夫人隐瞒。帕第先生和我叔叔意见相同。他很同情德拉卡夫人的精神情况,还在说该用什么方法使她状况好一点。”

  “那么,亚乃逊怎么说?”

  “喔!席加特好像不当一回事——有时候我很气他那态度,好像我们都在开玩笑似的。还说什么,如果阿尔道夫在新的量子说尚未解决之前就滚下来的话,那就太可耻了。”

  “谈到这里,啊!亚乃逊先生现在在家吗?”班斯问她。“想跟他谈谈关于德拉卡家的事。”

  “他一早就到大学里去了。不过,午饭之前会回来。他一定会尽力帮忙,因为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德拉卡夫人及阿尔道夫唯一的朋友。现在,我帮忙照应一下,这个家只有葛莉蒂独自处理一切了。”

  几分钟后,我们留下蓓儿,去见迪拉特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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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主教谋杀案》--作者:范·戴恩